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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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 第2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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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从璟冷静的操控战马,带领大同军马军,在混乱的契丹军阵前拐了一个线条流畅的大弯,避过这场人马自相践踏的胜景,同时手中长槊平端在身前,一头扎进旁边的军阵中。

    这一场力量悬殊的阻击战,唐军从一开始就没有显现出任何劣势,李从璟带领他们第一次杀透敌阵时,就已在气势上占据了上风。在此之后,李从璟率领的先锋阵,如同一支永不知疲倦的钻头,将契丹军阵一次次凿穿,凿得血肉模糊,横冲直撞、纵横捭阖下,最终让其面目全非,再不成模样,唯剩血肉翻卷,尸横遍野。一次次来回冲杀,李从璟以千骑兵力,成功让三千骑丧失战斗力。

    战场胜负,从不以人多人少来决定。

    来时动若雷霆、气势汹汹的三千契丹骑,至此全线溃败,漫山遍野丢盔弃甲,慌不择路的回头亡命。

    策马奔腾,李从璟没作停留,领阵对契丹败军展开追杀。

    一个多时辰前,还是这帮契丹蛮子在嗷嗷叫着追杀李从璟,须臾之间,攻守异形。

    一路追杀,让唐军占尽便宜,契丹军留下一路尸首,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在唐军凶狠的追杀面前,他们的心已经沉到谷底,意志已近崩溃。契丹军士们不明白,分明是他们在追击对手,分明是他们人多势众,如何就会败得这么简单?

    穷寇莫追,逢林莫入,夜惊不动,这些可算是兵家常识,更是谨慎用兵的准绳,李从璟用兵虽屡有冒险之举,但那是战术需要,本质上他用兵很持重。然而今次追击溃败的契丹残军,李从璟却无见好就收的意思,一直在不停向前。火把下随战马起伏奔驰的身影,仿佛要将契丹蛮子追杀殆尽,才会罢休。

    在过往的日子里,他从未言及过他对契丹蛮子的恨,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护边击贼,他对侵略者毫不留情,即便是对投靠契丹、与契丹勾结的汉奸,他也从不手软,在幽云这片土地上,他的身影,就是抗击契丹的旗帜。

    张大千赶上李从璟,满脸血水的他顾不上擦一把脸,急道:“李将军,我军已获胜,蛮子已退,是否可以回军,与步军汇合了?”

    李从璟摇头,“不急。”

    李从璟淡然,张大千却做不到,他流露出担忧之色,“李将军,我等已追出甚远,若是继续往前,在这黑夜之中,恐有不利。况且契丹还有大批援军在后,若是碰上他们,我等断难战胜呐!”

    大军追出甚远,虽然斩获甚多,然而张大千却知道,此战首要,不在斩获,便是尽数歼灭眼前的契丹精骑,也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战局,最重要的事,是大军要能顺利渡过黄河,抵达彼岸。因为,唯有如此才能摆脱契丹追兵。而眼下大同军步军已经在奔往黄河的途中,依照他们的脚程,此时应该已经距离黄河之滨不远,当此之际,马军应该回去与他们汇合才是,以求在河岸构筑防御工事、打造船只,抵挡极有可能会在大同军渡河时,赶到的契丹追击主力大军。

    张大千本已有深深的忧虑,然而李从璟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陷入惊慌之中,李从璟道:“无妨,此行追击契丹精骑,就是要与其后的契丹追兵主力碰上。”

    这句话让张大千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咽了口唾沫,正想说什么,忽的转念一想,脑海中有一道灵光闪过,竟然好似明白了李从璟的想法,这个突然升起的念头,让他浑身一震,连眼神都明亮了几分,他试探着道:“李将军的意思是,驱赶溃兵,使其冲击契丹追兵主力大军?”

    “正是如此。”李从璟答道,这就是他心头的算盘。张大千能猜测到他的用意,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张大千是属于勇武有余,而智谋不足的将领,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通这层,很是出乎李从璟对他的估计。张大千到底是大同军现下的最高将领,李从璟有必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全盘打算。

    李从璟继续道:“此地距离黄河,尚有六七十里左右的路程,步军赶过去需要些时间,况且赶到黄河岸边之后,步卒还需要耗费时间搜集、赶造渡河船只,渡河亦需要时间。而眼下的契丹大军主力,之前便距离我们只有三十里的脚程,若是我们此时退回到黄河岸边,是断难安然渡河的。因此,我等必须在此之前,为大军渡河赢得足够多的时间。”

    张大千渐渐明悟过来,对李从璟在激战方才落幕之时,便能考虑到如此深远的问题,他深为敬佩。只不过,自打见到李从璟开始,对方的智谋就一直在让他震惊、佩服,而就在方才,李从璟独自一人在阵中,将耶律雉等几位耶律敌烈义子在须臾之间斩杀,更是让张大千认识到了李从璟的武力。可以说,当下的张大千,已经对李从璟佩服的五体投地,是以此时听到李从璟这番言语,他虽然惊讶,却已经不至于太过震骇了。

    李从璟指着眼前溃败的契丹骑兵,对张大千说道:“张将军且看,在我等以千人之军,杀败契丹三千精骑后,契丹蛮子的士气已经跌落谷底,看他们逃跑的景象,已经全无半点章法,丢盔弃甲乱作一团,大呼小叫慌不择路,此时的契丹蛮子,已经彻底崩溃。当此之际,只要我们在后面紧追不舍,即便是遇到他们的主力大军,契丹蛮子也难以立即稳住步伐来,只要你我稍稍加把火,未尝不能使这些溃军,冲乱他们原本有序的援兵阵型。要知道,军败的恐慌,远远要比胜利的鼓舞,要更容易传播的多。何况此时已入夜,在契丹蛮子视野不佳的情况下,他们就更难稳住阵脚,与我等相战了!”

    张大千点头称是,他顺着李从璟的思路想下去,脑海中的明悟也逐渐加深,最后他道:“况且李将军已将耶律雉等大将悉数斩首,契丹大军听闻此消息,必定惊慌不已,这就使得他们势必更难鼓起勇气,来与我等一战了!”

    这番话,让李从璟顿时对张大千刮目相看,他露出一个笑容,道:“张将军所言甚是。俗话说军败如山倒,又说一鼓作气势如虎,我等于危境之中取得胜果,转瞬间从逃亡之军,变为追杀者,将士们士气正高;反观契丹军,分明处在大好形势下,却败得‘不明不白’,这就好比从高峰低落谷底,便是意志再坚强的人,也难免一时困厄,情绪低落,何况是一支人数在数千的大军?此时,契丹军如何敢、如何能立即收拾战心,与我等一战?只要让契丹溃军冲乱契丹援军主力军阵,其必仓皇退却,如此,我等方有时间安然渡过黄河!”

    言谈至此,便是张大千已对李从璟信服万分,此时也不得不由衷道:“的确如此。李将军深谋远虑,智勇无双,我等望尘莫及也!”

    李从璟微微一笑,不复多言,拍马继续向前。

章一百一十三 百尺竿头进一步 横渡黄河向胜州 中() 
契丹大军主力距离契丹先锋精骑距离本就不远,三四十里的距离罢了,寻常情况下也就是半日路程,此番若不是李从璟率领大同军,以近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耶律雉击败,一旦其后续大军支援上来,则大同军必败无疑。大同军马军若是阻击契丹军失利,反被其击溃,成为败军,那么大同军数千将士,必定难免被契丹军赶到黄河河岸彻底歼灭的命运。

    好在这样的恶劣情况并没有发生,如今正处在主动地位的,不是契丹军,而是李从璟率领的大同军。

    追击的过程说来长,实则持续的时间很短,李从璟等驱赶着契丹溃军,很快碰到了意欲前来支援的契丹后续追兵主力。

    当视野中出现大片大片的火把时,李从璟便知,今夜最重要的时候到了。他举起横刀,在这个需要他进一步提升士气,威震敌胆的时候,他骤然发出一声大吼,》无>;错》“杀!”

    他的声音传出去,在空气中荡气回旋,首先便落入紧随在他身后的数十近卫耳中,这些近卫都是随李从璟许久的将士,他们不仅身手犀利,对李从璟的习惯更是十分了解,在李从璟骤然发出这声大吼之后,他们亮起嗓子,同时呼喝,“杀!”

    杀声至此处,已是颇有阵势。

    大同军将士们幸得李从璟之力,昨日得以保全性命,对李从璟单骑退大军的场面,更是神往非常,今日一战,他们面对三倍之敌,却在李从璟的带领下,以一种蛮不讲理的硬冲硬拼的打法,将契丹蛮子击溃,从溃兵摇身一变而成胜利之师,每位将士心头无不热血沸腾,斗志高昂,此时听闻前头传来李从璟和他近卫的大喊,无不群起响应,影从呼喝。一时间,黑夜中响起排山倒海般的喊杀声。

    败退的契丹骑兵,情绪本就已经崩溃,在看到己方大军的时候,难免稍稍振作,但骤然听到身后近在咫尺的喊杀声,这才如梦初醒,他们还并未逃离地狱,而是正处在地狱深处,被恶鬼追杀,在他们身后,无数的同袍正在丧命,成为大同军刀下的亡魂。

    这个觉悟,让他们心中刚升起的一丝安全感轰然崩塌,面前的同袍,再不能给他们半分力量。相反,因见友军在前,他们知道只要越过他们,便能立即变得安全一些,因是,此时这些蛮子们,全都撒开了脚丫子,如同一只只发狂的疯牛,埋头没命也似往前冲。

    一片火把组成的海洋中,是正在进行,预备与先锋精骑合力,将大同军灭在此地的契丹步军,和少量精骑。但让他们不解的是,当黑夜中响起阵阵轰鸣,显示有大军接近的时候,一团团、一群群分辨不清的黑影,毫不讲理的像洪水一样,对着他们奔涌而来,那样的速度和气势,让他们胆寒。

    这样的情景,让他们在不解的同时,也感到一阵恐慌。因为按照他们心目中的剧本,他们应该会逐步靠近正在激战的战场,然后看到正处在上风的先锋精骑,随后他们在精骑后列阵,投入战场,和精骑一起冲杀那些不堪一击的唐军。

    但眼前正在奔向他们的黑压压的人群,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这个刹那间,震天动地的喊杀声陡然响起,在黑夜中气冲斗牛,好像要将天空都震破一般。

    那是谁的声音?

    他们终于看到,那些向他们没头没脑奔来的黑影,是他们的友军,是前去追杀大同军,本该正将大同军杀得溃不成军的先锋精骑!

    这些溃败的友军,每一个人脸上都刻满了深深的恐惧,那扭曲到无法辨认的面孔,仿佛被厉鬼一把硬生生揉乱了五官,在视线模糊的黑幕中显得尤为狰狞可怖。

    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意想不到的友军面容,让这些契丹步军感到了一阵发自脚底的寒意。他们想要停下脚步,他们想要列阵自保,甚是有胆量不足者,想要转身逃离。

    然而,无论他们内心的想法是什么,此时,他们都没有办法让它变成现实了。

    因为,只是在短短一瞬间,让他们更为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那些本该无往不胜的友军,疯牛一般向他们迎面撞来,有神智尚算清醒的,还知道绕过一道弧线,避开他们的正面,但更多的是直接从他们身侧,从他们队列的缝隙中,意图以最省力、最短的路线冲过去的惊慌失魂的溃兵!

    队列顿时大乱!

    在奔腾的战马前,他们被撞得东倒西歪,侥幸没有被战马踩踏到的军士是幸运的,但更多的是被阵脚大乱,慌不择路的友军迎面撞上,或者侧面撞倒的军士,他们的身体或许足够强壮,但是再强壮的人体,也不可能撞得过全力奔驰的战马,所以他们如同一只只断线的风筝,被抛向半空!

    奔驰的战马踏进阵中,狼奔豕突,撞到成片的步卒,而后自己又被带倒,人马俱翻,甲兵俱裂,旗帜横飞,鲜血喷洒。前面倒下的、脚步大乱的军士,成了后面骑兵不可逾越的阻碍,于是更多的人马相撞在一起,一片惊呼、惨嚎、马嘶声中,契丹军阵混乱不堪。

    整齐的军阵,瞬间大乱。

    也就是在这时,他们听到这些溃败先锋精骑在喊:“大王子战死,三王子战死,四王子战死,五王子战死!”

    “四位王子,被李从璟斩杀在阵中!”

    “李从璟,李从璟他追上来了!”

    在所有契丹将士,闻听这些慌乱的声音后,变得惊恐和茫然时,后面紧随而至的唐军冲杀了上来,他们脚步稳健,他们队形严整,他们手中举起的横刀、紧握的长槊,准确无误落在契丹军士身上,锋刃过处,血肉横飞,一个接一个契丹军士惶然倒下,再也爬不起来,沦为铁蹄下的肉饼。

    追杀而至,大开杀戒的唐军,如同最恶毒的魔鬼,毫不留情的收割契丹军士们脆弱的生命。他们的杀戮,让契丹军阵的混乱进一步延伸、扩散,几乎所有看到唐军、眼见面前惨绝人寰景象的契丹蛮子,无不仓皇掉头就跑,众人推推搡搡,你追我赶,如同高温的油锅里落下了冷水,沸腾的不成样子。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没有心力去分辨,面前到底有多少唐军。他们只知道,在这样的混乱中,如果他们不尽力逃跑,下一刻就会被自己的同袍踩成肉泥,再也没有活命的机会。

    理智,在这一刻成了最奢侈的东西;逃命,成了这些契丹军士至高的追求;生命,就是他们现在唯一想要抓住的东西。

    身在契丹军阵中的几位契丹高级将领,在溃兵冲击本阵的时候,就迅速赶到了阵前,想要阻止混乱继续扩大,将灾难限制在最小的范围内。耶律敌烈第二义子耶律博纳,身为步军统率,此时就身在其中。他冲到军阵前部,眼见惨不忍睹的景象,焦急的大喊:“不准慌乱,稳住阵脚,不许后撤!”

    那些平日对他的军令不敢有丝毫怀疑,对他言听计从的将士,此时全都像没有听见他的喝令一般,狂奔不停。这支在之前指挥起来,如臂指使的大军,此时无论他下达什么样的军令,竟然都没有丝毫反应。

    耶律博纳又急又气,脸涨得通红,作为军中高级将领,受耶律敌烈重视和教导,他深知在夜晚,这样的情景意味着什么,他大吼:“后退者斩!再敢后退一步,杀无赦!”

    他的叫喊声,在山呼海啸的混乱声面前,显得太过渺小,太过无力。

    最终,耶律博纳不得不抽出了自己的马刀,喝令他的亲卫,和他站在一处,挥刀砍向那些违令后退的将士。不时,他们这群人前面,就躺下了十多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抬起滴血的马刀,他悲愤的大喊:“后退者斩,全都给我停下,返身迎敌!”

    他杀得了一个人、十个人,但是没有办法杀百人、千人,而他面前潮水一般往后奔逃的契丹蛮子,后浪推前浪,怎么都止不住脚步。这位深受耶律敌烈其中的军中骄子,气得直欲吐血。而他面前的契丹蛮子,渐渐都红了眼睛,看向挥刀斩向同袍、夺人生路的眼神,不复之前的尊敬与畏惧,而是带上了令人心颤的寒意,那是愤怒、仇恨与杀气。

    他身边的亲兵拦住还在挥刀斩向后退军士的他,焦急道:“二王子,兵败如山倒,控制不住了!快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他一把推开亲兵,悲愤的道:“我为父王统带步卒大军,焉能后退?尔等也不许后退,否则杀无赦!”

    亲兵含泪苦谏,“二王子,你看看将士们的眼神,你若再执迷不悟,恐怕,恐怕你今日也不能或者离开此地了!”

    听了这话,他忽然回过神来,终于发现众将士的不善眼神,这让他心头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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