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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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 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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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从璟蹙眉苦思,颇有些无奈,“感情说到底,倒是百战军不该连番大胜,发展如此之快了。”

    莫离轻轻一笑,“李哥儿何必惺惺作态,要破…解危局,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简单如何,难又是如何?”李从璟问,打算先让莫离将肚子里的墨水都吐出来再说。

    “简单,是破局简单,李哥儿只需要解决百战军军力膨胀的问题,就能出困。要如此,只有一条路:献俘。将梁军俘虏献给陛下,不仅能解决百战军佣兵太重的局面,也能让我等在陛下面前彰显忠心。”

    “难,是往后走很难。”莫离一字字道,“今日百战军可以自折羽翼,但明日如何?百战军总是要往前走的,难不成还要一次次挥刀斩自己的肉?”

    说到这,李从璟忽然笑了,他已经知道莫离要说什么,但他还是问道:“要破…解长久之局,该当如何?”

    莫离却也不着急说了,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似乎是知道李从璟的心意,他道:“那就要看李哥儿的志向,有多高了。”

    话尽于此,两人不复多言,相视而笑莫逆于心,彼此心知肚明。

    “所以此番去兴唐府,对李哥儿来说,分外重要。”莫离最后回到眼前实际上来,“此去,李哥儿当谨记两件事,一曰结交内援;二曰勘定外地。结交朝中重臣,引为内援,日后朝中有人,在陛下决策时能够进言,李哥儿征战才能趋利避害,老将军戎马一生,当有至交,李哥儿不应错过;勘定外地,是选择百战军日后之去向。此两者,李哥儿当慎之又慎。”

    “听说李哥儿此去兴唐府,陛下要给你说媒?当此时机,可得好生把握,没什么交情比姻亲更靠谱了。”莫离最后打趣道。

    李从璟自嘲一笑,随即认真道:“我此行去兴唐府,怀孟两州,就交给你了。”

    “李哥儿放心便是。”

    翌日,李从璟离开怀州,启程赶往兴唐府。

    不日临近魏州。

    魏州自作为大唐东都以来,繁华日盛,临近魏州的官道上,行人如织,车马颇多,很有人气。

    李从璟一行人汇入这道洪流,如溪流入大河,不见半分波澜。

    人群中,李从璟远远看到同样阵势浩大的一行人。

    看到对方,李从璟露出笑容,快步迎了过去。那对面的人,也看到了李从璟,同样迎过来。

    “孩儿见过父亲!”在来人面前,李从璟下马而拜。

    李嗣源大笑下马,扶起李从璟,“哈哈,从璟我儿,瞧着可是愈发英武了!不错,有你老子的风范,此番我克郓州你克孟州,干得漂亮,不愧是我儿子!”

    李从璟嘿然一笑,和年前如出一辙回答:“不敢坠老爹威风啊!”

    “废话少说,快跟我回府,你娘好久没见你,可是牵挂得紧,净在我面前唠叨……”

章二十八 百合髻小娘子() 
(两章连发,感谢天山下人的月票。)

    魏州热闹得很。

    行人摩肩接踵,往来不绝,宝马雕车香满路,各路商贩充斥街道两边。一片繁华景象,完全看不出半年前这里曾历战火。而且因为大唐东西战事皆有大胜的缘故,各色人等的精神总要振奋一些。

    大唐之前的核心城池一直是晋阳,这些年来,随着大唐对梁地战争局势的变化,统治重心已经南移,兴唐府东都位置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李从璟跟李嗣源一进门,就见到了生母曹氏,免不了一番见礼寒暄。曹氏拉着李从璟仔细端视,眼泪总在眼眶里打转,说李从璟瘦了黑了云云,李从璟自然好一番劝慰,才没让曹氏眼泪掉下来。

    “小宛那丫头伺候你可还贴心?”曹氏拉着李从璟坐在一块儿,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李从璟知道曹氏指代的是什么,只得道:“小宛很懂事。”

    “瞧瞧,都黑成这样了,也不知在外受了多少苦。淇门、怀州那种小地方,哪里是我家从璟呆的地方……你又不懂得照顾自己,平日在军营,吃喝又不好……哎,真是苦了我儿。”曹氏唠唠叨叨,溺爱的模样真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大哥!”进门不久,两个年轻少年跑出来,看到李从璟,都是很激动,又对曹氏行礼,“见过大娘。”之后就围在李从璟身边。

    “二弟,三弟。”李从璟笑着招呼,这两人便是家中李从璟这一辈另外两个男丁,李从荣与李从厚。只不过他们并非曹氏所生,而是夏氏之子。嫁给石敬瑭的李永宁倒是曹氏之女。

    “大哥,你现在好威风,都成了手握重兵的一州刺史!听说你这番还攻下孟州,几千人就大败梁将戴思远两万禁军,这事儿在魏州都传遍了,你可真是厉害!”李从荣和李从厚都还年轻得很,正是热血沸腾崇拜偶像的年纪,而李从璟打小就关照他们,所以感情一直很好。

    李从璟笑笑,还没说什么,曹氏已佯怒道:“去去,一边儿玩儿去,老身还没跟你们大哥说上几句话呢,来闹腾什么闹腾……从璟,天色尚早,待会儿跟为娘去开元寺还愿,佛祖保佑,你现在才能平平安安……”

    李嗣源不得不咳嗽一声,道:“从璟待会儿还要去赴陛下宴席。”

    李存勖已经下了旨意,今夜为李从璟和李嗣源设宴庆功。

    曹氏眉眼一竖,道:“从开元寺回来,也还来得及,礼佛要心诚,哪能往后拖延的!”那模样,好似李嗣源要跟他争儿子一般。

    李嗣源有些尴尬,只得道:“都依你就是。”

    惧内这种事在这个时代可谓极少,不过李嗣源明显很尊重曹氏。

    兄弟之谊只得稍后在叙,李从璟几乎没有讨价还价余地,就被曹氏拉上马车,往开元寺去了。

    开元寺在此时规模很大,而且还是全国连锁,不仅是魏州有。不过魏州开元寺地位明显不同,这都源于天佑十八年春正月,开元寺主持传真大师,给李存勖送上了一块传国玉玺。上书“受命于天,子孙宝之”八个篆文字,由是淮南吴王杨溥、蜀王王衍相继遣使致书,劝李存勖称帝。

    不过这玉玺如何会在传真手上,就不得而知了,据说是传真于广明中,遇京师丧乱得之,秘藏了四十多年,到见到李存勖,遂献之。这种事真假难辨,李从璟也不置可否。

    曹氏明显是开元寺常客,下车之时,一名油光满面的僧人,已是笑嘻嘻的迎上来。李从璟从他眼中,看到了奸商见到肥客才会流露出的贪婪之色。这些年来,李从璟察言观色的本事越发长进,见面识人,再说这种人在后世多得是,他早就见惯了。

    “曹施主,一路辛苦。”那僧人装模作样合什。

    “慧明大师。”曹氏赶紧也合什,神色极为虔诚。

    “曹施主可是来还愿的?请。”慧明给曹氏开路,跟服务员没什么两样。

    李从璟心中不悦,暗道连这你都知道,看来你对客…户…信…息了解得很深嘛。

    曹氏颔首道:“犬子与梁交战得胜,今日平安归来,老身特来还愿。”

    慧明笑容更甚,“只要施主心诚,佛祖自然是能够感受到的,也会保佑施主。这回曹施主主动来还愿,日后但有什么祈求,我佛慈悲,定然也不会坐视不理。”

    曹氏听得慧明这么说,心里不觉得不妥,反而很高兴,挥手示意,自有丫鬟将一袋子香火钱奉上。慧明接下香火钱,丢给身后的小沙弥,脸上笑容简直像一株喇叭花。

    李从璟听了慧明方才那话,心里已是极度不爽,他之前十年来所学庞杂,对佛学也是有过研究的,眼下听慧明如此说话,实在是不屑至极。这哪里是什么高僧,简直就是一个市侩商人,而且还是打着佛的幌子,跟行骗无异——后世这种人遍布各种大小庙寺。

    若是别人被骗也就罢了,跟李从璟无关,他还没闲到那个扯蛋的地步去管闲事,但眼下是曹氏被蒙蔽,他心里就不高兴了。

    慧明把曹氏带到大雄宝殿,就退出去了。曹氏让李从璟跟上,和他一起去拜佛。

    但刚到门前,还没进门,李从璟就停住了脚步,他甚至愣在那里。

    大雄宝殿里,一个小娘子正跪在蒲团上,面向佛像,双手合什。

    李从璟只能看到那个小娘子的背影。但就是那个背影,让李从璟如遭雷击,脑海一片空白。

    小娘子一袭鹅黄襦裙,“连枝花样绣罗襦”,金泥簇蝶裙将她曼妙身姿衬托得纤毫毕现,肩上搭着一条罗红羊毛帔,美轮美奂。这样一副大家闺秀的妆扮,显然在后世是不会出现的,但背影的那份感觉,却是错不了,简直一模一样。

    李从璟几乎都要失声叫出来。

    所以他怔怔不能动。

    是双穿,还是模样一样?

    是她么?

    李从璟想起后世自己也读过很多穿越,不多的是这样的情节么,碰到容貌与自己后世挚爱一样的一个女子,现在这种事情难道也要发生在自己身上,难道这便是穿越众冥冥之中注定的宿命?

    李从璟错愕间,那位小娘子已经站起身来。她显得有些娇小,给人一种柔若无骨的感觉,让人想要去怜惜。随后,小娘子转过身来。她动作轻柔而随意,带着一种恬淡之气。

    眉如远山,眼如清潭,长发挽成一个百合髻,眉心一点花子。美艳不可方物,浑然不似人间人,倒像是天外来客。不过五官线条又很柔和,平添几分娇柔之色,也让她有了几分烟火气。

    谢天谢地。李从璟心中忽然松了口气。背影很像,面貌就沾不上边了。

    曹氏见自己儿子半点没动静,转过身来看,就发现李从璟正盯着一个小娘子猛瞧,她也循着李从璟的视线望过去,仔细打量了一番,脸上依稀的皱纹立即荡开来。不过曹氏还是提醒道:“璟儿,别看了,多失礼!”

    李从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收回眼神,不过他方才的神色,已经叫人家小娘子收在眼底了。

    待小娘子走出大堂,曹氏才说:“这位小娘子,倒是有些眼熟。”

    李从璟一笑而过,并不多问。曹氏见他如此,也不多言,拉着李从璟上香,然后就跪下去认真祈祷了,无非是说些佛祖慈悲,保佑我儿如何如何。

    那位百合髻小娘子出门之后,就有贴身丫鬟跟上来,眉飞色舞的对她说:“娘子,方才那位俊俏的郎君,可是盯着你看了好久呢,整个人都看呆了!”

    百合髻小娘子脸颊微红,估摸着她方才也注意到李从璟的眼神了,羞恼道:“闭嘴,你个死丫头,净说些没边没际的话!”

    两人走走停停,轻声说着话。那丫鬟脸色忽然一变,指着前面的人道:“看,又是那个慧明和尚。方才娘子你礼佛的时候,我还看到这和尚笑眯眯的收了好几袋香火钱,笑得真夸张,就像娘子你说得那般,像奸商。还有,我还看到他驱赶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呢,还踢了那孩子一脚,真是可恶得紧!”

    小娘子也有些怒气,道:“这样的和尚,哪里知道什么是佛,真是玷污了佛门清静之地!”

    丫鬟小眼珠子一转,道:“娘子,我们要不要去教训教训这臭和尚?”

    小娘子寻思了一下,道:“这和尚是该教训。不过你我都是女儿家,如何去做那等事,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罢了罢了。”

    “那岂不是太便宜那臭和尚了?”小丫鬟不服气,“娘子……哎呀,那俊俏郎君过来了!”

    小娘子也瞧见了李从璟,当下拉着小丫鬟就闪到一边,羞恼道:“真是没个羞臊,怕人看不见么,大呼小叫的!”

    曹氏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李从璟却没有老是跪在地上的心思,索性出来随意走走。他走出没多远,偏偏看到了那慧明和尚,那和尚迎来送往的,落在李从璟眼里,怎么都觉得不爽快。

    作为一个文化人,李从璟觉得自己有必要捍卫文化的严肃性,佛学也是一种文化。尤其是当李从璟看到,慧明对着不远处一个衣不蔽体,一看就饿着肚子的小孩子瞪眼挥手作驱赶状时,立即走了过去。

章二十九 什么是佛?() 
(第二更。)

    “慧明大师。”李从璟打招呼。

    慧明认出李从璟是大客户曹氏之子,脸上立即带上谄媚的笑,合什道:“施主。”

    “我有几个问题不解,想请教大师。”李从璟道。

    慧明闻言,不留痕迹挺了挺胸膛,很装逼的道:“我佛慈悲,施主有何烦恼,贫僧定当为施主解答。”

    此时开元寺来来往往的香客颇多,百合髻小娘子站在小塔后面,瞧着这边,并不引人注目。她的丫鬟道:“咦,那郎君竟然要慧明为他解惑哩。不过郎君这回可问错人了。”

    小娘子没说话,心中估摸着也是如此想,当下也没走,就瞧着李从璟要问什么,心里打定主意,要是那和尚胡说八道,她们定要出去驳倒他,让他在众人面前出出丑。以达到教训他的目的。

    慧明本与百合髻小娘子无冤无仇,却不知这会儿已经被惦记上。看来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被女子记恨,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掉坑里了。

    李从璟微微一笑,指着大雄宝殿里的佛像,问道:“请问大师,那是什么?”

    慧明一眼看过去,见李从璟明知故问,虽不明所以,但也难免不喜,于是淡淡道:“佛。”

    李从璟又指着不远处的石桌,问道:“请问大师,那又是什么?”

    慧明没好气道:“石桌。”

    李从璟却摇摇头,道:“依我看,里面的才是石凳,外面的才是佛。”

    小塔边的小丫鬟惊叫起来,“哎呀,这郎君瞧着俊朗,怎么脑子有些不好使呀!”

    百合髻小娘子却不答话。

    慧明闻言,当即就有些恼火,道:“佛门重地,施主休得胡闹!”

    李从璟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大师很肯定的认为,里面的才是佛,外面的不是佛了?”

    慧明知道李从璟是曹氏之子,这才愿给面子多说两句,却也是不耐至极,道:“当然!”

    “大师,你错了!”李从璟突然无比严肃道。

    “贫僧错了?!”慧明大怒。

    李从璟这才悠悠道:“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大千世界,三千物象,皆可是佛。雕像者,物也;石桌者,物也。焉知雕像是佛,石桌便不是佛?佛门修行者,无所住行于布施。我佛慈悲,所以割肉以喂濒死者。宝殿中的雕像,世受香火,而无益于人;石桌石凳则不同,不知几千几万人曾于此得一刻歇息,而不曾移也,是为布施于人。由此观之,雕像不是佛,石桌石凳才是佛。”

    慧明错愕半响,脸色阵青阵白,这会儿他终于明白过来,李从璟是来找茬的!但李从璟说的确实对,慧明也精明,知道不可违背事实,于是道:“施主佛学造诣深厚,说得很对,贫僧佩服。”

    他以退为进,这样一来,李从璟反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但李从璟明显不打算就此放过他,这时却又问道:“大师以为我说的对?雕像不是佛,石凳才是佛?”

    “对极。”慧明道。

    “不,我说的不对!”李从璟却又肯定道。

    “施主说的不对?”慧明愣住了。尼玛你要闹哪样?

    李从璟老神在在道:“佛本无色无相,不在声色相之界。当我等心中有佛之相时,其实那已不是佛之相,而是我心之相。是以无论是雕像之相,还是石桌之相,皆不是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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