宁依愿不似平时那样走得风风火火,而是缓缓地走着,仿佛脚上负了千斤重量一般,低头,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一言不发地走着。洛洛跟在旁边,小手紧紧地回抓着哥哥的手,不时仰头看看哥哥的神色。小家伙心里觉得好害怕,他从来没有见过哥哥这个模样,哥哥好像离他好远好远,就像那断了线的纸鸢一般飞走,再也找不回来。洛洛伸双手去抱着宁依愿的右手臂,抱住,他要抱住哥哥。
宁依愿却依然无所觉,机械地移动脚步往医馆走去。
终于到了医馆,宁依愿又打起精神,谢了纪大夫一番,再询问了一番,让谢惊风把衣物被褥放到后院给安排的屋子,便去了季叔的病舍里。
宁依愿静静地坐在床边,凝视着昏迷中的季叔,他脸上血迹已被清洁过,但脸色依旧那么难看、铁青……宁依愿伸手抚了抚那已是有些岁月痕迹的脸,这眼角的皱纹中,有多少是为了照顾自己而长的呢……
洛洛紧张的挨着宁依愿:“哥哥……季叔怎么了……洛洛怕……”
宁依愿长叹口气,把洛洛抱到身前侧坐:“季叔被坏人打了,伤得很厉害……”竟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洛洛见哥哥竟是要哭的样子,吓坏了,他哪里见过哥哥这幅模样,学着哥哥以前哄他的样子,抱住哥哥:“哥哥不哭,不哭,乖~洛洛在。”
宁依愿本就强忍悲伤,被洛洛这么一劝,仿佛心里被打开了个缺口,悲意涌流而出。猛地抱紧洛洛,头埋在洛洛颈脖中,无声流泪哭泣,后来憋得厉害,渐渐呜咽声起。
洛洛最初迷迷糊糊,后来居然听见哥哥的哭声,有些急了,拍拍哥哥的后背,但哥哥仍然是颤抖着低声悲凄哭泣。洛洛害怕了,也开始跟着哭起来:“呜呜……哥哥……不哭……不哭……呜呜……哥哥……呜呜……哇~”居然哇哇大哭起来。
宁依愿不得不收拾起自己的低落情绪,安慰起洛洛来,轻轻摇晃着洛洛:“洛洛乖,哥哥不哭了,洛洛也不哭啊。”
“嗯~”重重的鼻音,洛洛伸出小手给宁依愿擦去泪水:“洛洛乖,不哭了,哥哥也不要哭。”
“好。”宁依愿用脸蹭蹭小脸蛋,额头抵住小脸,又陷入了沉静。
正在此时,谢惊风敲门进来,说道:“宁公子,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你可要去歇息一下?”
宁依愿摇摇头:“不用了。”抬头凝视谢惊风,眸中仿佛灼烧着热焰,缓缓说道:“谢公子,你曾说过,可以助我达成个愿望或解决个烦恼,作为照顾你们少主子的报酬。现如今,可作数?”
谢惊风也猜测到他大概要说什么,毅然答道:“自然作数,在下及我教必会竭尽所能、不遗余力。”
“好,很好。”宁依愿缓缓说道,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谢惊风竟忽然觉得似有一股阴风吹过。
逝去
纪大夫为林季施针开了个药方,但季叔一直昏迷不醒,宁依愿十分焦虑地倚床照顾,喂药、喂水、擦洗等。洛洛也跟着宁依愿在屋内待着,他见哥哥心情低落沉默,也乖乖不吵不闹,帮着拧把毛巾之类的。夜晚,宁依愿怕季叔醒来,也不肯回屋里睡觉,打算趴在桌上眯会就好。洛洛向来与宁依愿一起睡的,见哥哥如此,也不愿回屋睡,非要陪着宁依愿。
“洛洛乖,你还小,回隔壁屋里睡去。小孩子睡眠不够会长不高的。”宁依愿摸摸小家伙的头,劝道。
“不,洛洛陪哥哥。洛洛一个人不敢睡。”小家伙仰头看着哥哥,奶声奶气地说。
“让谢公子陪你睡,好不好?”宁依愿好累,有气无力。
“哥哥累了,洛洛给哥哥按摩,让洛洛陪着哥哥嘛。”洛洛伸小手在宁依愿肩头拍拍抓抓。以前见哥哥给季叔按过,好像就是这样的。
“呵呵”虽说心情低落,但被小家伙这么一闹,也稍安慰了些,就让他在这吧,也是孝心一片:“你个小手力气这么小,给哥哥抓痒么?好啦,你陪哥哥,只是你不能趴桌,要不然谢惊风也不答应的,让他帮忙在这搭个床吧。”
“嗯、嗯!”洛洛见哥哥答应了,其他都好说,手上越发地用力给哥哥“按摩”。
“好了好了,”宁依愿抓下在他肩上乱拍的软软小手,都红了,心疼地吹吹、揉揉:“洛洛痛不痛?”
“不痛~”洛洛闪亮闪亮的眼睛望着哥哥,哥哥揉得他好舒服。
“好,去叫谢公子拿两个条凳和床板过来,说要在这屋搭床。知道吗?”
“嗯,知道,洛洛就去。”小家伙跳下宁依愿的腿,撒腿就往外跑。
是夜,宁依愿和洛洛在季叔屋内搭的床上,睡了一夜。谢惊风守护少主子,则在桌上趴了一晚,他行走江湖,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这不算什么。
宁依愿睡得很浅,就怕季叔中间醒来。但季叔一直都没有动静。
次日清晨,宁依愿一起来便看季叔的气色,还是脸色暗沉没有好转,心里再次责备自己做事冲动。
早膳后,纪大夫再次给林季施针。一柱香后,纪大夫将数十枚银针逐一拔出,收好。宁依愿忙递上汗巾,给纪大夫拭汗,关心地问道:“大夫,怎样,季叔他……”
“唉,内出血十分严重,怕是就这几天了,小愿啊,你得想开点。”纪大夫十分不忍,才是个半大的孩子。
宁依愿急切地问:“开些药,行不行,灵芝、人参……我们有钱……大夫,求求你。”
“唉,他已伤及内脏,吃了也无法进补,对身体无益。” 纪大夫叹息摇头,摸摸宁依愿的头走了出去。
宁依愿只觉得火烧五腑,来此异世界以来,一直小心处事,唯一一次任性而为,就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一条人命。前所未有的悔恨充斥内心。心好痛,痛到蹲下抱膝,压抑这份痛苦,眼却已经流不出泪水。
洛洛也大概明白纪大夫的话,不是好的意思,再见哥哥呆滞痛苦的表情,心里隐隐的有些害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跟着蹲下抱住宁依愿的脖子。
宁依愿接触到洛洛,如同飞雪寒天里,抓到一丝温暖般,紧紧抱住洛洛软软小小的身体,痛苦喃喃自语:“哥哥是坏人,哥哥是个傻瓜,是个笨蛋。哥哥害死了季叔……”
洛洛死命摇头:“不是不是……不是……哥哥是最好的人,是那些坏蛋坏……哥哥最好,洛洛最喜欢哥哥……最喜欢……”
稚嫩的童音安抚着内疚的心灵。
良久,宁依愿终于站起,满脸冷酷:“谢公子,贵教是否无甚势力在明城。”
“是,我教势力主要在北方,此处地处南端,所以较为薄弱。但主子派遣前来接应少主子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快则两天内到达。在下是紧急赶路,所以先行了一步。”谢惊风答道:“宁公子,有何吩咐?”
“我希望贵教能为我报仇,不知可否?”
“但凭吩咐。可是要我去把那人杀了?”谢惊风像在说切萝卜一样平静。
“没这么快,慢慢来。”宁依愿也像挑萝卜一样,轻描淡写:“你先帮我查查那明城太守可有什么后台。及太守家所有亲戚包括他那小妾、小舅子末枝细节的事情,可以吗?还有那些个动手的街头混混,每个人的身世背景、喜好都查清楚。”
“不是在下自夸,若把那人杀了,绝不会留痕迹的。宁公子这样做,是有所顾忌还是如何……?”谢惊风以为宁依愿是怕惹上官非,所以小心行事。
“不,我要让他们死得其所,死得人尽皆知。”宁依愿冷淡摇头否认,只是这样就杀死他们也太便宜他们了。。
谢惊风更加觉得宁依愿不似普通人家小孩,但据他的调查,又的确只是没落富商家的孩子。虽然疑惑,但仍是点头答应。
傍晚,霞光红染。
突听得屋内宁依愿惊喜的低叫声:“季叔,你醒了么?!”
屋内床榻静卧的林季,微睁开了眼睛,眼神茫然,似乎不知发生了何事般。
宁依愿俯身,靠近,轻声道:“季叔,你觉得如何?可要喝水?”
“少……少爷……你……没事吧?”沙哑无力的声音,此时依旧关怀着宁依愿。
“嗯、嗯,我没事。”宁依愿强压住泛酸的鼻子,眨巴眼睛防止出水,努力挤出个笑容:“谢公子的武功很厉害,可以保护我们,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季叔你……都怪我逞强,祸从口出,害得你这样……我……对不起……”到最后哽咽着,无法语言。
“不……不是……”林季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宁依愿哭过,着急了,欲挣扎起来安慰他一直呵护的小少爷,却觉得全身完全不听使唤,已经不是自己的身体了一般。
宁依愿见状,忙再靠近,压住林季的肩:“季叔,你别乱动,你伤得很重。”
“少爷……别难过,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傻孩子……别哭……季叔会心疼的……咳咳……”缓慢艰难,断断续续地说道,慢慢从被中抽出左手,伸向宁依愿的脸。
“嗯,季叔你别说话了,我不哭……不哭……”宁依愿粗鲁地擦一把眼睛,抓住林季的手,贴在脸上。
“少爷……笑起来时……最可爱了……季叔最喜欢了……要一直开心哦……”林季动动手指,摸摸少爷的脸,他家少爷最有孝心了,心最软了,若自己出事,少爷一定会闷在心里难受。
“洛洛……”林季唤道。
“季叔,洛洛在。”宁依愿把洛洛抱上床,洛洛小心翼翼地趴在林季旁边。
“好好……照顾哥哥……永远”洛洛身世不凡,必能护佑小少爷。
“嗯,洛洛会的,一直……洛洛有很乖,给哥哥按摩,季叔快点好起来,哥哥很担心,洛洛也好害怕~”六岁的孩子,还不懂生老病死,不懂得生离死别。
“呵呵……真乖……要记得……答应季叔的事情啊……少爷……要开心……”林季有些疲惫,只和蔼地望著宁依愿,不再说话。
宁依愿感伤地点头,洛洛也乖巧地点头。
慢慢地……慢慢地……林季眼中闪现不舍的眸光……但渐渐……再也没有气力……眼睛渐渐合上了。
宁依愿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涌出,努力扯动嘴角,摆出微笑。
一盏茶时间后,谢惊风不忍宁依愿一直坐在床沿,勉力强笑:“宁公子,林恩公已经走了。”
宁依愿依旧保持着那僵硬的笑容:“我知道。但季叔在天上看着呢。谢公子,能麻烦你去买副上好棺木和寿衣吗?我想让季叔尽快入土为安,纪大夫处也不好太过麻烦。”
“好。”谢惊风转身出门。
当夜,宁依愿便把林季入了棺木,让谢惊风帮忙扛到琏山,寻了处溪水潺流、绿草青青的地方,挖地,把棺木放入,立了个木刻墓碑,写着:宁依愿义父林季之墓。宁依愿和洛洛在墓前,磕头跪拜。从同康医馆出来到琏山,宁依愿都不悲不喜,不言不语,神情冷淡。“季叔,你放心,你的债我会讨回来的。”宁依愿抚摸下墓碑,平静地说道:“季叔,我回去了,以后会回来看你的。”
说完,牵着手洛洛的手,与谢惊风下山了。
策划
翌日早晨,宁依愿依旧平日的时间醒了,轻轻扒开搂住他胳膊酣睡的洛洛,悄声下床。洗漱,洗米做早饭。以前都是季叔做好了,才来叫他们两起床的,现在只能宁依愿自己动手了。生火向来不是他擅长的,在灶里把细长木柴架空,下面塞些易燃的刨木花,用打火石点燃了刨木花,再渐渐地把柴给烧着了。试了两三次后终于成功,宁依愿脸上也已是沾了黑灰的小花脸了。
正蹲在灶前,看着火。忽听得,屋内传来洛洛的哭喊声:“哥哥!!哥哥!!!……”
怎么哭了?连忙跑回屋内,边跑边应着:“哥哥在这……”
进到屋内,只见小家伙头发蓬乱、歪歪扭扭穿着个小短裤,赤着小脚站在床前,慌乱的眼神,泫然欲泣。
一把抱起洛洛,放在床上,一边轻声责备:“怎么不穿鞋呢,地上那么凉。都这么大了……”
洛洛死命搂住宁依愿的脖子,含着泪光的眼睛委屈地望着哥哥:“哥哥不见了,洛洛醒来,哥哥不见了。”
“唉~”宁依愿叹口气,这孩子太依赖他了,把洛洛侧抱在腿上,给他穿衣服:“哥哥去煮饭给洛洛小懒猪吃了嘛,你个小爱哭鬼!”
洛洛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眼睛还含着泪水,却羞羞地笑笑,糯糯地小声抗议:“洛洛……不是……小懒猪……”
“还不是?哥哥都要煮好饭了,你才醒来。”宁依愿用布巾擦擦小脚板,给他穿上袜子。
“哥哥脸花花……是小花猫……”洛洛发现宁依愿脸上的灶灰了,伸小白肉手帮哥哥擦擦。
“好哇,还敢取笑起哥哥来了,那洛洛以后自己做饭饭吃去。”宁依愿装作生气地说。
小马屁精立刻撒娇,在哥哥怀里扭着软软小小的身子:“洛洛错了,哥哥不气洛洛,哥哥不是小花猫。”
“呵呵,好了,我得去看看火灭了没有,你自己去洗漱。”宁依愿微笑,把洛洛抱下地。还好有这个孩子陪着他,让他不至于陷在哀伤情绪中无法自拔。
“哦~~洛洛自己去洗漱。”洛洛跟着宁依愿亦步亦趋,走出了屋子。
等出来,看到谢惊风已经把粥弄好,端上桌了。三人围桌而坐,用早膳,间隙洛洛偶尔叽叽喳喳说几句话。待吃完,谢惊风看着宁依愿似有话说。“谢公子,可是有事。”
“宁小公子托我查的事有眉目了。”谢惊风望了洛洛一眼,说道。
“哦?如何?”宁依愿稍微轻松下来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明城知府胡伟全,家有一妻一妾,妻江氏,育有一儿一女,五年前已过身。一儿一女皆在家中,未嫁娶。江氏过身不足半年,便娶了妾李氏,无生育。李氏家有父母和一弟,弟弟便是那李利升。李家本是明城郊外一菜农,女儿嫁给了胡伟全才发达起来。尤其是李利升变得目中无人、飞扬跋扈,流连烟花之地,尚未婚娶。唯一可取之处就是,对家中老父母,尚算孝顺。”
宁依愿听到此处,眼神一沉,满含戾气。
“那些动手之人,是明城臭名昭著的混混,领头的是刘庆,其余有何东、张华、李二强、吴金、卢海、王俊平、杨明、陈玉斌、吴波,共十人。刘庆家有一母,妻子刚产下个儿子。何东、张华、李二强未娶,家中俱有父母。吴金、卢海、王俊平、杨明、陈玉斌五人,孤儿,无父无母。吴波家中只有老父一个,有个青梅竹马的小情人。”谢惊风有条不紊地一一道来。
宁依愿冷酷说道:“我们先对付了大蚱蜢,再来捏死小蚂蚁。那胡伟全在京城可有什么背景势力?”
“没有。”
“呵呵,很好很好。”宁依愿怪笑。
继而低头对,听得稀里糊涂的洛洛说道:“洛洛,去回屋里去,哥哥和谢公子有话说。”
“不嘛~~”洛洛蹭蹭宁依愿。
“听话,这些是小孩子,不能听的,乖~~”
“洛洛不小了……”小家伙嘟着嘴,不满的嘟喃道,但却乖乖地挪向屋内。
宁依愿见洛洛走远了:“谢公子,能否再帮忙准备些,蒙汗|药、迷魂药、烈性春药。”
谢惊风眼皮跳动,他一个孩子,怎么知道这些,还春药?!“宁公子……你想怎么做?”
宁依愿嘴角挑起一抹残酷的笑容:“如果,明城知府家中,儿子与小妈通奸,小舅子强Jian知府女儿,被知府与家中仆人全部亲眼所见,知府怒火攻心,疯狂成状,拿刀砍死小妾及其弟,如何?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