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李从璟笑意更甚,温暖如昼,“你当然不会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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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绛、蒯鳌被押上囚车的时候,相视苦涩一叹。
劝莫离称王江淮,是为了进一步令唐军将帅生疑,他二人原以为此事即便不成,顶多也就是被莫离斥退,怎会想到,这莫离态度如此坚决,竟然一言不合就要斩杀使节?
卢绛、蒯鳌此时已经醒悟,他们完全看错了莫离。
但他们还不知道的是,在莫离心中,对那个人的忠诚,对与那个人共同拥有的梦想的忠诚,有多么大的分量——那是绝对不容许他人侮辱的存在——胆敢有试图玷污者,他必斩之!
“大帅,都准备妥当了,是否现在启程?”押送卢绛、蒯鳌回洛阳的将士来禀报。
莫离远远看了囚车中的卢绛、蒯鳌一眼,平静道:“启程。”
队伍离开军营后,莫离也回到大帐,不时李从珂闻令前来,“大帅有事唤我?”
莫离点点头,“我欲前往滁州,扬州就交给将军了。”
李从珂闻言精神一振:扬州本就已经粮尽兵绝,攻克只是时间问题,并且都不用太久了——卢绛、蒯鳌的劳军,进一步打击了本就已经跌至谷底的扬州守军士气。
“多谢大帅!”李从珂抱拳,他当然知道,莫离此时离开扬州,是要将攻克扬州的功劳让给他——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莫离对李从珂信任他没有叛国之举的答谢。
莫离微笑道:“淮南兵虽然都在和州登岸,但其是否隐藏有小股精锐,意欲寻机救援扬州,还不得而知,将军不可大意,需得多加提防。”
李从珂心头高兴,很庆幸他昨夜的应对非常正确,连忙打包票道:“大帅放心,事若有差,末将愿提头来见!”
“如此,我在滁州等候捷报。”
“大帅此去滁州,必定全歼贼军,末将预祝大帅取得大捷!”
此情此景,正是将帅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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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卢绛、蒯鳌被押解到洛阳。
很快,审讯结果被呈送到李嗣源面前,卢绛、蒯鳌二人对用离间计的事情供认不讳。
看罢奏章,李嗣源叹息道:“吾儿识人,吾不及也;吾儿胸怀,吾不及也;吾儿远见,吾不及也;吾儿大志,吾不及也;得儿如此,夫复何求?生子当如李从璟!”
李从璟听闻此事后,只有一句话回应:“三军之事皆委任于将帅,君王不疑;后勤之事皆依托于君王,将帅不忧——能得如此,征战之师故能常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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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绛、蒯鳌北上扬州时,使节队伍多达两百余众,莫离将卢绛、蒯鳌等人押解洛阳后,遣还了其它人等。正在与骆知详讨论吴国财政赋税的徐知诰,得到这个消息后沉默了半响,就在骆知详准备劝解脸色可怕的徐知诰一二时,徐知诰猛然掀翻了案桌,起身破口大骂:“北贼欺人太甚,焉敢羁押我大吴栋梁?!”
离间计没有成功也就罢了,打不了两军战场上见真章就是,徐知诰不至于不能接受,然则莫离强硬的将卢绛、蒯鳌押解洛阳,就使得徐知诰失去了两员大将,怎能不让他心头滴血?
闻讯而来的周宗见徐知诰在堂中发怒,连忙让人收拾了案桌,小心翼翼的劝说徐知诰。然而一向以温文尔雅面目示人的徐知诰,这回火气大的异常,已经到了没心情掩饰情绪的地步。
周宗束手立在一侧,对此只能徒叹奈何,作为徐知诰的心腹,他当然能够理解徐知诰的心情。
昔年,边镐北上洛阳,折在李从璟、李从荣手里,使得吴军伐楚大业在最后关头没能成功,徐知诰气得在洞庭湖上吐血。
边镐者,世间少见的大才,若是此番江淮之战有边镐在,李从璟、莫离不会如此轻易便占据江淮大半州县,吴军数度反击也不至于都无功而返,还损兵折将。而若是将边镐用在没有李从璟、莫离坐镇的楚地,只怕此时吴军也早已将唐军打得落花流水。
边镐是全才,但最耀眼的才能还是在军事上。在边镐折了之后,徐知诰私下不是没有痛心疾首,后悔将边镐派往洛阳过,特别是在江淮、楚地战事不顺的时候,徐知诰每每念起边镐,近乎日夜茶饭不思。
——边镐孤身北上,以一人独对整个洛阳,本就占尽了劣势,失手了,也在情理之中。
卢绛、蒯鳌二人,亦是奇才,虽然比不得边镐,但也是少见的俊彦,两人加在一起,也有几分边镐的神韵,然则此番亦因孤身北上,失手被擒。
接连折损大将,徐知诰又怎能坐得住?心头的懊悔又怎能不甚?乍然闻变又怎能不恼羞成怒?
然而这怪不得别人。
周宗甚至在想:边镐、卢绛、蒯鳌等人,皆是难见的大才奇人,都因为“阴谋诡计”而折了,没有机会在真正的战场上大展拳脚,发挥他们该有的作用,这对他们三人而言,是否也是一种不公与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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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离抵达滁州后,将房知温等将聚在一处,召开军议。他之所以到滁州来,主要原因自然不是要将扬州军功让给李从珂,而是因为滁、和二州正当决战之期,而各部战事进展的并不顺利,所以他来亲自指挥战事。
“先前淮南援军三万,在和州登岸后,特别是韩熙载、马仁裕出现在和州后,淮南军的战法突然变得比先前灵性不少。”房知温跟莫离禀报当下实情。
他继续道:“和州的淮南兵,抢先占据了和州东北,与扬州交界地带的有利地形,将百战军挡在和州之外;其次,西南方面,又遣出偏师,出东关,进军庐州地界,成功袭取巢县,并向庐州城进逼,庐州的西方邺、李彦卿所部,不得不放弃东进全椒县的既定策略,退保庐州城。”
“再次,滁州之兵固守营垒,并不与我交战,而秘遣精锐往东奔袭**,李彦超、丁茂将军所部,正是被这股贼军击败,不得不退守**——李彦超、丁茂所部退守**后不久,扬州腹地天长县急报,已有数股淮南精锐马军过境!”
说到这,房知温声音沉下来,“一言以蔽之,淮南兵以和州、滁州为中心,左右两翼皆已展开,并且频频取得战果,眼下,淮南兵攻城掠地,已将战场拉开,不仅解了王师数面对他们的围攻,而且颇有反击破局之势!”
听到这,莫离不急不缓的问道:“依将军之见,往下战局会如何?”
房知温微微扬起下颚,“旬日内,战局便有根本转变,可见淮南军中不乏良才,要将战事打成如今这般局面,既要有统兵者在大局上的缜密谋划,又需要骁将带领精锐部曲冲锋陷阵!”
莫离抬起手,声音颇为冷硬的强调:“我在问将军对往下战局的推断。”
房知温虎目一瞪,心头已是十分不悦,他从鼻孔里冷哼一声,“淮南的战略意图,无非是打开局面,往江淮更多州县用兵,将战场彻底铺陈开——并且他们已经得手了一半,这往下的战事可不好打,依本将看,我军应该重兵把守要地,扼制淮南兵的蔓延之势!”
“哦?”莫离眉头挑了挑,“将军是这样认为?”
房知温沉声反问:“有何不妥?”
莫离嘴角微动,忽而道:“来人!”
“大帅!”帐中顿时进来数名甲士。
莫离看着舆图,头也没抬,“将房知温将军请出大帐。”
房知温立即怒目圆睁,喝道:“你说甚么?”
他虽然在暴喝,气势颇为吓人,但甲士却没有半分迟疑,他们都是莫离从扬州带来的亲卫,唯莫离之命是从,很快就将房知温围在中间。
房知温犹自不能相信莫离竟敢对他动粗,“你要干甚么?本将可是援军统帅!”
“援军统帅?不过是援军两名副统帅之一罢了。江淮十数万王师的统帅只有一个,那就是我。”莫离声音清淡,“而且,你现在已经不是了——房知温,你作战不力,本帅现在解除你在军中的一切职务!”
摆了摆手,莫离的口吻依旧轻描淡写,但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带下去。”
章七十五 两军决战于滁和 尽得江淮莫神机(2)()
(第一更并第二更)
房知温桀骜不驯,本身也是节度使出身,初到滁州时即对朱长志不假辞色,多有托大之态,而后在与王会的交战中,除却前两日力战外,之后便出工不出力——如若不然,在滁州军攻势压迫下,王会岂能分兵去袭击李彦超、丁茂所部?而后李彦超、丁茂战报传来,在明知王会分兵的情况下,滁州军对阵王会竟然仍无大胜,房知温就其罪可诛了。
房知温的心态,莫离是理解的。他久在节度使之位,曾今颇有功勋,加之本身又恃功自傲,故而领兵到江淮后,对莫离这个青年之辈不服气,他怠慢战事,不出全力配合莫离的战略部署,打的自然是寻机替而代之的主意,特别是卢绛、蒯鳌在扬州制造的风声传出来,房知温就更有这种心思。
所以莫离到滁州来第一件事,就是将房知温解职,免得他继续妨碍、危害大局。
如果房知温统带的是藩镇军,莫离或许顾忌一二,但他统带的是新编禁军,禁军将士跟他还没根深蒂固的关系,所以莫离处理起他来,就是雷霆手段。
帐中诸将见莫离转瞬间说将房知温解职就解职,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无不是心头凛然,早先因为听到卢绛、蒯鳌制造的风声,而对莫离有所疑虑的心思,此刻也全都烟消云散。
这正是莫离想要的结果,将疑帅,帅的军令还如何执行?
莫离接下来开始进行战术部署,“淮南兵八万之众:四万在滁州,一万在**,两万在和州东北,一万在庐州,如房知温所言,对方的确有破围而出之势。”
“淮南的用兵意图,在于突围,在于将战场拉大,最好是将寿州、滁州、扬州、和州、庐州重新练成一片,如此一来,淮南便能盘活整个江淮战场,将战局推回到战役初期。”
“我等要将淮南军尽歼于眼前,需得把握两个方面,其一,重新夺回战场主动权;其二,切断淮南退路。”
说到这,莫离丢了尺子,来到帅按后,直身站立,“淮南要将战场拉大,本帅便不跟他争一城一地之得失,此战的目标,就是逮着淮南主力打,待得歼灭淮南主力,淮南军的攻势自然土崩瓦解。”
诸将来到帐中肃立,等候莫离军令。
莫离环顾诸将,开始下达军令:“彭祖山、史彦超、李彦琳、陈青林、李正,尔等率领的援军是新锐之师,军械充足,兵锋正盛,自明日起,正面攻打城外王会所部主力!”
彭祖山、史彦超、李彦琳、陈青林、李正都是新近调任的禁军新军将领,先前在房知温麾下,本身就对房知温怠慢战事不满,如今得了莫离的攻坚令,自然责无旁贷,纷纷出列抱拳领命。
莫离继续道:“传令李彦卿、西方邺,舍弃庐州城,奔袭全椒县,断王会退路。若是攻打庐州的马仁裕部回援,则奔往含山县一带设伏;若是马仁裕不回援,则迅速攻占全椒县!”
最新军报,马仁裕威逼庐州城,只不过是虚晃一枪,其部在庐州城外露头,引得西方邺从前线回援庐州城后,又率先开溜,转而攻打南面的舒城去了——马仁裕采用的战术,与西方邺先前奔袭和州的策略很是雷同。
“传令孟平,让他替我问问百战军将士,以彼部之精锐,竟然不能迅速击溃正面的韩熙载两万兵,难道果真是久战成疲,都想要回洛阳歇息了吗?”
“传令李彦超、丁茂等将,其部若不能击溃进犯**的刘仁赡部,房知温就是前车之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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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到了滁州城内的关系,莫离散了军议后,得以在房屋内休息,那可比在军帐里要舒服不少。不过不等一路从扬州奔来、到了滁州就召开军议的莫离补上一觉,先前去了扬州一趟又回到滁州的冯道,就屁颠屁颠跑来拜访。莫离虽然不知道冯道有甚么事如此着急,却也只能打起精神,与冯道坐在一起饮茶。
冯道先是扭扭捏捏与莫离乱侃一通,后来见莫离神色疲惫,不过是在强打精神,实际已经昏昏欲睡,只得提前结束暖场,道出前来拜访的实情。
出乎冯道意料的是,在莫离得知他上了一道内容“冒犯”的折子给李嗣源时,只是表露出些许诧异,并没有恼火的意思,这让冯道有些如坐针毡,分不清莫离到底是笑里藏刀,还是真的不做计较。
莫离道:“冯公本是宰相,据实而报,乃是忠于社稷,职责所在,离何以会有责怪之意?”
确定了莫离果真没有因为此事生出嫌隙,冯道大大松了口气,虽然他身为宰相,奏报淮南来使的情况——包括异常,是本职工作,但到底是对莫离不利,以莫离如今炙手可热、大功在望的势头,若是果真与莫离结怨,日后少不得要吃许多苦头。
这就是冯道的外圆内方之处,该打的报告要打,打完之后还要来寻求谅解。只是这事要是放在一般人面前,就算不给冯道一顿杀威棒,也要吐他一脸唾沫骂一句不要脸,而后轰出大门。
“莫帅高风亮节,冯某敬佩不已,国家能得莫帅统领江淮战事,实乃幸事!”末了,冯道少不得拍上马屁,与莫离拉近一些关系。
莫离笑容无奈,只得将冯道送走,战事正紧,他得抓紧时间休息。他本就不是世俗之人,性子豁达洒脱,对私怨争斗那一套并不感冒,在他的心中,除了与李从璟的共同大志,就只剩下一颗佛心了。
——若非有李从璟这个人,以莫离的心性和家训,他也不会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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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滁州尽起大军,在城外摆开阵势,莫离亲自登上城楼,排兵布阵,发起对王会所部四万大军的总攻。
说来也是有趣,王会作为攻打滁州的进攻方,除却初日有过攻城之战外,往后一直就处在防备状态,攻城军的身份实在是名不副实。
早在唐军出城列阵的时候,王会就将兵马都调集到营中防守位置,而后召集了诸将、幕僚,一起登上辕门,去观望唐军阵势,同时也商议应对之策。
面对唐军的进攻势头,王会、王彦俦、李建勋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先前他们已经跟唐军交战过几日,唐军的战力他们是清楚的,眼下吴军分兵**(扬州)、庐州,原本是打算让唐军顾此失彼,被迫奔走迎战,没曾想唐军并不中计,反而开始发动许多日没有的大攻势,这让他们的心里都极为忌惮,面上自然不会有乐观脸色。
王彦俦看见众将面色沉重,便笑着道:“北贼顶多不过三万之众,我等有近四万兵马,但凡将士敢战,岂会真的没有胜算?”
王会冷然瞥了王彦俦一眼,也知道此时自己该有何种姿态,转而冷笑道:“看北贼旗帜,可知莫离已经到了这里,原本某还以为莫离到了之后,会如何调兵遣将给我等意外之击,不曾想也不过是正面来攻而已,看来莫神机之名虚有其表,不足为惧。”
李建勋父仇未报,心中一直愤恨不平,此时请战道:“请容末将出营相击,必能让北贼有来无回”!
王会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妥。北贼有备而来,不可轻敌,我等还是据营而守,待得北贼兵疲,再伺机反击得好!”
“将军!”李建勋还待要再请战。
王会皱起眉头,不容置疑道:“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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