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唯一的出路只在沧赵。
就算只为了一双无辜儿女和忠心耿耿的老姜一家活命,他也要豁出一切求得投入沧赵。
若真能在赵公廉部下效力,不求跟着侯爷荣华富贵飞黄腾达,只要能当个官府或军中管账的管事干办之类的发挥才能,也能活得畅快,腰挺得直。儿女能有依有靠,顺利长大成人。
范天喜进了房,在赵岳面前撩袍就跪。
动不动就下跪是辫子朝才盛行的。
宋时仍讲究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君王父母恩师。其它,不可轻跪。
然,只算一家的救命之恩也值得跪谢,何况有大求。
但没等他跪一半就被赵岳一把扶住了。
“范大哥,不要这样。你的苦处和心意,我能体会也能猜到一二。”
赵岳强拉范天喜坐下,给他倒了杯茶,笑呵呵道:“范大哥身有正气,体有铁骨,有胆而果敢,满腹经济才华,在这个世道何其难得?若愿意入我沧赵。我想我全家都求之不得。”
他之前就有此想法,只是当时不知范天喜的打算,不方便提出来。
范天喜听罢,呆愣半晌,在生死关头都不皱一皱眉的七尺多汉子,突然泪流满面哽咽不已。
“天喜活得糊涂愚蠢。为何不能早日看清浑浊世情,早早弃官投在侯爷麾下以效死命?”
天下大恩莫过于救命与知遇之恩。
赵岳一下都给了范天喜,也理解范天喜此刻激荡难平的心情。
换作是他,在绝望中,突然有人伸强力之手拉他就此脱苦难深渊,他也会这样激动。
等范天喜情绪稍平静,赵岳为引开他的激荡心情,也是有事要面临,需要提早让范天喜一家有心理准备,笑着低声道:“范大哥可知我为何会不顾身份刁难区区四个王家仆役?”
范天喜一愣。
之前,他确实有这方面想法,但只当是赵岳年少得意就是这么嚣张任性。
赵岳喝口茶,淡淡道:“范大哥也是习武之人,却只怕看走眼了。那四人可不是普通仆役,不止身强体健,个个都武艺不弱且江湖经验丰富,骨子里心狠手辣却能掩饰得老实巴交。”
范天喜惊道:“二公子是说,他们是王家养的教头打手,是有意来观察认识我们意图不轧?”
“应该是这样。”
赵岳笑着指指那两箱子银子,“我料定他们明日必会在半路截杀我们。我戏弄四人,只是进一步激怒他们的愤恨和报复决心罢了。当然也是让他们稍有轻视我之意。”
范天喜点头道:“王家父子视财如命,有吏部尚书亲戚为靠山,格外胆大疯狂,顾忌公子身份,不敢在城中下手。只怕真会玩先示弱后来阴狠的这一招。”
两人秘议了对策。范天喜有了奔头心定下来,恢复了往日的精明强干,活力满身返回自己那边,把好消息坏消息和老姜一家说了。姜家三口欢喜中咒骂王贼,同仇敌忾之心更烈。
第508章 意外连连,上()
从这家客栈掌柜的一二再的市侩愚蠢表现来看,随时会出卖客人,这里也未必有多安全。
范天喜让小闺女习惯地继续跟着老姜夫妇照顾着睡。他带着儿子睡。小姜济在隔壁单独一间。三条汉子都着衣枕刀而眠。
赵岳把赔偿范家的银子让王家仆役抬自己这边,也是为降低范家今夜风险。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王家今晚一般不会来报复。但难免会有人盯上算计着这大笔银子。
范家安歇了。赵岳却下楼去了后院马棚看看马。
世人对赵岳褒贬不一,但有个共论就是赵岳凶狠霸道。却不知,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赵岳都是个极其念旧的人,对任何活物相处时间久了都会有浓浓感情。
人都有两面性。越是外表刚强的人,其内心深处越可能隐藏着脆弱之极一点就破的弱点。
前世,赵岳家中养了条寻常的狗,陪伴赵岳度过童年时光,老死时,赵岳难过了好久。
这一世,他的心是孤单冷酷的,连最了解他的母亲也不知道,在幼子坚硬的外壳下却尤其怕这种伤害。
所以,赵岳把亲朋好友和乡邻看得重极力维护,却从不亲近宠物,连宝马都不专门配备。
他无法想像相处久了的宝马因战争或什么原因死在自己面前,会对他造成怎样的打击。
这次赶得急,宝马是借的李助的。
赤红宝马通人性,甚得李助喜爱,此行又劳苦功高。赵岳自然要照顾好它。
接近马棚,赵岳突然停步。
他有夜视之能,目力超人,看到宝马前挂着盏罩灯,昏暗的灯光中站着一个人,却是盛情接待他的那位店小二。
小二不是在干坏事,而是在干非他本职工作的喂马。
他一边向马槽中撒着豆饼,让宝马欢快地享用,还一边用极低的声音嘀咕:“马啊马,俺虽没什么见识,却也知道你是匹好马。俺还知道你虽然驮人劳累,却活得踏实幸福。比俺的日子强不知多少倍。你有个好主人啊,什么也不用愁,什么也不用操心担心,只管听话干活就得。”
“俺不行啊。没你那福气,没你有人好生伺候的神气劲。”
“俺五冬六夏天天起五更睡半夜,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听不完的辱骂,吃不好,穿不着,拼命也赚不了几个钱,有时还要被殴打受各种刁难惩罚克扣。俺实在受不了了,早不想干了,可还是得干。得活命啊!不想痛苦,不干的念头都得一次次硬生生掐了。”
“但,今晚之后,俺不干的梦想就会实现了。是俺引进招待你主人的。你的主人威风地教训了狗官,明天会威风地离开。刻薄掌柜肯定会拿俺出气,惩罚俺讨好狗官。这里不会有人敢用俺干活。俺会饿死。死了也好,解脱了,不用再受苦,不用再担惊受怕”
“俺因你主人搞事,会死。你知道俺为啥还好好来招待你吗?”
“俺告诉你,俺不恨你主人。只羡慕你主人能教训狗官和掌柜的。你主人代俺圆了梦啊。”
小二嘀咕着,流露出哭声,泪流满面的,哽哽咽咽道:“你主人好凶,却是好人,和那些达官贵人不一样。俺十四就在这干,干了七八年了,你主人随手打赏上百文,俺还是第一次。”
“你是马,不知道的。越是有钱有势的越是抠门。恨不能仗着权势干什么也不用花钱,还想着倒找钱给他们。嘿,俺说得你烦了吧?俺也是疯了。你是马,俺跟你说这些干吗?”
赵岳感官敏锐,能听得清。
他咳嗽一声,惊得小二一哆嗦立即扭头察看,见是赵岳,职业性笑容立马习惯地堆上脸。
“大官人来看马啊?放心吧。俺干活很讲究的,会照顾好它。”
心里哀伤地加了句:“过了今晚,九成九俺再也不用伺候什么了。”
赵岳温和一笑,问:“承你照顾,你叫什么名字?”
小二一怔后神色黯然道:“俺爹没给俺起大名,俺在这干活,自己起了个名叫张成。”
赵岳嗯一声,笑着伸手摸摸通灵宝马亲昵伸过来的马脸,似是随口问:“你家还有什么人?”
一提这个,小二神色更加黯然,半晌才低沉道:“爹娘都健在。有个妹妹叫张小花,十三了,长得好看极了。还有个幼弟叫张荣,聪明极了。”
赵岳又随意一嗯,给马脸挠痒痒间随意笑问:“父母双全。弟妹出众。你自己又在城中打工学本事,也是个聪明机灵的,将来自己开店做生意。如此,你家应该过得很幸福吧?”
张成闻言苦涩一笑,只说了句:“谢大官人吉言。”
赵岳呵一声,“怎么?你家难道过得不如意?”
张成犹豫不决了一会儿,又堆起职业笑脸道:“象俺们这样的百姓能有什么幸福日子?俺的那些小事就不说了,免得坏了大官人今晚的心情。”
“无妨。闲聊嘛。你随便说说。我随便听听。”
张成把手中剩下的豆饼全撒在槽中,脸上还是职业笑,眼神却露出凄凉绝望。
“俺,俺家吧,只有两亩薄田。弟、妹还小,干不了什么。如今赋税劳役一年比一年重。田租也涨得受不了。以前租种了地主八亩地,爹娘累死累活一年,加上野菜也能勉强混个温饱。现在不行了。地都租不起。俺在这的活要紧着。一家人全指望俺挣钱添补着活命呢。”
赵岳嗯一声,问:“在此难有活路,为何不去沧州打工呢?”
张成一叹:“想过的。可没钱,拿什么去?讨饭,弟妹会饿死的。”
“俺听南来北往的客商说大官人家这几年也不好过。沧州的生意也大缩,比不得从前的兴隆了。沧州本地人都用不了。俺家只粗识几个字,只会种地,去了怎能找到活?官府现在也抓得紧了,象俺家这样的敢全家离乡打工,是要当逃户充军边塞的。”
赵岳闻言一叹。
统治阶级的冷酷就在于既不让你在本乡好活,又不准你离乡求生。
他拍拍小二瘦弱单薄的肩膀,笑问:“愿意跟着我么?”
小二这次彻底愣了,职业性笑容都没能保持一点,好半晌才呐呐道:“大官人说笑了。俺什么也不会。大官人要俺这种拖累有什么用?”
赵岳笑着摇头道:“我不这样看。我觉得你很有做生意的天赋。最起码,你笑得比别人甜。”
随后变幻了个严肃点的模样又说:“会笑也是种本事。你的本事不止这些。为何要自卑?”
“你,你,你是说真的?”
店小二蒙了,连大官人的敬称都忘了用。
赵岳不知张成问的是用他,还是夸奖他有本事,哪样是真的,但笑着很肯定地说:“当然。”
店小二喃喃道:“俺也有本事?俺也能跟着沧赵家的公子干?”
赵岳笑着直接肯定道:“你适合做生意,那就在我家的商务部干。你父母勤劳,就做勤劳致富的活。你弟弟妹妹聪明出色,那就好好读书学有用的本领。只要努力,何愁不发达?”
店小二从梦游一般中苏醒,一个头磕下去,想表达感谢,却哭得说不出话来。
赵岳没阻止他磕这个头。
他知道百姓的朴实和官员的朴实是不同的。磕头更能让张成相信这是真的。
阻止了张成再磕,拉起他,赵岳低声问:“张成,你会赶马车么?”
张成点头,有些兴奋得手足无措道:“俺还会点相骡子相牛。赶车小意思。”
“那就好。”
赵岳又恢复笑容低声道:“明早找我拿钱,悄悄去市场买辆宽大的好车轿,能坐开你一家的那种,一定要坚实。咱们还要走很远的路呢。可不能在路上轻易就坏了。”
张成兴奋地一嗯。
“骡子当然也要挑年轻壮实的。另外给自己和全家买几套好衣服。棉衣手套尤其要暖和。否则长久走在野外,天寒地冻的会受不了。哦,在车上盖的被子也买床。不要不舍得花钱。”
“嗯。”张成点头更重,眼睛又湿了。
“还有哇,告诉你爹娘,除了方便带的钱财,家里其它的粮食啊衣服被子啊都不要带,连房子和那点地都送给对你们有恩有情的人。路上一切有我。到了沧州,一切都会有的。”
。
第二天日上三杆,赵岳和范天喜一家才启程。
打斗造成的客栈损失没赔偿。赵岳连食宿费也没付。客栈掌柜的也没讨要,强撑笑脸相送。
按这时代的常见事,赵岳这种级别的公子贵人在客栈别说受到生命威胁,就是受到惊吓没住得好,区区低贱的商人也得不但负担一切费用,还要赔礼道歉甚至倒赔大量钱财。
否则,这家生意就别想存在了。
贪官污吏不趁机以为受委屈惊吓的公子哥儿问罪为借口扑上来刁难刮分干净这家生意,不把这家人搞得家破人亡,冤情沉沦大海,岂会罢休。
赵岳是王知县的仇家,本县官府越发会这么干。自己发财了,还能把赵岳的名声搞臭。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第509章 意外连连,中()
宽容不是给恶人的。做错就要付出代价。这是赵岳两世的观念。
从张成那得知,这家客栈的东家和王时忠很有交情关系不浅,为人刻薄寡恩,暗地里做着为虎作伥的恶事,他带着范家住霸王店大吃大喝,就是小小报复客栈在昨晚的表现太过市侩势力眼,让客栈破财受气接受些教训。也算是间接为吃苦受欺多年的张成出口气。
想想也是。
以王时忠父子的贪婪霸道,这家客栈却照样能生意兴隆,二者之间自然有不浅瓜葛。
只是赵岳不想多事,也没时间耽误在这,才放过此店。
县城北门外。
一辆车轿停在不远处,车上坐着张成一家,正满怀忐忑与希望等着赵岳出现。
这车轿很宽大,别说坐张成的爹娘和年小的弟妹,就是再坐进去几个大人也绰绰有余。这车本就是模仿沧赵商务车造的货车,既能拉货同时还能住人,结实,装载量大,出行方便。
沧赵的崛起,给大宋的生活带来太多影响和变化。
张氏一家模样干净,看样子是烧水在寒冷的破家里咬牙洗过澡,现在穿着暖和舒服的新衣,加上日子有了奔头,愁眉苦脸消失,一个个精神不少。
张成机灵,却是老实的机灵。车花了大钱买的本城能买到的最好的。给自己和家人买的衣服却只是平民百姓穿的便宜普通货色,只是遵照赵岳的强调,棉衣确实很厚很暖和。
采购了赵岳交待的,张成手里还有一百多两银子。
赵岳从前世有了女友照顾,对钱就不太有概念,早上给钱不少,也不怕张成卷银子跑了。
跑了,这些银子就当是自己所为导致张成失业和面临死亡的补偿吧。
在他的观念里,生命无价,不是钱能等换的,硬要换,多少银子都值。
大宋的冬天一年比一年冷,春天一年比一年来得迟。
现在即使中原春天的脚步正大步而来,却仍是雪花不时飘,冰雪不愿化,寒风呼啸,冷得连世上最勤劳的汉人也不愿意外出开始新一年的劳作。城门少人进出。
守门收人头税的几个县衙役无所事事,无聊。
他们看着城外这辆马车,心里纳闷:大冷天的,这车既不进城,也不离开,停这干吗?
等他们看清车里不过是一对老农夫妻两孩子,赶车的张成又是他们认识的宝来客栈小伙计,不是什么达官贵人或富商豪强的车架,昔日穷光蛋又象是发了财的,顿时就起了心思。
为首的衙役按腰刀煞气十足走过去,威风凛凛喝问:“张成,你小子赶这么好的车,鬼鬼祟祟停这想做什么勾当?”
“车里装着违禁品吧?你是不是勾结恶人图谋不轨想进城搞破坏却胆小犹豫不决?嗯?”
张成机灵却老实,被衙役一恐吓,心里明知道贪鄙污吏只是找借口敲诈勒索合法明抢,却习惯了畏惧这些披公服的恶狼,张嘴想辩解,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的老实巴交爹娘和年幼纯朴的妹妹表现就更不堪了。
他弟弟小张荣正是活泼好动特顽皮的年纪,小孩火力旺,又穿得暖和,不怕冻,不肯老老实实在车里坐着久等,此时正在车旁蹦蹦跳跳玩耍,听到阴险喝问,小小年纪竟然不但不惧,而且冲那衙役小头目翻翻白眼,童声童气却是异常胆大嚣张地反问:“俺家在等贵公子,停这关你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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