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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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 第6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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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嗣源即位后,虽然处理骄兵悍将的手段堪称冷酷,但平日里的各项敕令却是极尽仁德。

    间或到粮仓视察粮米储存,因为粮仓储粮多因仓鼠、鸟雀偷食,日日损耗,实际存量并不能保有账簿上的数量,粮仓主官害怕得罪,故而在称量的时候计量甚轻,不料被李嗣源察觉,李嗣源便对这名官员道:“今日如此轻量,或许能瞒过朕,但来日大军要粮,军营里的人总不会让你当着他们的面,以小斗充作大斗,到时该当如何?”

    “竭尽家产,弥补损耗。”官员回答。

    “若是家产不足,又当如何?”李嗣源问。

    “家产不足,以命偿耳。”官员绝决道。

    李嗣源怆然而叹:“自古只闻百姓养一家,不曾闻一家养百姓。今后每石粮加二斗耗,以备鼠雀偷食,谓之鼠雀耗。”

    ——仓粮加耗,自此始也。

    史载:“明宗(李嗣源)出自边地,老于战陈,即位之岁,年已六旬,纯厚仁慈,本乎天性。每夕于宫中焚香,仰天祷祝云:“某武人也,遇世乱为众推戴,事不由已,愿上天早生圣人,为百姓之主。”故天成、长兴间,比岁丰登。。。。。。

    后有史臣言说:“明宗战伐之勋,虽居高位,由臣及君之事,本不经心。会王室之多艰,属神器之自至,谅由天赞,匪出人谋。及应运为君,奋力行王道教化,政皆中道,时亦小康,近代已来,亦可称赞也。倘使重诲得房、杜之术,从荣有启、诵之贤,则宗祧未至于危亡。。。。。。”

    李从璟仰天幽叹,嘴里呼出一股白气,约莫是盯着厚积白雪看得久了,双眼有些酸涩。

    “官家。。。。。。陛下,阁楼风大,还是回殿中去吧。”敬新磨躬身侍候在李从璟身后,这时候出声劝道。

    李从璟点点头,转身离开阁楼,行至半途,忽而对敬新磨道:“若是官家叫得顺口了,也不必改,就这样叫下去吧。”

    敬新磨闻言,心绪复杂,躬身应诺,“是,官家。”

    若非李嗣源仁德爱人、和蔼可亲,宫中的宦官也不会呼之为“官家”这样可亲的称呼。

    次年春,李从璟祭圆丘,大赦天下,改元定鼎。

    定鼎元年四月,太常卿卢文纪上谥号“圣智仁德钦孝皇帝”,经冯道建议,改“圣智仁德”为“圣德和武”,庙号明宗。

    。。。。。。

    第八卷,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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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家:(李嗣源)顾谓知漏宫女曰:今夜漏几何?对曰:四更。因奏曰:官家省事否?帝曰:省。

章一 昔曾浴血三十载 而今我为唐皇帝(1)() 
(第二更)

    天成四年十二月癸卯朔,迁梓宫于二仪殿,是日发哀,百僚缟素于位,太子从璟于柩前即皇帝位,服纪以日易月。

    定鼎元年春二月庚辰,帝御文明殿视朝,仗卫如仪,宫悬乐作,群臣朝服就位。

    。。。。。。

    “敕令:宰相冯道加司空,三司使任圜加司徒,御史大夫李琪加太尉。”

    “敕令:以枢密使安重诲为左仆射,加检校太傅。”

    “敕令:以殿前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夏鲁奇为枢密使,加检校太傅。”

    “敕令:以太子宾客莫离为中书令,加检校太尉,封蔡国公。”

    “敕令:以太子詹事卫道为门下侍中,兼兵部尚书。”

    “敕令:以左庶子王朴为尚书左丞,兼吏部尚书。”

    “敕令:以左庶子杜千书为尚书右丞,判户部。”

    “敕令:以太子少詹事桑维翰为中书侍郎。”

    “敕令:以刑部郎中苏禹珪为刑部侍郎,叛刑部。”

    “敕令:以江淮盐铁转运使苏逢吉判度支。”

    “敕令:以江淮盐铁转运副使张一楼为中书侍郎。”

    “敕令:以殿前军马步军副都指挥使孟平,为殿前军都点检。”

    “敕令:以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郭威,为侍卫亲军都点检。”

    “敕令:潞王李从珂加太师、同平章事、右仆射。”

    百步文明殿内,群臣俯首执礼,以接敕令。

    皇案后,有一人服衮冕:其冠也,上有黄金冕板,板宽八寸、长一尺六寸,垂白色珍珠一十二;身着玄衣纁裳,玄衣为黑色,纁裳为赤黄色,有十二章纹饰;其衣也,上有日、月、星、龙、山、华虫、火、宗等八章图饰;其裳也,有藻、粉、黼、黻四章;腰束革带、玉钩;脚踩乌皮**靴,腰佩鹿卢玉具剑。

    ——光彩夺目,威严万分,不能直视,俨然神人也。

    正是大唐皇帝李从璟!

    皇帝者,德兼三皇,功盖五帝。

    皇帝者,言出为敕,行于天下,万民俯首遵从,莫敢有违抗者。

    皇帝者,即天子。

    一言可救苍生,一行可毁社稷,一言可使四海太平,一行可使天下大乱。

    皇帝者,即国家。

    皇帝死于外敌,即是国亡。

    皇帝者,即大唐。

    皇帝执掌大唐一切权柄。

    冯道宣读敕令完毕,躬身向李从璟行礼。

    “朕的敕令,卿等可有异议?”初升的晨阳洒在殿中,阳光尽头的皇案后,李从璟平淡的询问不失威严。

    “臣等谨遵陛下敕令。”分列两班的百官,紫、绯相间,皆俯身执礼。

    “既无异议,颁行天下!”李从璟轻轻一挥衣袖。

    言罢,站起身。李从璟看到殿外有千步广场,可容万人,广场外有数丈朱墙,人兽莫能翻越,墙外有十丈阁楼,高耸入云,楼外便是偌大的洛阳,洛阳外便是大唐的天下。

    “退朝!”李从璟微然一笑,负手离案,仪仗紧随其后。

    “恭送陛下!”百官齐声礼送。

    出了文明殿,早有宦官、宫女、宫廷甲士在外等候,李从璟坐上御撵,“摆驾崇文殿,传宰相、中书令议事。”

    “摆驾崇文殿,传宰相、中书令议事!”敬新磨高唱一声,即快步在前领路。

    。。。。。。。

    “国丧其间,祭吊情况如何?”李从璟在摆满奏章的皇案后坐下,批阅了一阵奏章,等到冯道、莫离都到了,放下玉笔来问两人。

    “吴越王、闽王、渤海王、契丹皇帝的使臣早已到了,除此之外,沙洲节度使曹义金的使者也已入关,只不过因为路途难走,耽搁了不少日子。”冯道如是而禀。

    “哦?河西险阻,曹义金的使者向来极难走到洛阳,这回怎会这般顺利?朕可是听说,党项人如今在河西活动频繁,会州、凉州一带如今局势紧张,曹义金的使者理该更难入关才是。”李从璟有些奇怪。

    莫离这时候出声道:“桃统率去年去了河西。”

    李从璟顿时默然下来。

    这个问题已经不用讨论。无论党项的势力如何往河西暗中侵袭,既然桃夭夭在河西,曹义金的使者怎么都能安然入关。

    “吐蕃如何?”既然说起了河西,李从璟便问了一下青藏高原。

    “自论恐热败亡后,吐蕃陷入内乱,数十年来彼此混战不休,如今已是割据格局,正因如此,河西亦有其不少部族。。。。。。和曹义金距离近的,已经跟随曹义金的使者一道来了。”冯道言说道。

    “南诏如何?”李从璟又问。

    “大义宁国的使臣还未到。”冯道回答。

    南诏,即云南,昔曾屡屡犯边,后来被前蜀皇帝王建治得很惨,基本不复侵扰,而是陷入内乱、内斗中,现在叫大义宁国,约莫三年后,段思平会建立大理。

    “岭南如何?”李从璟又问。

    “岭南的使臣昨日到了,奉上了国书,正要呈给陛下。”冯道说着,将手里的文书递上来。

    李从璟看罢刘龑递上来的国书,淡淡嗤笑一声,将文书丢到皇案上,“跟昔日的杨吴一样,仍旧自称皇帝。”说罢,给了四个字的评语,“不知死活。”

    莫离见冯道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接话道:“陛下打算何时向岭南用兵?”

    “今秋。”李从璟的目光从刘龑的国书上飘过,并没有如何注目。

    “臣请前往。”莫离执礼道。

    李从璟却是摇摇头,“发吴越之兵协助,先解决闽地,若是闽王识相,当知道该效仿楚王马希声,主动携亲信到洛阳定居,若是闽王不识相,区区闽地,岂能挡我王师铁甲?待闽地的事解决,大军再顺道南下,如是军粮也可从海上运送,不一月可到广州,免去了从湘江溯流而上,经澪渠、漓水多番转运的损耗。此事并不难,让郭威带侍卫亲军去即可。至于你和孟平,另有去处。”

    莫离闻言稍微思索,旋即眼前微亮,“陛下的意思是。。。。。。”

    李从璟看向冯道,声音没有丝毫感情,硬邦邦的如同寒石一样,“若朕所料不差,藩镇节使各有亲自入洛,唯独夏州定难节度使不曾来吧?”

    “。。。。。。”冯道愕然,旋即低首,“确如陛下所料,夏州来的是党项人李彝超,而非节使石敬瑭。”

    李从璟冷笑一声,“身为驸马,又是节使,国丧竟敢不入朝,他的胆子可真是让朕钦佩。”

    冯道张了张嘴,迟疑了好半响,才道:“石敬瑭上书言说,去岁他剿匪时为贼人所伤,如今重病不起,短期内难以下榻,故而无法入洛。。。。。。”

    “好了。”李从璟摆摆手,示意冯道不必多言,看向莫离,“说说你对进兵河西的看法。”

    “河西并及西域之地,势力错综复杂,吐蕃、回鹘、党项等诸部杂居,皆是悍勇轻死之辈,王师要征战并不容易。又且,此处土地贫瘠,无法就地取粮,粮秣物资全都依赖京畿运送,又兼道路崎岖,路途损耗甚大,前线一万将士之费,非得十万青壮养之不可。。。。。。陛下若要尽复西域之地,再设安西都护府或西域行省,非一时之功。”莫离简要说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李从璟摸了把下颚,笑意不见深浅,“朕若要定西域,则要彻底平定西域,往后即便有蟊贼作乱、外敌入寇,也要能稳如泰山。而不是大军拉过去打几仗,好不容易得胜,大军班师后此地又陷入混乱。”

    说到这,李从璟认真对莫离道:“此事你去拿个章程出来,事无巨细都要考虑到,而后再跟朕商议,朕不怕等上几年,但绝不允许将士白流血、百姓白送粮!”

    “臣谨遵敕令。”莫离俯首行礼。

    李从璟默然片刻,终于还是说道:“传信给桃夭夭,让她回来吧。”

    莫离有些讶然,因为李从璟说的是传信,而不是传令,“是。”

    直到离开崇文殿,冯道还是没有想通,为何李从璟提的是夏州的事,而后跟莫离商量的却是整个河西、西域,但他也是心思活泛之辈,很快就想到其中的可能性,遂在走廊上追上莫离,“莫中书,难道陛下认为,石敬瑭会叛?”

    只有当向夏州用兵与向河西用兵两件事合二为一的时候,李从璟才会把这两件事放到一起说。

    莫离笑了笑,“打出反叛的旗帜是肯定不敢的,但往河西用兵就说不定了。”

    冯道愕然。

    莫离也不是很明白,李从璟为何就肯定石敬瑭会向河西用兵,虽然党项人已经开始往河西渗透,但这还远远不够。能让李从璟在闽地、岭南还未平定的情况下,就考虑对河西用兵,只能说明他很有把握这件事会很快发生。

    冯道更不明白,夏州向河西用兵,若是与沙洲归义军合力,令河西诸部臣服,不就代表大唐重新拥有了河西?

    只有李从璟自己知道,党项人据有河西后,会建立自己的国度西夏,而不是把他拱手送给朝廷——宋太宗对党项人的某种“敌意”,就是眼下李从璟对石敬瑭的“敌意”,从某种程度上说,眼下联合了党项人的石敬瑭,承担了日后带领党项人,与赵宋为敌、征战的党项人首领李继迁,所以历史一定会那样发展,而且会提前。

    向夏州、河西、西域用兵,这件事秘而不宣,需要很充足的准备,李从璟并不是很急切。莫离、卫道离开后,李从璟召见了马上就要去扬州赴任的,淮东行省布政使朱长志。

    朱长志也是胆气豪迈之人,但自打进入崇文殿,也不知是因为宫殿太过宽大,他置身其中显得太渺小,还是坐在皇案后、左右没有一个人站立的皇帝太过威严,他感到如负百斤重物。

    “扬州是淮东盛地,商贾兴盛,商市可谓是寸土寸金,租金比之洛阳还要高出两缗,雇佣一个苦力都要日费五十钱,但东市的商铺格局却不大好,各种商货分区不太合理,酒肆商铺距离粮铺太远。。。。。。扬州近年来商贾日兴,蚕桑种植太多,侵占了不少种粮的良田,城外窑厂就地取材,污水随意排入沟渠,影响了农田灌溉。。。。。。凡此种种,都是你到扬州需要解决的问题,你当勉力为之。”

    朱长志额头冒出粒粒细汗,李从璟方才说了许多淮东的事务,包罗万象,哪怕他久在江淮,都了解的没有李从璟清楚,这让他感到了极大的压力,“臣对此亦有所筹谋,臣打算。。。。。。”

    听完朱长志的禀奏,李从璟指点了几番,忽而笑了笑,“说了快半个时辰的政事,你我也乏了,且闲语一阵。听闻令郎年前进了演武院,不知学业如何?”

    “不敢劳陛下相问,回禀陛下,犬子的学业尚可,上回大考得了个甲中的评价。”朱长志心头暗松一口气,额头汗水密集,有些难受,想要擦拭又不太敢乱动。

    “甲中的评价可是难得很,百人中也未必有三两个,看来令郎也是不凡。”李从璟微笑道,接着与朱长志唠嗑,问一些阖闾之事,也给他介绍一些洛阳风物,内容也是庞杂,无所不至。

    约莫过了一刻的时间,李从璟收敛笑意,复正色道:“卿行扬州,为淮东布政使,而淮东为朝廷米粮之源,诸事不容有差,望卿善为之。朕常恐卿辈负朕,来日不复能再见。”

    朱长志连忙下拜,“臣必当尽心竭力,不敢有负圣望!”

    又过了不少时间,朱长志才从崇文殿出来。

    出宫的时候碰到冯道,他跟冯道在江淮共事过,彼此相熟,见面不免寒暄几句。

    朱长志慨然感叹道:“陛下处理本行省之事,大小无遗,凡有所言,无不切中要害,实在令某心惊。”

    冯道笑道:“陛下雄才大略,我等自然望尘莫及。”

    朱长志唏嘘道:“在崇文殿不过一个时辰,却比赶了一天路还累,陛下之威,实在是让人无法直视。”

    冯道闻言收起笑意,露出感同身受之色,“某与陛下相识久矣,共谋国事也是多年,平日里颇承恩遇,然每回崇文殿奏事,未尝不汗出沾衣也!”

    朱长志讷讷无言。

    此时,李从璟正在翻看一本题名为《处分语》的书册,这是他密令军情处搜集诸行省乃至诸州风物及利害,然后让秘书省的官员加以点评的一本书,淮东行省和扬州的大小事务,自然也都在上面,他方才之所以能在跟朱长志言说淮东、扬州事物时,头头是道、无的放矢,这本书的作用巨大。

    当然,他每天翻看、琢磨这本书,也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

    放下《处分语》,李从璟又拿起一本书翻开,却是题名为《储才录》的。上面写了很多人名,人名后是寥寥数十字的评注,方才朱长志提到他的儿子在演武院成绩为甲中,这让他留了个心眼,不过他并没有马上把对方的名字加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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