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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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 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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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战事进行的时间不同。当时是白日进军,李从璟摆出的是堂堂正正攻占淇门的势头,且战事持续的时间也较长;但是今日的战事却在深夜进行,较之先前的以战夺城,今日之战,更像是偷城。

    其次,内应接应的方式不同。攻打淇门时,李从璟率领所部正面猛攻城池,以血肉之躯吸引梁军注意,从而为李绍城杀城头守军,接应大军顺利攻上城头创造机会;而今日,率先动手的不是大同军将士,而是城中的第五等人,只有在他们打开城门的时候,大同军才会行动,趁机猛冲至城中。

    最后,谋求取胜的方式不同。昔日之战,李从璟等要攻克淇门,主要还是依靠攻占城墙,在城墙上与梁军短兵相接,将其击溃,从而夺得城池;今日之战,则是偷城之后,一面掌控城防,一面冲进城中军营,将城中守军歼灭在军营中。

    陈力到达指定位置后,距离丑时尚有半个时辰。

    李从璟和张大千站在一处,负手静静望着夜幕下城头灯火点点的胜州城,目光聚焦在稳如磐石的城门上。这座城门,隔开了城内城外两个世界,它的打开或者闭合,决定了大同军能否冲进城内,取得今次战役的胜利。

    时间在此时仿佛流淌的别样缓慢,张大千数度抬头查看夜色,看他的模样,倒是恨不得面前有个月晷,能让他准确知晓时辰到底到了哪一刻。

    第五等人要打开城门,说来简单,要做起来却是极难。他们今日白日成功混进城中,并且打探到了城中守军的力量、军营所在,这些事情虽然也有凶险,但只要行动周密,执行起来却非是很艰难的。

    但是为大军打开城门则不同。虽已至深夜,第五等人行动起来要方便得多,但城门毕竟不是房门,不可能仗着手快脚快,强行冲出来将其推开。他们的行动要在胜州守军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稍有差错,一个不小心,便可能被守卫城墙的将士发现,到得那时,别说他们只有区区百人,便是有两百人,要在守军手中夺得城门,那也是痴人说梦。

    张大千望着静悄悄的城头、城门,虽然极力克制内心的关切、紧张、不安,但随着时间一步步临近丑时,而城门处仍旧是一片寂静,终是不免露出深深的担忧之色。

    李从璟神色如常,好似他的情绪都隐藏在如墨的夜色背后,张大千瞧了他好几眼,都没能看到丝毫异常,这让他有些安心,但也只是稍稍安心罢了。

    夜风几许,越过深林跃过树梢,如同杨柳拂面。在夏日气节里,这本是一个凉爽的时候,但张大千额头上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四周悄无声息,蓄势待发的大同军将士们,竭力在克制他们躁动的心绪,尽量使得呼吸平稳些,但即便如此,四千人的呼吸声在这个落针可闻的夜里,仍旧清晰可闻。

    可能是长时间不曾挪动,腿脚有些酸麻,不知是谁挪了挪脚步,踩在一截干树枝上,原本不大的响声立即无比明显传入众人耳中,其中有心智不稳的,不免心头一惊,下意识回头去看,寻找声音的来源。

    大同军将士已是整整两日两夜不曾进食,更是奔袭了两百里,肚中的饥饿可想而知,不仅如此,全军大部分将士这两日中都没有好生歇息过,因为一直在奔战中,历经逃命、被追击,精神消耗巨大,此时亦是非常疲乏。当下之所以能够保证军纪,没有躁动,都是因为知道希望在面前,只要再忍一忍,待攻下胜州城,便可以敞开了肚皮去吃,好生休整。

    胜州城,就是他们全部的希望,就是他们心目中最为美好的故乡。

    张大千实在不敢想,若是今日不能拿下胜州城,身后这群饱受饥饿、疲倦折磨的将士,会变成什么模样。可能会大乱,可能会哄散,可能会不顾一切四处寻觅食物。而现在,他们虽然暂时摆脱了契丹军的追击,但同时,他们也深入了敌境,稍有不慎,被契丹军发现,就会被契丹大军从四面八风包围,而到那时,已经饥疲交迫的大同军,是万万抵挡不住契丹蛮子的冲杀的,唯独剩下的可能,就是被尽数歼灭在此地。

    丑时,差几到了。

    胜州城头、城门,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这寂静的夜,寂静的荒野,竟然让张大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看向李从璟,“李将军,时辰已到,城中还没有动静,会不会……”后面的话,他着实不敢说出口。

    李从璟没有出声,静静伫立的身姿依旧不动如山。

    张大千心头焦急,脑海中一时思绪万千,念及的都是大军不能拿下胜州城可能出现的可怕后果,他艰难道:“李将军,第五统领他们还没有打开城门,会不会失手了?”

    李从璟一直望着前方,所以他看到了,静静等在城门外,随时准备冲击的陈力,此时也回头看了他一眼。虽然不可能看见对方的面容、神情,但是李从璟却也知道,陈力在这个时候回头意味着什么,又是想要询问什么,亦或是在担心什么。

    张大千两度发问,李从璟终于开口,只不过他的语气依旧平稳冷静,“第五他们不会失手,再稍等片刻。”

    张大千怔了怔,迟疑、怀疑、不解的问:“李将军为何如此肯定,他们一定能够为我大军打开城门?”

    李从璟露出一个淡淡的,但自信得无法形容的笑容,他道:“因为他们,都是本帅带出来的兵!”

    张大千愣住。

    就在这时,张大千察觉到身后的军阵骤然响起一阵微小、但却很明显的躁动。

    他看到目视前方的李从璟抬起了手。

    张大千又惊又喜的转过头,果然看到了最让他激动难当的一幕:胜州城门悄然打开,等候在城门外的陈力所部,如同离弦之箭,已经冲了出去,涌进城门!

    李从璟挥下抬起的手臂,“出战!”

    。。。

    。。。

章一百一十六 既复故土不忍弃 亡羊补牢候乳虎 中() 
张大千兴奋得一声低吼,身子骤然冲出,一把拔出腰间横刀,举起大喝:“攻城!”

    埋伏在此处的大同军主力,顿时山呼海啸一般冲出,黑压压的人群,放开了阵型,以他们生平最快的速度,杀向城门洞开的胜州城。

    李从璟跨上战马,带领大同军马军提起速度,先一步冲向城门。在接近城门的过程中,他看到了城门内正在进行的激烈战斗,敌我双方人影来回晃动,刀兵在挥舞不停,军士们厮杀在一起,不时有人倒下。

    持续加快马速,李从璟拔出横刀,冲到了城门里。经过甬道的时候,他的长刀左砍右劈,将战马过处两边的胜州守军一一斩杀,大同军马军一路驰过,当他们离开甬道、城门的时候,此处再无一个站立的契丹蛮子。

    即便是在火把昏黄的灯火中,第五姑娘的大红衣裳依旧耀眼,她正急冲到两名契丹蛮子身前,本就娇小的身子骤然一矮,从两人身中间的缝隙里掠过,手中双刃干脆利落的斩下,一刀切开一名契丹军士的小腿,一刀以从下至上的角度,刺破了另一名契丹军士的咽喉。

    奔过他们身旁,第五身子急转,一把拽住那个腿断的契丹蛮子,手中短刃在他咽喉一滑,那蛮子就只能无助捂着脖子挣扎着倒下。

    梆笛绑在腰后的刘细细,竟然夺过了一名契丹蛮子手中的长枪,树下急速突刺,就在冲至面前的一个契丹蛮子身上捅出无数窟窿。

    看到李从璟带人杀到,第五姑娘快速奔行过来,抓住李从璟伸出的手,就势攀上他的马背。

    “张大千,夺下城头!”李从璟留下一句话,没回头,大声对第五道:“指路!”

    城西军营如何去,李从璟等人并不知,是以他带上第五姑娘,让他为自己指明道路。

    第五姑娘宽大的裙角在马背上随风飞扬,她探出手臂,用短刃指着前方,声音清脆而响亮道:“前方,第三个街口左转!”

    马蹄声踏碎了这座城的宁静,李从璟等马军一路疾驰而过,他们身后跟着大队奋力奔跑的大同军步卒,速度竟然比战马不慢太多,直到他们从城中的街巷中奔过,从睡梦中惊醒的人们才打开了房中的灯,披衣来到窗前,不安的向城中张望。

    一座窗台前,一对夫妇望着已经渐行渐远的大同军,神色在骇然的同时,又不免激动。不时,一个小孩出现在窗前,他双手扒着窗沿,奋力踮脚向外张望,问他的父母,“阿爷阿娘,战争又开始了吗?这回是谁来了?”

    男子握紧拳头,声音颤抖却格外有力,“是大唐军队,是我们大唐的军队,他们来了,他们来驱赶契丹蛮子了!”他看向妇人,“我说过,朝廷王师一定会来的,我说过的!”

    妇人瞧见自己男人这副情难自己的模样,顿时有些哽咽,眼中落下泪来,拼命点头。

    李从璟率领大同军赶至城中契丹军营时,陈力已经带部突进了营中,营中杀成一团,清楚可见陈力所部千人,已经突进营中颇深,他们以猛冲猛打的战法,打得反应不及的契丹蛮子溃不成军,留下了一地尸体。

    “破营!”李从璟横刀前指,大声喝道。

    大同军杀入营中,如同猛虎下山,对这片侵入大唐国土的敌人,展开了最血腥的报复方式。

    军营顿成炼狱。

    ……

    天亮的时候,李从璟到了胜州城中官衙,军府所在之地。

    安史之乱以后,天下藩镇林立,但凡节度使所在之地,皆立节度使府邸,节度使之下,各地又有军府,以供军事统帅统辖、管理其下的军事力量。这些军府,大的如同幕府,小的便是镇治。

    契丹在胜州的守将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贵族,李从璟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还穿着华丽昂贵的契丹衣袍,只不过此时他已被五花大绑,彻底沦为大同军的阶下囚。

    看到李从璟进来,攻破军府的大同军将领对他抱拳,道:“李将军,幸不辱命,攻下军府,胜州蛮子贼首在此。”

    契丹守将见到李从璟,看出他是唐军统帅,立即破口大骂,“黄牙小儿,竟敢攻打大契丹国的城池,你长了几颗脑袋,够我大契丹勇士砍吗?还不赶快放了本将,尔或可免于一死!”

    李从璟本不欲与这等阶下囚多言,但听了他的话,李从璟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冷声问:“契丹的城池?”

    “不错!”契丹守将傲气冲天而又理所当然的说道,“胜州已为我大契丹勇士攻克,便是我大契丹的城池!”说完,或许是觉得还不尽兴,他又牛气哄哄的补充道:“我大契丹国,一路西征,攻下无数领地,这些领地之前属于黑车子室韦、鞑靼、沙陀,但是现在,他们都是大契丹国的领土!胜州也是如此,我大契丹国勇士脚下的土地,就是我大契丹国的领土!”

    李从璟简直被对方的嚣张和狂妄气乐,他指着脚下的土地,沉声告诉这位契丹的败军之将,“契丹蛮子,你看清楚,如今在你面前站着的,是大唐的将士,而你是被五花大绑、生不由己的战俘,你有什么资格,在本帅面前叫嚣这里是你们的领地?不错,你们之前是夺下了胜州,但是现在,它又重新回到了大唐的手里!”他俯瞰着对方,冷冷道:“再者,战俘脚下的土地,不是战俘的领土,而是战俘的坟墓!”

    契丹守将被李从璟这番话惹得面红耳赤,他奋力挣扎,口吐横沫,咆哮道:“唐朝的黄牙小儿,你是谁,你怎敢在伟大的契丹勇士面前,说出这样狂妄的话!你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李从璟皱眉,他靠近对方,单手将对方提起,在这位契丹老贵族惊慌的眼神中,一把将他高高丢出门外!紧跟着出门,李从璟一脚将摔得皮青脸肿,但是想要挣扎爬起来大骂的契丹守将踩在地面,将他的脑袋狠狠踩进泥土里。

    契丹老贵族的嘴在泥土中打转,李从璟俯下身,冷漠道:“你这样的败军之将,本不值得本帅动手,但你实在是太过嚣张,嚣张得像一条狗。本帅今天告诉你,人之所以不理会狂吠的疯犬,并不是惧怕疯犬,而是没有兴致去理会。但本帅还要告诉你,如果疯犬吠得太过分,扰了人的清净,那么人也不介意动动手指,将这只疯狗给宰了!”

    契丹老贵族想说什么,但他的嘴埋在泥土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他想挣扎起身,但李从璟的脚稳如泰山,他哪里挣扎得动?

    松开脚,李从璟瞥了一眼因为脸埋在土里,而呼吸不畅、脸憋得青紫,此时不停大口呼气的契丹守将,冷淡道:“在此之前,也有契丹蛮子称呼我为黄牙小儿,作为代价,他被我灭了数万大军。你没有数万大军,所以你只能拿出自己的性命,作为口出狂言的代价。本帅告诉你们这些契丹蛮子,自今日起,凡是我李从璟所到的地方,无论那是丰、胜,是应天,是草原,还是你们契丹蛮子祖祖辈辈生活的北漠,我李从璟所立足之地,就是我大唐的领土!”

    “你……”契丹守将刚想说什么,泥土恰在咽喉,顿时呛得他剧烈咳嗽不停,再无法说出半个字。

    李从璟摆摆手,对在一边待命的大同军将士道:“拖出去,砍了。”

    大同军将士高声应诺,大步流星走到契丹守将面前,一圈狠狠挥在还想说话的对方脸上,然后像拖死狗一般,拖着他离开院子。

    不久,院外传来一声惨叫,那位自以为是的契丹老贵族,就此命丧黄泉。

    李从璟走到厅中正位上坐下,问恭敬站在面前的大同军小校,“各方汇总上来的战况如何?”

    大同军小校挺着胸膛,道:“张将军已经将四面城门都控制在手里,守城契丹蛮子,除却投降的,悉数被歼。城中主干道、官衙,也都由我军将士控制。眼下,城中再无一个契丹蛮子还在反抗,没死没逃的,俱都成了战俘、尸体。”

    李从璟点点头。昨夜他在城西军营,将营中的契丹军击溃后,城中就再无可以有效反抗大同军的力量。那些原本驻守在城门等关键位置的契丹蛮子,除却逃离此地的,确如这位大同军小校所言,都成了战俘、尸体。

    近卫处的锐士们,在圆满完成昨日的任务后,此时都回到了李从璟身边,警卫在厅内外、府内外,第五随在李从璟身侧,此时就站在他身旁,刘细细则在厅外府中布置岗哨。

    李从璟对这位大同军小校道:“传令下去,官衙、府库中的财物、粮食,众将士只管取,但是城中百姓之物,不得动一分一毫,违令者斩!”

    这位小校没有二话,恭敬应是。

    “大军饱餐,分批轮值,在胜州好生歇息一日夜!”李从璟最后道。

    小校将李从璟的军令悉数记下,然后走出军府,将他的命令下达到大同军每位将士手中。

    胜州城,大同军,在李从璟的指令下,有条不紊的运行。

    胜州,这座被契丹花费大力气攻下的城池,在耶律阿保机手中还未捂热,便经由李从璟之手,再次回归大唐版图!

    。。。

    。。。

章一百一十七 既复故土不忍弃 亡羊补牢候乳虎 下() 
攻克胜州当天,大同军将士近乎是狂欢、大吃一整日,在日暮时分,除却当值军士,其余皆因连日来的疲倦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翌日上午,当张大千、陈力等大同军将校,联袂来见李从璟时,他们看到李从璟手中正拿着一个小册子,和王朴在细细说着什么。

    见到大同军诸将,李从璟示意他们落座,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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