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韬和董璋身边,有近两百人,但百人围成一堆,真正能与外围百战军交上手的,实则只一小半,眼见外围的军士在利箭射杀中,一层层倒下,不时还有铁箭当空罩下,众人苦不堪言。这就是锁龙阵的歹毒之处。
“李将军,这阵好生恶毒,如何破阵,如何破阵呐?”董璋顶着一面圆盾,溃兵中盾牌不多,这也是无可奈何,听到盾面上不时响起“叮叮”声,他心急如焚,“要不集中冲击一个点?”
李继韬的模样和董璋如出一辙,他满腔急愤无处发泄,此时怒道:“没有用!圆外有骑兵接应!要破此阵,若是各部统一号令,或许一线希望,但此时我等被分割至此,哪有办法?!”
“那就真的只能等死了?!”身边不停有人倒下,郭姓队正带人冲了一回,狼狈退回来,这时焦急道。
李继韬苦笑一声,“若得援军从阵外相击,内应外合,亦可有一线生机,但此时哪有援军?”
这时,一阵大笑从阵外传来,闻得此声,李继韬和董璋顿时怒火中烧,只听那人道:“两位将军,李某这锁龙阵如何?”
“李从璟,直娘贼!”董璋再也把持不住,一下子跳将起来,左右招呼部下,“横竖是死,随我杀出去,与李从璟拼个你死我活!”
他这一声大喊,举盾持刀率先冲出,他的那些亲兵部下,横下心,与他一道,跃出冲阵。
李从璟冷冷看着董璋带着七八十人冲出,无动于衷。
不等他们靠近,自有转动的圆阵,射出大把箭矢,令人牙酸的弦崩声中,董璋身边倒下一个又一个军士。
但他悍不畏死。
付出半数伤亡代价,董璋碰到了圆阵壁。
他狂怒如牛,热血沸腾。
又付出半数代价,董璋冲出了小圆阵。
李从璟身旁,自有骑兵迎上去,挥刀挺槊,斩杀其部众。他那些想痛快一死的部众,李从璟成全了他们。
董璋“啊呀”一声怪叫,从人群中冲出,不顾一身挂着数支铁箭,扑向李从璟,“李从璟,我要杀了你!”
李从璟座下战马打了个响鼻。
一声马嘶,战马前蹄离地,直立而起。
董璋一刀斩空。
李从璟一刀劈下。
血线狂飙。
董璋人头落地。
一军主将,就此身首分离,丧命于此。
透过奔驰的人影,李从璟看向圆阵中的李继韬,漠然道:“李继韬,该你了。”
章六十四 相救()
李继韬并没有引颈受戮,在董璋不顾死活冲杀向李从璟,牵制百战军注意力和兵力时,他看准时机,带剩下的人,冲向另一边,意图突围。
但他小看了李从璟的锁龙阵,他刚向另一边突围,战斗打响,立即就有号角声响起,而小阵外已有百战军支援过来。
李继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平白害死许多部下,却未能突围半步。
李从璟微微哂笑。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火势散尽的火山中,一队骑兵奔驰而出,向锁龙阵杀将过来。
却是那早先被李继韬派出去,打探前路的一个指挥马军,他们离开得早,出离了大火范围,没有被烧到。大火起时,他们无法回援,如今大火既灭,他们立即策马赶回,正好看到同袍被围,于是相救。
郭姓队正耳聪目明,首先看到来人,当下命身旁所有军士齐声大喊:“李继韬在此,速速来救!”
一边喊,一边奋力突围。
李从璟千算万算,却无论如何算不到这一突发情况,事出紧急,让人顿足。
锁龙阵阵型严密,一旦敌军被分割围困,难以突围,只有被全歼的下场,但万事万物,都不会十全十美,天下阵道,也不会没有破解之法。这锁龙阵歼敌效用无需多说,但其弱点,便在于重内而虚外,一旦有外敌与内敌里应外合,则阵势危矣。
所以锁龙阵要么用在没有外敌的场合,要么有另外的力量镇守大阵,对抗外敌。李董联军本该悉数在此,奈何李继韬先遣了五百人出去,偏偏这时候杀回?
“五百人,这就想破我的锁龙阵,太天真了些!”李从璟冷哼一声,“传令:大阵,出!”
传令兵领命而去,不多时,外围大圆从某处断开,前队缓行,后队疾驰,汇集成阵,扑向那五百安义军骑兵。
李从璟之应对本没有错,但奈何晚了一些。
放在寻常时候,有游骑在外,自然能在敌军赶到之前汇报军情,让李从璟有时间变阵,但此时情况,山道刚被大火烧过,未来得及往那边厢派遣斥候,加之天色已黑,发现敌军晚了些。
偏偏李继韬所在圆阵,是诸小圆阵中,最接近山口的一个。
众多巧合,交杂在一起。
锁龙阵外圆人不太多,不到三百人,此时阵型未及列好,五百安义军杀来,两者相交,顿时撞在一处。
锁龙阵中的小圆阵,转动之中,寻常情况下,阵外人马不能强入,否则阵不成阵,徒开生门。但此时情况特殊,李从璟叫开阵门,率军杀入阵中,直扑李继韬。
锁龙阵还只杀了董璋,他如何甘心,此时急取李继韬脑袋!
长槊未到李继韬跟前,杀出一员小将,挡在李从璟身前,却又是先前那郭姓队正。眼见对方竟然骑马来战,想必是擒杀百战军军士,夺来的战马,李从璟大怒,迎面杀上。
交手几个回合,李从璟未能斩杀对方,心头惊异,出声问道:“面前何人?”
郭姓队正动作不停,大声回应:“你郭爷爷!”
李从璟骂了句“操”,杀招更见凌厉。
之前听李绍城说过,他们在罗坪劫李继韬军款时,擒得一员安义军小将,后来被他跑掉,也姓郭。但那厮李绍城就能对付,可见并非十分厉害,那眼前这姓郭的,为何这边勇武,难道不是一人?否则,为何武力值前后差距这般大?
且说回援的五百安义军马军,那领头将领正是申槊,他救人心切,以一部抵挡百战军,主力从两翼迂回,直插入锁龙阵中。顿时,当头迎上锁龙阵阵内驰援队。
其它小圆阵内的李董联军残军,见援军到,本想突围,但他们已经没什么力量,冲杀之下,放开空门,反而死得更快。
申槊眼见场中己方人已经没剩几个,大急,猛冲之下,突破堵截,到了阵中,看见李继韬,大喊:“主公,申槊在此,不必惊慌,快快上马!”
李从璟眼见对方援军杀到近前,不愿其得逞,又看到对方领头将领十分骁勇,知道必须阻止他,但一时身边无人可调,只得急声喊道:“谁人于我截杀来将?!”
无人回应,但一骑领队而出。马上骑士长发肆意飞舞,瞬间杀到申槊跟前,却是桃夭夭!
李从璟大喜,来不及多想,专心对付眼前安义军小将。
但申槊虽被拦住,却有几个安义军将士接到了李继韬,李从璟瞥见这一幕,心下大恼,一槊挑出,将那郭姓队正拍落马下,不及将其斩杀,冲向李继韬,“李继韬,哪里逃!”
又有吴长剑、李荣,因为隶属军情处,不谙战阵,不在阵中任何位置上,此刻奔过去协助桃夭夭,去杀那申槊。
李从璟连杀好几名安义军,追上李继韬。
李继韬已上了马,奔出十来步,闻言,突然一记回马枪刺出。
这一枪又快又狠,更是来得突然,加之黑夜视野较为模糊,转眼到了眉前,李从璟心头大惊,身子脑袋一起偏,堪堪避过,却差点儿摔下马。
不及庆幸,忽闻有人大喊:“都指挥使小心!”
李从璟心头警兆升起,习惯性回头一看,就见不远处,那郭姓队正,放箭动作已经完成,灯火照不清的黑暗中,似乎有一点寒芒掠来!
军阵中,最是暗箭难防,自古多少名将猛士死于此。
李从璟这一下避无可避,偏偏那箭头正对脖颈,当真是好恶毒的箭法!
时间仿佛静止,思维也仿佛停止,世界都安静下来。
间不容发之际,一道身影飞扑而至,撞在李从璟身上,将他扑下马去,在最后一刹那救下他性命。
身体受撞,李从璟的灵魂瞬间回归躯体,意识恢复清明。
两个人抱着在地上滚了几滚,才止住冲势,在这期间,李从璟终于看清是谁救下自己。
凌乱长发打在脸上,撩拨的皮肤有些发痒,长发下,眼眸说不出的澄澈,正盯着他,不是桃夭夭却又是谁?
李从璟心头轰然一跳。
身体止住之时,李从璟一跃而起,一把拔出横刀,快步奔出,没忘记追杀李继韬。
但李继韬已经趁势而走,带着一众安义军往东逃窜,只剩下申槊,边战便撤。
回头再看那郭姓队正,竟然也跑了。
李从璟怒急,上马追击前,看到桃夭夭已经站起身,正在拍打身上泥土。顾不得男女之防诸多细节,两步冲到她跟前,也不说话,迫不及待抓住她香肩,扳着她身子转了一圈,脸凑到她身前,与肌肤不到两寸距离,眼神上下打量不停,惹得桃夭夭目生怒火。
“还好,没受伤。”李从璟心头安定,长舒一口气。
说完,不等桃夭夭发火,跨上战马,大喝道:“传令:孟平率部随我追击,李绍城带剩下将士清理战场,而后跟上!”
李董联军本就不多,战到此处,基本死绝,百战军连投降的机会都没给他们,至此时,战斗差不多要结束。
桃夭夭跟着跨上战马,跟着李从璟所部往东而去,路过李荣身边时道:“带军情处跟上。”
李荣闻言抬头时,桃夭夭已经没了影儿。
李荣心想,此行若是追去泽潞,军情处说不定能用上,立即召集军情处锐士。他还没转身下令,一骑又从他面前奔过,马上的人喊道:“我先跟着桃统领去了!”
是第五姑娘。
李荣怔了怔,忍不住骂了句娘,“犯得着跑这么快?”
五百回援的安义军,大部身陷战场,只一两百人跟着李继韬跑掉,李从璟追出去没几步,一员安义军将领冲杀过来,拦住他,“小儿休走,还我哥哥命来!”
正是申槊。
李从璟面色一沉。
拜托你有点智商好不好,这个时候你不跟在李继韬身后逃命,跑到我面前来给你哥哥报仇?你哥哥不是我杀的好不好?你智商低不要紧,拦着我去追李继韬就不好了吧?
长槊一轮,挡开申槊一击,李从璟顺势直取申槊咽喉,申槊堪堪避开,马槊一挑,来攻李从璟。
两人交手五个回合,一骑奔至,路过李从璟身旁,马上的人“呵呵”笑了一声,顺手一刀向申槊斩去。
申槊大惊,连忙回槊格挡。
趁此机会,李从璟槊出中线,锋刃掠过申槊枪杆,贯穿了他的咽喉!
李从璟取回长槊时,申槊瞪着眼睛掉落马下。
李从璟拍马前行,追赶那帮刀的家伙,“桃夭夭,你给老子站住,你那笑声啥意思?”
桃夭夭马速不减,头也没回,只有长发随风飘起,她慵懒的声音随着响起,约莫是报复李从璟方才对她“上下其手”,不无讥笑道:“意思是,你不太行哦!”
李从璟大怒,“你要不要来试试?”
章六十五 李继韬之死()
李从璟带百战军一个指挥,并军情处锐士,一路马不停蹄,顺道往东追去。
李继韬跑得挺快,难见踪影,百战军竟然拍马也赶不及,李从璟不由得感叹,人在生死之间爆发出的求生本能,真是不容小觑。
行至半夜,前方突然响起一阵厮杀之声,有火光隐约透出。
在不少将士莫名其妙之际,李从璟已经大笑出声,对左右道:“定是泽州守军,依计抄李继韬后路,这时候赶来拦在前面了,我等正好与裴约前后夹击!众将士,准备迎敌!”
众将士呼喝一声,刀出鞘,马槊端起。
向前奔进一段,果然就看见安义军正在与人厮杀,火把中,隐约可见那甲胄战袍,正是泽州守军服饰。
李从璟一边策马向前,一边高声喝问:“前方可是泽州裴将军?”
跟在他身旁的亲兵,立即重复他的话,声音洪亮传出去,好叫前面的人听见。
“正是老夫!”前面的将士齐声回答。
说话间,百战军已经奔近了,这下看得分明,安义军正被泽州守军围杀。此番裴约出城,带了八百人,对付一两百安义军,自然是手到擒来!
李从璟心中喜悦,当下带百战军杀入场中。
安义军抵挡不住,被李从璟等人杀穿了阵型,再也无法坚持,纷纷投降。
对面一位老将军,火把下的面容十分刚毅,李从璟下马上前抱拳:“在下李从璟,前面的可是裴将军?”
裴约翻身下马,哈哈大笑迎过来,抱拳道:“正是老夫!李将军年少多谋,观此阵仗,连李继韬都已成丧家之犬,可知八千李董联军,已经败于李将军之手,老夫佩服!”
李从璟笑着谦虚两句,看到一员年轻小将疾行过来,手中横刀还在滴血,向李从璟拱手道:“李哥儿,别来无恙?”
却是莫离。
李从璟大为惊讶,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你怎生这般模样?”
不待莫离回答,裴约已在旁笑道:“莫参军可是儒将,上马能杀敌,下马能谋战,老夫对他也是佩服得紧呐!”说罢,感叹一句“后生可畏”,又道:“我大晋人才辈出,看来攻灭伪梁,已是指日可待!”
众人相视而笑。
闲话可稍后再叙,李从璟急问道:“可逮着李继韬了?”
裴约左右瞧了瞧,“天色不好,难以视物,倒是不曾见那李继韬。”
这时有军士来报:“将军,一群贼军突出重围,往东边去了!”
“定是那李继韬了。”李从璟一击节,翻身上马,“这厮倒是命大,先前让他从锁龙阵跑出来,这边又让他逃出生天。你我赶紧去追,万不能让他回到潞州,否则,以潞州之城防,加之李继韬事先定然有的准备,要攻克不知要费多大力气!”
众人依次上马,李从璟行在前头,忽然问那来报告的军士:“逃走的安义军,有多少人?”
“约莫十几人!”那泽州军士道。
“十几人撒开脚丫子跑,那速度可就快了。”李从璟皱了皱眉,看向众人,“不能以大军去追,否则赶不上他的脚程!”
裴约点头道:“说得有理。”
李从璟当即分配各部,道:“不如裴将军带大部在后缓行,以游骑联络,我自带亲兵前往!”
裴约自无不可。
当下,李从璟点了张小午等人,并莫离、桃夭夭等军情处锐士,得二十来人,俱为精锐中之精锐,从泽州军士手中补充些干粮和清水,每人再拉上一匹备用的马,立即加速而去。
一路前行。
一两个时辰后,人没追上,张小午郁闷开口道:“都指挥使,李继韬这厮命可真大,颇有些怎么都杀不死的意思啊!”
劲风拂面,李从璟笑道:“凡上位者,俱有不小的势运,势运一日未去,轻易是不会死的。李继韬到现在都没死,只能说明他身上,还有些势运罢了。”
张小午纳闷道:“那咱们这趟能追上他吗?”
李从璟正儿八经道:“这厮先是从锁龙阵中走脱,后又在八百泽州军截杀下脱身,他能有多大的势运,经得起如此折腾?依本使看,李继韬势运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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