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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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 第3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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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开窗,桃夭夭看向不远处的一品楼,时近黄昏,一品楼前已经车马喧嚣,游人如织,听身后的此地军情处负责人向她介绍与一品楼有关的风物人情,她慵懒眉眼微微挑了挑。

    “金陵城只知道青衣衙门神秘莫测、一品楼的清倌人才色冠绝天下,却鲜有人知晓,一品楼实际是青衣衙门的产业。”那名军情处的一方大员说到有趣处,露出一丝玩味笑意。

    “论及刺探天下消息,暗地里搅…弄朝堂风云,的确没有比青楼更适合的地方了。”桃夭夭闲散的说了一句,忽然想到一个人,揶揄的问道:“难不成林安心自身也是一品楼的清倌人?”

    “大当家说得对,林安心的确是一品楼最当红的清倌人。”军情处负责人笑道,“不过要见到她可不容易。能得到她接见的,无论是才子还是显贵,多半都是徐知诰想要拉拢的对象。”

    桃夭夭嗤笑一声,眉眼间露出一丝不屑,“若是我想见她,也见不着?”

    “至少今日见不着。”军情处负责人道。

    “为何?”桃夭夭问。

    “因为今日徐知诰‘请了’林安心去府上。”

    “哦?”

    “据说今日徐知诰在府中宴请徐知询。”

    “这倒是有趣。”

    不能不有趣。

    杨溥称帝后,以徐知诰为左仆射,参政事,吴国人谓之“政事仆射”,地位尊崇至极。

    ——徐温、徐知诰毕竟是由臣及权臣、国君,有一个擅权、夺权的过程。或许是出于避人耳目的需要,在擅权、夺权过程中,由徐温开始,采取了一个策略:自身出镇重镇润州,掌握军权,遥控国政,由子嗣坐镇朝廷,代行政权。

    此时徐温安排在朝中的人,便是徐知诰。

    史书说这一时期,“(徐知诰)勤俭宽简。。。。。。上下悦服。。。。。。(徐)温虽遥执国政,而人情颇已归属于帝(徐知诰)”,徐温由是对徐知诰分外忌惮,有人劝徐温道:“居中辅政,岂宜假之它姓,请更用嫡子知询”,徐知诰在“刺知”这件事后,立即上表,自请出镇江西,但结果却是“表未上而温疾亟,遂止。”而后不久,徐温病卒。

    此时,吴国朝野能与徐知诰争权的,只有一人,便是那位“嫡子知询”徐知询。

    徐知询这一时期为金陵节度使、诸道副都统,平日里跟在徐温身边。徐温死后,“知询。。。。。。数与帝(徐知诰)争权。”

    正因为知道徐知诰与徐知询正争斗的不可开交,所以桃夭夭在听闻徐知诰宴请徐知询后,才觉得分外有趣,她道:“徐知询不好生呆在润州,跑到金陵来作甚?他此行岂非羊入虎口?”

    军情处负责人道:“徐知询与徐知诰相争,一个握有军权而少政权,一个握有政权而少军权,双方都对对方手中的权力垂涎三尺。徐知询既然要从徐知诰手里夺取政权,又如何能不来金陵?况且,徐知诰挟天子令诸侯,诏令既下,徐知询若不愿举兵攻伐,焉能不来?”

    “徐知询到金陵来已有多久?”桃夭夭问。

    “已有月余。”

    “月余。。。。。。时日倒是不短了,徐知诰如何对付徐知询的?”桃夭夭又问。

    “假杨溥之手,留徐知询在金陵充任左统军。”

    “留为左统军?”桃夭夭冷笑,“这算是釜底抽薪,夺了徐知询的兵权?”

    “**不离十。”

    “想必不久之后,徐知诰便会兼领金陵节度使了。”

    “应该如此。”

    “这般说来,今日徐知询去徐知诰那里赴的宴,本就是一场鸿门宴?”

    “虽明知是鸿门宴,徐知询却不能不去。”

    “不错。身在金陵,徐知询已跟鱼肉无异,没有选择权。”

    “徐知询大抵没想到他会败得这般快。”

    “若是如此,徐知询会否临死反扑?”

    “这。。。。。。”

    不仅桃夭夭在思考徐知询会否临死反扑,徐知诰也在担心这件事。所以虽然堂中莺莺燕燕歌舞不休,面前食案上美酒佳肴,他口中却没什么滋味,不过他面上还是和善依旧,对徐知询劝酒不休。

    徐知询虽说也是强颜欢笑,但心头却比徐知诰更加不是滋味。任谁被夺了一**权,被强留在京都做一个不痛不痒的左统军,心头都不会很有滋味。若说有滋味,那也是苦涩、愤怒的滋味。

    满金陵城的达官显贵都知道,徐知诰、徐知询两人是势同水火,不将对方抽筋扒皮不会好受,不将对方打落深渊都不会睡一个安稳觉,但两个当事人却好似对此一无所知。任谁见了他们这番和睦相处、对饮欢笑的模样,都会这样怀疑。

    林安心却没有这样怀疑,在座相陪的宋齐丘、严可求、骆知详、周宗等人,也没有这样的怀疑。

    徐知诰举起酒杯,笑着对徐知询道:“虽说询弟先前在金陵长大,但这些年却少来金陵,不知对金陵城中近年来兴起的风物人情,知道多少?”

    “不知兄长指代何事?”徐知询也是面带微笑,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故作恍然道:“愚弟可是听说,近年来金陵出了个一品楼,乃是士子权贵们趋之若鹜之所,据说此间的清倌人,无论才艺还是样貌,都堪称举世无双,尤其是其中的翘首安心娘子,更是人间绝色,莫非兄长说的是这件事?”

    “询弟果然甚解风情!”徐知诰畅怀大笑,指向在堂中安坐的林安心,“询弟可识得此人?”

    堂中的美人体态丰盈,肌如凝脂、眉如远山,明明浑身都散发着诱人的成熟风韵,却又偏偏一副不可侵犯的神色,最是叫食髓知味者不能自抑,徐知询不禁两眼放光,失声道:“莫非这便是安心娘子?”

    “安心娘子可是从未出过一品楼侍客的,今日询弟好福气!”徐知诰露出颇为自得之色,看向林安心道:“安心娘子可听见我询弟方才的话了?”

    林安心款款起身行礼,“听见了。”

    徐知诰接着道:“向来听说你才艺双绝,尤其弹得一手好琵琶,令满金陵城交口称赞,不知今日可否一见?”

    “奴家献丑了。”林安心清清淡淡的回答。

    徐知诰立即挥手撤去堂中歌舞,只留了当中一张蒲团,林安心施然就座,也不多言,颔首低眉、纤手浅弄,清幽的乐声袅袅升起。

    徐知询看着林安心,如同孩童见了五分缤纷的蝴蝶,年轻人见了梦寐已久的佳人,文人骚客见了山川秀美,竟然痴了。

    徐知诰将徐知询的神态收在眼底,微不可查的偏过头,对身后的一名侍从轻轻点了点头。

    那名侍从会意,转身悄无声息走进内间。须臾,侍从手持托盘转了回来。

    这一幕,恰好落进了堂中一人眼中。

    这人是个伶人,名为申渐高,善奏三孔笛,颇有名气。昔日曾受权贵欺压,蒙徐知诰解围,一直对徐知诰怀有感恩之心,今日也是由徐知诰请来助兴的,方才已经有过表演。

    侍从手中的托盘上有一上品金钟,徐知诰站起身,自金钟里倒了一杯琥珀色的美酒,一看就知绝非凡品,他来到盯着林安心目不转睛的徐知询身前,笑着对他道:“询弟果然是性情中人,不过乐声虽好,却也莫忘了饮酒。这是愚兄新得的好酒,一直未舍得拿出来,今日难得与询弟相聚,自当美酒配英雄。”

    徐知询慌忙起身,面露惭愧之色,接过酒杯。

    徐知诰示意徐知询尝尝味道如何,满脸和煦笑意,“愿询弟长寿千岁。”

    “兄长赐,不敢辞,多谢兄长。”徐知询十分感动,闻了一下酒香,赞一口好酒,举杯就往嘴里送去。

    徐知诰仍是笑意浓郁,只不过眼底闪过一丝狠辣之色。

    酒杯到了嘴边,徐知询忽然停下动作,杯中美酒没有倒进嘴中。

    徐知诰怔了怔,随即很好的掩饰过去,故作好奇道:“美酒在前,询弟何不即饮,莫非嫌酒不好?”

    徐知询笑了笑,忽然从案桌上拿起自己的酒杯,往里面分了一半,又将金杯递还给徐知诰,自己手持半杯酒,笑意不减,“兄长厚爱,愚弟感念万分,如此美酒,愚弟怎好独饮,愿与兄长分而饮之,各享五百岁。”

    满堂陪酒诸人,正饶有兴致看着他俩人,堂中抚弄琵琶的林安心,神情专注,琵琶声清脆曼妙,有如珍珠落玉盘。

    可是琵琶声未必一直都如珍珠落玉盘,在某些时候,它也如惊雷落地,让人心惊胆颤。

    徐知诰脸色变了,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只是瞬息之间,徐知诰恢复了脸上的笑容,不过这笑意怎么看都不如先前那般自然了,他眼神闪烁如同左顾右盼,“询弟此言差矣,此酒乃是愚兄诚心祝愿询弟的,怎可分而饮之,愚兄一番心意,哪能少去一半?”

    徐知询脸上仍旧是方才那般真诚到无知的笑容,在这样的笑脸下,谁也不会注意到他的背心已给冷汗湿透,他坚持道:“愚弟知晓兄长关切,然则兄长岂不知,愚弟同样关切兄长?请兄长勿要推脱。”

    徐知诰看着徐知询,没有要接酒的意思,徐知询也看着徐知诰,没有要退却放弃的意思。

    秋风卷动帷幄,凉意竟似在刹那间如同寒冬料峭,刺人骨髓。

    无论是宋齐丘、周宗等人,还是弹奏琵琶的林安心,便是再如何迟钝,也看出酒中隐藏的杀意了。

    众人无不色变,却又不好轻举妄动,一时间堂中的氛围极为严峻,又极为尴尬。

    然而任谁都知道,这种严峻、尴尬的氛围,就如同张紧的弓弦,必然不会持久下去,一定会在片刻后爆发。只是爆发之后会如何?利箭离弦之时,杀意将无法再掩盖半分,届时水落石出,鱼死网破。

    徐知诰与徐知询相对而立,眼神碰撞,比刀剑相交还要危险万分。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阵不该有的笑声在堂中响起。它就像一阵溪流,打破了山川的宁静,又像是情人轻抚的纤手,抚平了那颗躁动的心灵。

    众人循声望去,伶人申渐高已经起身离座。他来到徐知诰与徐知询面前,笑嘻嘻的说道:“两位大人兄弟情深,便是仆这等小人见了,也不禁感动万分,然则这美酒却如美人,在杯中犹如在榻上,早已除却罗衾,可如何忍受得了这份冷落?两位大人不体谅美酒心意,仆可是怜惜得紧!”

    说罢,申渐高竟然不惜以下犯上,拿了徐知询手中的两杯酒,又全都倒在了金杯里,不由分说,仰脖一饮而尽。

    饮罢,申渐高打了个酒嗝,大赞一声:“好酒,果然好酒”!

    这才向徐知诰行礼,睁着醉意朦胧的双眼认真的说道:“如此美酒,饮一杯怎么够?还请大人将其尽数赐给仆,也好让仆多多享受一番。”

    徐知诰大笑道:“你这老酒鬼,就你会饮酒!好,便都赐给你!”

    “多谢大人!”说罢,申渐高毫不客气抓了金钟,抱在怀里,如同怀抱一个美人一般,向徐知诰谢罪道:“仆已醉了,不敢再在此间放肆,请大人准仆去歇息。”

    “好,你且退下。”徐知诰很有风度道。

    申渐高走了,徐知诰脸上的笑容终于不再有异色,他对徐知询道:“询弟安坐,你我继续畅饮!”

    “如此正合我意。”徐知询明显松了口气,安稳的坐了下来。

    回去案桌后时,徐知诰向拿酒出来的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侍从会意,连忙从侧间离去。

    这一场饮宴,终于在林安心奏完几首曲子后结束,徐知询像是已经醉得站不稳,由人扶着向徐知诰告辞,徐知诰只是嘱咐他回去好生安歇,并说来日再行宴饮,并没有挽留。

    送走徐知询,徐知诰马不停蹄回到后院,见到那名侍从,立即问:“如何?”

    侍从摇摇头,“救不活了。”

    酒,当然是毒酒,很毒的酒,喝下就得死,任谁都一样,哪怕有解药,稍晚一步也没用。

    徐知诰面色凄然,竟似要落下泪来,他沉默了良久,叹息道:“给申渐高的家人送去抚恤。”说完他又加重语气补充道:“厚加抚恤!”

    侍从领命而去。

    林安心跟在徐知诰身后,轻轻出声道:“是否要动用青衣衙门,秘密将其除之?”

    徐知诰抬头望月,怅然道:“罢了,就此罢手。”

    林安心诧异不解,忍不住劝道:“斩草需得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徐知诰摆摆手,示意林安心不用说下去,“天意如此,询弟该得长寿,我等又何必强求?况且,我要的本就是他的权,而不是他的人,留他一命又何妨?”

    “可是。。。。。。”

    “就这样定了,休得多言!”

    “是。。。。。。”

章三十九 两川系天下 天下在我心() 
(第二更。)

    徐知诰没有去看申渐高的尸体,他生平见过的尸体已经不少,这东西实在没什么好看,况且,任何一个中毒之后脑浆迸裂而亡的人,他的尸体看起来都绝对不会让人感到愉快的。

    徐知诰罢了将徐知询置于死地的心思,这在林安心看来很不可思议,但对徐知诰自身而言,却并没什么太大的不妥。

    宴饮至半夜,身上酒味颇重,徐知诰回到后院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裳,又饮了几碗醒酒汤。

    宋齐丘、周宗等人并没有着急回府,时候虽然不早了,但徐知诰已经吩咐人传下话,稍后还有要事相商。宋齐丘、周宗都是明白人,也大抵知晓徐知诰要与他们商议的是何事,所以也不觉得深夜等候有什么不妥,委实这件事太过重要,而且紧迫。

    秋日迟迟,深夜凉意颇重,徐知诰在饮过醒酒汤后,却没有立即去见宋齐丘等人,而是来到了府中供奉先人的宗嗣中。徐知诰本身是个孤儿,他在还未记事的时候,就已经被卖给他人为仆,自然记不得自己的亲生父母。

    不记得亲生父母,却记得养父母。

    徐知诰在徐温的排位前上了几柱香,凝望着徐温的排位,他躬身沉默了许久。堂中烛火依依,帷幄的阴影在烛火下摇曳不定,像是人们聚散无定的心思。

    “今日询弟没有饮下那杯酒,想来是父亲不愿见我俩手足相残,既然父亲想要询弟活着,儿自然没有强行违逆父亲的意思。”徐知诰喃喃自语,眼中神色不可言说,“儿这条命是父亲给的,儿有今日的一切,也是父亲赐予,儿并非狼心狗肺之辈,父亲该是明白的。父亲想让询弟活下去,儿也不吝啬让询弟永享富贵,只求询弟日后莫要再作无谓之举才好。”

    徐知诰又沉默下来,良久,他拜了三拜,退出堂外。

    随后,徐知诰召见了宋齐丘、周宗等人。

    坐下来第一件事,徐知诰问的便是两川战局。

    宋齐丘道:“据最新探报,日前李从璟已率三路大军抵达梓州,李绍斌负隅顽抗,李从璟调度大军攻城,战事正在进行当中。”

    蜀中地图都在徐知诰的脑中,他无需对照地图,也能在脑子里勾画出如今两川的战局,他问宋齐丘:“孟知祥有何举动?”

    “孟知祥已与李绍斌达成协议,将遣西川军进入梓州襄助东川,合力对抗李从璟。”宋齐丘道。

    “如此说来,此番已到了两川与李从璟一决胜负的时候,梓州便是二者分出雌雄的关键战场了?”徐知诰了然。

    “这倒未必。”宋齐丘接着道,“据报,李从璟开始攻打梓州城时,西川军还未进入梓州地界,而李从璟已经分兵赶赴玄武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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