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又看我们脸色苍白,已经猜到头顶有异,刚要向后退,秦仇皱眉喊了声别动。米又不解,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秦仇。秦仇眼皮往上翻了翻说,是大守宫。
我当时立马理解了秦仇的意思。大守宫其实就是蛤蚧,俗称大壁虎。蛤蚧和蛙类动物是表亲,强光下眼神不是很好,只能通过空气流动捕捉食物的形态和动向。我们不动弹还好,还要一动,保不齐那潜伏在洞顶的蛤蚧会做出什么反应来。
从这根舌头的长度来看,这只蛤蚧的体型,绝对超出了以往我们对大壁虎的认识。庄闲低声问秦仇,听说大守宫有剧毒,那小又的脸会不会……
我见米又眼睛都瞪圆了,怕她下一秒会做出过激反应,摆摆手让她别慌,白了庄闲一眼说,那都是古人讹传的。古人早前把壁虎列入五毒,认为壁虎的精液含有剧毒,毒性就跟海公公的化骨绵掌似的,能瞬间将人化为尸水,其实完全是断章取义。除了少数品种有毒外,大多数壁虎是没毒的。民间还说壁虎会叫呢,你听见它叫了吗?
我见米又渐渐放下心下来,正洋洋得意呢,就听头顶突然传来咯咯咯……咯咯咯,好似人喝水时被人掐着脖子的叫声。那声音既尖锐又急促,而且似乎越来越近。
我下意识地就抬头往上看,这一看差点没直接吓尿。那蛤蚧不知何时游到了我和庄闲的头顶上方,此刻正瞪着一双灯笼大小的,好似黄色玻璃球的眼睛,含情脉脉地与我对视。
这蛤蚧的体型已经完全冲破天际了。我当时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天蛾会逃之夭夭。它们并不是怕我们,而是怕头顶这只大怪物。蛤蚧平时就以飞蛾、螳螂一类昆虫为食。也只有这些巨型蛾子能填饱这家伙的肚子,平时那些正常的蛾子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现在看来,这只基因突变的大家伙应该是迁怒我们赶跑了食物,要拿我们开涮了。
我当时吓得瘫坐在地上,庄闲动作比我还快,哧溜一下就蹿了出去。可惜他还没跑出多远,那巨型蛤蚧咯咯叫着,舌头一伸,就勾住了他的脚踝。眼看下一秒庄闲就得跟小苍蝇似的被它卷进肚子里,安叔大叫一声,扑上前去,对着那蛤蚧的舌苔就是一刀。
那蛤蚧吃痛,嘎嘎怪叫,声音居然像极了大鹅。它转了个身,长尾一扫,直接将火堆扑灭,摇摆着汽车大小的身子,啪嗒啪嗒地就朝我们冲了过来。
秦仇在黑暗里大喊,都开手电,这东西怕光!我们慌忙拧亮手电,冲它眼睛照去。我看着那蛤蚧映在洞壁上的庞然身影,心说我滴个乖乖,这他妈到底是壁虎还是恐龙啊。
秦仇屈膝半蹲着身子,从背包里抽出他那把怪刀,闷声对我们说,我引开它,你们从边上绕过去,这洞不能呆了,快走。我心里一急,张嘴正想让他别逞能。秦仇瞪了我一眼,我讪讪地住嘴,只觉得身子一轻,已经被跛唐带着往洞壁上贴。
我俩刚一离开,那蛤蚧跟疯了似的,脑袋直接撞在我面前的洞壁上,震得头顶扑朔朔往下掉石块。我没看到米又他们,估计在另一面洞壁上。跛唐低声暗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骂我还是骂那怪物,跟着用力捏了我肩膀一下,示意我朝洞外移动。
我们跑出洞外,怕开着手电容易引雷,都给关了。借着时而划过天际的闪电,我看到洞内秦仇和那蛤蚧的影子交替晃动,心里不由暗叹这家伙身手了得,不过也隐隐替他担心。
秦仇估计看到我们没走,冲我们大喊还看个屁,快走。我咬咬牙,看着外头风雨交加的山林问跛唐,往哪儿走?跛唐扫了我们一眼说向导还在里头搏命呢,鬼知道往哪走。
庄闲原本白皙的脸庞彼时吓得更无血色,强装镇定说,我们先找个地方躲着,等这儿事情了结,再着人回来找秦兄弟,好过站在这儿等死。
我知道他全没担心秦仇的意思,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不过当时也没更好的法子,见其他人都点头赞成,只好跟在安叔和跛唐身后,摸着山岩往洞顶上爬去。
我们栖身的岩洞,在一面裸露的山岩上,有着西南山地典型的喀斯特地貌特征,攀爬起来不太费力。不过当晚天降大雨,岩石面上十分湿滑,而且雨水打湿视线,我们爬了很久才爬上岩顶。岩顶上是一小片雪松林,闪电过处,我看到仍有一条羊肠小道歪歪曲曲地通往高处。我们都累得够呛,没人打算继续往上,于是都躲在一株松叶浓密的雪松下歇息。
我有些奇怪,如果真如秦仇说的,那洞之前有人呆过,没道理有人味的地方会出现这么多古怪的动物。因为人味对很多动物来说,都是一种危险的气息。它们不会涉险去人味浓重的地方。除非,那个洞里的人味,被其他某种气味遮盖掉了。
我把我的疑问抛出来,庄闲立马摇头反对。他看了眼米又说,你这种考虑,只是基于秦兄弟的判断是正确的。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或许之前是有人来过,看到洞里有大壁虎,转身走了;再不然,干脆就是被那大壁虎吃了。
我正要反驳,松林下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说不对,那大守宫是被天蛾引来的。那个洞,是个天蛾洞。我们连忙起身,就看到秦仇拖着虚弱的身子,从松林外慢慢走进来。
他的样子十分狼狈,衣服破烂不堪,脸上跟糊面膜似的,沾了比米又不知多了多少倍的黏液,胳膊和大腿上满是伤痕。我没看到他的刀,不知道他是打斗中丢了还是收了起来。
庄闲瞪大眼睛说我靠牛逼啊,你把那大壁虎解决了?秦仇摇摇头说,没有,跑了。洞顶上有条缝,它断了尾,从缝里跑出去了。
我们长吁了口气:好在秦仇没事,不然往下的路都不知道怎么走。我们在松树下坐了半个多钟头,眼看雨点越来越小,天上却依然黑云密布,雷声隆隆,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和秦仇彻夜未眠,没人说话,我差点就打起瞌睡来。正半睡半醒间,猛听得身边的跛唐大喊了句谁,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已经一个箭步蹿了出去。
四十八 陷阱()
我立马就清醒了,看到身边其他人也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跟上去,心说发生什么事了。我步伐大,几步追上米又问怎么了。米又说刚才松林下有人,看到我们,就跑了。
我问那个人长什么样,米又笑笑说这么黑,谁看得清楚。不过……她让我附耳过去,低声说,看那人的身形,有点像你幺叔。
我啊了一声,就听安叔在前头骂骂咧咧,跟着大喝了句跑你妈话没说完,突然唉哟一声,似乎是被人袭击了。我们疾跑过去,就看到他滚倒在地上,表情十分痛苦。
庄闲问怎么回事。安叔说,刚才看到唐兄弟追着那人往深处跑,跑着跑着唐兄弟就没影儿了,正不知道咋回事,就见有个人影伏在树梢上。我以为唐兄弟着了道,想着给他报仇。那人手脚比我快,我没看清呢,腰上就给打着了。我再抬头看,那人就不见了。
我暗暗心惊:这身手,这速度,都快赶上秦仇了。换作十年前,我可能会相信幺叔有这本事,现在的他,却绝对没有这等能耐。可如果不是幺叔,这人又是谁?为什么要在黑暗中监视我们?岩洞里的怪物,以及米又之前说的封山术士,会不会跟他有关?
天上依旧电闪雷鸣,我叹了口气,终于理解了什么叫不眠之夜。我生怕跛唐出事,看安叔被庄闲和米又扶起,还能动弹,打着手电就冲安叔说的方向追去。
秦仇在我身后,似乎对我喊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只觉得有脚步声跟着,知道他放心不下,跟在了后面,心里一宽,更加有恃无恐,边大声喊唐叔边用狼眼手电在密林里瞎晃。
天上雷声一阵紧似一阵,搞得跟拍恐怖僵尸电影似的。我正跑得起劲,突然瞥见松叶丛中闪过一点光亮。我起初以为是手电光,后来反应过来不可能是。
这光太微弱了,而且稍纵即逝。那一眨眼的工夫,我发现那光居然是紫色的。
正纳闷间,我猛觉得头顶天灵盖的位置有些麻痒,如同有人在那儿轻轻吹了口气,而且感觉头发似乎不听使唤地竖了起来,蹭蹭地想要往外跑,下意识地感觉不妙,正愣着不知如何是好,猛听得有人大喝了声小心,跟着身子就被一股大力撞了开去。
我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就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啦声,感觉整个大地都震颤起来。我耳朵嗡的一下,立马感到一阵刺痛。
我顾不上检查自己是否耳鸣,起身看到眼前已是一片壮丽的火红色。离我最近的那株雪松在红光中,喀拉呻吟着,慢慢倒了下去,不一会儿就轰地燃烧起来。
其他人都闻讯赶了过来。借着火光,我发现撞开我的那人居然是跛唐。当时他浑身冒着灰烟,脸朝地背朝天躺在烧焦的草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鼻子一酸就想扑过去,却听他气息微弱地喝止道,别再他妈动了,老子没力气救你两回。我转悲为喜,大叫道,你没死啊?
跛唐吃力地翻了个身说,要死也你幺叔先死。你们谁还有力气,帮我教训教训这傻子。大闪电的还打手电,不怕遭雷劈。
我反应过来,慌忙关了手电。秦仇闷声把他背起来,对我喊了句快走,这儿不能呆。
他让所有人跟紧他的脚步,不时地抬头看松树梢,用脚尖在地上探步,动作跟猫儿一样轻盈。我见他脸色阴沉,知道情况不妙,也不去打扰他,只跟在后面提心吊胆地往前走。
这样跟扫雷似的停停走走了许久,我们才走出那片松林,感觉每个人都累得够呛,纷纷用手去抹脸上的汗。安叔问秦仇之前紧张兮兮的是什么意思。秦仇指着我说,他会被雷劈,不是因为开手电的缘故,而是中了陷阱。
看我们不明白,秦仇往最近的一株雪松走去,在两米不到的地方停下,指着树干说,你们仔细看,那树干上是什么?
我和庄闲本能地就想走近前去细瞧,被秦仇拦住了。他指了指雷电交加的夜空说,就在这儿看,等闪电。说话间,正好一道闪电张牙舞爪地划破夜空,照得林间如同白昼一般。
只一秒钟的工夫,我就已经看清,那古铜色的树干上,蠕动着一排不起眼的灰白色的细线,转头问秦仇,这是……白蚁?
秦仇点点头说,这是诱饵,给雷公虫吃的。
雷公虫?庄闲抢道,你的意思是,这东西是给蜈蚣吃的?
秦仇没理他,招手让我们离树干远些,慢慢说道,雷公虫是个泛称,不一定就是蜈蚣,也可能是钱串子,也就是蚰蜒。传闻雷公虫、钱串子一类的节肢动物,身体结构特殊,是天然导体,有它们出现的林区,基本都会遭遇雷击灾害。
说话的当头,那夜雨又悄然下起来,我们都有些猝不及防,不过这倒也化解了火情。
秦仇带我们走到一处岩坑下躲雨,继续道,这类虫昼伏夜出,喜欢阴暗、温暖、避雨的环境,所以林区雨天时,经常躲在树冠的树叶丛里。
见我们听得入迷,他似乎笑了笑,指着松林说,雷公虫喜欢吃白蚁。刚才我注意了下,并不是所有的树干上都有白蚁,只有我们追着那人的那一圈,隔着一两棵树会有白蚁出现,而且很有规律,所以我估计,这是有人事先设计好了的,用白蚁做饵来设置陷阱。
米又问他刚才一直抬头看树冠,难道是在找雷公虫?这黑灯瞎火地怎么找?
秦仇说,雷公虫引雷有几秒钟的时间差,雷电下来之前,雷公虫的尾部会发出很弱的紫光,这就是引雷信号。我们只要避开有紫光的树冠,就不会被雷击中。
我想起先前看到的紫光,嘴里嘟囔着难怪,难怪。
安叔帮着秦仇把跛唐放下,斜靠在岩壁最里侧,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个陷阱?也有可能就是个巧合罢了。
秦仇望着黑漆漆的夜空,眼神有些飘忽,声音也变得渺远起来。他淡淡说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巧合多了,就是阴谋。
他似乎察觉自己有些走神,收回视线看着我说,这是雷公挡,是地方阵术。古时西南夷凭靠当地熟悉的地理气候环境用来抵御外敌的,不过据说已经失传。古时迷信,认为这是在借用雷公的威力和正义来抵挡侵犯本土的外族人,所以叫雷公挡。雷公挡布置得当,效果可以跟诸葛武侯的八阵图相媲美。这是我以前在湘西时,当地的族人告诉我的。
庄闲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地说,吹得跟真的似的。如果真那么厉害的话,那咱神州大地上的山林不早都烧完了?还能等到今天?
秦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道,你说的不无道理。这雷公挡毕竟是个乡野传说,不能尽信。况且,就算真的存在,这其中也有个概率问题,道理就跟雷雨天开手电一样。
我见米又始终不说话。其实从之前遇到鬼脸天蛾、大守宫,再到不久前撞上雷公挡,她就一直欲言又止,看我们的眼神也有些躲闪,不知道是在害怕,还是在羞愧什么。
庄闲也发现了她的异样,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笑着问,怎么,吓到啦?
米又摇摇头,咬着下唇,满脸委屈,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我看了眼安叔,突然想起什么,柔声问她,你是不是觉得,这些东西,都是在你开山之后才出现的?
米又把脑袋埋进双腿间,点了点头,竟小声呜咽起来。
跛唐在黑暗里叹了口气,轻声劝道,丫头,这事不怪你。没有你,我们走不了那么远。
结果米又呜咽声更大。我和庄闲正要再劝,秦仇在一旁冷冷地说,他说的没错。凡事都有因果,这件事不怪你。更何况,我们接下来的路,还得靠你开山。
见米又止住哭,抬头看向自己,秦仇别过头去,看着夜空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有人故意在沿途设伏,想阻止我们去皇仙川。
说实话,我当时也有这种感觉。当晚突发的意外实在太多,就好像我活了二十多年,所有的倒霉事儿都赶在一晚上发生了。
秦仇说得没错,巧合多了,就是阴谋,就是算计。把这句话的逻辑,套用到我回家奔丧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各种怪事上,似乎也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秦仇那句看似遥远飘渺的低喃,其实是说给我听的。
米又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经过松林这一折腾,我们瞬间伤了两人,所有人意兴阑珊,都没有趁夜赶路的意思。大家一合计,打算等天亮了雨停了,再考虑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我不知道跛唐伤在了哪里,只给他喂了点水,就扶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斜躺下来,叮嘱他好好休息。跛唐试了几个姿势,都觉得不满意,弄得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装的。
我正打算眯眼打会儿瞌睡,跛唐趁其他人不注意,招了招手示意我靠近,在我耳边低声说,小心安叔,这狗东西,刚才想弄死我。
四十九 崖刻()
我忍不住啊了一声,慌得跛唐连连摆手,似乎牵着腰上痛处了,整张脸看起来既痛苦又滑稽。庄闲他们不明所以,看向我问怎么回事。我搪塞道唐叔说睡不着,要喝酒。
安大笑说,这深山老林的上哪给你找酒去,你就别为难小王了。
跛唐也跟着哈哈大笑,回应道,我就是酒瘾犯了,一天不喝酒就胡思乱想。这不,刚我还觉得有人耍阴招,要在背地里害我。
安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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