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上场的这位，正在表演耍蛇的把戏。那比男子手臂还粗的金色环蛇就在他身上盘绕、游走着，甚至蛇头对着人脸在靠得非常近的距离吐着信子，引来了观众们的阵阵叫好。借着火光，莫小西分明认出这就是那天跟怀特一起绑架自己的人。他的面相不是太好，鹰钩鼻和高高隆起的颧骨，还有过薄的嘴唇，令莫小西觉得此人不是善茬，不愿多接触。虽然那天是怀特接下委托，骗走并意欲杀她，但莫小西却对他没有太多情绪。不得不说，怀特那张看起来很像朴实本份的脸，为他增色不少。
怀特现在和几个人正拨弄着乐器，奏着呢喃的乐音。这是这个世界的小夜曲吗？莫小西费解着。这时，她看到一位穿着红色大摆衣裙的长发女子拿着手鼓走到了场地中央。莫小西有轻微脸盲症，只觉得这女子看起来很眼熟，却想不起来是罗姆人中的哪位。
她双手扬起，扣到手鼓上，顶起一侧胯骨，将腰肢扭成优雅的形状，然后定格在那里。音乐就在这一刻由静变快，节奏像雨点一般落下，乐声也随之增大。
那女子开始跳起了舞。她随着节奏晃着手鼓，双脚用力踏着大地，随着转圈的动作，大红色的裙子飞扬起来，就像一朵盛放的石蒜花。音乐的节奏越来越快，她舞得也越发激烈起来。脚下的节奏打得响亮，舞蹈动作也如急风骤雨般变换着。无论她做什么动作，身形都是那么地稳健，在音乐停止的那一刹那，她也从急速的运动中骤然停止，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场地中央，飞舞的裙摆垂落下来，宛如荼蘼花开花谢。
围观的村民们在短暂的沉默后，响起热烈的掌声。一个罗姆小姑娘兜着裙子朝观众们要着赏钱。莫小西这才回过神来，她着实惊讶极了，因为那女子跳的舞令她非常眼熟。那舞蹈，像极了原来那个世界里，莫小西最喜欢看的弗拉门戈舞，同时她也认出了那女子是谁，那是里特。
夜已深，所有参演人员集体谢幕，宣告着今天表演的结束。村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空地，罗姆人一边闲聊一边收拾着物品。
“一帮穷鬼！”数完今天的收入，怀特愤愤地抱怨道。
莫小西身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她正帮着归拢乐器，见怀特此时不忙，就凑过去打听八卦。
“里特为什么要扮女装跳舞啊？”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怀特很诧异莫小西居然有胆来问自己八卦，不过还是告诉了她。原来两人的母亲一直想要个女孩来继承自己的舞蹈，可连续生了好几个男孩，有些心灰意冷，于是就将最小的里特从小当女孩子养。里特很争气，学会了舞蹈的精髓，虽然母亲去世后，他就恢复了男儿装扮，但舞蹈却一直没扔下。
望着搬运着木架，还不曾卸下耳环的里特，莫小西深深地觉得，他的舞蹈才能，一定是神灵的恩赐。
大家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就出发朝下一个村落进发了。只停留一天就走，这全是因为怀特说，这个村子太穷，多留几天也榨不到什么钱的缘故。大概是因为莫小西表现一直良好的关系，怀特不再对她严格管制了。莫小西窜到里特那辆车里，跟着他学着抱琴的演奏方法。
“我说，一会儿你要咱们三个怎么睡啊！”不满她再次来到自己车厢，怀特眉头紧皱，抱着膀子盯着莫小西。
“你不是要赶车吗？”聊得正投机，莫小西才不离开呢。“我跟里特一人一半地方就够了。”
“哈？你一个姑娘家也好意思说这话？我弟弟那可是清清白白的！”躺枪的里特显得很尴尬，非常想从车厢里爬出去。
“你思想太猥琐了，里特才多大啊！”莫小西惊讶道。
“你和一个快成年的男子同车共枕，不害臊吗？”
“我们又不会做什么，有什么可害臊的？纯学术交流而已。”
“学术交流？”怀特嗤笑道。“明明是你死皮赖脸求人家教你乐器。”
“我们还。。。”莫小西突然住嘴了。她跟里特的交流当然不止学习演奏抱琴，还有个事儿是她打定主意不要事先透露出去的。
这几天里，她都抽空跟里特一起研究那个舞蹈的事情。她将自己所了解的弗拉门戈舞特点和技巧都一股脑倒给了里特，里特对此很感兴趣，两人无论是在篷车里，还是替换怀特赶车时，都在研究着两种舞蹈的结合方式。
“你们还？你们还怎样？”对突然闭嘴的莫小西没说出来的那半句话，怀特超乎寻常地关切。
“没怎么样啦，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莫小西怕不小心说漏嘴，给里特一个眼神后就回去自己的篷车了。只留下里特一人去应对他哥哥狐疑的目光。
哥俩都坐在踏板上，一边赶着牛车一边闲聊着。
“你跟那小妞关系不错啊？”怀特试探着问道。
里特听后特别不自在，打起太极拳：“她人很好。”
吐掉嘴里叼着的麦秆，怀特“呸”了一声。“谁问你这个了？你俩在合计什么我也不管，不过你得记住了，她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不要太在意她。”
“哥，你说什么呐？我跟她没什么的。。。”里特脸都红到了耳根。
“唉，我不是指那个，我的意思是。。。算了，你还小，体会不出来的。”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里特轻轻地说。“我们是罗姆人，跟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罗姆人用无形的壳保护着部族，将自己排除在社会之外，只过自己的生活，不受他人的影响。这就是以自由奔放为名的民族，自由奔放下掩盖着的，是他们与社会的格格不入。
第三十六章 傻哥哥（）
罗姆人的车队终于来到了一个大城镇。
“这回我们有得赚了！”怀特兴奋地对大家说着。
“只要你别偷懒去找女人，我们总是有得赚的。”一位大婶打趣道。
“看你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
“上次是谁带着男爵夫人一起回来的啊？”大婶不假思索地卸了他的底。
怀特居然扭捏起来，不好意思地说：“那是个意外，再说我不是也从她身上赚了不少钱嘛。”
“禽兽，太禽兽了！”莫小西一面听着大家的闲聊，一面愤愤地对里特抱怨着他的哥哥。
里特笑了笑，为新换上弦的抱琴调整着音准。
“喂，你都不管管他吗？居然勾引有夫之妇。”莫小西不依不饶地追问他。
里特还是没吭声，只不过脸红了起来。莫小西这想起来到里特才16岁，又一贯腼腆内向，于是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跟罗姆人熟悉起来后，莫小西混得如鱼得水，她甚至都知道哪家的姑娘在暗恋里特。里特和他哥哥完全不一样，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情，莫小西觉得，哥俩长得不一样真是万幸。听说以前被邀请去哪个贵族家里演出时，年幼的里特还曾被对方看上，想要过来当儿子养，被怀特果断拒绝了。
用怀特的话说，贵族们根本不可能拿他们当人看，不过是养个活物。
时光在打趣中飞速流逝着，怀特迟迟未归。一些得知有罗姆族到来的城镇居民们陆续来到了城外，大家只得开始了表演。不得不说一下的是，和那个世界吉普赛人的表演有所不同的地方在于，罗姆族人是不给人算命的。因为在这里，神灵是那唯一的、不容窥视的存在，命运是神灵安排的，人类是不可获知的。
这个城镇的居民果然很有钱，一晚上下来，大家赚得盆满钵丰，只是怀特夜深了还不曾回来。有人向居民打听，得知他竟是被一位贵族的管家叫走了。能有什么事儿呢？大家面面相觑。
“被女人勾走了呗！”见识颇多的大婶断言道。
罗姆人收拾完毕，已经睡下半天了，莫小西昏昏沉沉间，感觉车身晃动了一下。拉玛福纶嘟囔一声，爬了起来掀开窗帘，见怀特歪倒在一旁，半醉半醒。
“喝多了就回你的狗窝里睡去，在这儿睡是等着明早我们给你收尸吗？”拉玛福纶一边念叨一边起身下车去扶怀特，莫小西连忙穿好衣服上前搭把手。怀特清醒过来，挣扎着自己站稳了。
“你们回去睡吧，我没事儿。”他大着舌头推着拉玛福纶和莫小西回到了篷车里。
莫小西重又躺下了，却怎么都无法入睡。她轻手轻脚地爬出来，想在空地上坐一会儿，却意外看到怀特没有回去睡觉，而是坐在树桩上望着夜空。莫小西犹豫了一下，走过去跟他并肩坐着。
“怎么不睡？”这先开口的竟然是怀特。
“你又为什么不睡？”莫小西反问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才对吧？她想。
“喝多了，哪里睡得着？”怀特不负责任地瞎编着理由。
莫小西冷笑。“骗子，喝多了只会倒头就睡。”
“你懂什么？”怀特回了一句，就没再说什么，继续望着夜空发呆。
莫小西也看向天空。今晚的月亮有些晦暗，所以星星格外耀眼。她还在自己家里时就看过夜空了，这个世界是没有北斗七星的，没有任何她熟悉的地方，却依旧那么吸引人。怀特和莫小西两人就这样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望着星空想着心事儿。
最终，还是怀特先开口了。
“没能早点回来看你跟里特研究出的玩意儿，真是抱歉啊。”
听到意料之外的话，莫小西很讶异。“不，他没跳，说是要等你在的时候表演给你看。”莫小西坦白说了。
“哦？他这样说？”怀特也很吃惊，同时为自己今天没能尽早回来而懊悔。“我只是。。。被认识的贵族叫去聊天了而已。”怀特居然对莫小西解释起来。“真的只是聊天，我们曾经很谈得来，你不要误会。”
哎？没听错吧？莫小西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干嘛让我不要误会？”
“我说，”怀特居然靠了过来，莫小西闻着他嘴里那股浓浓的酒气，心里一直泛着干呕。“你明天帮我跟里特好好解释一下，他听你的。我这次真的没在外面找女人，真的没有。。。”他声音越说越低，最后醉倒在莫小西身旁。
莫小西哭笑不得，弄了半天，这只是位顾及着自己在弟弟心中形象的傻哥哥。她去里特那个车厢敲了两下车壁，和被敲醒的里特一起将怀特扶进了车厢。
“你哥说他没出去找女人，只是跟认识的朋友聊得太投缘了。”莫小西悄声对里特转述道。
“嗯。”里特只轻轻应了一声，没说什么，却细心地为哥哥脱去外衣，盖好被子。
莫小西告别了兄弟俩，自己一个人在空地上溜达了一会儿，才回去睡下了。
由于前一天晚上的表演很受欢迎，所以第二天没去宣传，就已经来了很多人。怀特终于见到了里特和莫小西改良过的舞蹈，由于更近似现代的弗拉门戈舞了，感染力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所以大受好评。接下来几天里，观众们越来越多，还反复要求看里特的舞蹈，甚至有城里的贵族派人过来相请。
“哎？我也要去？”莫小西在得知自己也在演出名单里的时候，惊讶不已。
怀特正忙着整理要带去的物品。“用你那半吊子抱琴串个场，足够了。”
莫小西这几天已经学会用抱琴弹奏歌曲了，毕竟有着多年浸淫音乐的底子。那天她闲来无事将耶佩斯的《爱的罗曼史》弹了出来，正巧被路过的怀特听了个正着，被评价为“当个串场节目还行”。
本以为是玩笑话的，没想到真的要做串场节目。莫小西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能不能拿得出手，而是自己会不会被发现身份。
“万一雅尼克也在怎么办？或者偶然跟对方说起，有个我这样的姑娘跟罗姆人在一起，雅尼克会联想到吧？我们会有大麻烦的！”
瞥了她一眼，怀特嘲讽道：“我都不慌，你慌什么？当初有胆子对拿刀的我说话的其实不是你吧？”
那能一样吗？莫小西不吭声了。
“别担心，”见她依旧紧张，怀特意外好心地开解着。“这儿离那儿远着呢，再说那家伙有自己的庄园和农场，不可能出远门很久，应该碰不到他的。哪怕他得知了消息，追杀过来也不容易吧，别把他想得多厉害。”
莫小西其实知道，怀特不是坏人。那次接下杀害她的任务是有原因的。在一次旅途中，他们遭遇了强盗，虽然人和物品没有损伤，大部分钱却被抢走了。而后又赶上队伍中有人生病，急需看病的费用，所以才铤而走险，接了这活计。
即便有着种种隐情，莫小西又开始跟大家一起生活，仍然没有一位罗姆人去跟她解释，哪怕是里特也不曾说起一句。莫小西偶然得知了此事，却早已释怀。
第三十七章 柯灵城（）
在贵族宴会上的演出大获成功，莫小西的节目也受到了赞扬。第二天，怀特拿着鼓鼓的钱袋子兴冲冲地上街了，继而又大包小裹地回来了。
“送你的。”他给莫小西扔过来一枚蓝色发夹，然后打开包裹让大家挑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蓝色发夹大约有半个手掌那么大，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造型，镂空的装饰风格点缀着蝴蝶翅膀。莫小西抿嘴笑着，将头发梳成马尾，戴上了发夹。
“真漂亮！”里特道。
莫小西一挑眉：“我还是发夹？”
“都漂亮。”里特轻笑着。
“你哥哥挑的，眼光不错哦。”莫小西确实比较意外这一点。在她印象里，男人应该是最不擅长这方面的吧。
里特坐上车尾踏板，轻轻晃悠着双腿。“我哥擅长的其实蛮多的，就是没有发挥的空间。”
经过昨晚的接触，莫小西分外留意着这兄弟俩的相处模式。她发现，只要里特在场，怀特就特别在意自己形象，那种雅痞的表情会瞬间消失，转变成最初欺骗自己时那一本正经的老实模样。不过傻哥哥一直都没发现，里特将他的一切都看在眼里。里特的目光总是投注在哥哥身上，看着他调笑妇人，看着他耍酒疯。里特不在乎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他只知道，是哥哥将他拉扯大的，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多么美好的兄弟情，莫小西心里艳羡着。
又是一个清爽的早晨，罗姆族妇女开始准备着早餐。莫小西把碗从箱子里取出来在锅旁摞好，准备给大家盛汤。怀特拿着一包点心走过来，将莫小西拽到一边，求她给讲几个故事梗概。
“再往北走的话，那些城镇我们几乎都去过，没有新故事可说，我就拉不到生意了。”怀特阐述着理由。
他有一次听到莫小西哄小孩子时讲的故事，觉得很有意思，所以这次就找上了莫小西。“我看你编故事能力很强，生意就全靠你啦！”撂下话，他晃着膀子满意地走了，只留下无奈的莫小西一个人默默筛选着可讲的故事。
想了一下午，她终于有了腹稿。再见到怀特空闲时，她就将故事倒给了对方。出乎她的意料，改编自歌剧《吟游诗人》的故事居然被拒，《塞维利亚的理发师》、《弄臣》及《卡门》反而受到好评。
“你不想活了也不要扯上我们啊！”怀特恶狠狠地说。“本来我们名声就不好，你还编排这种又是偷孩子又是复仇的戏码。”
莫小西吐了吐舌头，没吭声。她当时只顾着将自己喜欢的段子摆出来，却没考虑过听众对此的看法。
“不过那三个故事都挺有意思，非常有意思！我抽空丰富一下内容，应该会很受欢迎的。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脑袋到底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