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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看看。”
姚爱军现在不差钱，这年头颇为金贵的电脑打印机等设备在家里都配上了，厚厚一叠材料里面包括了通讯资料，也包括自己数据处理后的文档，全部都是规范格式打印，看上去非常干净整齐。
徐教授看的非常仔细，一页页详细看过，在数据分析的对比阵列以及结论推导部分看的尤为仔细，一时间安静的只剩下纸张翻阅时的哗哗声。
徐教授就一些问题的关键处仔细跟他探讨，强调推导逻辑的严密以及数据案例的长期对照比。
“你们现在这个是在一步步实证自己的推导模型，有想过将来的方向吗？”徐教授问道。
姚爱军这样的年纪，能有这种应用模型成果出来着实不易。但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细致的方向规划，未来的发展就很有局限。
姚爱军犹豫了半响，踌躇不安的开口：“我觉得，我越是看书越觉得自己懂的太少。您给我的校网地址和史密斯教授那边的校网我也都经常上去看看。我觉得上面大家讨论的问题很多都不能理解。现在谈未来方向，恐怕还不足。”
徐教授微微诧异的张开了嘴，少倾，反而莞尔一笑。
“也是。你才多大！”
徐教授拿起茶壶清啜了一口。
对姚爱军这个孩子他是非常喜爱的，哪怕没整儿八经拜师入学，徐裴之也很看重他。
重中之重的，便是这份踏实和坦诚。
少年天骄，大多是自负而骄傲的；可姚爱军这里，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无知，遇到迷茫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的开口寻求帮助。
人贵自知，能知道自己不足，而不矜不骄，这是多少年纪一大把了的人都做不到的！
徐教授并没有明确给他一个选择的道路，而是换了个方向问道：“你后面有什么打算吗？”
姚爱军一晃神，还没反应过来，很直接的说：“想认认真真冲一冲高考，争取考上一个好大学，系统的学习，听说很多学校都是到研究生才选方向的，我觉得我应该先把基础再多打打牢吧。”
“是到研究生才有细分，但念大学就要先考虑学文、学理、学工还是学医了啊。”徐教授勾着嘴角微微笑道：“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想。”
“我是想问，你想把跳水当做目标方向做几年呢？”徐教授放下手里的茶壶，屈指敲在茶几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文科咱们不提，想必你今后也不是学文的。那么剩下的，不管是理论还是应用，一个实验室项目开始，就不会有时间让你跑来跑去。你要做一名专业运动员，至少在国内，是不会有条件让你专心投入在科研上的。这点你清楚吗？”
姚爱军一下子全身绷紧了，陷在沙发里的身体仿佛被上了紧箍咒，一动都不敢动。
教授轻敲在玻璃台板上的声音，仿佛一下一下敲在身体里，敲在骨头上，坚硬、冰冷。
行至路口，跳水的舞台和曾经未完成的学业是路的两端。
不可得兼！
看见心下看重的学生这般僵硬的坐在面前，徐教授也心下不忍。
这才多大，尽管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在外求学，吃了不少苦头，但老来回想起来还是甘甜美好的时光更多一些。对于后辈总还觉得宽容几分。
徐教授从茶几底下掏出一个茶盘，将翻着的茶盅掀起来两个放好，举起茶壶倒了两杯。
推了一杯给姚爱军。“你也不要太急，满打满算你最少还有2年才高考，你还有时间考虑。这段时间，你就不要想太多了。手里这个模型也够你吃一阵子，就接着这个把关联的知识点先吃透。咱们学校和普渡的两个图书室怎么也够你看了。虽然说贪多嚼不烂，但看得多了总能知道自己更擅长什么。”
“嗯……”姚爱军还沉浸在两难的选择中游移。
“等你两年后高考了，我们再来谈将来。”徐教授一脸云淡风轻。眼下这位少年太过于急切了，有时候时间的积累是生命中必须拥有的。它给你带来沉淀，带来思考，也会带来更多冥冥中的指引……
“教授，那我……”姚爱军不确定老教授的意思，犹豫的开口：“那我平时还可以过来吗？”
“当然！”
“还可以跟您去听课吗？”
“学校的大课讲座可以，专业峰会不行。”
“那实验室……”
“有空可以带你去玩。”徐教授莞尔一笑，觉得逗小同学很是开心，但也不能把人逗急了，“你想问什么都可以，老头子还等你来入学呢。好好加油，咱们学校可是不好考的！”
姚爱军舒了口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谢教授，我会努力的！”
随后的日子里，姚爱军也在一遍一遍慎重的考虑。如何才能让自己在跳水和学业上兼顾。
最终的结论就是，目前几乎可能性为零！
国外之所以有那么多在运动项目之外有所成就的选手，那都是因为他们只将运动本身作为个人爱好。所有的训练都是在个人时间里去俱乐部训练找个人教练！而这样的民间资本运作的运动教育体制，国内还没有！
再过几年，国内的民间资本兴起后，会出现各种俱乐部形式的运动教育机构。比如网球、游泳、滑冰等等。但跳水这种专业性很强的项目仍然很罕见。
好在他还有两年时间，他要好好考虑这个关系到自身未来的重大抉择。
眼下，他更加迫切的需求是一场考试！
好久不联络的田世昌中学的“名义上”的班主任，给自己打了电话通知，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要开始了。就算借读了，一年两次的期末考也得回去考一下呢！这可是给学校参与排名的重要任务！（。）
第两百三十五章 踟蹰（）
回去江淮，不经意间小伙伴们也都换上了高中的校服。81田世昌这个民办中学，初中部升本校高中还是比较容易的。
鉴于姚爱军的先例在前，不仅张阳这个中不溜的学生考进本部高中，陈雯、张晓羽也都没有另外择校的打算，民办中学开放宽容的教学理念对于能够自主安排学习进度的学生也是非常合适的。
难得回去一次，好友自然要相聚一番。
撇开期末考试的两三天，相约在当地一家颇有名气的川菜连锁店，四人小分队在分别一年多后又再次聚。
“上回爱军回来考试，小羽去了外地剧组上上次是雯雯去了画展。你瞧，你们这群流水的兵啊，就我这么个靠谱的是铁打的盘！”因为先天体格条件不足，张阳在初二下学期开始就不再去省队练游泳了，现在除了偶尔会跟着陈康平在学校的游泳兴趣班上练一练，倒成为四人中最正常的高中生了。
张晓羽捧着水杯笑的一双弯弯眼，自从成了小童星，能这样无拘无束的同学聚会真是太少了。
“雯雯，你看你想吃点什么？”张阳一如既往的奉上菜单给女神。
陈雯嘴角含笑的瞥了他一眼，伸手把菜单推给张晓羽：“小羽你们先点吧，你和姚爱军都是吃东西要注意的。”
“是啊是啊，我们都随意。”张阳不失时机的附和。
聚会就是来碰碰面，吃食倒并不在意，点了三五个菜，最后大家又一致要求加了一道酸菜鱼。
张晓羽笑着说：“那回中考以后，雯雯都好多年不敢吃酸菜鱼了吧？”
陈雯莞尔一笑，“是啊，一晃三年多了呢。”
那年为了预祝姚爱军中考，前一天四人一起在校门口吃了酸菜鱼，结果都不同程度的腹泻，姚爱军更是因为开考前喝了凉水，差点没写完考卷就出来。
“这次不会了，大家快尝尝。”张阳下去捞了一筷子暗绿色的酸菜尝了一口，食指大动，赞道：“酸爽！真的很棒！”
一时间筷子、勺子在酸菜鱼的大碗里上下飞舞，满满都是年少飞扬的味道。
一年多过去，小伙伴们都彼此成长了许多。
姚爱军提前一年跳级中考，随即去了北京的高中借读，剩下他们三人在这一年里也经历了黑暗的初三、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十字路口的中考。
其中张晓羽和陈雯这两个在学业之外各有所忙的女孩子，就经历了更多了。
最明显可见的是，两人都漂亮了许多。
本身初中到高中的阶段就是青春期，男生女生都开始抽条长开了。张晓羽算是半个在娱乐圈打拼的人，纵然年纪也带了几分婀娜的风采陈雯则是专攻书画，已经被老师带着走了几场画展，也看上去比同龄人更加沉稳娴雅，气质出尘。
姚爱军习惯性的话不多，端着杯子看几人聊天。天各一方，原来大家都在自己的方向上努力着。这些“真少年人”比起自己，似乎对未来、对目标，更加的朝气蓬勃坚定不移。
就连看似最寻常的张阳，也憋着脸满怀希冀的说着自己的目标：他希望高考的时候，能考上和大家差不多的学校。
嗯，当然这个大家基本可以等同为陈雯同学一人
从小学追到高中，张阳同学的目标可谓是路人皆知。但这种少年时的朦胧情谊，做得看得，却又总难以说出口。
张晓羽捂着嘴笑的像个小狐狸，陈雯则不经意的在耳根染上微微的红晕。姚爱军适时的举杯。
“大家来年更好，咱们都要更进一步！”
“嗯！祝未来更好！”
“干杯！”
“祝梦想成真！”
散了后，张晓羽和陈雯各自搭公交回家，张阳和姚爱军一路，相伴往回走。
“你后天就走？”张阳问。
“嗯。”
“后面就寒假过年了啊，不回南城吗？”张阳好奇。
姚爱军笑笑：“这不是后边要亚青赛嘛，回去过年也没什么人呢，今年我爸我妈9月回来过一次了，估计过年就没有假了的。”
“也是！那你大赛要加油啊！”张阳握拳，咧嘴冲他笑道。
姚爱军乐呵呵的应了，顺便好奇的问他：“你喜欢雯雯这么久，雯雯跟你说过以后会去哪儿吗？”
张阳没想到姚爱军会问他这个，脸一下刷的涨红了，扭扭捏捏的说：“那个雯雯说以后会考央美啊，我肯定考不上的，我觉得能去北京考个学校离得近些就行了。”
然后又低头喃喃自语：“北京分数线可高我怕我考不上的”
姚爱军颇有些羡慕的看着张阳这种少男的青涩心思，他这样一颗“老心”却是很难体会了。帮他支招：“雯雯成绩很好，你可以找她给你补课啊。”
张阳红着脸想了一会儿，垂头道：“雯雯很忙的，我不能耽误她啊。她除了上学就是学画，哪有功夫教我。”
“你不问问怎么知道呢？”姚爱军鼓励他。
“嗯。”张阳垂着头应声，倒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很快走到路口，姚爱军和张阳告别后去了学校宿舍区。因为北上借读，田世昌中学留给他的教工宿舍已经收了回去，他这次只独自一人来几天考试，都在陈康平教练的宿舍里借住。
“陈教练，我回来了！”姚爱军进门招呼了一声。
“嗯。回来啦，玩的好吗？”陈康平在给学校游泳班的孩子们做学期总结，尽管只是兴趣班，但陈康平还是尽心尽责的给每个孩子都建卡记录情况，在学期结束给他们反馈。
“挺好的！大家都变得很有目标呢，都是高中生，成熟了啊！”姚爱军不觉间，带了几分欣慰的语气。
陈康平抬头推了推眼镜看他：“你不也高中，说的老气横秋的！过来陪我看看这些孩子们成绩。”
姚爱军轻笑，走过去帮他看着。
“咦，窦宝、天贝，他们俩现在真的跟着咱们学校的班练啊！”姚爱军不经意间现了大宝小宝的成绩卡。之前选拔赛的时候听吴疆说过一嘴，倒差点忘了。
陈康平把两个小孩儿的卡拿出来看了看：“这俩小家伙，现在可是班上最拔尖的。就是动不动就会提起“小姚教练”说过什么什么。一板一眼的教别的同学，可有趣了。”老陈同志摸着下巴笑的开心。
“哈哈，给您添乱了吧！”没想到这两小家伙这么记得自己。
陈康平挥挥手，这点心胸他还是有的，而且小家伙们有目标是好事：“这俩小孩要强的很呢，都拿你当目标，听班主任说文化课也好得很！像你！”
借着这股风气，陈康平觉得训练班的气氛比省体校都要好上许多。
边整理学生们的卡片，陈康平边跟姚爱军聊着天，大半年的没见到，这个自己手里出去的学生变得更好了。“你呢？有什么目标吗？”
姚爱军放下手里的卡片，面色严肃的踟躇道：“今年亚青好好比，最好拿个奖回来。至于以后我也还不确定”
“哦？”陈康平手中一顿，抬头看他：“你也不确定？”
在陈康平看来，姚爱军是个做事极为稳当、自律的人，仿佛生而知之一般，从南城小学升到省里的民办中学从一个不起眼的少年宫培训班走到国家队，每一步都非常明确的在自己的规划之中。
他现在说不确定，倒让人不敢置信。
姚爱军思考了一下，将徐教授给他的两难之境说了一遍。
陈康平沉思，以往的确没有手下的队员会遇到这种情况。随着年纪上来，可以参与的比赛更多，只要成绩够好，国内外的各项比赛甚至从年头可以排到年尾！
取舍！自古都是难题啊。
第两百三十六章 奔跑，一刻不停（）
这个难题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答案。陈康平做着手里的事，姚爱军陪着他，一时无话。
好久，陈康平做完手里的工作，整理拾掇好。
泡了壶茶，拿了本旧旧的黑皮本子招呼姚爱军坐。
破旧的黑皮本子很有上个世纪的风格，烫金的“工作簿”三个字已经斑驳不堪，黑色封皮的边角也磨破了许多，露出下方的纱布和硬纸板的内芯。
陈康平摊开笔记本，犹豫了半响跟他说道：“徐教授那边怎么看我不懂，但我老陈是站在他那边的。能进学，有文化，以后才有发展。不光我空口白话这么说，我相信等你想明白了也会有同样的选择。人都是有私心的。说实话，我也希望你以后拿冠军，拿大满贯。但然后呢？”
陈康平唏嘘：“你们王教练不是我最好的队员。”他翻着自己的本子，里面夹了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上面还有钢笔字体“跳水队合影”。
“这个女娃娃，当时拿了第一个三米板的世锦赛冠军，随后拿了奥运的铜牌，接连5年进入世界排名的前十。后来回他们地方的体育局挂职，再也悄无声息。”
“还有这个”
陈康平一一细数，他对这个事业浸淫已久，越久越有感情，这些队员不仅是他的队员，也是他的家人、孩子。曾经有多辉煌，其后就有多失落。
长年封闭式的训练，绝大多数的运动员在事业有成的同时，丢下的不仅是学业，更是残缺的人生。缺乏了正常的社交能力、沟通能力以及更多。
他们熟悉的是运动场上的规则，却不知道当退役进入社会后要如何打拼生存。为此，他们必须付出更多的代价和努力，才能跟得上被落下的时光。
姚爱军皱着眉头听他讲古，陈康平说的这些他当然都明白，而且都亲眼所见亲身体会过。
最后陈康平翻出来另一张照片，照片上的陈康平非常的年轻，意气飞扬，脖子上挂着奖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