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晚没有人,因为是村里人开的,夜晚锁了门回村里去了。”
“茶馆前面还有什么?”
“从茶馆再往前走,有一股岔道,前面有一个小村落。”
“村落?”田代的眼暗一亮。
“这个村落叫什么?”
“它叫枥木村。大概有一二十户人家,都是樵夫和烧炭的居多。”
田代把“枥木”二字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这村落离茶馆很远吗?”
“大约有一里半路(这儿指的是日里,1日里=3。924公里)。”
“能通汽车吗?”
“在小道上能通汽车,可是那个小村落,汽车是进不去的,路太窄,只能步行。”
田代想道:要是木南被人绑架的话,从目击者的地点来看,很可能是在枥木村。
“从这儿去,大约有多少距离。”田代问道。
“这儿到山顶约有半里,到村落约二里多。”
田代想:二里路,没有多远。但乡下的二里路比城市里的人想象要远得多。
说到这里,田代再也坐不住了,一看表才七点多。
一想到木南的命运,他怎能就此安眠呢?这一次特意到柏原镇来,至今未找到任何线索。
“谢谢您。”田代说。
“我说的这些话对您有用吗?”那工人微笑道。
“太有参考价值了。”说罢,田代站起身来。那工人看了他一眼。
“您要出门吗?”
“是的,我想到山顶上看一看。”
那工人也忽地站了起来。
“那么我跟您一起去吧!”
“您?”田代瞅了他一眼。“您刚干完活,该歇息,怎么能劳驾您呢?真过意不去。”
“不,没关系。”那工人笑道:“反正晚上没事儿,闲着也是玩,我不碍事的。倒是您,不熟悉路径,会走迷路的。我领您去。”
田代以为反正只有一条道,走不错。不过既然有人同行,那再好不过了。
“那就拜托了。”田代向他行礼。
“好吧!我是当地人,对那一带道路很熟。不熟的人难免要走错路。”
两人说完,收拾一下,即刻离开旅馆。
在大门口,老板娘问道:
“哎哟,还出去吗?”
“嗯,就在这附近走走。”
老板娘瞧了他们一眼,问道:“回来很晚吗?”
“十点左右回来。”
到十点钟,还有三个小时,时间很充分。
两人肩并肩出了门。
天空上星光闪烁,这儿是高原毕竟与东京不同,空气清新,星光也显得格外亮。
两人在街上行走,越走人家越少,但所有人家都还有说话声。
这位锯木厂的工人十分亲切。田代对他一点也不表示怀疑。
“您是从东京来的,不习惯夜晚走这样的乡下路吧!得有点胆量。”他机灵地对田代说。
“不。没什么。我有思想准备。”
“走这样的夜路挺累人的,您也得有这样的思想准备。可是回来后,保证您美美地睡个好觉。”那工人笑道。
不多一会儿,两人开始上坡,这一带人家稀疏,这条坡道一直延伸到半山腰,从那儿上山顶。
前面只有一条道,象一条白带子铺在地上。
“这条路直通国见峰吗?”田代问道。
“是的。从这儿一直上去,拐过七个弯就可越过国见峰。很遗憾是在夜晚,倘若是白天,这一带风景特别美,站在山顶上俯瞰越后山脉,对您这个从东京来的人来说,真是太难得了,管保您满意。”
田代想象着他所描绘的景色。黑姬山和妙高山耸立在左首,这国见峰所以起名为“国见”,那一定指的是见到了“越后国”。田代的眼前浮现出这北国的郁郁苍苍的群山。
“刚才听您说的那个枥木村是在一股岔道上,是不是?”
“是的,过了茶馆不远有一条岔道通往枥木村。因此这茶馆是那村子里的人出来进去的休息场所。”那工人解释道。
他们说话的功夫,道路越来越陡。那工人说要拐七个弯,其实因为是陡坡,只能弯弯曲曲地往上去。
“这儿就叫就作七条弯,”那工人说道:“这儿一面是山,一面是断崖,不熟悉路径的人太危险了。您跟着我走没事儿。白天这地方的景色太美了。夜晚什么也看不见,太遗憾了。”
那工人不住地抱憾,没有能在白天带田代到这儿来观光风景。
当田代听到七条弯的一边是断崖,心里不由地一怔,电话里的“警吿”在他脑里一闪,他想起前不久他曾经被人从后面推下了崖。他偷偷地在黑暗中观看这位同伴的动静,然而,这个在他身旁走的人并不怎么怪异。怎么看,也是一个纯朴的乡下人。
这个纯朴的乡下人不象是敌人,如果那样怀疑他,似乎太对不住他了。
即使如此,田代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那女人的“警告”。
他提高了警惕,一边注视周围的情况,一边和那工人步调一致地往前走。
2
他们走了好长一段路,实际上并不长,只是因为在黑暗中一个劲儿走,才有这种错觉。在到达山顶的茶馆以前,一路上没有店铺,正如那工人说的,这条路坡陡,路也难走。黑暗中飘来一股杉树的芳香。
不知走了多少时间?好象足足有一小时,那位工人停住了脚步。
“就在这儿!”他指了指道旁。
这儿确是象古时候的栈道,道路两侧连接着森林。杉树的芳香是从树林里飘过来的,这山沟里的寒气打在身上,使人感到浑身发凉。
那工人指着的那家茶馆从那黑黑的轮廓辩认出原来是间小屋,连一丝灯光也没有。
“就是这个。”那工人走过去敲敲门,这声音在这静寂的山沟里显得格外响。
“门关得死死的!”那工人笑道。“小屋里的人因为屋里有货物,怎么逗他也不动声色。”
田代后悔忘了带个手电筒来,而那工人带着手电筒却没拿出来。他的动作非常热练,就象白天那样行动自如。
“你的那位朋友和另外一个人是从这儿下坡的。当然他们在这小屋跟前通过。”他指的是木南。“我们再往上走一走就到了山顶,从那儿再往前有一股岔道通往越后,另一股岔道往右边走几步就是我说过的枥木村。”
刚才在旅馆里田代只记得那山顶上的茶馆。此刻到现场一看,他又想到枥木村去看看。
然而,带路的同伴尽管看来非常纯朴,但也不能放松警惕。他想,我得使用一个策略,说自己要到枥木村看一看,如果对方踌躇不前,那就非去看一看不可。
“我们再往前走走,怎么样?”田代说。
“呃?再往前去?”
“是的,给您添麻烦了。我想到前面的枥木村看看。看来,我的友人不可能去越后,说不定能在枥木村找到什么线索。”
那工人暂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可是,再往前够戗!你不知道吧,那地方太偏僻了。”
“不要紧。请您带我去吧!”田代下了决心。“既已来到这儿,我想一定要找到我朋友木南的下落。”田代说。“这样,太对不住您了。”
“不,不,我没有关系,不过……够戗!”那工人说。“从这儿往前走,道路越来越窄。再说,这时候,人们都已睡了。”
“现在几点钟?”
“请等一等!”
那工人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照了一下手表。刚才田代以为他也没带手电筒,此刻他突然拿出手电筒,田代顿时感到意外。
“刚才我们走的都是熟路,所以我没拿出来。”那工人察觉到田代的心情,说道:“我带着它以防万一。”说着,他又把手电筒放进口袋里。
“现在八点十分。”
“从这儿到枥木村需要多长时间?”
“有三十分钟足够了。”
“那么八点四十分就能到达那儿。”田代说道,“那时刻,村里总有人还没睡的。听您说,那儿才一二十户人家。倘若我的友人在那儿留下踪迹,总会有人看见的,只要问其中的一户就明白了。”
“好吧!”那工人说:“既然您如此热心。我也豁出去了。走!我带您去。”说罢,那工人便迈开了步子。
“难为您了。”
田代向他抱歉。确实,倘若这工人不带他走。他只有双手空空折返柏原镇。
两人在黑暗的山路上行走,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一股岔道。从这儿开始,道路向森林中延伸,道路很窄,只能容下两人并肩那么宽。
一进入这条小道,那工人打开了手电筒。在这漆黑的山路上,孤零零的一道灯光,令人感到阴森森地毛骨悚然。
“您真热心啊,实在使我吃惊。”那工人走在田代的前面,回过头来说。“我带您到这里来,俗话说:‘上了你的船,就得听你的话。’说实话,这深更半夜我带您到那村子去,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
“是吗?那太感谢了。”田代对带路人的好意表示感谢。
越往里走,森林越茂密。仰望天空,星星在树缝中闪烁。两旁的树又高又大。
山中的冷气随着夜风冷彻骨髓。远处传来猫头鹰凄凉的叫声。
山路上尽是树桩子,一不小心就会绊跤,跌进树丛里,这树丛在黑暗中又分不清,说不定是断崖,跌下去就粉身碎骨了。
“危险,小心!”那工人不住地用手电筒照脚底下。
“还没到吗?”
田代心里捉摸,足足走了三十分钟了。
“不,还没到。没多远了。”那工人鼓励他。“再坚持一会儿,走夜路,不象白天那么行动自如。”
这条道弯弯曲曲,则走上几步又往下走,然后又往上,上上下下,真叫人走腻了。
因为在黑暗中,看不清前面的景物,方向也摸不准。好象在一条道上团团转。
“快到了。”那工人回过头来对田代说。田代抬头朝前看,一丝灯光也没有,不知哪儿是村落。
“那不是房屋吗?您没看见吗?看来,你累了,”那工人似乎熟悉这儿的地形,他安慰田代道。
又走了几步,田代的眼前才出现房屋的黑影,他这才知道自己进了村落。村落就在山坡上。低低石头围墙里一栋栋低矮的平房。
“不知道哪一家还没睡……”那工人嘟嚷了一声,朝四周扫视一番。
面田代眼前没有一丝灯光,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山中的废墟。
那工人敲了敲其中一家的门喊道:“借光!”
这家人家和其他房屋相同,是一座低矮的平房,听那工人说,这儿的住户以樵夫、烧炭的居多,但这房屋的格局似乎多少更富有一点。
屋里好象有人答应,等了一会儿,有人出来开门。
“晚安!”那工人跟他行礼,他们小声地说了几句话,听声音对方是个男的,说的什么内容,田代没听清。
对话好象有了结果,那工人招呼田代。
“请到这边来。”
田代进了这家的家门,屋里透出暗淡的灯光,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
“屋里挺脏,请进吧!”说话的好象是这家的主人对田代说。
“这是这家的主人。”那工人介绍道,“刚才我把您的事跟这大爷说了。碰巧,他说有一点印象,详细情况,请您进来,亲自和他谈吧!”
“那就打扰了。”
一听到这儿可以打听到木南的消息,田代顿时激动起来。
“请进!”主人将田代引进屋里,那工人跟在田代身后。
一进门是不铺地板的土房间。再拉开一道纸门,里面是起居室,只亮着一盏暗淡的电灯。屋里什么家具也没有,几乎是间空屋,榻榻米又破又旧,都快磨烂了,屋中央有炉台,此刻是夏季炉里自然没有火。
主人拿出很粗陋的座垫。
“请坐!”
从暗淡的灯光下,田代打量这主人,原来是个瘦高个儿,不知怎地老低着头。
“您大老远来,真太辛苦了。”那主人僵硬着身子向田代点了点头。
“都这么晚了来打扰您,真对不起。”田代寒暄道。
“没有什么东西可招待您,喝一杯粗茶吧!”
主人给田代倒了一杯茶。
田代和那工人并排坐下,各人跟前都放着一只茶碗。
“请不要张罗。”田代喝了一口茶,这茶又凉又涩,简直没有茶味。
田代刚才已发觉,这家里没有家属,或许因为天色晚了都已睡下,但屋里死一般静谧,不象有人的样子。
田代说:“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地问问这一位,行吗?”田代朝那工人看了一眼。“我正在找我的一位朋友。听说您有点印象,是吗?”
“是的。”
主人哼了一声。在暗淡的灯光下,他背着光亮坐着,即使面对面也看不请他的相貌,脸上老是蒙着阴影。
“我是刚才听这位说的,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人曾经看到过您的朋友。请等一等,我去叫他来。”主人说话声音很低,没有顿挫。
“就住在隔壁。”那工人补充了一句。
“那就拜托了。”田代点头行礼。
“那么,请等一等。”
主人站起来迟缓地朝里屋方向走去,霎时就不见人影了。
“都这么晚了,给您添麻烦了。”田代对那工人说。
“不,不,我没关系,只要能找到您的朋友的下落,那就太好了。”那工人答道。坐了两三分钟,他也站起身来。
“我去解个手,您坐一会儿。”他也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田代一个人。他向四周扫视了一番,纸拉门和隔扇都破得不象样,电灯光暗淡得不能读报。
这家主人和那工人一直未见回来,那工人说去解手,田代顿时起了疑心。似乎他很熟悉这家的后院,一点也不迷惑地走了,说不定他经常到这家来。
过了一会儿,这两人还是没有回来。
周围死一般静寂,这家人家似乎被沉在山底里,一点声响也没有。
突然,电灯灭了。刚才灯光虽暗,总还有点光亮,此刻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田代心中一怔,不由地站了起来。
电灯突然熄灭,不象是单纯地发生故障。
田代的脑海中立刻闪过那女子的警告——“赶紧离开这柏原镇,否则今晚有危险。”
当他的耳边廻响起这“警告”的声音,已经晚了。
他已被黑暗包围了。不,他已被看不见的敌人包围了。
田代伫立在榻榻米上,等待敌人的袭击,他在黑暗中,但敌人并不在黑暗中。他们肯定认为田代仍在电灯熄灭时的位置上。
田代稍稍挪动一下身子,他慢慢地摸到了门口。但黑暗仍象一堵墙那样从四面包围着他,敌人不知会从哪个方向袭击他。
依然没有一点声响,死一般静寂,田代只听到自己的耳鸣。
田代又挪动了一下身子,他自己以为挪动得相当远了,实际上转来转去,只挪动了三十厘米。
在黑暗中他感到一股杀气,象冰冻一样的冷空气迎面扑来。田代想大声喊叫,他不能忍受这样默默地坐以待毙。
忽然听到一个响声,他一楞,原来是自己的脚踩在地板上。
又过了一会儿。
“田代君!”黑暗中有人喊他。
田代挺了挺身子,拿好架势,但心跳得厉害,呼吸急促。
“田代君!”
又听得里边有人叫他,他向门口靠近。
“逃是进不出去的。”声音又从另一方向传来。
田代呆立不动。
“原地坐下吧!田代君!”从另外方向又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田代这才知道自己已被完全包围了。
“你是谁?”田代开口问道。
“你不用管是谁,先坐下吧!”
田代只得坐下,但拿好架势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