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轻易不敢逃。
全都脸上盖着特别标记的充军边关金印,太醒目好认了,难以掩藏,敢私自逃走,无论到哪里被抓住都是立即处死。
南逃混充不了良民找地生活,也就绝了最想过的安逸存身之路。
当然,本就是不法歹徒,还可以逃走当强盗,正符合他们本质。
凭人多势众,又接受了不短时间的边关严酷军事训练,通一些最基本的军武阵战之能,群体起事,一哄卷了武器逃走,怎么也能找地建山寨,过过山大王的自在逍遥日子,或者干脆叛逃到田虎、王庆这样的反王那里谋个前途。
但他们也不去真那么做。
原因也很简单。
当强盗,时时面临官府围剿,没安生日子过。
投田虎等反王,更得时时准备上战场攻夺大宋州府或抵御围剿。
最主要是,听说夏季之灾中,田虎王庆那强征的兵士和辖区百姓趁机逃走太多,从人力到物力财力都损失惨重,势力大损,虽然部下将领仍然忠心追随,无人叛逃,可称人才济济,却不但没能趁大宋陷入灾难无力维持之机扩大地盘和战果,反而兵力不济,钱粮后继困难,守不住既占州府,支撑不住不得不放弃了几个占领区收缩兵力后退固守武威等老巢。
这说明了不得人心就是不得人心,雄狂一时却难得天下,猖狂一场终归怕是要灭亡的,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相比之下,还是当正统大义在握的官兵好。
反正,当强盗要打仗,跟着反王也是必然要当兵打仗,当边军也是打仗,都是打仗的命,那还逃走干什么?
不如就当朝廷的边军,为国打仗好了。
至少,辽寇只会在夏秋收后才会打来抢掠,这两季点也不一定就会打来,打来也一般不会直接攻击宋军驻扎的城池营寨。辽寇屠杀抢掠的是百姓。当边军不用时时面临打仗,没有强盗反贼那样的时时生命危险,总还能安稳睡个好觉。
再说了,边关将领和同营老军也约束看管得紧,把武器都没收了,严控在营房中,不允许他们一哄叛逃。
新老双方的人区分明显。新军想叛逃也没沧北军那么容易。
歹徒新军就是在老军手中操练出来的,人数即使是老军的两倍也没信心反叛时对付得了这些老边军。
他们是从全国各地来沧州掏金的’冒险家”,但欺负良善私下图财害命有胆子,和边军凶悍丘八争锋就不敢冒险了。
实际上,这十万高阳关路边军新老都心照不宣,正处在一种很微妙的状态。
心理微妙,态势也微妙,就是在暂时等一等观望着形势。
他们无论老军新军都在观望朝廷会怎么应对高阳关路这场危机,确切的说就是在只看朝廷会怎么对待赵公廉。
若是朝廷幡然悔悟,重新宠信和重用这位侯爷,那这十万大军就会继续守边老实还当大宋的将士。
因为他们清楚:
只要赵公廉重新执掌河北军权,至少高阳关路的百姓又有了指望,动荡的民心就会恢复大致安定;沧北散乱的军心就会顷刻恢复,追随赵公廉会更紧更有信心更自豪也更忠心,受挫的士气不但不会跌反而会暴涨。
这些沧北将士不肯跟风叛逃就是对他们的大帅还有信心,相信大帅还会回来领导他们,就是在耐着性子等待这一天。大帅真不回来了,将士心死了,只怕也随即大举叛逃。但真盼到了大帅回归,将士们怎么会不欢欣鼓舞士气大振?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这些人若是敢反叛,就必定会被赵公廉挥军迅速击垮并追杀歼灭掉。要收拾他们,赵公廉只怕都不需要朝廷调动其他军队参战,朝廷只配合围堵就行,赵公廉只抽调沧北剩下的兵力中的一万军甚至更少怕就能做到。
沧北军的骁勇善战之名如今已经超越了威名赫赫很久的西军。
辽军都畏惧不敢轻犯,何况是大宋这些河北烂军。
凶悍强大骄狂如海盗在这次夏季大攻掠中势如破竹,气势如虹,没有敌手,可不也没敢跑去抢掠沧北和那的边军交锋?
高阳关路新军不敢轻易叛逃当强盗,也是害怕赵公廉又起复得用而统军追剿他们山寨。
反过来说,
若是朝廷一意孤行想就此弄死赵公廉,那宋王朝也没指望了,有西军支撑一时怕也没戏多唱了。他们这些边军,海盗不稀得要,当强盗当田虎等反贼也没什么前途,那趁机奋勇解救赵公廉,拥戴文成侯造反也是条光明出路。
反正看海盗虽强,却只顾抢人口钱财物资,对大陆领土却没兴趣,怕是只愿意在海外立国快活,不会占领大宋。没了这股强敌争抢领土,那么以文成侯的能力和威望,一竖起反旗,要自立为王,怕是立马风云景从,取代宋室怕没多难。
那就好了。
这不出路就有了?有从龙之功,富贵不也可期了?这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海盗鄙视嫌弃我们,不要我们?
哼,老子有更好的主子和前途,还不稀得去未知的海外讨难测的生活呢。
你别管这些无知又缺少政治智慧的边军大老粗分析形势琢磨的事是不是合理,别管他们有多么浮浅幼稚,总之它目前就是处在这么一股微妙状态中。
这种微妙很容易被打破,随时可能会打破。
一破了,那时就是无法收拾的大灾难。
宿元景就是察觉了这种微妙才惊恐不已,生怕朝廷看不清形势,黑心任性就势收拾沧赵家族导致大祸暴发大宋完蛋。
他也是在京城为高官享受舒服惯了的,
骤然调到河间府,面对边关空前的危机凶险,可谓时时刻刻担惊受怕,日子过得日夜提心吊胆,为了快速扭转这种局面也是豁出命去努力了,整天扑在治军,以此上报君恩,下也可保住自家的性命和荣华富贵。
单是为了自己付出的心血,他也不愿意让朝廷那帮人轻率做决策而轻易毁掉他的付出。
只是身为封建官场老油条,他虽然为人比较正直,为官也比较清廉想为,算是个有良知有点能力的君子好官,却也没有为了江山社稷万民福祉付出一切的胸襟志向和胆略。
说到底他就是个官场最常见的见风使舵圆滑官虫老好人,而且是高手,若不然也不能在黑暗官场中混上太尉高职,也不会在历史上没混出什么大名声,在抗金大业上更是什么功绩也不见。
说他是个无为政良知和原则的墙头草,那不至于。
他还是有自己的行事底线和坚持的,但也仅此而已。他所为一切首先都是为自家的富贵安稳。
当初在金殿上帮着赵公廉维护弟弟而敢硬怼副宰相王黼等一干官员,一部分是出于正直,看不惯王黼这个金发异族得势小人的张狂,但最主要是赵公廉是宠臣,是最当红的辣子鸡,皇帝那时比亲儿子还宠护着赵公廉,就信这个小年轻,怎么看怎么顺眼,而且政务上也需要赵公廉这个奇才帮着处理数不清的奏折,如此当皇帝就能脱离那些烦恼操心,轻松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势大如蔡京也绝搬不倒赵公廉,连招惹都不会轻易干。梁师成这样的只配俯首帖耳当赵公廉的跟班。事实又是赵老二有理,那么帮赵公廉既不会有灾祸,又能打击一下朝中得势小人,更能让皇帝欢心如意,顺便还结个善缘,能从赵公廉这得到助力,好处实在太多,所以就挺身而出了一把。
如今到了这关头,他又要帮赵公廉一把,却是逼不得以。
不帮,只怕他先得死在乱军叛乱中。
不死在乱军中,怕也会被朝廷追究责任充军流配,官是做不成了。
而帮了,赵公廉少了危险,不会被追随的军民拥戴着被局势逼迫着愿意不愿意都得悍然造反,若能回心转意又起复得朝廷重用,继续坐镇沧北,风云激荡的河北就会安定下来,他这个高阳关路总指挥也没事了,还能保江山社稷建大功,让朝廷度过危机,让皇帝了解河北详情后也会惊吸一口气在后怕中感念他的有为,大大有利于仕途前程,何乐而不为?
第1111章 辞职效应()
宿元景的为官原则注定他没气魄和勇气真和朝廷的权臣奸贼作对,这个时候对朝廷要员开火也全无益处,只会得罪人。
因此,他在奏折急件中只是说:河间边军受沧北军叛逃的影响也极严重。臣自来到瀛州就把精力全铺在了军事上,当着知府,却几乎就没在衙门里安坐过一日,整天东跑西颠忙着到各处军营和边关开导督促编练新军,白天奔波一天,晚上回到府城,疲惫不堪,却才能有时间坐下来处理一下通判不能做主的政务,如此坚持,好不容易才把郑居中搞来的恶棍坏蛋镇下心来当兵,好不容易才把新军练得有点兵样子,多少可以指望担负起守边重任了。结果却突然发生了这种事,打得臣措手不及。
如今十万大军,军心动荡混乱,虽然还没出现叛逃,但正处于极度紧张危险中,心都是紧绷着的,臣怕随时会暴发叛乱。
宿元景心里话:这十万将士都是特么海盗不稀得要的,他们不能叛逃海盗,只能留在国内,若是绷不住了,就只会成为匪军乱贼祸害大宋。朝廷啊,皇帝啊,你们可要想想,那可是十万装备齐全又可称训练有素的暴徒,会打仗,别看守边关抗击辽寇会畏战怕死,可当反贼却会是另一个样子,个个会变得精神抖擞得厉害,也骁勇敢战了,一反会给大宋造成什么后果。
他没法说手下边军都特妈的是心里盼着追随赵公廉造反混从龙之功的。
若是让朝廷这帮东西知晓了这一点,那就更不敢信任和重用赵公廉了,只会更快更坚决弄死沧赵满门。而他这个最高军事长官勤奋练兵一场,练出的却是不忠于朝廷,只想帮别人造反的十万可怕混账歹徒,他自己也会无功反而有百死莫赎的死罪。
关键是,朝廷就算果断挥军剿灭赵家庄,但能诛除得了赵公廉吗?
朝廷能指望谁迅速有力出兵完成这任务?
沧北军是不用想了。
若是朝廷敢露出调他们去剿灭他们心目中唯一认可的大帅,那还留在沧北边关坚守的几万凶悍将士只怕会立马反了,不但不会南下围剿赵家庄,反而会索性逼迫边关大将以及那些将士们认可的好官员都不得不追随沧赵家族拥赵公廉带领他们反了。
这已经是极可怕的灾难了。
不大批抽调西军精锐来,谁特妈的能挡得住文成侯带领的数万沧北边军呐?
朝廷若是可笑的指望郑居中石符练手下的那群混蛋兵去围剿,怕是有去无回,做了专门上门送武器钱粮的义务运输大队。
宿太尉才不信赵公廉那么有远见卓识的政治奇才能干出甩手不效忠朝廷的事,却不做应对朝廷问罪的准备。
赵庄的发家史本身就证明了那就不是一处肯向危险低头,肯为大宋统治者利益安危考虑而甘愿牺牲自己束手待毙的群体。
赵庄人或者说所有追随沧赵的都一个德性,你对我好,我必对你好,你对我恶,我必对你更恶。朝廷善待,用得好就是强助,反之,沧赵人就会把舍生忘死的劲头对准朝廷发难,成为大害。
官若敢逼民反,沧赵人这个民众团体就敢反,必反无疑。
赵公廉敢玩火,就必定有什么可依仗的势力。至少是有早准备好的妥当的退路。
就算赵公廉什么也没有,对付不了沧州军又怎样?
赵庄可是孤悬封闭的东方一角的,地形所限外人不方便进攻,又守着河守着大海,有船,朝廷无海军很难围困住人家。
沧赵手下可都是长期战争磨出来的狠人,男女皆胆大,踏陆能战,入海也能兴波,不是寻常草民,危急时只需要逃到海上,就算没大船,不能象海盗那样纵横无敌,但有能航海的渔船就够了,只要能活命逃过第一波打击,那么朝廷的灾难就来了。
且不说到时天下会有多少人闻风追随沧赵叛逃或造反,宿元景心里清楚只自己手上的十万大军怕就会转身成为沧赵军。赵公廉得了这只军队,立马就能打上岸来轻取河北东路,然后?然后还用说。大宋不亡,也必定撑不几天就完蛋。
赵公廉是真回家务农了。沧赵家族是真破产贫困了。但这与沧赵有没有实力造反无关。
只要赵公廉这个人活着,那他即使只一个人,即使两手空空赤手空拳,可一招手就会有十几万兵马几百万百姓狂热支持。
这就是验证后被世人公认的仁德信誉与举世无双的才能共同构成的强悍魅力。
年轻有为的赵公廉自身就是能翻天覆地的力量。
他是天生的领袖,坐在那不动就是无边的威势。
朝廷可千万别看走了眼。
若是以为沧赵本身必需有财力有兵有将才能造反成事,那就太愚蠢可笑了。
宿元景只能委婉地劝诫皇帝:想稳住河北东路,唯有赶紧安抚好赵公廉,让他的冷了的心热起来愿意再为大宋效劳。
可是,他不能把话说透,朝廷这帮人就不知其中的真正厉害。
至少皇帝赵佶本人就不知轻重。
得知河间府那边的边军也被影响得动荡不忠了,赵佶大怒,更恨赵公廉敢率性辞职。
怒火失去理智中,他甚至盘算着,要不干脆放弃整个河北东路,让辽军把那祸害个够,报复个够,那的军民全死了也不心疼。只要借刀名正言顺除掉沧赵满门就好。当然,象郑居中、宿元景这样忠心臣子还是得事先通知一声好逃出来。
但想归想,想得很解恨很痛快,白时中等权臣却不是白痴,可不敢让皇帝那么做。
苦口婆心安抚劝说赵佶,赵佶耳根子软,经不起众臣磨,也怕大战一起的麻烦费神,所以又忍住脾气追加第二道封赏。
郑居中却暗恼更暗苦了。
皇帝让他去传旨,不是他的身份比传旨太监高贵有说服力,这分明是要他间接向沧赵低头认错,让沧赵能嘲笑他出气。
但帝意,不得不从。
这厮既怕死,又是防备沧赵暴起杀他泄愤并反叛,传个旨也带了一千将士随行保护,又恐沧赵人善战,怕这一千将士也挡不住人家突击保不住他性命,又在赵庄较远处布置了接应的两千兵马。
忙乎一场,感觉妥当了,结果他照样在西河桥这就被挡住了。
守桥庄丁无视上千军队的威胁,不等郑居中拿腔做势发话表明来意,头目冷笑间张嘴就叫郑居中赶紧滚蛋。
“你这狗官害我赵庄不死,居然还敢冒充圣命来骗俺们?还敢亲自上门使诈?带兵护着来就没事了?”
怒喝声中,早有一只箭飞出,
被郑居中身边的护卫武官挥枪及时拔开了,但箭还是擦飞了官帽,吓得郑居中缩头瘫倒。
随行的沧州将领无不大惊失色。
那护卫武官恼怒喝问:“你们敢射杀朝廷命官,莫非想造反?”
“去你妈的造反。官逼民反,我们就敢反。好心告诉你们一声,都特妈的赶紧滚蛋。想不通的,敢在这撒野,那死这好了。”
沧州诸将觉得赵庄如今武力人手短缺,不再是从前那么可怕了,不足为惧,恼怒中就纷纷喝骂,想挥军冲上来教训。
谁知只守桥这么十几个人居然就敢据桥面对上千官军。
他们在桥中把大盾一竖,转瞬就摆好阵式并封死了小桥,还放言:“不知死活的就赶紧上来。”
诸将见赵庄人居然比以前更强势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