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自己该是什么下场?”应小川反问。
沈瑜淡然一笑:“我又何须多问,你必然是要杀我。”
“莫非你觉得不该死?”
“自是不该。”
“理由呢?”
沈瑜闭上眼:“你心知肚明。”
应小川突然道:“其实不妨告诉你,是我设计把你哄骗到这儿来的。”
沈瑜一怔,低头看向手里的幽冥戒。
若有所思,像是隐约猜到了什么,可又无法确定。
应小川索性帮他确认,伸手一勾,幽冥戒换做原本的形状,重新回到他的手指之间。
而后逐字清楚道:“这宝物,本就是我的。”
沈瑜面色渐寒:“你竟然把所有人玩弄在鼓掌之间。”
应小川笑了笑,并未否认。
沈瑜恨道:“我真该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杀了你。”
“你不会。”应小川笃定道:“即便把时光穿梭回当初,你也不会杀我,因为这就是你的脾气。”
沈瑜一声讽笑:“何来自信?”
“不是我自信,是你太自信。”
沈瑜道:“你以为赢了我,就高我一等了吗?你错了,其实你我都一样的人,不然你也不会拿人来当赌注,你说我不重视人命,你又何尝不是?为达目的,照样不择手段。”
应小川近乎怜悯讽刺的看着他,缓缓道:“不,我跟你之间,有着天壤之别,你没有人性,但是我有。”
“罢了……”沈瑜一口接着一口往外吐血,污浊的血浆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那儿染的已经辨不出颜色。
“罢了,输就是输,输就输了……”喃喃着闭上眼,身体经风吹荡,碎成一片一片。像是一张陈旧的报纸,在火上彻底烘干之后,自然碎裂,看似成型,其实只要触碰一下,就会变成粉末。
沈瑜此刻,就处在碎裂之中。
“大哥!”李冕惊诧的目睹这一幕,惊呼道:“莫非这又是他新的逃跑手段?”沈瑜经常使诡计骗人,这也难怪李冕不信任。
“修道者,形神俱灭,即,灰飞烟灭。”应小川轻声念道。
李冕一愣:“这话听着有些耳熟,似在哪里见过。”
“这是《云真心经》第二卷的第一句话。”
“……这么说,沈瑜这回是真的死了?”
“嗯。”
沈瑜碎成无数的碎片,最后化作一道烟雾,经风一吹,彻底消散在眼前,云烟不见。
“他去哪儿了?”陶桃问道。
“在这天地之间,也不在这天地之间。”
“什么意思?”陶桃茫然。
应小川道:“修道者灰飞烟灭,元灵会散落在天地各处,再也无法相聚。”
“那他也不能投胎了吗?”
应小川摇头。
不管是修道者,还是鬼神,只要灰飞烟灭,就再也变不回以前的样子。没有消失,但跟消失没有区别。
“别了,他那样的人,就是投胎也是祸害,可别再来祸害其他人人了。”李冕唏嘘道。
应小川叹了一声:“多虑了,你觉得他真落到崔府君的手里,崔府君会让他安安生生去投胎吗?”
“这倒也是,崔府君恨他恨得牙痒痒呢。”
三人返回,往回路走去。
陶桃道:“小川。”
“嗯。”
“我还是觉得奇怪。崔府君都拿沈瑜没辙,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我以为,他起码得在十八层地府轮番折磨一遍,才能死呢。”
“陶桃。”
“啊。”。。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
“哀,莫大于心死。”
……
空荡的山巅上。
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两道身影。
一道黑衣白裤,简单干练,身段利落。一道衣着颇为花哨,眼睛困倦的像睁不开,但那头红发,很是招摇醒目。
“大哥,你真要这么做吗?”颇为不满很是不舍的语气。
“人家千里迢迢赶来此地,我总不好让人空手而归吧。”甚有耐心的安慰。
“关我们啥事儿?”
“找不到灵源,他们万一不走,这总跟我们有关系了吧?”
“啧。”李冕看着应小川把幽冥戒里的灵源取出来挨个注入从芦泽之地捡来的石头中,心疼的说道:“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应小川却不甚在意:“他们帮我们杀了沈瑜,我们还赠一些灵源,礼尚往来,有什么可惜的。”
回头见李冕仍是一脸肉疼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当真不用心疼,只要有天庭地府的鬼神做我们的后盾,灵源于我们而言,永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嗯嗯,我不心疼,我不心疼。”李冕碎碎念着给自己洗脑。
应小川无奈,起身将承载满灵源的石头全部倒在地上,抬手招手呼唤来鸟群。
一群鸟自天边呼啦啦的飞过来,每一只叼起一块地上的石头,又呼啦啦的飞远去了。不稍片刻,那些闪烁着强烈光亮的石头便在四面八方直坠散开,远远看去,像是一场壮丽可观的流星雨。
应小川目睹完这一幕,道:“走吧。”
“嗯。走吧。”李冕叹了口气,接受了现实:“这么多的灵源,足够他们每个人都分到一点了。”
第四百零八章 捡人()
“是的。”
“你说万一有人起不轨之心,为夺灵源杀人性命,那该怎么办?”
“这就跟我们没有关系了。”应小川道:“我能赠予灵源,但不能替任何人守住灵源,东西我给了,至于他们有没有那个福分消受,就不是我需要去管的事情了。”
李冕爽朗一笑:“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
大事既了,正待往家中返回,不远处忽然扑腾着飞过来一只肥硕的麻雀,边飞过来边在嘴里嚷嚷:“老大,出事了,老大,出事了。”
应小川跟李冕停下脚步。
白板俯冲过来停在李冕伸过去的手臂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可飞死我了。”
应小川问:“出什么事了?”
白板眨了下眼说道:“我们刚才在山下捡到一个人。”
“捡到谁了?”
“就是请我们吃烤肉的那个人。”
“毒虫?”应小川惊讶道:“他受伤了吗?”
“咕咕,受伤了,伤的严重。”
“莫非是金狮门的人干的……”应小川喃喃自语,忽地抬声:“人在哪儿?”
“马亮说,不要管闲事。陆弋阳说,不管就死了。红中跟王策把人抬上车子,就停在山脚下。哎呀,血一直往外流,把李冕的车子都要泡坏了。”
李冕顿时气歪了脸:“什么玩意儿,你们对我的车干什么了?”
白板陡然意识到说漏嘴了,忙抬起翅膀捂住道:“马亮不让我说。”
“该死的马亮。”李冕攥紧拳头,怒火中烧。
“你一会再找马亮算账吧,先赶过去要紧。”应小川飞快地说道。
……
二人一妖飞快的下山。
远远地看见两辆熟悉的车一前一后的停在山脚下,几个人站在外边抽烟放哨,尚未走进,就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血腥味。
这股血的腥味跟普通人身上的不一样,似更浓稠数倍。
应小川走过去道:“这么大的味,你们怎么不散散,万一把人引过来了呢。”
陆弋阳看到应小川走过来,摘了烟头起身道:“这还是散过味的,你不知道刚刚那股血腥味有多浓。”
李冕走到车前往里瞅了一眼,顿时脸色一变,绕到坐在车顶上抽烟的马亮跟前,一把将他拽下来,好一顿揍。
毒虫静静躺在后车座上昏睡,身子底下渗出来的血已经干涸了。应小川站在车门前,陆弋阳走过来,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毛巾:“救下的时候就在昏迷,睡到现在了。喂过仙果,人没什么大碍了。”
应小川点了下头。
“知道是什么人伤得吗?”
“不知道,没留什么痕迹,而且……”陆弋阳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
“那不是案发点,他应该逃过来,昏迷在那儿的。”
应小川皱眉:“他在被人追杀,莫非真是金狮门的人?”
“什么门?”陆弋阳没听清楚,追问了一句:“是蝴蝶门吗?”
陆弋阳不知道缘故,头一遭听到这个全新门派的名字,很是陌生,应小川解释:“不是蝴蝶门,是金狮门,就是金涛所在的门派。”
“原来是他们。”陆弋阳恍然大悟:“那有可能了,毒虫跟他们有恩怨,莫非他们要杀毒虫?”
应小川摇头:“不知了,此事也只能等毒虫醒来才能清楚。先回去吧,此地仍滞留着不少修行者,别让他们看见是我们带走了毒虫,免得招惹麻烦。”
“明白。”陆弋阳应了一声,回头正要招呼李冕开车,扭头却见李冕跟马亮二人双双倒在地上,准确来说,是李冕将马亮踩在地上。
“让你叫?”
“你再叫。”
“哔哔几句试试看?”
“唔唔……唔唔唔唔唔!!!”
“你他妈才不得好死呢!”
“李冕,马亮。”陆弋阳一脸无语的走过去,抬脚踢了踢李冕的屁股,李冕凶神恶煞的回过头:“干嘛?”
陆弋阳面无表情:“走不走?”
“走走走。”李冕从马亮身上起来,愤愤不平:“妈的,放过你小子了。”
“哼。”马亮飞快爬起来,整理身上的衣服,重重的哼了一声。
一个半小时后。
众人回到半山腰。
敖翎跟红包听见汽车驶进院子的声音,匆匆从二楼下来,然后就看见马亮跟李冕扛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让让,让让,别磕着碰着了。”
红包跟敖翎让道一边,看着一行人进门去。
红包道:“阿爹每次出门总能捡到人回来,而且捡的都是些麻烦。”
敖翎闻言,低头道:“这人还能救吗?”
红包一本正经道:“救是能救,不过救回来也没用了。此人一身是毒,害不了自己,害别人倒是一害一个准。”
敖翎正被红包这席话说得愣怔。
就见应小川走到门口,对红包道:“红包,进来看看这位叔叔。”
红包无奈的摊摊手:“知道了,知道了。”然后蹦蹦跳跳的走了进去。
客厅的餐桌上东西全被清空了,毒虫被放在上面,大概是抬人的时候不小心触到了伤处,好容易止住的血口又崩裂开来,滴答滴答往外淌血。
屋子里泛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发财皱着眉掩着鼻子:“这人身上怎么有这么重的血腥味,跟在死人堆里泡过澡似得。”
“那也没有这么臭。”红中道:“两百多年前山下死了三百多人,尸体泡在一起整整三天,味儿也没有这么大。”
应小川看向红包:“这是怎么回事?”
红包绕着毒虫走了一圈,慢悠悠道:“因为他的血液里有毒,所以才会泛出这么浓重的血腥味。”
“血里有毒?”众人一惊。
“不错。”红包伸出一根手指,在毒虫流下来的血液里一抹,含入口中,甜美的微笑道:“哇,果然是剧毒,好吃。”
应小川脸色一变,抽出她的手,训斥道:“有毒你还吃?不要命了吗?”
“阿爹,别紧张嘛。”红包笑嘻嘻道:“你不知道,人间良药跟至毒于我而言都是良品吗?”
应小川一怔:“竟有此事?”
第四百零九章 毒修()
红包老神在在:“若不尝便世间草药,如何结出医治世人的仙果?”
“那好吧。”应小川看着人小鬼大的红包,继续问道:“那你说,毒虫身上的毒,究竟是怎么回事?”
红包摇头:“你这话可难住我了,我也不知道他这一身毒究竟是怎么来的,总之治是治不好了,也只能这般。于他自己而言没太大坏处,就是不能跟常人接触而已。”
李冕稀奇道:“这世上还有你治不好的病?”
红包瞪他一眼:“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疾病我自是治得的,不过他情况特殊,我不好下手罢了。”
“怎么个特殊法?”问话的人是应小川。
红包老老实实回道:“毒修,你们听说过毒修吗?”
“没有。”
“毒修,自小用毒作为修炼,具体手法不得而知,传说很是诡秘。毒修者,身上的细胞、血液、筋骨、皮肉,体液,乃至他们动手做出来的东西,都含有剧毒,杀己不能,杀别人,一杀即准。”
“等等,你说毒虫是毒修?他不是厨修吗?”
“哦。”红包恍然大悟的点头:“原来他另一重身份是厨修,这就很好解释了。一般来说,毒修是不会用真实面目示人的,在这重身份的背后,他们还会用另一重身份来遮掩自己。”
“为何?”
“很好理解。”应小川静静道:“倘若别人知道你是毒修,不与你为伍事小,恐危及自身杀你事大。”
红包点点头:“不错,这也是毒修保护自己的方式。”
敖翎道:“可既然,这般辛苦,为何还要毒修呢?”
红包摇了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
众人缄默下来。
片刻后,应小川问道:“红包,毒虫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想让他醒过来那还不简单吗?”红包微微一笑,走过去抓起毒虫的手,在他手指上用力咬了一口。
毒虫身体蓦地一抽。
半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继而,四周的声音传入耳朵。
“醒了,醒了。”
“人真的醒过来了。”
“还是红包最有办法。”
毒虫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四周围了许多人,起初有些辨认不出,意识逐渐清明后,视野中的脸便跟印象逐个对上号。
“……是你们。”他声音沙哑的可怕,一出嗓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应小川微笑道:“是我们,你没事吧?”
“我……”毒虫迟疑了一下,似在感受身上的伤势,随后缓缓道:“我没什么事。”
“你身上有些伤,我带你去处理一下。”应小川伸出手,正要碰到毒虫的衣服。
毒虫却宛若触电一般,猛地弹坐起来,推拒道:“不用了,别,别碰我,谢谢了,我没事,真没事。”
应小川缩回手,神色自然道:“你是害怕曝光自己毒修的身份吗?”
毒虫猛地怔住,一脸愕然的看向应小川,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
应小川淡然道:“你无须紧张,我们并不在意你毒修的身份。”
毒虫垂下眸,慢慢起身,准备下地,边道:“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就该离我远一点。”
“为何要离你远一些?在我看来,你跟其他人并无任何区别。”
应小川伸手摁住毒虫的肩膀,语气柔和却充满不可抗拒的强势:“别乱动了,你真当自己的血流不尽吗?”
“你不怕死吗?”毒虫看着他。
“你的毒对我没用。”
“对我们也没用。”李冕抱着胳膊站在身后,悠闲的说道:“刚才还是我把你抱进来的,你的血我早就摸过了。”
“我也是。”马亮指着白衬衫上的血迹:“看到了吗?这血,就是你的。”
毒虫彻底怔住。
在确定面前的人都是活蹦乱跳的活人,以及自己不是在做梦之后,喃喃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