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殷复声只觉如意姑娘挺奇怪的。
开锁进门,院子里,一切如常,可当他走进卧室一看。
整齐干净,桌椅柜床,虽然还是破旧简陋,但已经擦抹的一尘不染。和外边儿的脏乱,截然不同。
殷复声不由得笑了。
如意这姑娘还真能干,一个人?这么会儿功夫,把这儿收拾的焕然一新呀。
到了晚上,殷复声直到睡觉,才发现,居然忘准备新被褥了。
没办法,他翻出自己的棉衣棉袄,棉斗篷,裹了一身,这才勉勉强强对付了一夜。
第二天,天还没亮,殷复声穿戴整齐。
捧乌纱帽,一身青袍,补子绣鸂鶒(xichi一声四声)的七品文官服。
(鸂鶒也算是鸳鸯的一种,体形偏大,五彩毛,也好并游。)
乌纱,青袍是七品文官的常服着装。
常服不同于进贤冠,绛纱袍的朝服,用于日常办公,常朝时穿着。而朝服则要遇盛大庆典时才穿着的。
今日虽说是殷复声第一次以官员身份入朝见驾,但终归还是常朝而已,所以,只穿常服而已。
穿戴好之后,殷复声出门,抱着帽子撒腿就跑。
跑到城门,连半个时辰都用不了,可比轿子效率多了。
搞不懂这些古代人,明明不算远的距离,非要弄鼎蜗牛速的轿子摆谱。
有大半夜起床的功夫,起来跑步晨练多好。
等跑到崇文门,城门还没开,门外已经排了一长串儿轿子。
有八人抬的,有四人抬的,有红有绿。有早就到了的,还有刚到的。
走近了一看,轿夫们一个个守着轿子直打晃儿。
四周还萦绕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见此场景,令殷复声忍俊不禁。
然而,在别人眼里,他才是最可乐的那个。
堂堂朝廷官员,怎么跑着就来啦?真是天下趣闻。
没睡着的轿夫一个个口耳相传,纷纷围观。
“噗~!快看快看。”
“怎么?”
“那儿怎么光杆儿跑来一个?”
“哪儿呢?”
“噗~!真是诶。他,他怎么回事儿?”
……
窃笑声不断,终于惊扰了轿内美梦中的大人们,也纷纷从轿内探头来看。
一瞧殷复声,这不是那新任的兵科给事中嘛,怎么这形象?
好好的袍子掖在腰上,跑的满头是汗,帽子还在怀里抱着。
一时间嗤笑声不绝于耳。
“这叫什么打扮?”
“真给官家丢脸。”
“连轿子都不坐?装的什么清廉?看你能跑几天?”
“一会儿上朝,非得参你一本!不成体统!”
……
官员们各自在轿中,说着风凉,打算着主意。
不多时,城内传来几声钟鼓响,随即,城门官大喊一声,“开~城~门~~!”
京城内外各城门,除正阳门外,皆缓缓开启。
城门一开,殷复声没有轿子的牵绊,绕过城门前第一顶轿子,就往里跑。
城门官兵早就习惯了,一大早,准是这些当官的。其它什么做买卖的,探亲访友的,都没这么早。
可今日好像不同,哪儿跑来这么一位?
这是干什么的?
殷复声一边往城里大大咧咧地跑,一边儿冲城门守兵招呼,“各位早啊,本官急着入朝,就不陪几位多说啦。”
几个官兵一愣,随即大喊着要追,“站住!”
“诶诶!莫追莫追。”打头的轿子,轿帘一挑,朱童蒙探出头来,拦住官兵,“他的确是兵科新任的给事中。”
官兵往轿子里一看,这位,认识。
于是笑道:“哟,是朱大人那。他真是您的人呀?”
“嗯。”朱童蒙闷了一声。
“那咱们就不追了。可是大人,您回去可得说说这位给事,好歹弄顶轿子呀。跑着来……,呵呵。”官兵讪讪的,意思,这也忒丢人了吧。
朱童蒙笑了笑,没有言语。
随后,轿夫起轿,城外等候的轿子队伍这才浩浩荡荡地入了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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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鸂鶒不鸂鶒(悄悄的上架,悄悄的写书,不掀起一丝波澜。求首订。()
春分时节的早晨,空气中渗透着浓浓的水气,沁人心脾,同时仍有丝丝凉意。
卯时一过,天空放亮。
今日的右顺门前,站了比平日多的官员。他们似乎也并非有事上奏,只单纯是来围观的。
殷复声立功归来,首次面圣。
虽然先前已经封了品级,但是,有封也要有赏。
百官就是想看看殷复声打算求皇帝赏他什么?
殷复声垂而立,浑然不知在他身后许多人指指点点,暗暗窃笑,正为他一大早跑步而来的窘态而大肆讥讽。
兵部郎中金之俊闻听之后,特意上前与殷复声嘲讽道:“我说,殷给事,天下之大,徒步上朝者,古往今来,恐怕也只汝一人耳。呵呵呵……”
“多谢金郎中赞赏。”殷复声不阴不阳地一拱。
谁赞赏你了?
金之俊翻了个白眼。随即,眼珠一转,又想到一句奚落的话。
他一指殷复声略带汗渍的官服,笑道:“哎呀,如此不修边幅,真是委屈了你呀。”
殷复声低头看,金之俊所指乃胸前的补子。
言下之意:你殷复声不配这身官服,不配为官。
金之俊这番嘲讽,很是巧妙,引来周围不断点头欢笑。
殷复声也随着众人笑了一阵,说道:“金郎中不闻,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哄笑声戛然而止,不知他什么意思。
殷复声指着胸前的补子,笑道:“金郎中说它受了委屈,那是金郎中你呀~,呵呵……,不鸂鶒(xichi一声,四声)。”
这句话看似简单,却有双关之意。
表面意思是,你金之俊不是我身上的鸂鶒官服,又怎么知道它在我身上就是委屈了呢?
隐晦之意,还要说到“不鸂鶒”这个词。
古语中,说什么人“不鸂鶒”,还指某人不招人喜欢,令人讨厌。
所以,殷复声借自己的官服,一语双关,讽刺金之俊。
众人一听,皆是一愣。尤其是七品文官,更为惊讶。
竟没想到,自己身上这身官服,还能用来骂人。
金之俊像吞了大便,撇撇嘴,换了一副轻慢的表情。
“殷给事铁齿钢牙,本官三年前就领教过了。没想到,如今依旧啊。”
殷复声再次拱拱,“多谢赞赏。”
谁赞赏你啦?!
“只不过,本官若没记错,殷给事似乎不屑言官之务,又岂能任职于科道呢?”金之俊勾嘴道。
“敢问郎中,何为科道之务?”
“科道之责,乃谏言纠劾﹐督察六部﹐封驳制敕﹐评议政务也。”金之俊说着冷笑,“谏言纠劾乃科道之本,殷给事若不能以此为务,便不该任职科道。”
“呵呵,金郎中的意思是,下官既为给事中,就该时常奏本弹劾官员?”
“然也。”金之俊摇晃着脑袋。
殷复声点点头,脸上一抹坏笑。
“谢郎中提醒。下官初入朝堂,未及准备,不如今日,下官勉为其难,就随便参金郎中一本,如何啊?”
“你……”
金之俊恼羞。
参我?你参的着吗?
金之俊大怒,一指殷复声,“本官还要参你一本呢!”
殷复声一怔,“哦?郎中欲参下官何事?”
“汝堂堂朝廷命官,在外当恪守仪礼。如汝这般,身着官服,却如疯人奔跑于闹市之间,穿梭于街巷之内,岂不丢了陛下的颜面?其罪不小!”
“对,对。”周围又是不少起哄的。
殷复声乜一眼金之俊,勾嘴道:“金郎中,下官穷啊,无银雇轿。诶,对了!金郎中贵居五品,敢问月奉多少啊?”
金之俊一愣,不知这家伙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一时迟疑,没敢接茬儿。
“对,金郎中可想好了再说。小心祸从口出……”
殷复声挂着一抹坏笑,冲金之俊挤眉弄眼,“下官听闻,金郎中私宅离西华门很近吧?”
“……是啊。又如何?”金之俊狐疑。
“听说那儿可都是大宅呢,宅子建的都很气派。”
金之俊眯一眯眼睛,不语。
“金郎中一定是乘轿上朝吧?敢问,金郎中你那轿子多少银子啊?下官看看能否买得起?”
金之俊渐渐有种不详的预感……
殷复声继续,“买了轿子得顾轿夫吧?一天三顿饭,还得给月钱。金郎中家有使唤丫头,做饭厨子,外加管家小厮什么的吧?他们月钱得多少啊?金郎中平日起居饮食又花费多少啊?下官看您这身上可比三年前圆润了不少,想必吃的差不了吧?……”
“你,你不要废话啦!本官可没有闲情与你算家常。”
金之俊自觉不妙想落跑,殷复声还可能放过他吗?
一把拉住金之俊的腕,道:“诶?金郎中,怎么是下官与你算家常的?分明是郎中无事先与下官闲话嘛。再说,话未说完,您跑什么呀?您那月奉究竟是多少啊?”
金之俊脸色乍变,使劲甩开殷复声的,愤然道:“等你官居五品,自然知晓。”
殷复声冷笑道:“大人不会是月月入不敷出了吧?”
金之俊心里一虚,头上冷汗直流,偷眼往周围看。
这明摆是说我受贿呀。
殷复声暗笑一声,目光扫了一圈儿刚才起哄的官员,随问了身边一人,“敢问这位大人官居几品?”
“啊?七品……”此人下意识回了一句。
“敢问大人坐的什么轿,家中多少人,月奉又是多少……”
殷复声话没说完,此人愤然甩,转身躲了。
刚刚还聚在殷复声周围的人,此时却“呼啦”一声,全跑开了。
满朝上下,竟无一人不贪。
金之俊见状,刚才还铁青的面色,又恢复了几分。
全部都贪,就是没人贪。
又不是我一个,我怕什么?
金之俊直一直腰,说道:“仪礼无关乎俸禄。汝就是再穷,也当遵守儒人礼仪。即便无轿,亦可慢步而来。焉能如你这般跑的大汗淋漓,衣冠不整?”
殷复声故作诧异,扭身于百官之中寻到张问达,邹元标,孙慎行,汪应蛟等人,淡然道:“几位大人,金郎中这是说你们呢。”
几个老头儿一怔,微微动容,却也没有说话。
他们知道金之俊没那胆子说他们,倒是这殷复声,借着金之俊的口,讽刺他们前日,在宫中追太监一事。
金之俊见几个大人,不动声色,脸色微有不悦之气,似乎殷复声有所指。
“你休得胡言!”金之俊怒道:“本官说的是你!几位大人德高望重,岂会如你这般,形态狼狈。”
“怎么能是胡言?就在前日,几位大人从宫里跑到宫外。跑的是满头大汗,衣冠凌乱。我记得当时,哪位大人跑的连鞋都不见了。是吧,几位大人?”
殷复声说着还回头去问。
几个老头儿脸色顿时铁青,气的胡须嗦嗦直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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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朝堂议政(推荐期间,求推荐,求收藏。)()
“怎么天黑啦?!”
伴着一人呼声,打断了众官员的争执。
百官抬头。
天空中,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黑云,厚厚的压在京城上空。
“看来,今年头场雨要来咯。”有官员道。
……
“圣上驾到~!”
皇帝临朝,百官行礼。
小皇帝朱由校在人群中找到殷复声的身影,含笑道:“殷爱q……”
“陛下,臣有本启奏。”
皇帝抬,“卿”字还没说出口,就有人跳出来,向上递奏章。
朱由校只得把话又吞回去,看来人,是礼部一官员。
“陛下,壬戌科三甲榜已出。一甲三人,二甲七十七人,三甲三百二十九人。此乃陛下登基以来首次科考,殿试是否隆重对待?”
“不必,照往年惯例举行即可。”朱由校草草回了一句,又看向殷复声。
这次,朱由校只是张了张嘴,就立刻站出一人,乃是户部左侍郎陈大道。
“陛下,边关战祸,北直隶多地连年受累,臣请陛下减免其地赋税。”
话音刚落,户部右侍郎李长庚上前奏道:“陛下,年初晖城,巨野等地大震,地裂声响,房屋倒塌,死伤甚重。望陛下发银赈灾。”
“陛下,臣也有一本。”户部的人说完,兵部再出马,金之俊作为兵部郎中,当然也不甘落后,奏道:“延安,黄花峪等地百姓常受河套蒙古人劫掠侵扰,望陛下加派该地守军。”
“陛下,臣也有本启奏。”
“臣也有一本。”
“臣也……”
朱由校面前,哗哗啦啦站满一排人。
一句接一句愣是没给他会和殷复声说一句话。
叶向高,邹元标,汪应蛟等几个朝中老臣个个颔首低眉,面现一丝得意。
这里哪一件事不需要银子,哪一件事情不得议个几日。
轮到陛下有空赏你,也不知又是何时了?
你个毛头小子,初来乍到的,敢不拜我们的码头?
叫你知道,这天下虽是陛下的天下,可这朝堂,却是我们的朝堂!
奏事官员,齐声道:“请陛下圣意裁决。”
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一排人,朱由校是哭笑不得。
你们是商量好的吧?这么多事,昨日干嘛去了?都挤到今天。
不打算让朕用膳了吧这是。
“减税,赈灾,增兵……”朱由校随口默念。
这时,朱童蒙上前道:“陛下,边关战事频发,所需钱粮甚重,而国库空虚。依微臣所见,当增收赋税以备边需。”
“不可!”
朱童蒙话音刚落,太常寺少卿杨涟疾呼,“各地灾祸连连,百姓苦不堪言。朱给事还让陛下增加赋税?岂不是要了百姓的命!”
朱童蒙道:“杨大人,边关局势紧张。北有建虏,蒙古时常劫掠侵扰,东有红夷虎视眈眈,西南多部酋长,似有不臣之心,在其地蠢蠢欲动。在此种情形之下,守边才是社稷之重,国家之重。”
“朱给事难道不知,社稷民为本的道理吗?”左督御史邹元标怒道:“社稷之重,重不过百姓。百姓不安,何谈社稷?”
朱童蒙道:“邹御史不闻,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若战事不熄,边关不宁,百姓谈何安宁?城破之时,百姓安能苟活?历朝历代,国倡则家兴,无国焉有家?”
“真乃无稽之谈!”工部右侍郎赵南星怒道:“我大明广宁一役,大败建虏铁骑。朱给事竟在此言何覆巢!言何城破?你真是……”老头儿气得胡子吹的老高。“真是……,祸乱民心,大逆不道,居心叵测!”
赵南星一番骂,登时引起东林一党的响应,纷纷上前指责朱童蒙。
什么妖言惑众,什么扰乱朝纲,总之是扣了无数顶大帽子。
一时间聒噪声不绝。
朱童蒙算是在科道中为数不多的中立份子,无党派人士。所以,朝堂之上,没有援助。其他三党,以及阉党只选择默默不语,一旁观战。
朱由校见此场面,顿觉头痛。他捂着脑袋,暗暗吐出一口浊气。
若忠贤在,就好咯……
正吵着,几个老头儿看出朱由校的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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