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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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 第5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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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完,王朴看了莫离一眼,见对方仍是不说话,又继续道:“淮南死守寿春、扬州两城,东部七州又有和州未克,和州乃是富庶之州,地势狭长,兼能威胁扬、滁、庐三州,先前自庐州败退的王会,又率残部同和州刺史王彦俦据守和州,不时进犯各地,我王师派遣前去的军队,竟然不能将其击败。攻打扬州的军队,既要围攻扬州,抗击淮南援军,又要分兵支援江淮东部六州,所以至今未能攻克城池。”

    莫离平静道:“江淮之地富庶,淮南立国,半赖江淮,他们怎能不与皇朝作殊死之争?眼下淮南虽然得了楚地大半,但若是失了江淮,也是得不偿失。我大唐若是彻底夺下江淮,则淮南不复有与大唐相争之力,自保都难。江淮不易得,古来如此。”

    王朴苦笑道:“军师如此言说,让朴不知该作何言。然则我军箭矢耗尽、兵甲折损近半、士气低落,已是事实,若是再战下去,只怕有覆巢之险。”

    莫离望着扬州城,“难以为继的岂止是我军,扬州亦在生死边缘。”

    话音落下,不等王朴多言,莫离转身过,正色道:“天气转暖,此正用武之时,文伯岂能不知,江淮最终决战,已是近在眼前?”

    王朴怔了怔。

    。。。。。。

    金陵。

    皇宫。

    大吴皇帝杨溥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从面相上看,生得俊朗魁梧的杨溥,本不应是任人摆布软柿子,作为杨行密的儿子,他也不乏个人勇力。

    只可惜,自打徐温擅权,杨溥就渐渐成了孤家寡人,跟被豢养的白鼠无异。徐温、徐知诰之所以不取而代之,只是时机未到、顾及民心而已,哪怕他称帝,也是因为徐温想做皇帝,只可惜徐温死得早了几年,否则现在杨溥哪里还有命在。

    已经多年不曾踏出过深宫一步的杨溥,早已忘了市井是怎样一番模样,好在徐知诰对他不算刻薄,每日里还能饮酒作乐,与美人为伴。

    杨溥早已死心,早已认命。

    只是命运好似要跟他开个玩笑。

    吴国丢了江淮半壁,东部七州只剩下和州一州与寿春、扬州两城,西部七州则是乱象不断,不是被中原偏师攻占,就是被劝降,还有那些想要自立的。

    吴国很多人都开始对徐知诰不满。

    某些臣子曾来密会杨溥,要他振作起来,说不定还有机会,就像今日一样。

    但杨溥没有理会这些人。

    “不过是在徐知诰面前受到了冷遇,不甘自身权势财物被徐知诰一党倾轧,想要反抗徐知诰罢了,可笑的是竟然要拉上我。”醉得坐不稳的杨溥晃着酒杯,冷笑着说道,“我们凭什么跟徐知诰斗?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贴身宦官凑过身低声道:“如今许多人都说徐相丢了江北,是大吴的罪人呢,陛下若是有那想法,先皇并非没有一些忠臣的!”

    杨溥摆摆手,“功臣也好,罪人也罢,都不是我惹得起的,我只想醉酒当歌,了此残生!”

    宦官面色数变,最终叹息道:“陛下说的是,陛下再饮一杯罢。”

    “饮,饮!”杨溥癫狂举杯,话没说两句,就醉得趴在了地上。

    宦官让人将杨溥抬进寝宫,望着对方烂醉如泥的模样,他忽的冷笑道:“还算有些自知之明,若你真敢有甚么歪念头,徐相岂容你活着?”

    说罢,挥手叫来一名亲信,“去禀告徐相,今日无事。”

    被搀扶着回到寝宫的杨溥,趴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

    但他真的睡了吗?

    子时过后,宦官换班,有人轻手轻脚来到杨溥窗前,低声唤他。

    明明应该睡死的杨溥,却坐起身来,看着眼前的小宦官,眼神明亮得像是星辰。

    “如何?”杨溥问。

    “徐知诰正准备积蓄所有力量,反攻江淮,与中原决一死战!”小宦官压低声音道。

    杨溥默然点头,却没有说话。

    若是徐知诰真个丢了江淮,必然惹得天怒人怨,到时候,反他的人就多了。

    吴国的败机,未必不是杨溥的转机。

    他虽然已经认命,但他却不甘心。

    很多事之所以成功,很多人之所以起势,很多输死一搏,岂非就是因为不甘心?

    “告诉他们,先不要轻举妄动,静观江淮之战的结果!”杨溥最后吩咐道。

    “谨遵陛下诏令!”小宦官俯身行礼,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杨溥的身边虽然基本都是徐知诰的人,但也并不是全都是。

    哪个被篡位的君王死的时候,是一个人死的,身旁没有陪他一起死的宦官嫔妃?

    对这些人而言,他们的命运早就跟君王联系在一起,君王死,他们也不得不死。

    但没有人想死。

    所以他们要抗争,哪怕机会小的没有万分之一。

    大丞相府。

    林安心特意挽了个妇人祥云髻,轻衣薄衫妆扮得柔弱似水,本就美轮美奂的面容略施粉黛,更显得倾国倾城。日暮之后她走进大丞相府,被安排在一间帷幄低垂的房间等候,跪坐在蒲团上的林安心,面如圆月,眉如青山,正似一支等待被采撷的牡丹。

    徐知诰此时正在与众人议事。

    他的心腹谋士,除却正在楚地与周本主持战事的宋齐丘,基本都在,周宗、马仁裕、史虚白、韩熙载,包括卢绛、蒯鳌,以及新晋俊彦查文徽、陈觉等人。

    “半年来,朝廷共在国中与闽地、泉州招募新勇五万,再加上各镇招募的新卒,此番北上渡江的将士,能达到八万有余,再加之和州的王会与王彦俦所部,总兵力能到十万。”

    周宗对堂中众人道,“北贼出战江淮已有半年,幸赖扬州防备得力,精锐袭扰不停,北贼正士卒疲惫之际,我有十万将士北上,又且锐气正盛,当可一举解扬州之围,将北贼逐出江淮!”

    “好!”徐知诰抚掌而赞,“此番定能叫北贼有来无回。”

    众人齐声称是,都提前恭贺大军得胜。

    唯独史虚白半响一言不发,末了徐知诰问起,才凝重道:“王师北上虽有十万骁勇,然则这却也是朝廷倾尽全力了,兵法有云,未虑胜先虑败,若是这十万骁勇不能抵挡北贼,届时我大吴休说无力再行北上,便是财政府库都要随之一空,会落入真正的国力空虚之境,到得那时,连支援楚地,都会无力了。”

    “先生之意,莫不是还要劝丞相,在楚地与江淮二地中,择其一地?”周宗冷冷道。

    史虚白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多言。

    “三日后,大军北上,此战必胜!”徐知诰站起身,威风八面。

    “丞相英明!”除却史虚白,众皆俯首。

    眼见徐知诰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哪怕是知道唐军已是疲惫之师,吴军断无失败之理,史虚白仍旧是长长一叹。

    议事罢了,徐知诰来见林安心,已是亥时。

    林安心在厅中等了两个时辰,都快要睡着,但比困倦之意更浓的,还是另一种不是滋味的感受。

    徐知诰看到盛装打扮的林安心,心头已经了然,这让他露出一个智珠在握的笑意,在他看来,林安心最终还是向他妥协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为了回到青衣衙门主事,她愿意付出那份代价。

    “陪我饮上两杯。”心情大好的徐知诰让人上了酒水食物,在小案后坐下,对林安心复杂的眼色并没有多想。

    林安心稍事迟疑,还是款款来到徐知诰身旁坐下,缓缓斟酒两杯,然后举杯共饮。

    徐知诰兴致高昂,转眼间就饮了半壶。

    毫不做作的拉过林安心毫无瑕疵的手,徐知诰对神色抵触的林安心温声道:“其实青衣衙门还是你去掌管合适,毕竟是细致的活计,周宗做得未必有你好。”

    他想给林安心吃下一颗定心丸,然则林安心并没有立即就范,而是忽然问道:“如今大吴与中原博弈,我听闻中原为招贤纳士,施行了许多政策,洛阳还建立了一座前所未有的学院。。。。。。”

    见徐知诰只是用一种不用言明的眼神看着自己,林安心内心的翻腾更甚了一些,不得不长话短说,“丞相便没有在大吴开科取士的意思?只有开科取士,才能最大程度引用人才,使我大吴富强。”

    徐知诰磨砂着林安心的手,眉宇尽是陶醉之色,“大吴有大吴的策略,上书言事,不也是取士用人之道?”

    林安心眉头一皱。

    她终于明白,徐知诰还是没有那份胸怀。

    开科取士,是朝廷贡举制度,是为国家量用人才,高中的士子,效忠的是朝廷。

    上书言事,士子能够得用,则全是徐知诰说了算,被看重的士子不是入了丞相府,就是受徐知诰的恩惠,效忠的也是他徐知诰个人。

    上书言事当然没有开科取士好,眼下吴国与大唐征战不休,正是需要加紧任用人才的时候,徐知诰仍是不愿打开大门开科取士,这就说明在他眼中,他的权势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林安心失望之余,心头冰冷,一把抽回手,冷冷问道:“今日我来,是想请丞相让我重回青衣衙门主事。”

    徐知诰望着她,有些不能理解她眼中的冷意,“我方才岂非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林安心端坐冷然道:“没有交换。”

    “没有交换?”徐知诰笑了,笑意寒冷。

    “丞相慢用,安心告退了。”林安心知道此事再无余地,不由分手,起身就走。

    “你想清楚了?”徐知诰陡然大声问。

    “我想得很清楚。”林安心消失在门前。

章五十七 江淮掩有十四州 南北相争今何姓(2)() 
数日后,钱塘。

    钱元瓘与吴国使者正对坐而谈。

    “听闻去岁钱公曾北上中原,未知可曾见过中原之主了?”说话的是吴国使者,年纪轻轻,气度英健,正是卢绛。

    “既是北上中原,岂能不见陛下?”钱元瓘露出追忆之色,“陛下雄姿非凡,至今思之,仍是时常感怀。”

    卢绛面色平和,也不跟钱元瓘争论些没用的东西,“如今中原进兵江淮,围扬州久矣,其兵锋已然威胁到江左,不知钱公如何看待?”

    钱元瓘面露微笑,言语却是颇显锋芒,“吴国要收复江淮之地,只怕不容易。”

    “我大吴若是不能收复江淮之地,往后会如何?”卢绛不紧不慢道,双目紧紧看着钱元瓘。

    钱元瓘毫不迟疑道:“假以时日,朝廷必将渡江南下,届时只怕吴国不保。”

    “吴国不保,不知钱塘可否能保?”卢绛争锋相对。

    钱元瓘笑容不见深浅,“钱塘乃是朝廷之臣,何来自保之说?”

    卢绛嘿然道:“吴越王用金册,使金印,平日礼仪,皆循帝制,我闻中原之主最重君臣名分,未知李嗣源可能忍乎?”

    钱元瓘望着卢绛,嘴角微微一动,不过仍是神色坦然,“我王为朝廷镇守东南,朝廷恤我辛劳,恩赐金印金册,此事难道卢公不知?”

    卢绛微笑道:“素闻钱公饱读诗书,足智多谋,钱公可否教我,自古以来,以人臣之身,而用人主之物者,有几个能够善始善终?”

    钱元瓘眼底闪过一抹厉芒,嘴里却没片刻停顿,“此一时彼一时也,陛下有廓清宇内之志,既然许我王用金印金册,怎会失信于天下,再就此事问罪于我王?”

    “果真如此乎?”卢绛笑容莫测,“前番钱公北上中原,未知中原之主可否许诺了钱公,愿意让钱公承袭王位?”

    不给钱元瓘狡辩的机会,卢绛继续道:“眼下江南未平,中原之主还多有依仗吴越王的地方,姑且不曾降下隆恩,日后若是江南平定,钱公果真能得享太平?”

    钱元瓘冷冷道:“卢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某不耻也!”

    卢绛见钱元瓘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便知自己的话终于起到了作用,也不在乎对方的言语触犯,以一种诚恳的语气道:“某有一言,乃为钱公计议也,不知钱公可愿听上一听?”

    钱元瓘自知失言,又见卢绛神色自若,面目诚恳,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好拂了对方面子,“公请言之。”

    “如今中原用兵江淮,虽屡克州县,然则江淮大半仍在我手,我大吴骁勇三十万,前赴后继,与北贼死战不休。中原劳师远征,久不能胜我,反而损兵折将,疲惫不堪,以至于为时势所迫,不得不用吴越王之兵,然究其本意,无非是想利用大吴与吴越数十年仇隙,而妄得渔翁之利。”卢绛声音缓缓拔高,既显得掷地有声,又不至于让钱元瓘听着刺耳,加之他神色诚恳,虽言语间不免拔高自己贬低中原,却也的确效果非凡。

    卢绛继续道:“古来君王多薄情,天下臣子,与之而言不过等同于天下物什,能用时则用,不用时则弃,所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无二。钱公请想,他日若是大吴与吴越彼此两伤,得利者谁人?”

    钱元瓘面色渐渐沉下来。

    卢绛见状,语气更加锋锐,“去岁,我大吴西征楚地,数月间攻灭楚军二十万,几乎尽得楚地数十州,那楚王也不得不龟缩一隅。而后中原百战精锐殿前军前来相助,起初气焰何等嚣张,然则两军会战,亦不免有益阳三败。当是时,浮尸千里,血流漂橹,十万大军旬日间灰飞烟灭,何其壮哉!至如今,彼者已无力东出矣!”

    卢绛容光焕发,语如炮弹,不停射出,“我大吴既有此雄兵猛将,金陵又有士子千万,皆人杰也,李从璟也不得不承认,金陵才气冲天,已满而溢出矣!眼下徐相掌权,大吴君臣相合,军民戮力同心,合数十州之力,聚千万人心,正欲大展拳脚,争雄天下,北复中原!当此之际,徐相振臂一呼,万军易得,千将可求,谋士如云,甲兵如雨,北贼擅入江淮,岂有不败之理!”

    言语如晨钟暮鼓,震耳欲聋。

    钱元瓘身体僵直,脊背隐隐有冷汗冒出。

    卢绛面露微笑,缓和了语气,转而温声道:“然则我大吴不欲与吴越王相争,是知唇亡齿寒之理也,眼下北贼来犯,今日入江淮,明日便会入江左,我大吴与吴越,岂非是合则两益、分则两伤?”

    说到这,卢绛悠悠品了口茗,才盯着钱元瓘,认真道:“大吴意欲与吴越王结盟,钱公以为如何?”

    钱元瓘默然半响。

    就在卢绛以为他要一口答应,最不济也是表示要请示吴越王钱谬的时候,钱元瓘忽而一笑,竟然云淡风轻的说道:“吴国若是果真有此雄力,击败中原之兵当易如反掌,何必来此与我结盟?”

    话说完,不等卢绛说话,钱元瓘摆摆手,神色如常道:“吴国既然意欲与我结盟,想必不会是只凭卢公三寸之舌,眼下中原攻的可是吴国,而非我钱塘,吴国要与我钱塘盟好,也该有所诚意才是。”

    卢绛怔了怔,旋即哈哈大笑。

    笑罢,卢绛钦佩的看着钱元瓘,感慨道:“素闻钱公乃钱塘人杰,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卢某佩服!”

    钱元瓘含笑不语。

    卢绛也不兜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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