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寻常百姓。”
韩延徽看着耶律敏,“身为受害者,宰相大人就没觉得奇怪过,就没对这个结果不满意过?”
耶律敏面露愠色,她冷眼盯了韩延徽半响,忽而放松了身子,嗤笑一声,“听先生的口气,倒好像是已经抓到了真凶?”
韩延徽今日进府之后的种种举动,堪称无礼、傲慢至极,若是他不能给耶律敏一个好的交代,耶律敏断然不会允许他如此消遣自己。
出乎耶律敏意料的是,韩延徽竟然认真的答道:“不瞒宰相大人,下官的确抓到了真凶。”他的神色怪异起来,“不仅抓到了真凶,还知道了真正幕后主使的身份!”
耶律敏忍着拍案而起的冲动,眉头一挑,“哦?”
韩延徽理了理衣襟,端正坐起,“实言相告,安排刺客行刺宰相之人,正是下官!”
耶律敏柳眉倒竖,重重一拍茶案,“放肆!”
面对耶律敏的怒火,韩延徽昂首挺胸,如若无事,显得有恃无恐。
耶律敏见韩延徽这般模样,心念急转,旋即冷笑一声,“先生莫非还要告诉我,令先生安排行刺之事的所谓真正主使,其实是皇上?”
韩延徽微微一怔,随即肃然颔首,“宰相大人果然聪慧,下官正是奉皇上之命。”
耶律敏笑出声,摇头道:“你真是疯了!”
“下官疯没疯,宰相大人岂非一眼便知?”韩延徽道。
耶律敏目露杀机,“今我坐镇西楼,有临事擅专之权,你可知,仅凭你方才这番话,我就能要了你的脑袋?”
“下官死而无憾,只是觉得有些冤枉。”韩延徽道。
“何冤之有?”耶律敏问。
“因为下官算不得真凶,下官也是身不由己。”韩延徽道。
“皇上才是真凶?”耶律敏问。
“千真万确。”韩延徽道。
“若皇上果真是真凶,而你是帮凶,你身为皇上肱骨之臣,今日为何对我说这些?”耶律敏问。
“宰相前半句说的对,后半句却错了。”韩延徽道。
“错在何处?”耶律敏问。
“下官并非耶律倍的肱骨之臣。”韩延徽道。
“你竟敢直呼皇上名讳!你是谁的人?耶律德光?”耶律敏问。
“宰相明鉴!”韩延徽道。
“身受皇恩,蒙皇上器重,而你却叛国事贼?!”
“宰相此言差矣,下官从未叛国!”
“强词夺理!”
“明告宰相,自先皇仙逝,下官唯事一人,那便是二皇子殿下!”
“你。。。。。。竟是耶律德光安排在皇上身旁的棋子?!”
“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当日殿下被放逐东境,势单力薄,困厄交加,为长远计,朝中必须有人呼应。”
“你简直不当人子,狼心狗肺!”
“大争之世,胜者王,败者亡,要心肺何用?”
“好。。。。。。很好!”
“下官潜伏西楼,暗助殿下,计策虽好,但还不够好。耶律倍命下官行刺宰相,而将之嫁祸于殿下,使宰相与殿下成不共戴天之仇,逼的宰相不得不为他死守西楼,才是真正的好计策!”
“你既然是耶律德光的人,本相岂会听信你的胡言!借刺客之事,离间君臣,使本相怨恨皇上,转而相助耶律德光入主西楼?断无可能!”
“行刺之事,确实由皇上下令,下官有铁证!”
“。。。。。。证据何在?!”
“皇上欲借行刺之事,使宰相与殿下成仇,而叫宰相日后能死守西楼,此固良策。然则当日行刺之事,有一处与皇上旨意不符。”
“何处不符?”
“皇上行刺宰相既然是假,自然不会真要宰相性命,而当日之刺客,却是奔着杀死宰相去的。彼时若非宰相防备严密,突然在车底与暗处皆加派了人手,宰相自己想想,自己有可能活过那日吗?”
“。。。。。。是你擅自更该了皇上的指令?”
“彼时下官还未来得及收到殿下通知,不知宰相大人已因人相助,欲与殿下结盟,共谋西楼,故而欲将假行刺变为真行刺,为殿下进攻西楼除去一大阻碍!”
“擅改上令,将假行刺变为真行刺,你就不怕事后皇上治你的罪?”
“欲成大业,必先流血,比起让契丹毁在耶律倍手里,下官一死而已,何惧之有?”
“你对耶律德光倒真是忠如家犬!”
“因为只有殿下,才能真正使契丹强大,不负下官多年以来,为契丹所付出的心血!”
“自作高尚。。。。。。然而此等‘证据’,却还不够!”
“下官还带了三个人来。”
“那三个射雕手?”
“正是!”
“。。。。。。”
“宰相可要见上一见?”
“。。。。。。”
“因行刺之事,宰相怨恨殿下久矣,之所以今日将此事告之宰相,乃因殿下大军不日即到西楼。如今西楼乃宰相之西楼,倘若宰相能与殿下‘冰释前嫌’,则皆大欢喜。耶律倍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前日既然会遣刺客假行刺宰相,日后未必不会因为其它原因,令刺客真行刺宰相。话至此处,想必宰相心中已如明镜,无需下官多言。”
韩延徽说完这些话,便停了下来。
他稳如泰山般的坐着,不去看脸色惨白的耶律敏,端起茶碗慢悠悠品起茶来。
耶律敏此时心情如何,韩延徽能够略知一二,要对方接受眼前的残酷现实,无论如何都需要时间,所以他不着急。
不着急,是因为成竹在胸。
那三名射雕手韩延徽确实带来了,虽说耶律倍让他事成之后,将那些有关刺客一律杀之灭口,但韩延徽当然没有那样做。对耶律敏而言,便是她自个儿当日心神不定,或者没有瞧见那三名射雕手,但那些及时赶到的护卫中,总该是有人认得出这些射雕手的。
耶律敏不去查证,只怕也是因为她知道这个结果。
品完茶,韩延徽见耶律敏仍旧在怔怔出神,索性站起身来,负手在厅中观赏起摆放的字画器具来,其悠然自得、傲慢从容之态尽显无余。
韩延徽在西楼潜伏了四年,费尽心机取得耶律倍信任后,又是近乎朝夕侍奉,怎能不日日心惊胆战、处处小心翼翼?其中艰险之处,自是不需多言。如今多年凶险终于结束,一切付出换来了回报,他又如何能不稍稍得意?
瞧了耶律敏一眼,见对方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韩延徽心中不禁大为畅快。耶律敏如此失态,可见今日之事对她打击多大,韩延徽身为棋局的布置者与参与者,耶律敏越是失态,他就越是得意。
还不止于此。
若只如此,韩延徽不至于敢在耶律敏面前如此拿捏姿态。
耶律倍西征之前,耶律德光就遣人与耶律敏接洽,希望耶律敏能相助于他,若是事情照此发展,便是日后耶律德光据有西楼,耶律敏因了主动投靠的关系,会有种种便利与布置,势力必然大,难免尾大不掉。
如此,即便耶律德光登基,也难尽握契丹权柄,国家大权会被耶律敏分出去一部分,耶律德光也难免受她一些制约,自然贻害无穷。
有了今日揭露行刺真相的事,则一切不同。
如此一来,耶律敏投靠耶律德光,将成为不得不为之的事。不得不为之,与主动为之,自然差些甚大。这就像大军征伐敌国,敌将在大军到来之前,就主动出降,与大军到来之后,因为打不过不得不投降,前者能得到的权力与待遇当然会大得多。
还有一个原因。
韩延徽方才也说了,耶律德光大军不日即到。
在今日之前,耶律敏是敌视耶律德光的,没打算投靠耶律德光,所以她没有为日后投靠耶律德光做多少准备,而因今日之事,耶律敏转而决定投靠耶律德光,在耶律德光到来之前,她能做准备的时间就很短了。
时间短,仓促之间,难以安排亲信,居于各处要职,把持各处权柄,这样的结果是势力必然小。势力小,就难以威胁到耶律德光。耶律德光入主西楼之后,耶律敏的分量也就小,且不说难以谋取更多利益,能保住现有利益就不错了。
韩延徽知道耶律敏日后势力小,份量不大,而他自身现在可是立下大功,日后必定被耶律德光重用,此消彼长,韩延徽的地位自然会高过耶律敏。
因此之故,韩延徽现在就不必对耶律敏客气。
所以他今日对耶律敏无礼。
虽然显得急迫了些。
但一个在刀尖上提心吊胆、战战兢兢了数年的人,如今终于谋得大事功成,便是再无礼一些,也不算什么。
韩延徽观赏了半响字画器玩,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回身见耶律敏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有些不太耐烦,遂直言催促道:“宰相大人,时间紧迫,还是早些拿注意的好!”
耶律敏站起身来,对韩延徽道:“待耶律德光到了西楼,本相自会为他打开城门。”
得到耶律敏的肯定回答,韩延徽心花怒放,不禁哈哈大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宰相大人果然聪慧,哈哈!”
“不过。。。。。。”耶律敏忽然话锋一转,“先生今日进府来后,对本相诸般无礼,实在是不懂规矩得很,本相真是殊为不快。。。。。。”
说到这,耶律敏一挥手,“来人,将此人拿下,抽二十鞭子!”
“你。。。。。。宰相大人,你这是作甚?”韩延徽开始是不可置信,待门外家丁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将他绑了,他才大惊失色,“宰相大人,某乃殿下肱骨重臣,你怎能如此对我!你。。。。。。啊!”
不等韩延徽话说完,他已经被丢在了院子里,紧接着,马鞭狠狠落在他身上,一下接一下,抽得他皮开肉绽,血染衣袍!
韩延徽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嘴里不住哀求道:“宰相大人,有话好好说。。。。。。啊。。。。。。某乃。。。。。。啊。。。。。。”
好不容易二十鞭子抽完了,韩延徽已是涕泗横流、衣衫褴褛,一条命只剩下半条,死狗一般趴在地上喘息、哀嚎不停。
耶律敏走到韩延徽面前,俯瞰着他,脸上没有半分感**彩,那眼神跟看一块石头没有分别,“韩延徽,你当真以为你今日来告诉了本相所谓的真相,本相就得敬你三尺,还要因为你是耶律德光的一条狗,就要对你礼敬三分?”
轻笑一声,耶律敏提了裙角在韩延徽面前蹲下来,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言状的弧度,“你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真可谓是步步心机,只是可惜,半分用处都没有。你知不知道,今日从你嘴中说出来的‘真相’,很久之前,就已有人告诉我了?”
在韩延徽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耶律敏站起身来,“不过我还是要谢你,因为你毕竟补充了一些细节。”
“来人。”耶律敏意兴阑珊,随意摆了摆手,“丢出去。”
章三十七 唐军之北来()
府邸的护院没一个是斯文人,虽然耶律敏时常教导他们要含蓄内敛,但明显先前耶律敏在下达指令时,绝对没有让他们做斯文人的意思,所以韩延徽在被他们从府门丢出去的时候,被抛得老高,然后噗通一声摔在地上,跟沙包一样,听着都叫人心疼。
韩延徽哎哟哎呀叫个不停,一双手捂了腰又去捂肩,奈何身上的伤口太多,钻心的疼痛无处不在,怎么也捂不过来,也不知是给疼的还是给委屈的,韩延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野蛮!野蛮。。。。。。蛮不讲理啊!”
好在跟随韩延徽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很快就有人跑过来扶起他,一行人七手八脚将韩延徽塞进马车里,其间不免有人碰到他身上的伤口,韩延徽叫的真叫一个凄惨。
在韩延徽被装上车拖走的时候,耶律敏还在设厅中没有离去,她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发了会儿呆,任由明月行空。
行刺之事是耶律倍主使,这事耶律敏的确早就知道了,那日她归府路上遇到李从璟,又被李从璟拉走,之后便被李从璟告知了这个所谓真相。李从璟虽然没有证据,却将整件事分析得很透彻,最终的结论是,唯有行刺是由耶律倍策划,所有的疑点才能解释得通。
当然,其中的某些细节,李从璟那时还无从得知,比如具体安排这件事的是韩延徽,又比如刺客为何势要置耶律敏于死地。
因为知晓行刺之事的真相,所以耶律敏这些时日以来,为日后与耶律德光联手主政契丹,已经暗中做了许多准备。
韩延徽在耶律敏面前的嚣张无礼,就如跳梁小丑一般滑稽。
由死守西楼,转变为打开西楼城门,对耶律敏而言,她不是去投靠耶律德光,而是去与耶律德光联手,日后她也不是在对方手下仰人鼻息,而是与人共同把持契丹权柄。
只不过名义上,仍旧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宰相。
自打耶律倍登基以来,耶律敏做了数年宰相,在契丹国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自然有自己的班底,也有自己非同一般的势力集团。日后她或许不能与耶律德光平分契丹权力,但要把持一部分大权,与耶律德光共治契丹,并非戏言。
更何况,耶律敏还有李从璟的支持。
有李从璟支持,就是有大唐帝国的支持。
此间细状,耶律敏早有打算,只是在被韩延徽当面告知、印证了行刺之事的来龙去脉时,还是禁不住心下神伤、愤怒,一时不能自己。
从设厅离开的时候,耶律敏这才想起,今日因为韩延徽来访的缘故,她竟是还没来得及询问卢龙军北上的情况——这件事她本是每日都要问的,而且是回府之后的第一件要事。
月在树梢明,抬头的时候,耶律敏脚步微顿。清辉洒在她脸上,有些冷,一缕青丝被吹到额前,飘忽不定。月色难言,心头的有些滋味,却是连想起都叫人难以消受。
“也不知今日战况如何。”耶律敏悄悄叹息,仪坤州城防的情况,她自然很清楚,那本不是十万以下的兵马能够撼动的所在,所以此刻她心头有些乱,心跳的也愈发没有规律了,脚下一个不小心,竟是在石板边缘踩空,扭到了脚筋。
身后的侍女们慌了手脚,连忙上来搀扶。耶律敏任由侍女们摆布着身子,微微蹙眉,在心里想着:耶律黑格是个心狠手辣的,其人也颇为狡猾,有急智,在军事上更是堪称国之天才,耶律倍将他放在仪坤州,是对他的信任,也是对他抱有莫大期望,那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况且驻守仪坤州的兵马,都是国之精锐。。。。。。他,能应付得来吗?
只怕苦战在所难免。
侍女们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耶律敏没听清她们在说什么,眼前的侍女们脸色焦急,手忙脚乱的,灯笼的光恍恍惚惚,扰乱了月色。耶律敏仿佛看到了仪坤州城外两军交战的情景。。。。。。那个披甲持槊、策马横冲的身影,在阳光下分外耀眼,所向披靡。
被扶着坐上木撵的时候,耶律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侍女们还以为宰相大人是赞许她们处置得当,一个个莫不大松了口气。
是了,他从来都没输过的,这回也一定能赢。耶律敏想起曾见他率领万千甲士,跃马驰骋的场景,嘴角的笑意又浓了些。
耶律敏在木撵上又抬起头,心里面对明月说道:“便是战事艰辛些,最后他也一定会赢,我又何必担心呢?”
“宰相大人,仪坤军报!”
刚到院子,就有人疾步来报,耶律敏正被扶着走下木撵,看见来人的神色,她身子微微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