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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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 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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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书,拜见使节大人!”

    李从璟让杜千书起身,促狭的望着他,问:“你来见我有何事?”

    杜千书继续面色如常道:“请大人屏退左右。”他这话说得很自然,但落在听者耳朵里,就没有那么平静了。

    丁黑霎时间脸一黑,李从璟也看着他不说话。

    今日的杜千书与前日所见不太一样,无论是举止还是气质,都大相径庭。这是他没有将杜千书立即轰出去的原因,想了想,李从璟吩咐丁黑去告知帐篷外的护卫,保证二十步之内没有外人,这才对杜千书道:“你有何事,一次性讲出来。”

    杜千书拱手一礼,站直了身躯,脸上竟然似乎有了神圣的光辉,他掷地有声道:“小民此来,一为公主,二为使节大人,三为大唐!助公主脱困,助使节大人出围,助大唐伐契丹!”

    助大唐伐契丹!最后这六个字,杜千书咬字极重。

    语不惊人死不休!

    李从璟哑然失笑,揶揄道:“你且说说看,公主何困,本帅何危,伐契丹何策?”

    杜千书负手而立,豪气洒脱之态如脱缰之野马,哪里还有当日半分谄媚窘迫之色,“耶律阿保机欲嫁公主与古楼部,婚期将近,而公主独自出逃至此,阿保机遣人来请公主回城,此乃公主之困;使节大人之前先算计耶律德光,后又秘藏商社,使得契丹威严扫地,阿保机与耶律德光恨极使节大人,欲趁眼下时机杀之,嫁祸于黄头、臭泊两部,此乃使节大人之危;李将军国之栋梁,边军柱石,王师抵御契丹八分靠将军,将军若救公主、反间耶律倍,即为伐契丹之策!”

    李从璟闻言一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杜千书竟然能知道阿保机欲借此次西行之机杀他,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而杜千书说的伐契丹之策,反间耶律倍,竟然与他之前的谋划不谋而合!是杜千书本事非凡,英雄所见略同,还是杜千书受人指使,在给他挖坑?若是前者,杜千书装作不认识细细,又该如何解释?若是后者,既然阿保机已经打算让自己死,他此举岂非有画蛇添足之嫌?

    在没想明白的时候,李从璟自然不会随意发表言论,他看着杜千书,没有着急表态。

    “使节大人是否有疑问?若有,但可问之。”杜千书似乎知道李从璟此时心中的想法,面不改色道:“若是使节大人不方便问,小民倒也猜得一二。”

    “哦?”李从璟挑了挑眉。

    杜千书露出一个笑容,“其实小民本不需要赘言,因为答案已经在使节大人心中。小民此来,先为将军献上脱困之法。大人可愿听闻?”

    “你且说说。”

    杜千书侃侃而谈,“大人要脱困,要反间耶律倍,需得先救一人。”

    “耶律敏?”

    “不错。将军要脱困,非得耶律倍帮忙不可,否则三万大军虎视眈眈,纵然插翅也难逃。而要成功反间耶律倍,仅是将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不够,需得公主帮忙。也就是说,眼下只有公主能说服耶律倍。这不仅是因为公主和耶律倍同母所生,感情甚笃,也因为他们在契丹有共同的敌人。而要公主帮大人说话,大人就得拿助公主脱困作为交换。”杜千书道,他这番话说得极为流利,有一种睥睨全局的气概。

    “耶律倍和耶律敏有共同的敌人?”

    杜千书点头,道:“在契丹,阿保机是当之无愧的权势第一人,耶律德光是第二人,耶律倍这个太子仅仅是屈居第三而已。但这是常人眼中的看法,实则不然。在耶律德光之前,尚有一人其影响力仅次于阿保机。而这个人,不仅有意夺取原本属于耶律倍的江山给耶律德光,公主和亲之事,更是出自此人的谋划。试想,耶律倍和公主岂能不对此人恨之入骨?”

    李从璟双眸一亮,“述律平,述律皇后?”

    这回轮到杜千书错愕,片刻之后他由衷道:“想不到使节大人到西楼仅仅数日,竟然已对契丹局势洞若观火。”

    李从璟微微摇头,他还没有本事到将这么深的水都摸清楚,之所以认为是述律平,不过是来自前世的记忆罢了。这个女人可是个狠人,在阿保机死后,一手策划了助耶律德光登位,而让耶律倍成为丧家之犬的闹剧。杜千书能说出这些东西,已经让李从璟极为高看,这些信息可不是随便一个契丹官员就能得知的,杜千书将这些消息说出来,本身诚意也是很可观。

    而杜千书的计策,环环相扣,不仅符合眼前形势,也正中李从璟下怀。

    见李从璟有了认可之色,杜千书顿了顿,又继续道:“在下入契丹三年,跟随公主殿下两年,对公主殿下也算有些了解,使节大人若是与公主殿下开诚布公,此事大有可为!”

    “你认为此事有几成把握?”李从璟进一步试探。

    杜千书伸出两只手,只弯曲了两根大拇指,成竹在胸道:“至少八成。”

    “何以如此有把握?说到底本使还是唐臣,耶律敏就这么不介意我谋契丹的国?”李从璟问。

    “国都要不是自己的了,谈何谋国?若说谋国,那也是将国先谋进自己手里再说。”杜千书笑着摇摇头,然后认真的看向李从璟,“大人以为,公主此番为何偷偷溜出西楼,一路追着大军西行?诚然,公主性子跳脱,玩闹心也重,但在这种时候她真就只是为了跟来玩闹一番?寻常家的小姐或许会如此,但帝王家的公主,行事岂会没有前因后果,从小身处阴谋算计的漩涡中,耳濡目染之下,心思哪里会简单!公主此行,本就不是临时起意之举,她只怕早已打定了主意,便是大人不主动提及此事,只怕到了时候,公主也会主动跟大人商议此事——这,才是公主此番不顾风险,冒险西行的目的!”

    李从璟闻言心中暗惊。

    细想之下,杜千书的话绝对不是信口雌黄,而是可能无限接近事实!

    若是果真如此,耶律敏是什么时候盯上李从璟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相信李从璟能有可能帮她脱困,从而决心把宝压在他身上的?

    念及于此,李从璟暗暗汗颜。

    李从璟正色问杜千书:“若是如此,阿保机可不是易与之辈,他会不会对这一切洞若观火?”

    “若非如此,恐怕也就没有小民此行了。”杜千书肃然道,“小民此来,本就是奉了皇命,和阿保机心腹同行至此,准备强行请公主回去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在那位千夫长去见耶律倍时,小民方迫不及待赶来见大人,就是希望大人速做决断。否则,若是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只是阿保机千算万算,不会料到小名虽身在草原,心却在中原,他本以为我和大人有隙,觉得派小民来万无一失,可偏偏他算错了!”

    李从璟表面上不动神色,心中已是波涛汹涌。

    他从案桌后走出来,请杜千书在一旁坐下,认真执礼,叹道:“先生忠肝义胆,胸有丘壑,让在下佩服!此番若无先生,恐怕在下已危矣!若是汉人人人有先生这般赤子之心,区区契丹,何足挂齿?”

    杜千书嘴角动了动,动容道:“小民在契丹这三年,无一日不念乡亲血海深仇,无一日不念一个读书人的担当,更无一日不念煌煌大唐!”似是想起这三年在契丹的种种遭遇和不易,杜千书眼眶通红,竟似有泪要流下来。

    一介汉人,孤身入契丹,却能接做到耶律敏亲随的地步,更能如此洞察契丹形势,这其中的艰辛和凶险,又岂是言语能说得清的?苏武牧羊,不过是明哲保身而已,已经能让千年之后的人都争相传诵,那眼前这个凭着一腔热血,身负国仇家恨在敌国潜伏三年,最终能助王师破契丹的年轻人,他的丰碑又该如何书写?

    李从璟方才那句话说得不错,若得人人如此,休说区区契丹,便是无论何时何地,面对再如何强大的敌人,汉人也能傲然屹立于东方,让世界为之震颤!

    念及之前对杜千书的误会,李从璟心中愧疚万分,有心为当日之事致歉。

    “先生,之前多有唐突……”

    杜千书一挥手,洒然道:“之前大人不知小民,小民不知大人,以当时情景,大人之行并不为过,又何必挂怀?大人血战沙场,小民潜入敌境,都是为了大唐!有此大义在,那些小节又何足道哉!”

    闻言,李从璟只觉得心潮不平。来自后世的他知道二十世纪那场汉人的灾难,因而对杜千书的情怀就体会得更深一些。在那场人类史上最大的一场战争中,汉人能最终立于不败之地,在牺牲了千万同胞之后终于取得胜利,这其中有多少热血和忠义之士付出了生命?

    李从璟握住杜千书的手,一时间有很多话想说,但说出口,却只有四个字,“为了大唐!”

    杜千书用嘶哑的嗓音重重重复了一遍,“为了大唐!”

    这两个年轻人的手这一次相握,注定会成为一段留在青史上的传奇,而此时东方两个最大帝国之间的命运,也将因为这次握手而被改变!

章十八 棋至中盘形势明 火中取栗生死局 5()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杜千书道:“大人无须如此,此番先与公主商谈为紧要,大人但可先去。[顶''点] ”

    李从璟点点头,正要起身时,丁黑掀帐而入,对李从璟道:“契丹公主来了!”

    “李从璟,本宫来看你啦!”丁黑刚露头,帘子就被呼的一下扯开,跳进来一个灵动的身影,大声叫道。

    杜千书赶紧离座,对耶律敏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杜千书?”看到杜千书,耶律敏却没有李从璟想象中的好脸色,而是皱起了纤细的眉头,停住了脚步,冷哼道:“就知道你来了,怎么着,要绑本宫回去?有本事你就试试,看本宫不咬断你的脖子!”

    杜千书一阵苦笑,拱手一礼,“殿下误会了。”说着又向李从璟告退,“大人与殿下先谈,小民在外等候便是。”

    看得出来杜千书和耶律敏的关系并不太好,这让李从璟有些纳罕,看来前日看到的凤钗风波由头并非假象,他也不留杜千书,将他送到帐外,这才回身进去。

    耶律敏狐疑的看着李从璟和杜千书的做派,很是奇怪,在李从璟进帐之后她歪着头问道:“看来你们的关系好像不太一般啊,之前你们俩不还跟仇人一样么,这厮又对细细那么好的小娘子始乱终弃,你竟然对他以礼相待?你肯定有事瞒着我,快些给本宫说说!”

    李从璟心说我瞒着你的事多着呢,因为时间紧迫,也不知道耶律倍能拖住阿保机派来的心腹多久,更不能预料耶律倍到时候到底是什么反应,李从璟决定直入主题,“你若是想要摆脱古楼部的婚事,我可以帮你。但你只能逃到幽云,别的地方我不能保证你的周全,你意下如何?”

    耶律敏听了这话之后并没有如何惊讶,稍愣之后就反应过来,在李从璟之前坐过的案桌后坐下,抬头道:“看来你对契丹的了解比本宫预想的要深,本宫本以为这回来还需要跟你好生谈一谈,现在看来事情已经简单明了。”笑了笑,也不知是什么意味,“李从璟,本宫倒是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有本事。”

    李从璟不习惯仰视别人,亦不喜欢用俯视的角度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他在杜千书之前坐过的案桌后坐下,“我就算再有本事,来契丹也不久,不可能知道这么多。”将杜千书之前的话捡重点跟耶律敏说了。

    听完李从璟的解说,耶律敏难掩惊讶,“杜千书这个跟屁虫马屁精,原来竟然是一个有赤子之心的家伙?本宫之前倒真是小瞧他了。”

    “万事万物都不简单,人为万物之灵,就更要复杂得多,要真正了解一个人并不容易,不是吗?”李从璟笑道。

    耶律敏大点其头,幽幽叹了口气,“见到父皇派人过来,本宫就知道一切都到了该摊牌的时候了,这才急着过来见你。你要帮我逃到幽云去,我并不介意,作为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去哪里不是一样呢?”

    说完竟然有些黯然神伤,她这副模样倒是让李从璟很是诧异,不过想想也没什么不能理解,但他还是道:“去了幽云,你虽然摆脱了婚事,但你也是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了,相比较而言,身在草原难道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耶律敏看了李从璟一眼,哼了哼,“既然父皇不把我当女儿,不顾我的感受也要把我嫁给一个我并不喜欢的人,那么我又有何理由用自己的痛苦成全他的快意?去幽云不见得多好,但至少能让他的计划不能得逞,能让他不开心,那样的话我就会开心一些。”

    李从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感叹一句帝王家的事真的是很乱。阿保机一代枭雄,青史传颂,但做人做到没有亲情的份上,纵然有皇图霸业,是否又值得?不过在帝王面前说亲情,似乎是一件可笑的事情,自古以来亲情都敌不过权势。

    耶律敏去劝说耶律倍了,离开帐篷看到杜千书时,她依旧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李从璟又清闲下来,他将注定因为眼下之事而必须离开契丹,回到大唐的杜千书请进帐,与他对坐深谈。

    他记得在细细口中,杜千书入契丹的时间是一年,但今日在杜千书口中听闻是三年,也不知哪个是对的,这件事稍后自然会明了,此时李从璟问杜千书:“之前你与细细不相忍,想必也是不想暴露身份,让契丹知道你之前的经历,从而对于有所怀疑。既然如今你会随我一同返回幽云,不再呆在契丹,那么你跟细细也就可以回到从前了。我这就去将细细叫过来,你们好生聊聊,她对你可是挂念得紧。”

    出乎意料,杜千书一把抓住李从璟,摇头苦笑道:“李兄还是不必去叫她了,我还没有准备好。”

    “这种事有什么好准备的,之前她虽然误会了你,但这事我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你放心,不会让你难堪!”李从璟会错意,豪气干云道。

    杜千书叹息道:“若是如此,倒也简单了。可事情并非如李兄所想……”这个方才侃侃而谈的家伙,这会儿竟然欲言又止。

    李从璟敏感的发现不寻常,重新坐下来,纳闷道:“杜兄这是怎么了?难道你……果真变心了?”好奇的上下打量他。

    杜千书苦笑道:“李兄不必如此看我——细细儿是个好姑娘,但分别三年,我早已对她没了当初的心思,我知道这对她来说很难接受,但事实确实如此。”说着摊开手,“我们人在有些事情面前,总会感到无法控制,不是吗?”

    李从璟骂道:“我操,你这个负心贼!”

    杜千书索性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梗着脖子道:“不瞒李兄,我也觉得自己禽兽不如,李兄若是要为细细出气,但可动手!实话说,当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我都想揍自己!”

    李从璟失笑道:“你还有理了!”随即又狐疑道:“杜兄,你不会移情别恋了吧?”

    杜千书顿时脸一红,窘迫得无以复加,羞涩的如同一个孩子,左顾右看支支吾吾道:“反正无论李兄怎么说,这件事我都不会承认的!细细是个好姑娘,是我辜负了她……恩,我也很恨我自己!”认真的点头表示很肯定。

    李从璟想起什么,忽然问道:“杜兄,你不会爱上公主了吗?”

    “呀,这种事怎么可以乱说!”杜千书触电一般一弹而起,指着李从璟失声道,话出口才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看着一脸我懂了的李从璟,无力的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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