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当头梁将,怎能不勇武,武艺怎能不强悍,他怪吼一声,挺槊直刺李从璟咽喉,出手岂能不快,锋刃岂能不利。
当面撞上,没有后发制人,只有先手杀敌。
李从璟精准的控制着战马的节奏,在当面碰上的时候,没有丝毫客气,长槊同样刺出。
两柄马槊,各不相让。
你快,我只能比你更快;你锐,我只能比你更锐。
不争这一口气,不争这一瞬先机,便不能活!
“当”的一声,在李从璟和梁将同时侧身的时候,两柄长槊在半空相交,冰冷的锋刃就在眼前,咫尺之遥的距离,李从璟的眼眸和锋刃相映成敌。
这一刻,李从璟眼中冰冷的杀意,比这锋刃寒冷。
战马不能停,停则攻势受阻,攻势受阻则势弱,势弱还能如何破阵?
战马要前进,就要斩了面前的梁将。
“喝!”一声低喝,李从璟浑身的力气在这一瞬轰然爆发,体内沸腾的战意点燃了他全部的力量。脚底骤然发力,蹬在马镫上如蹬在地面,力从脚底生;巨大的压力让战马一声嘶鸣,却没有矮下去半分,它知道此时他的主人在杀敌,它一动就会破坏它主人的蓄力,哪怕是极为痛苦,它也如他的主人一般咬牙挺住。
力生转汇,腰身一扭,手臂一转,全身的力量集中到一点,从李从璟手中的长槊中爆发出来,长槊一摆,看不见的力量在槊与槊之间强烈碰撞,轰然间,长槊荡开对方马槊少许!
全身的力量,就产生了这么一丝距离差,但就是这一丝距离差,决定生死。李从璟双眸如箭,手中长槊的锋刃趁机直刺而出,正如那毒蛇吐信,闪电间刺破了对方的颈动脉!
血雾喷洒,在空中绽放如花盛开。
敌将死。
李从璟杀入阵中。
压力陡增。
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梁军,一眼望不到边际,入目全是冰冷的马槊,一个人以身为刀尖,冲进一片血肉中,岂能不被血肉包围?
两柄马槊不分先后向李从璟眉眼刺来,梁军骑士面目狰狞如厉鬼,张大的嘴里发出的怒吼,仿佛要将李从璟吞没。
战马奔驰,只得寸进,李从璟双目如欲喷火,手中长槊却快得无法捉摸,看不清它从何处来,又会往何处去,但见虚影闪过,两名梁军就丢了马槊,喉前有血肉飞出,人跟着掉落马下。
双腿夹紧战马马肚,李从璟手臂挥动得毫无规则,长槊在他手中化作龙蛇,如臂指使,凡是他眼神的焦点到过的地方,锋刃必定紧随其后,而锋刃到过的地方,必有血肉飞溅。
长槊从一名梁军胸前滑过,梁军胸甲破裂,崩开的伤口可见白骨,那梁军身旁的同伴,马槊向李从璟刺来,但他手臂还没伸直,就看到握着马槊的手臂,飞向了空中。
一槊斩飞一名梁军头颅,一槊穿透一名将军脖颈。李从璟手中的长槊,从不会深入梁军身体里,因为他不能让梁军的身体阻滞了长槊的运行轨迹,他手中的长槊,必须保证时刻能运动不停,才能应付一个个梁军。
要快,要快!
李从璟不停提醒自己。
要迅速杀穿这群梁军,才能破敌!
李从璟告诉自己。
他的双眼已经变得红如石榴珠子,每一个看到李从璟眼眸的梁军,无不惊骇于其中的恐怖气息,他们甚至会担心,那两颗眼珠子,会不会夺眶而出!
要快,要快!
李从璟提醒自己。
快,才能让锋矢阵真正发挥威力。
长槊刺破又一个咽喉,但不等李从璟手中长槊离开,那名梁军竟然丢弃兵刃,在最后一刻双手抱住了槊身,不让它离开。
李从璟双目一凛,虎吼一声,手臂与手腕齐动,长槊硬生生斩断了对方的手臂,脱离困境!但因为这分毫的迟滞,有两槊刺向他上身,眼看避不过。
两柄长槊,忽的从李从璟身后探出,为他挡下了这一击,让李从璟能顺利前行。出槊的两人,是林英和另一位亲卫。
出槊后林英迅速回槊,所以他挡下了一名梁军斩向他的一刀,但是那一名亲卫,反应稍慢,就被一名梁军砍落马下。
那名亲卫死后,后面的亲卫跟上来,补上他的位置,继续帮李从璟照顾侧翼。
“军帅当心!”林英眼观六路,突然一声大喊。
李从璟同时看到了梁军阵中,有一梁将,提一双铁锤,向他急冲而来,瞄准空档,人未至,而铁锤已砸到李从璟脑门前。
那梁将生得虎背熊腰,可见力气非常,这一下全力施为,威势甚大,带起一阵疾风。
但也就是这阵疾风,让李从璟感应到,他前手迅速回收,后手顺着槊杆前滑,长槊就势一扫,以槊尾击打在铁锤上。
铁锤本就重,非勇猛异常者不能使用,况且从上而下砸下,力道何其之大,李从璟以槊尾迎击,又是自下而上出力,可能挡得住?
事实是,李从璟挡开了这威力极大的一记铁锤。
挡开的时候,李从璟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诧。
他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长槊回扫,锋刃直逼梁将前胸。
梁将身子魁梧,身手却敏捷,上身后仰,避过李从璟这一扫。
在梁将躲避的时候,明明会扫过梁将胸前的长槊锋刃,却没有离开,而是停在对方胸前,在对方要起身的时候,随着战马前行,李从璟倒提长槊,将锋刃插进了梁将咽喉!
梁将死。
拔起长槊,李从璟将欺身到近前的一名梁军,斩落马下。
而这时,三柄长槊在侧面同时刺向李从璟腰身。
他身后的亲卫,一槊挡不下三槊,眼看李从璟危险异常,千钧一发之际,亲卫突然纵身一跃,直接将身子扑向那三柄长槊,以他自己的身躯,挡下这三槊,为李从璟化解了这次危机。而他自己,则被长槊刺透身子,掉落马下。
主辱臣死。
将死亲卫皆诛。
是以,死亲卫,不可死将军。
补上他位置的后续亲卫,大叫一声,长槊一扫,锋刃滑过那几名梁军胸前,将他们纷纷斩杀。落在地上,以身挡槊的亲卫看到这一幕,嘴角带笑,安稳的闭上了眼睛。
李从璟依旧在前行,在埋头冲杀。
身后发生的一切,他感应得到。
但他没有回头看一眼,因为他不能回头。
只是,他的长槊挥舞的更加凶猛了些,将身前的梁军杀了一个又一个,驱动着战马一步步前行。
只有杀穿敌阵,快速杀穿敌阵,才能让身后的亲卫,少死一些。
只有杀穿敌阵,才能赢。
只有赢,才能少死部属。
李从璟已经被鲜血染成血人,血液布满他的甲胄战袍,随着他拼杀的动作,滴滴挥洒落下。
向前,向前,向前!
章十二 他的决心()
这是一场没有太多计谋的战斗,没有高深的派兵布阵,没有复杂的调兵遣将,只有冲杀,冲杀,冲杀。
最简单,最原始的拼杀,也是最为直接,最为残酷的战斗方式。
这个时候,比拼的就是将士素质。将士杀敌技艺是否过硬,在军阵中拼杀是否能勇往直前、不顾身死,战士与战士之间是否配合娴熟,在生与死的较量中能不能不惧刀山火海。
军事训练练就的是什么,就是这些。
什么是精锐,这就是精锐。
百战军,就是精锐。
君子都,精锐中的精锐!
当李从璟手中的长槊,刺透面前最后一个梁军的咽喉,将对方刺落马下时,他就无比坚信了这一点。
君子都锋矢阵,冲破了梁军军阵。
作为箭头,李从璟的作用毋庸置疑,但李从璟却知道,若身后跟着的不是君子都,他就算再如何骁勇,也做不到这一点。
破了阵,但李从璟没有时间欣喜。
梁军步卒军阵,已经成型。
两千人的步卒大阵,威势如何不好说,那要看他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梁军战力如何,无需李从璟多作揣度,因为摆在他眼前的,就是这种战力之下的结果。
大阵森严,如壁似垒。
连破两阵之后,君子都战没近半。
是战没,不是伤亡。
李从璟回头望了身后一眼,入目是一张张被鲜血染红的脸,坚毅、阳刚、倔强,在战马上直视着前方。随着他回头的目光,因为伤亡而变得稀松的阵型,又自觉恢复了紧凑。
没有人说话,除却战马奔腾的脚步声,只有沉默。
这些将士,有谁身上没有伤?有几个人的身体现在不在流血?
林英原本秀气的脸庞已经不见白皙,看到李从璟回头,他张了张嘴,轻声道:“军帅。”
军帅,他说。只有这两个字。
李从璟没说什么。
回过头,他举目向前,依然举起长槊,以饱含战意口吻大声问道:“前方是梁军步卒军阵,告诉本帅,我等该怎么办?”
“破阵!”君子都大声回应。
李从璟大吼:“破阵!”
“破阵!”
“破阵!”
“破阵!”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梁军步卒大阵已经成型,但成型,并不等于已经完全结阵。
这是最后的机会。
当然,单单是半数君子都跳进两千人的大阵中,绝对会一个个战死。
所以李从璟在观察了整个战场后,下达了军令:“传令李正,带本部来援;传令丁茂,带一千步卒来援!”
整个战场上,梁军骑兵经过君子都两轮正面拼杀、李正带部追歼,所剩已经寥寥无几,成不了气候。两千百战军步卒跟在骑兵身后,因为是顺着撕开的口子顺势作战,除了小范围抵抗外,几乎处在清扫和追杀的局面。整个战场,除却君子都面前的两千梁军,其他梁军仍在溃散。
所以,李从璟绝对不会允许眼前两千梁军步卒稳住阵脚,聚拢溃兵。
然而,李正和丁茂的来援需要时间,梁军步卒军阵的集结,却不会等。
于是,李从璟跃马挺槊而上。
君子都,紧随其后。
两千人的步卒大阵,庞然大物,区区一小股骑兵,像是巨兽面前的孩童。
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每一张君子都战士的脸上,都没有畏惧。有的,只是浓烈而炙热的战意,亦或,冰冷的杀气。
他们在向前奔驰。
“举盾!”挺进百余步的距离后,李从璟伏低了身子,举起圆盾挡在头前,他身后的君子都将士,纷纷照做。
梁军步卒阵中,飞出一大片密集的箭雨,在空中转了个弯,落进君子都阵中。
铁箭打在圆盾上,砰砰作响,打在甲胄上,乒乓不停,仅是铁箭的冲击力,都有着不小的力道,叫人要好生使劲儿去面对。
有铁箭落在马上,刺伤了战马,引得战马嘶鸣,若是落在马腿上,马腿弯曲前跪,就将背上的将士摔倒下去。
李从璟的眼睛,搁在圆盾边缘上,始终盯着前方的梁军步卒军阵。一阵箭雨之后,他手中的圆盾上,插上了三根箭矢。
因为伏在马脖子上,李从璟甚至能够感受得到战马剧烈而粗重的呼吸声,那是一种格外浑厚的声音,像是来自大地深处,带着生命原始的气息。
奔进中,双方的距离,近了,只有不到八十步了。李从璟甚至能看到梁军步卒阵中,藏在大盾后的军士面孔。
第二阵箭雨飞上高空,复又落下。
李从璟眉头一皱,因为一支铁箭,钻进了他的大腿上。
他没有出声,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只是取出一支弩箭,单手装填在弩机上,而后取下了劲弩,拿在手里,食指放上扳机。而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近到了五十步。
他身后的君子都将士,无不手握劲弩。
间或有战马嘶鸣,骑士落马的声音传来。
第三阵箭雨尽数落下之后,李从璟猛然直起身。眼前的梁军军阵,近在二十步开外,二十步,李从璟已经能够感受到森严的大盾阵上方,那些指向他的长枪的寒意。
李从璟并未一头冲到长枪上去。君子都骑兵队列,在梁军阵前,骤然转了一个接近九十度的弯,顺着梁军军阵奔驰而进。
梁军圆阵,前部已成,所以抢戟林立,难以突破,两百余骑兵,冲上去跟送死无异。绕过前部,到后阵,却没有那么多大盾护着。
“放!”李从璟扣动了手中的劲弩扳机。
两百余只弩箭,连成一条线,射入梁军阵中,放倒一层梁军。随着一层梁军麦子一般倒下,本就不严密的后阵,立即出现乱象。
不等梁军反应过来,李从璟抄起长槊,带头跃马杀入阵中,“入阵!”
几名梁军,在一侧齐举长枪杀向李从璟。他不慌不乱,在马背上探身,手中长槊狠狠一轮,锋刃重重砸在一名梁军头盔上,巨大的力道下,那名梁军脑袋断线一般,直直撞向一边,撞到身旁的梁军头上,第二名梁军的脑袋,又轰然倒向一边,撞在第三名梁军脑门上。
李从璟从他们身前驶过,而紧随其后的林英,只是端平了长槊,锋刃很轻松的一一滑过他们的咽喉,将他们的生机彻底剥离了他们的身体。
长槊不停,又扫向另一边,尖头戳进一名将军胸膛,锋刃贯穿了他的身体,李从璟双臂反转,将这名梁军的身体,砸向一群冲过来的梁军人群中,尸体脱离长槊,砸倒数名梁军。
杀戮没有停止,因为没有一方人马死绝。
李从璟带着他精心挑选的君子都,让见识他们的梁军都清楚的知道,什么叫做锐士,什么叫做陷阵。他们冲杀过的地方,如狂牛碾过的稻田,没有一个还能站立的梁军。
但君子都已经深入了两千人的大阵中,战斗并非一边倒的屠杀,而是你死我活的纠缠,你能杀我,我也有机会杀你。
一名君子都锐士,因为马腿被斩,掉落地上,但他悍不畏死,抽出横刀再战,在被围困的境地中,又被他杀倒三名梁军,这才被梁军数枪刺穿了身躯。他一边吐血,却仍在前进,临死前将横刀送进了又一名梁军的喉咙。他身旁的君子都看到他,都在呼唤他的名字。他振臂高呼,死不肯倒下,他在喊:“君子都,破阵!”
几骑君子都,冲到他身周,将那些梁军轰然杀散,看到他临死时的模样,无不眼圈通红,他们跃马杀向前,用沙哑的嗓音接连大喊:“君子都,破阵!”
这一幕恰好被林英看到,他用力一槊将一名梁军劈成两半,嘶喊道:“君子都,破阵!”
君子都杀入梁军阵中,无疑斩杀甚多,这一大圈的梁军,都被搅乱了阵型,乱象还在扩散,因为君子都还在杀敌。
但随着战事的进行,深陷重围的君子都,有越来越多的将士战死。
李从璟心中卷起了滔天巨浪,一声声“君子都,破阵”的高喊传入他的耳朵,就像是一根根针,刺在他的心口。
但他没有泪。因为泪,会模糊他的眼睛,叫他不能有效杀敌,而作为主将,他必须带头向前,为部属杀出一条血路来。他将君子都带进阵中,他就要将君子都带出阵去!
而即便是他自身有战死的危险,君子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他也要杀向这场战斗胜利的方向。因为胜利,是他们拼杀,是他们受伤,是他们战死,所要抓在手里的东西!
长槊指向前方,那是梁军军阵前阵的方向,也是前阵的后心,是梁军军阵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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