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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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 第4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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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彦饶虽然不擅长弯弯绕绕,但这并不代表他笨,他很快反应过来,内心已是惊涛骇浪:“秦王要打下西楼。。。。。。打下契丹?!”

    若是李从璟知晓他心头的想法,一定会纠正他,那不是“打下”,而是“征服”。

    至于今日的闲逛,李从璟的目的当然也不尽是他说的那般光鲜,实际情况是:无论是敌人的子民,还是自己的子民,他都要了解一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尤其是在作一些宏大而精细的谋划时,一些细节的不同,都足以决定整个谋划的成败。

    比如说,从市井街巷的谈论中,他可以了解到,契丹百姓是怎样看待耶律倍的,是否真心拥戴他们的皇帝,对耶律敏又是否称赞有加。答案的肯定与否定,当然会对李从璟的谋划产生截然不同的影响。

    傍晚时分,李从璟终于结束了他的逛街之旅,从他舒张的眉宇间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今日收集的信息颇为满意。李彦饶见天色已晚,便问李从璟是否要回驿馆休息。之所以有此问,是因为李彦饶知晓,军情处在西楼颇有产业,彼处的条件可能会比驿馆的条件要好得多,别的不说,美酒美人总是不会少的。

    “去拜访北院宰相。”李从璟稍作沉吟后道。

    “是。。。。。。”李彦饶面色顿时有些怪异,北院宰相耶律敏他岂会不认识,不仅认识,当初在幽州的时候,彼此还都是老熟人。。。。。。

    “等等。”李从璟想了想又拦住李彦饶,就在李彦饶以为李从璟要改变注意时,却听李从璟道:“先寻处地方吃饭,待会儿见了北院宰相,她可能不会招待我等的饭食。。。。。。”

    李彦饶眼神更怪异了,心想殿下你这是要去跟人家谈什么,会让人家绝情到连饭都不管了?

    吃饱喝足,李从璟在李彦饶的领路下,到了北院宰相府衙前。莫离、桃夭夭等人虽然同行到了西楼,但今日出门李从璟却没让他们跟着,此时他身旁便只有孟松柏等护卫——这些护卫在智力的较量上,能给予他的帮助几乎为零,完全不用指望。

    李从璟深吸了口气,他知道今夜与耶律敏的这场会面,绝对不会轻松,此番会面事关重大不说,大唐与契丹往后百年的大事可能都会因此而改变,仅是耶律敏本人就不容小觑,中间免不得要斗智斗勇。。。。。。斗勇应该不会。。。。。。李从璟分毫不敢掉以轻心。

    “去通报。”李从璟挣开锐利的双眼。

章八 一载相识十载别(2)() 
李从璟没在门房等太久,府中很快有人来领他和李彦饶进去,七绕八绕经过无数亭阁楼台后,两人被带到先前耶律敏倚窗望月的那座小楼前。

    李彦饶在大堂便被“拦”了下来,府上自然有好酒好肉招待,李从璟则被领着上楼。登楼的时候,李从璟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他正在经历攀登,将要到达一个可以俯瞰契丹甚至是整个草原的地方。

    阁楼上灯火通明、温暖如春,屏风与帷幔都有些倦怠意味,妆扮精致的耶律敏站在灯火最明亮的地方,华丽的服饰让她看起来如同一只开屏的孔雀。仅是一眼,李从璟便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雍容贵气与有意收殓的锋芒——那是她为契丹北院宰相数年来,久在人上发号施令固然会养成的气质。

    “秦王殿下。”

    “宰相大人。”

    两人相对见礼,耶律敏招呼李从璟落座,同时示意领李从璟来的人退下,一举一动,若行云流水毫无痕迹。回到主位上,耶律敏敛袍坐了,庄重而不失其美,开口道:“秦王千里北上,一路辛苦。”

    待人接物的本事,耶律敏早已烂熟于胸,这些年来她也不知接见过多少重要人物,是以她的言行举止都显得无可挑剔,不仅优雅而且显得亲切。

    只不过此时只有她自个儿知道,她的内心并不像她所表现的那般无可挑剔,微微颤抖的手指,略显慌乱的心跳,都是无法抹去的印证。耶律敏自然也发现了这点,所以她有些恨自己,恨自己在此时显得这般不争气。

    仿佛是跟自己置气一般,耶律敏要求自己接下来的每句话每分动作,都要圆润如玉,不可有半分瑕疵。

    “有劳宰相挂念,辛苦倒不至于,经年戎马,这些也都习惯了。”李从璟觉得眼前的耶律敏怎么看怎么别扭,对方明明举止有礼有节,便是冯道来了也挑不出半分不是来,但李从璟就是觉着不舒服。

    再加之耶律敏言语间的客套、疏离,让李从璟一时拿不定注意,对方心里到底是什么念头,所以他只能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耶律敏听了李从璟的话,却是心头一怒,眼神差些就剐在李从璟身上,心道:你还知道我挂念你?我看你这番模样,可没有挂念过我的意思啊!

    “听闻秦王方才平定了两川之乱,此时怎会突然到西楼来?况且西楼并未接到讯息,通报秦王会出使契丹。。。。。。”耶律敏使劲儿望了李从璟一眼,心想看你如何作答。

    “同光四年,大唐与契丹曾有协议,定下草原自此不许见兵戎。此番大唐却听闻,契丹皇帝意欲向黑车子室韦用兵,故而孤王来查探一番。”李从璟见耶律敏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心中多少有些不喜,言语难免生硬了两分。

    耶律敏心道你果然从未挂念过我,你到西楼来完全是因为国事,我真是去你娘的!一念如此,耶律敏身姿愈发端庄了,气质愈发不柔和了,口吻愈发显得不友好了,“秦王要知道契丹是否对黑车子室韦用兵,该去问皇上才是,来寒舍怕是来错了地方罢。”

    李从璟眉头微皱,心道你即便不念旧情,也犯不着这般做派,当年在幽州时那个温婉的女子哪里去了?果然是人一旦拥有了权势,都会被权势所改变,从此变得不近人情、面目全非?

    “契丹内外,谁不知晓,北院宰相在契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不可言说,契丹皇帝但有国事,每每垂询,对你无不言听计从。”李从璟心道你不是被权势腐蚀了灵魂么,那我就夸赞你几句,满足你的虚荣心好了,“若是契丹真欲西征黑车子室韦,在见契丹皇帝之前,先与宰相一见总是必要的。

    李从璟在说前一句话时,耶律敏双眼已经微微眯起,像是受人挠痒的猫儿,倍觉惬意,但听到后一句话,耶律敏恨不得跳将起来,指着李从璟的鼻子骂:你来见我果然只是为了国事,老娘不伺候了!

    内心备受打击的耶律敏,心理防线层层加固起来,她说服自己抛弃了那些小心思,只以契丹北院宰相的身份来面对眼前这个负心贼,“秦王此来相见,有何打算,不妨直说。”她瞄了窗外一眼,“尤其是在这等时候。想必事情一定分外重大且紧急,秦王就不要绕弯子了,你我坦诚相见,直接些好。”

    李从璟心说女人果然是翻脸无情啊,想当初刚到幽州那会儿,你还像个麻雀一样整日围在我身旁叽叽喳喳,现在真是翅膀硬了啊,竟敢对我如此不假辞色,老子真是白疼你了啊!

    “耶律倍率军西征,你就不怕耶律德光在东线起事?”李从璟转念一想,前些时候桃夭夭到这里来,可是受了颇为友好的招待,她可不曾说起耶律敏变得冷酷无情了,今日耶律敏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对我这般冷淡?

    “秦王殿下直呼我皇之名,是何用意?”耶律敏忽的沉着脸,声音冰冷。

    李从璟心头大怒,差些就拍案而起,不过他好歹忍住了,表面上仍是云淡风轻,但声音冷得厉害,“自同光四年西楼之役后,契丹便向大唐称臣,君王称呼臣子的姓名,有何不妥?”

    耶律敏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之色,让人不解其意。不过这丝迷茫一闪即逝,她随即沉声道:“契丹向大唐称臣不假,但不是每个契丹人都是任何一个唐人的臣子,还望殿下分得清楚些。”

    李从璟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住了怒意,心中却已将先前的疑问抛诸九霄云外,无论耶律敏对桃夭夭如何,但在眼下,她的态度是明确的。

    李从璟不去跟耶律敏作口舌之争,他饮了口茶,平复了心绪,这才语调平静道:“耶律倍西征,耶律德光八成会趁机起事,以耶律德光的军事才能,他必会使得他的人马,在耶律倍西线战事最关键的时候,兵临西楼城下。届时耶律倍回援不及,耶律德光要攻下西楼并不太难。。。。。。”

    “西楼非是一座空城,这里不仅有精锐驻军,还有无数权贵的私兵,耶律德光岂能说攻下城池便攻下城池?”耶律敏不等李从璟把话说完,就开始反驳,“况且黑车子室韦是何等战力,契丹早已一清二楚,此番皇上西征,必定一帆风顺,而后凯旋。奴虽不才,却也自认保证西楼不失到皇上归来,并无难处!”

    李从璟早料到耶律敏会有这番说辞,“如果鞑靼部参战,相助黑车子室韦呢?”

    耶律敏吃了一惊,“你已经联络了鞑靼部?”如果鞑靼部参战,耶律倍失败的可能性仍旧不大,但战事却会拖延,这就给耶律德光创造了许多时间。

    而若是耶律德光在耶律倍身旁再安排有棋子,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手脚,那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以耶律德光这数年在东境积攒的功绩与威名,得到了不少人的效忠,耶律敏相信,这样的手段耶律德光并非使不出来。

    而那些昔年是耶律德光一派,后来在耶律倍上位后备受打压、排挤的权贵,以及国中一些不得志的势力,定会很愿意帮助耶律德光“王者归来”,希望攀龙附凤自此飞黄腾达!

    只是须臾间,耶律敏脸色数变,她几乎是跳到李从璟面前来,“你联合了鞑靼部帮助黑车子室韦,挡住皇上的西征大军,又知晓耶律德光会在彼时兵临西楼,你。。。。。。你到底想作甚?!”

    李从璟站起身,淡然道:“时至今日,耶律倍让大唐很失望,大唐不想让他再做契丹皇帝。所以大唐决定换张面孔,去坐坐那个位置。这个人,就是耶律德光。”

    “你要助耶律德光夺位?你疯了不成!”耶律敏喊叫起来,然后她又立马压低了声音,“这样做,你能得到什么?对大唐有何好处?”

    “兄弟相争,举国内战,自然会大耗国力,这就是大唐想要的。从始至终,大唐都不希望草原上有一个庞然大物,更不必说存在一个什么帝国!”李从璟看着耶律敏,“你应该知晓,耶律德光早晚会举事,眼下不过正好时机到了而已。从耶律倍没有成功阻止耶律德光死灰复燃那一刻起,他就输了。”

    “疯了,真是疯了!”耶律敏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耶律德光做契丹皇帝,难道就会比耶律倍更称大唐的心?你难道不知,耶律德光比耶律倍的野心要大得多,也要难以控制得多?!”

    “耶律倍、耶律德光,都不是大唐想要的契丹皇帝。”李从璟摇摇头,目光如电,“大唐不需要草原上有皇帝,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那就是大唐皇帝。至于契丹酋长谁来做,我可以告诉你。”

    “谁?”耶律敏已经有些呆了。

    “你!”李从璟郑重的说。

    “我?”耶律敏愣了愣。

    “就是你!”李从璟肯定道。

    耶律敏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直到几欲疯癫,期间她不忘指着李从璟的鼻子嘲讽,“让我做契丹酋长?秦王殿下,亏你想得出来!”

    “为何不能?”李从璟皱眉看着疯疯癫癫的耶律敏,“你在幽州数年,掌管屯田之事,彼时我便已瞧了出来,你有爱民济世之心,前番你要回契丹,恐怕也是抱了为契丹百姓做些事的想法吧?既然如此,你便该知晓,无论是耶律倍还是耶律德光,都无法让契丹百姓过上好日子,只有你有这个心性与能力!”

    话说完,李从璟看着耶律敏,等她回答。

    耶律敏止住了笑,却扶着案几盯着地面怔怔出神,良久,她抬头问李从璟:“所以当耶律德光兵临城下的时候,我要打开城门,率权贵们迎接新皇帝?”

    李从璟点点头。

    耶律敏笑了一下,那笑容无法描述,凄婉、嘲讽、落寞、不甘、荒唐?都不足以描述。

    而后她整理衣袍站好,就站在李从璟身前不到十步的地方。

    她用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直直看着面前这个英武不凡的男子,以从未有过的语气认真道:“杀了我吧!”

    李从璟没想到最后得到的会是这样一个回答,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竟是也怔在那里。

    耶律敏的意思很明白,她不会背叛耶律倍,更不会转而去效忠耶律德光,她拒绝李从璟今日的提议。

    而拒绝的代价,就是死亡。因为她已清楚知晓了李从璟和耶律德光的谋划,她若活着,便代表耶律倍会知晓这个谋划。

    光阴似乎停止了流转,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从璟缓缓开口时,却发现嗓子已经极度干涩,这让发音变得很难,“还有什么话留下?”

    先前那般的笑容再度出现在耶律敏脸上,在昏黄的烛火下多了几分凄然,如落花在眷恋人世间的美,她的目光落在李从璟脸上,如同纤纤手指在彼处轻轻滑过,“君不知妾,妾不知君,若有来生,再来相知。”

    李从璟默然,而后伸出手,掐断了耶律敏的脖子。

    然后他抬起头,露出一个狰狞如厉鬼的笑容。

章九 一载相识十载别(3)() 
李从璟被自己那张狰狞的笑脸吓得一跳,浑身一个机灵便回过神来,抬头望了一眼府门上的气死风灯,他感觉后背湿漉漉的,想必已经全是汗水。

    “李彦饶。。。。。。”李从璟招手让李彦饶过来,“你再遣人去通报一声,不,这回你亲自去,告诉耶律敏,就说孤王偶然身体不适,再者今日天色已晚,改日再来造访。”

    “这。。。。。。”李彦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去通报的人前脚刚走没多久,怎么李从璟后脚就要改变主意?但对李从璟命令,李彦饶自然不敢质疑,立马依言去照办。

    李从璟拖着疲惫的双腿,一步步离开那座如同海市蜃楼般的府邸,一路上一言不发。孟松柏等人都觉得分外诧异,不能理解为何秦王在府前站了片刻,就好像累得马上就要瘫倒一般?

    他们自然不知道,此时李从璟心中正有惊涛骇浪。

    李从璟最后拿定注意,绝不能如此轻率去见耶律敏。他本以为他的准备已经足够充分,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最大的问题在于,他这回要面对的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极有可能是一个没有完全成为政治人物的女人。

    李从璟径直到了西楼的军情处据点,让军情处锐士将有关耶律敏的情报都搬出来,而后就一头钻进了纸堆书海中。他决定再好好了解一下耶律敏,虽然他自认为已经很了解对方,无论是幽州时的她,还是回到契丹后的她,虽然眼下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但他希望能抓住最关键的那丝灵感。

    一连一昼夜在纸堆中折腾,李从璟的收获却谈不上丰富,耶律敏的私生活几乎为零,要不然民间也不会流传这是个嫁给了契丹的女人,这就让信息变得单一,几乎都是关于她的为政举措与风格。

    当然,李从璟也有一些不是新发现的发现,例如耶律敏多有关注百姓疾苦的举措,却因为耶律倍不同意而得不到施行,因为霸业需要聚敛财富为国所用,而改善民生则是藏富于民。

    又一桌饭菜被李从璟挥手斥退之后,桃夭夭那张美轮美奂的脸出现在屋子里。当然,低头的李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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