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浑身是血,长发披散在额前,脑袋一顿一顿地,好像随时都会从脖子上断掉。
跛唐立马弃车准备逃走(原来他弃车是有渊源的),那白衣女子嘿嘿冷笑,伸出双臂,抓住了他左脚脚踝。跛唐瞬间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伴着剧痛从左脚踝向天灵盖蔓延,怪叫着用力乱踢想挣脱出去。就在他大喊大叫的时候,耳边有人大声喊了句,老乡你醒醒。
跛唐清醒过来,发现那白衣女子早已不在,自己的面包车却停在拱抵村的车站里,车窗外围了好几个满脸关切和好奇的老乡。
他惊悸不定地从车里爬出来,向老乡要了根香烟,哆哆嗦嗦点上了,直吸得烟屁股都快冒火了才平下心来,也不敢再开车了,给家里打电话撒了个谎,在老乡家凑合了一晚。
隔天跛唐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跛唐,而且脚踝到脚面的位置有个淡红色的手掌印,怎么都消不掉。家里老爷子知道不妙,让风水先生带他沿着那晚的山道边撒纸钱边磕头赔罪。一个礼拜后,掌印才渐渐消退,可这跛脚的毛病就留了下来,直到去年才真正好起来。
我当时其实不是很相信他说的故事,因为他全程笑嘻嘻的,好像在述说一件跟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情;而且他要真是见了鬼,被吓三次还能保证车子不翻,实在不符合鬼故事的发展套路。米又缠着他问后来是怎么治好的脚伤。我感觉头顶豁然一亮,已经走出了林荫道。
林荫道尽头是一座矮山,矮山后那片黛绿色的山影,就是跛唐先前指给我们看的大山。胖倌眼尖,指着那片大山坏笑说,你们看,那石峰像什么?
我和米又同时凑过去看,就见那青山群中兀立着两座造型怪异的石峰,石峰呈两个不规则的半圆,那圆顶之上又分别有颗葡萄大小的凸起,看起来就像……就像少女坚挺饱满的双乳。米又估计也看出来了,满脸绯红冲胖倌白了一眼说流氓。
跛唐哈哈大笑说不怪这小子,这山本来就叫双乳峰,挺有名的一个景区。那是对外说的,我们都叫奶子山。
跛唐见我还在痴看,推了我一把说行了,这点出息。米又还是红着脸不敢抬头。
跛唐冲她坏笑说快走吧,过了那……那乳沟,咱就到凹子村了。
二十七 鬼火()
米又的脸更红,跟只苹果似的,人也更显得娇俏可爱。她见我们三个都在看她,哎呀一声说别看别看,快走快走。走到我身后,用力推了一把。四个人嘻嘻哈哈地开始往矮山上爬。
我看了下表,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四个人都饿得够呛,我们又不敢掰山民种的玉米烤着吃,怕烟火引来麻烦,只好瘪着肚子在路边找能充饥的野果。
跛唐也不耍酷了,收起墨镜瞪大眼睛,一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吃的的饿鬼样。好在我们运气不错,找到一片熟得正好的山莓。大家美美吃了个饱,胡乱兜了些在怀里,就继续赶路。
走了有半小时的样子,我们就到了矮山山顶。矮山另一面半山腰往下是一小片农田,同样干得土地龟裂,似乎昨晚那场大雨没有恩泽到这里。田里是些晒得已经焦枯的姜苗,嫩姜的香气从土里蒸发出来,更让人觉得肚饿。农田下是一条可见灰白色河石的暗沟,应该也已经干涸。暗沟对面是片梯田式分布的土坡,能看到土坡顶上影影绰绰蒸腾的热浪。
我抹了把汗说,照咱这速度,天黑之前够呛能穿过那乳,不是,山沟啊。
胖倌已经累得不想说话,只一个劲儿地喘气擦汗。
跛唐用手掌遮着眼睛望了眼对面说,没办法,你们太慢了,实在不行今晚就在山沟里凑合一宿了。我们三个也没办法,只好点头答应。
我突然想起这都两天了,我还没给主编打电话。刚拨通电话,没等我开口,那秃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还说明天你要不回来就永远别来了,说完直接挂了电话。我愣了得有两秒才反应过来,想着这老东西正在气头上,我还是晚点再给他打过去。
我们下到坡底,趟过暗沟,翻过土坡,太阳已经隐到山那头去了。除了之前在石桥下喝了点水,我们几乎一下午没再喝水,嘴唇都干裂了,看到奶子山下有一滩水藻覆盖的死水,也不管干不干净了,捧起水藻就用力往嘴里拧水。
跛唐说解渴就行,别喝太多,这水不干净,怕夜里闹肚子。
我们都点点头,弄了点水洗脸,准备在奶子山双峰之间的沟谷中找块地儿宿夜。
我基本没有野外夜宿的经验,胖倌早前习武时倒是经常彻夜不归,但多半“倌”占鹊巢,找现成的山洞静修,所以这方面也是个小白。跛唐是个糙汉,对这些没啥讲究。
我们在米又指挥下,在山沟高处背风的位置找了块较宽阔的空地,又弄了些干柴生火。四个人围成圈,倚着山石小憩。
我们商量好轮流守夜,我和米又守上半夜,胖倌和跛唐守下半夜。
米又等胖倌和跛唐都打起呼噜了,一边漫不经心地拨弄火堆一边低头问我,二小,如果一个你信任的人,不管是出于好意还是歹意骗了你,你会不会恨他。我不知道她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想起她在我奶奶下葬那天说过的话,莫名地就有些担心。
米又见我不说话,转头看了我一眼,有些勉强地笑着说,我就是瞎问问,你不想回答就算了。我当时脑子一热,截口说,如果那个人是你,就算被骗,我也认了。
米又又低下头去扒拉火堆,火星被她拨得四下飞溅。她闷声说,我就是觉得你有时候太单纯,太容易相信别人。沉默了一会儿,她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嘟嘴长吐了一口气,对我眨眨眼说,我送给你的东西,可千万保管好了。你要弄丢了,你……和我,会没命的。
那晚也不知道是不是火光的缘故,米又的脸红扑扑的,格外娇俏诱人,让我有忍不住上去亲一口的冲动。她见我傻站在边上一动不动,嗔怪了声傻瓜,自己蹦跳着去喊醒胖倌他们。
我们几乎全天没进食,又走了大半天的山路,喊醒胖倌他们之后,我倚着山石,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米又突然跑过来,不由分说牵起我的手,笑嘻嘻地把我带到一个容貌极为清丽的陌生女子前,挥手向我告别。我急追过去,米又突然就消失在浓雾里。
我在浓雾中呼喊,幺叔手里拿着一卷带血的黄帛出现在我面前,满脸痛苦地说二小对不起,我也是被逼的。说完也立马消失不见。
我冲他消失的方向追过去,却看到我们家所有人围在我奶奶棺材前,满脸诧异盯着我。我爹问小彬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开口,奶奶猛地从棺材里坐起,指着我恶狠狠地说快抓住他,他时间到了。我爹他们瞬间变得面目狰狞,箕张双手冲我扑过来。
我浑身一震醒过来,看到米又他们站在我边上,伸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当时有点没从梦境中回过神来,心神一荡就去抓米又的手。米又笑着拍开,低声说别闹,你快来看。我见他们不知何时踩灭了火。胖倌当先猫着腰往外走,招手让我们跟上。
我们跟着他走到树木遮挡不到的空旷地,见奶子山左边石峰半山腰往上的位置,跳动着几团深绿色的火光。那几团绿火像是有生命一般,在杂草间相互追逐跳跃。
我感觉脸上似乎有凉风扫过,就见那些绿火飘飘悠悠的,瞬间跑到了石峰顶部,慢慢变小,直至消失。
我知道那是鬼火,没觉得有啥稀奇,看米又他们的表情却相当凝重,忙问怎么了。
米又看向我说二小,你知道鬼火是怎么形成的吗。
我以前涉猎过这方面的知识,回答说鬼火其实就是磷火。人骨中的磷化钙与空气中的水汽或碱作用产生磷化氢。磷化氢是一种质量很轻的可燃性气体,夏天本来就高温干燥,磷化氢燃点低,遇氧就会燃烧。而因为人骨中含磷,燃烧时呈浓绿色,有光无焰,看起来就跟鬼点灯一般,所以叫鬼火。
胖倌拍拍我的肩膀说功课做得不错,不过你既然知道鬼火是人骨燃烧产生,相信也明白我们在担心什么。我想了想说你们的意思是,这两座石峰,其实是两座坟山?
跛唐点点头说,我早说过这山邪得很。我有些没太明白,问跛唐你不是说这双奶,不是,双乳峰是名胜吗?合着游客大老远地跑来,就为了看咱xx族老祖宗的山顶豪宅啊?
跛唐给了我一个爆栗让我说话小心点。他想了想说这儿应该都是些野坟。白天这石峰美着呢,也没人会发现那些鬼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野坟多半没有坟包,就是埋了个坑。要这么说的话,这地底下的老祖宗得多怨念啊,死了没名没分也就算了,还要被人当猴围观。
我被他点醒,当时就有些激动,问米又你们意思是这山上全是怨鬼?
米又盯着鬼火的方向说不好说,不过你既然知道鬼火形成的原因,相信也知道这些东西质轻,喜欢追随人,虽不致引火烧身,但终究是阴物。怕只怕我们被盯上,容易邪气侵体。
我被他们说怕了,问那现在怎么办,连夜赶路吗?只怕我们这么走,空气流动加快,更容易吸引这些鬼火。胖倌走回来说怕个毛,那玩意儿要真跟着我,老子一手一个,当鬼烧耍。
见我们看白痴似的看着他,他撇撇嘴说你们没童年,不知道八神庵。
米又说,我们假设这石峰真是坟山,按照传统,坟山中的坟茔多建在山坡高处,我们往沟谷底下走,应该不会吸引这些鬼火。我们点头表示赞同,于是收拾准备下坡。
因为出发前我们想着那皇仙川必然在大山之中,所以都带着手电。我们拧亮手电,胖倌打头,米又居中,我和跛唐押后,四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杂草丛生的碎石沟谷中摸行。
走着走着,胖倌却突然停下来,用手电前后左右晃了晃,跟着咦了一声。
我用手电射他眼睛说别疑神疑鬼的,怎么了。胖倌说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点奇怪。被他这么一说,我们都有些紧张起来。跛唐喊我们都关上手电,同时冲山坡上指了指。
沟谷与两侧石峰的距离其实都不远。关手电的瞬间,我们看到两座石峰半山腰的位置,同时出现无数星星点点的鬼火,有如天上的繁星,飘忽闪烁。
我感觉脸上骤然变凉,一阵轻风从谷间沿着斜坡向峰顶掠去,那些鬼火被风带着,簇拥成两片壮丽的绿色火海,瞬间涌到峰顶。那火海似乎触着了什么东西,跟之前我们看到的那样慢慢变暗,最后消失在黑暗中。
我们当时都看呆了,半天没回过神来。胖倌抹着额头说好险好险,刚才要不是及时下来,这会儿咱都成铁板牛柳了。
我说你说的奇怪感觉就是这个啊。胖倌摆摆手说不是,他刚才觉得奇怪,是因为他发现我们脚下的路有点熟悉,好像之前来过一样。
我忙用手电四处扫了扫,和米又对视了一眼,已经明白他说的奇怪是怎么回事了。
二十八 循环()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先前夜宿的位置,是在左手边的石峰山腰上,那我们下坡后往左走,就应该是出谷的方向;而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分明是进谷时的路段。
也就是说,我们在往回走。
我说会不会是我们走错了,胖倌这家伙不靠谱,可能左右不分。胖倌哇哇大叫说老子承认不分东西南北,左右手总还是分的,你少在那儿污蔑我。说着举起右臂继续道,老子从小就是左撇子,难道你不清楚?
米又点了点他手臂轻声问那你举右手干嘛。胖倌一愣,变拳为掌摸着脑勺嘿嘿笑着说,都被这小子气糊涂了,气糊涂了。
见我们都摇头转身,胖倌从后面追上来说你们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的问题。我说行啊,如果你能告诉我这两座峰哪边是左哪边是右我就相信你,别用手比,快说。
胖倌手指放在胸前,却迟疑着没有伸出去。我刚要笑他,就见他满脸惊恐指着右手边我们夜宿的地方颤声说,你们看……看那里,真……真见鬼了。
我和米又要用手电去照,被胖倌慌忙拦下。黑暗里,我们依稀看到四条人影,灭了火堆,从我们刚才夜宿的位置往坡下走。
打头那人用手电左右晃了晃,领着身后三人向右走去。身后那人个头娇小,身材纤细,似乎是个女孩子。走了一段,那些人停下来,像是在商量什么。
说实话,那时我还没看过《恐怖游轮》或《时空罪恶》,当时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有人在模仿我们。
米又见我们三个被吓傻了,喂了一声,让我们赶紧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们恍过神来,在谷底找了片茂密的杂草丛,四个人依偎着钻了进去。
对面那四人走到离我们百米远的地方,也突然全关上手电,而我们也再次看到了鬼火成海的奇观。这下我可真真儿被吓哭了,如果是别人模仿我们,那也模仿得太到位了,连鬼火都不带造假的。而如果不是别人,那那四个人就真是我们自己了。
那边的“我们”在闷声嘀咕着什么。米又用胳膊顶了我一下,让我注意看对面石峰。
这一看我就彻底傻眼了,在我们斜对面的石峰高处,又出现了一堆篝火,篝火映出高矮胖瘦四条人影。从那四人的身材来判断,基本跟我们四个吻合。
也就是说,又出现了一组“我们”!
我们四个面面相觑。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每个人身体上的僵硬和心里的冰寒。
跛唐说他知道这山邪,但也是听人说的,没想到会邪到这等地步。我们都看向米又,米又差点就哭出声来,死死拽着我的胳膊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问我了。
我安慰了她几句。米又似乎有些委屈,把头埋进膝盖里,也不来理我们。
过了得有十多分钟的样子,另一组“我们”踩着碎石试探着走过来,沙沙的声音渐渐逼近。我已经不想去听他们说什么了,因为对话的内容必然跟我们之前的一模一样。
我看了眼胖倌他们,发现他们也在看我。跛唐指指手背,做了个呆在原地的动作,估计是让我别管,等天亮了再说。
我想着要再这么无限循环下去,今晚这奶子山上的“我们”可都够组一个团的了,到时空间不够躲藏,我们肯定会被发现,大家鼻尖冲鼻尖大眼瞪小眼,那感觉肯定倍儿刺激。
正胡思乱想间,猛听见耳边传来噼里啪啦一阵类似火花爆裂的声音,跟着眼前如心电图般同时划过好几道火红刺眼的光波,忙伸手去挡,后脑勺却突然一阵剧痛,像是被人用力敲击了一下,我连哀叫都来不及喊一声,两眼一黑,立马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脑袋晕沉沉的,感觉似乎没睡够。
我扫了眼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米又他们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当时立马慌了神,忙从河沟杂草丛里爬出来,却看到他们三个仰着头看着峰顶,像是在商量着什么。
我走过去,米又招招手冲我笑着说可算醒了。我想起昨晚那记闷棍,问是谁那么没品背后偷袭。米又他们却全都摇了摇头。
胖倌拍着我的肩膀说昨晚那几道古怪的红光闪过来时,他们三个第一时间选择了闭眼,就我傻不愣登盯着看。等他们反应过来想提醒我时,我已经倒了下去。
那几道红光稍纵即逝,他们等外面完全没了动静才跑出去查看,发现先前的那些“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