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情接待赵岳的那位店小二有些傻眼,看到赵岳如刀的目光扫过来,身子激凌凌打了个冷战,却习惯性立即堆起了笑脸咬咬牙跑了过来,躬腰媚声问:“大官人有何吩咐?”
却又极小声道:“这位爷爷,俺求你别难为俺好不好?这里是王家父子的天下。俺们东家怕他们。俺只是卖苦力讨饭吃的小伙计”
剩下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你牛,闹腾完,王家如果治不得你,你拍拍屁股就走了。可俺们是本地人,要在此谋生。若是让王家甚至只是打手看到俺殷勤伺候痛打王家的凶手,别说饭碗,就是俺全家的命多半也保不住。
商人的势力眼与冷酷,赵岳清楚。
这家客栈的东家和掌柜的事前不管纷争,任王衙内在此对客人行凶,甚至想指挥伙计帮助王昌,这会只会心疼客栈的损失,关心的只是谁能弥补他们的损失和怎样避免来自王家的迁怒。不会顾忌一个小伙计的生死荣辱。
但这也是权力至上国度中商人百姓的无奈。
别说这家客栈极可能和王家关系不错。就是没丝毫关系,也不会向着客人和知县老爷做对。
所以,赵岳不满客栈的势力眼,但也没怪罪。
他轻喝道:“每个人都应该尽好自己的职责。罗嗦什么?你只管把这清理出来,好生布置酒菜。没人敢刁难你。”
客栈掌柜的听到职责,心有触动,但随即就把浓浓嘲弄的目光投向赵岳,心说:你算老几呀?还职责?你打败了王公子,一时取得了上风又怎样?背靠蔡太师的吏部尚书家岂是你仗恃匹夫之勇就能抵抗得了的?这是王家地盘,你就算是条龙也先得老实盘着。县太爷带着本城捕快官兵来,强弓硬弩一齐上,你们就死一堆吧,还职责?只可恨污了客栈,耽误生意
但,电转的念头遇到赵岳的目光嘎然而止。
掌柜的就觉得赵岳的目光象利剑,把他那颗冷酷的市侩心看得通透插了个通透。肥胖的身子也不禁激凌凌打了个冷战,却是瞬间想明白了。
胆大包天的少年就算斗不过官兵捕快,此刻收拾他却是轻而易举。
骁勇狂暴的王昌、嚣张疯狂的王家打手能打得范家好汉狼狈不堪欺负得死死的,却被几个凳子转瞬间就放倒了。局势几眨眼就逆转。这少年还没真亮剑呢,已经有如此可怕的威势,可想而知他的武艺能有多强悍惊人。
小煞星不是客栈能得罪得起的。
若不先顺从伺候着,惹怒他报复过来
掌柜的又打了个寒战,这才重起职责心,吩咐厨房上菜,自己堆起媚态,亲自指挥伙计把赵岳视为破坏客人用餐环境的昏迷小厮搬走,把赵岳那桌周围清理得整齐有序
掌柜的很想借机把王衙内搬走偷偷赶紧救治,好以此卖好王知县,换得日后人情好处。
赵岳的目光追过去,什么也没说,嘴角却露出讽刺嘲弄的笑纹。
范天喜怒视跃跃欲试的掌柜的,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老实当你的本分商人吧。”
猛龙过江斗群狼,这种级别的凶事,也是小小商家敢插手谋利的?
你再市侩,再利欲薰心也应该躲得远远的旁观等结局。你却不。
真是无识鼠辈,昏了头,想找死。
如意小算盘被看穿了,掌柜的讪讪退开,也是属于皮极厚,甚至不要脸的,还想强辩。
“哈,客官,小的也是想”
赵岳哼了声打断了他,目光示意两字:“滚蛋。”
掌柜的觉得自己的无敌厚脸皮被赵岳的目光扫过,似被钢刀狠狠刮过一般扒了层皮,一哆嗦,冷汗涮地下来了,再不敢耍半点花招,赶紧退了,却又心怀怨毒地等待远观王知县来报复。
王衙内庞大的身躯只能继续躺在冻冷的地板上流血昏迷。
贪官都有个共同特点,最热衷也最擅长抓权玩权。
王时忠以前能混上知府,必有手腕,知此县不过一年稍出头,却把权力抓得很牢。
本城捕快官兵一反平常的懒怠拖沓,来得很快。
没等客栈把新菜做好端上桌,王时忠就带着大队人马闯了进来。却是逃走的打手和客栈伙计偷偷摸摸通风报的信。
掌柜的一看果然是兵马众多箭弩齐备,立即哈巴狗一样摇头摆尾奔向王时忠想献媚。
王时忠却不屑一顾,满脸怒气,两眼凶光四射,只顾寻找儿子。
当看到儿子满脸是血躺在那一动不动,却胸膛起伏仍然活着,王时忠稍放心,随即更怒火中烧,杀机四溢,吃人的目光锁定范天喜这边,暴啸:“给本官射死这些胆大逆贼。抢回我儿。”
第506章 暂时低头()
王时忠不由分说一声令下,左右的县尉都头齐应一声挥手发令。
挤进来的数十县兵弓弩手搭箭举起弓弩瞄向范天喜和赵岳这边。范家人惊骇一齐变色。
捕快们不配备弓弩,却是争不得功劳,再如狼似虎也只能瞪眼紧握铁链刀棒遗憾。
这时却听一声切笑响起。
“啧啧,王时忠,你的官威胆量不但比王时雍大,比死鬼杨戬也大啊!”
众捕快官兵闻言一愣。
他们或许不知杨戬是谁,但个个清楚王时雍如今官拜吏部尚书,正是县太爷的靠山兄弟。
这少年是谁?
他居然敢不把吏部尚书放在眼里,当众直呼其名大有不屑和羞辱之意。
官府中人再无法无天,身上也捆着道无形枷锁,脖子勒着绳,到底不比强盗悍匪无所顾忌。
包括王时忠在内,本城官府人马定睛再看。
只见一少年已长身而起,手里拿着根马鞭,似乎稍眨眼间已如鬼魅般跃近,近两米长的马鞭呼啸。只听得有人惨叫惊叫。少年又如鬼魅般回去了,淡定而坐,扫视对手,玩味着马鞭。
县兵和捕快惊骇得心怦怦乱跳,这时才茫然发现凶横的县尉大人及都头的脸上已被马鞭一人抽出一道血槽,斜贯脸膛,切断鼻梁,深可见骨,鲜血淋漓,眼睛好悬没一人瞎一只。
再看带头大哥,知县大人,官帽不知飞哪去了,挨鞭子头皮渗血转眼肿起一棱,两眼惊骇,两股战战,还流出尿臊味,往日咄咄逼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官威和骄横不见踪影。
在县尉和都头压制不住的惨叫声中,赵岳笑问:“王知县,本公子的鞭子滋味如何呀?”
王时忠不及他儿子高大雄壮,却骨架宽厚,肥胖也显得强壮。
他随着官兵捕快惊恐后退,本能地缩藏进后面,在小厮搀扶下好不容易稍定下神来,闻声顾不得儿子了,再看少年,眼神顿时一缩。
少年打扮无出奇出,显不出地位身份,头包彩绣,虽冬天不常见,却是多年以来的流行时尚也不缺乏人如此。
但王时忠贪污腐化享受过,一眼认出少年包头的是价比黄金的蜀中锦。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联想到一个人。
他羞愤暗恨,身子都有些发抖,怒问:“你是那沧”
刚才的惊骇未全退,现在又加羞恨惊惧,他的声音也控制不住地有些发颤。
赵岳打断王时忠的询问查证,淡漠反问:“我有必要听你费话么?你的费话有用么?”
最赤裸裸的蔑视由这两句话充分表露无遗。
这,这已经不是蔑视了,完全是对一地堂堂知县的无视。
论官位大小,七品上县知县是在官场上不算什么,但就算皇帝也不会如此不屑人说话吧?
王时忠气得恶向胆边生,目中凶光再现,正要再张嘴呼喝什么。
赵岳冷笑一声道:“两条路。王时忠,你要么拿两千两银子赔偿范家损失,换回你儿子。要么,”
赵岳目光转厉,“问罪法办,你全家充军发配边塞或去沙门岛和东京案的那些人做伴。”
“我想官家心中杀气未消一定很有兴趣知道,在大宋江山,小小吏部尚书王时雍是不是真如你儿子说的那样能一,手,遮,天。”
发生在东京的那起惊天动地大案,如这末冬寒风吹向四方。本县离东京不太远,早知道了。
再看彩绣标志,和凶恶主人一样名闻天下的马鞭
哦,还有杨戬,不就是那个已死的曾经权威赫赫的大太监?
到了这时候,无论是官兵捕快,还是痛得蒙了恨得快疯了的县尉都头都明白了嚣张凶悍少年是谁。
沧梁小恶霸!
我草,怎么会是他?
我草,是俺心蠢眼瞎,只顾拍知县马屁,竟然看到却没想到没认出是他。
这主岂是能不分青红皂白乱箭射杀的。就刚才那几鞭子的恐怖能力,杀又能杀得了吗?
沧赵是何等强势又邪门。
两大宰相带众多党羽以高明歹毒的阴谋突袭暗算,却合力也没弄掉沧赵一根毫毛,还没等沧赵反击呢,二人已落得个一齐下台,党羽折损得几乎干净,一个甚至被当众活活千刀万剐了。
如今在大宋朝廷,只怕最有势力的蔡太师也未必敢轻易招惹沧赵。
若沧赵家宝贝蛋真死在这,参与者别管下令者还是奉命者,只怕从上到下一个也别想全乎。
王时雍是牛,但和沧赵比真不够看,好不容易趁这次东京大洗牌当上吏部尚书,根基不稳。能力和根基超人的赵公廉想弄倒王时雍真就未必有多难。
沧梁小子嚣张行凶放大话,那是人家有这背景更有势力,有这个资格。
捕快县兵一齐缩了。爪牙不得力。县尉和都头也只能强忍剧痛和仇恨,低了头。
捕快副都头却由之前的争不得功,转为暗自庆幸。
他没资格和捕快一把手一样站前排簇拥知县,刚才在稍后边结果没露上脸换来挨鞭子。
王时忠羞愤交加,心里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赵岳,再吃赵岳的肉喝赵岳的血,却只能忍了。
他强压杀心,低声道:“小县有眼不识泰山。下官这就取银子来。”
说完,让人抬走他儿子,灰溜溜带部下轰隆隆走了。
赵岳也不阻拦。
他很清楚当官的德行。
王时忠再不甘心认栽,再恨再有胆量行凶,也不会选择在城中报复。
银子必会一文不少送来。
果然,不久,由四个仆役打扮的大汉分别抬着两箱子过来。
箱子打开,露出一排排银元宝。多数是五十两的大锭,显然是重新融造方便装箱带走的。
区区一几千户人家的封建农业时代上县能有多少油水?
农民即使没穷得底掉,也仅仅是能吃上饭而已。本地商业也不算发达,商户也不多。
王时忠这狗官在知府任上被范天喜搞倒,丢官罢职,家产也充公了,当时狼狈不堪,想不到权知本地仅仅一年多就又搜刮了这么多钱财。可见其搜刮之狠。
赵岳心中冷笑。大宋不倒,天理难容。
为首大汉恭敬道:“两千两银子在此。请赵公子查验。”
范天喜是搞财税的,尽管不会收赵岳敲来的这笔银子,却职业病发作,就要伸手。
起码得查查银子的成色足足呀,免得被王时忠糊弄凑数。
赵岳却摆手道:“范兄安坐。”
点点那大汉,“你们数我听听。”
那大汉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应声:“公子信得过,小人愿意代劳。但小人从未有过大块银子,不识银子成色。只怕”
赵岳淡漠打断道:“干你的就是。”
大汉恭敬一抱拳,开始和三同伴数。
第507章 严冬终会去,春天终会来()
两百斤银子虽不少,但银子比重大,其实体积不大,也总共没多少块。
四个汉子即使特意慢数,也很快就数完了。
但赵岳却仍说没听清楚,要他们再数。然后是反复数。
四个大汉倒是耐烦,明知赵岳在羞辱刁难人,也不恼,听话地老实干。
直到新酒菜上来,被赵岳一桌子人又慢慢吃完了。数银子的活动才结束。
赵岳傲慢地吩咐四人把银子抬到他房中,才让其离开。
安顿好孩子睡觉,范天喜迫不及待去了赵岳房间。
王时忠来,他终于确知了赵岳的真实身份,命悬箭下七上八下的紧张心情转化,只能用惊喜交集形容,危机过去,一时间不少念头涌上心头,但在饭桌公开场合并未聊正经事。
此次,他不仅仅是被王时雍整丢了官,老家的祖屋田产等也被官府没收称赎罪银。
能够脱身,不被论罪发配流放家破人亡,这已经是赏识他才干的主官伸手帮了一把的结果。
范天喜虽在油水厚的三司衙门当有实权的官,但并未攒下多少家产。
京城贵,居大不易。
不贪污受贿弄大钱。即使范天喜是官宦子弟,照样买不起房子,想要为官者的体面,只能花高价租住。没油水刮,这也是他没被抄家的原因。贤德妻子重病缠身花了很多钱,还是在两年前含泪撇下才两岁的小闺女离世。多亏了老姜夫妻辛勤照顾,一对儿女才能顺利健康生活。
仕途中止,此生翻身无望,老家虽然已经什么也没有了,但还是得回老家。但一个严酷的问题摆在面前——如何生存下去?
范天喜选择住好客栈,不是有钱讲享受体面能花得起。只因为这年头出行在外太不安全。乱住小店,那点钱随时可能被偷被抢,甚至连命都稀里糊涂丢了。
为了苦命儿女的安全,钱再紧张,只要还有能力支付,也得咬牙花出去。
手头这点银子一路花销,等回到老家,也就不剩几个钱了。
老家无房无地,有地也不会种。又干不了别的,等待范天喜一家的就是绝境。
在另一世,没有赵岳,范天喜丢官回到老家。地方官为讨好王时雍,逼迫折磨的范天喜儿女皆亡,老姜夫妇皆为护主惨死。
范天喜冤屈恨气冲天,走投无路,最终咬牙切齿一横心,带着唯一的姜济落草为寇造反。
结局自然是闹腾一场,被官府剿灭。尸骨无存。
这种比较正直敢为的官员的惨事,在北宋末年荒唐的政治中很正常。
封建时代,一个人越是有才,越是对国家重要,甚至无可替代不可或缺,就会越是死得越早死得越惨,而不是相反,得到国家的极度维护重用。除非他是皇帝。
岳飞就是最鲜明的例子之一。
同样的,一个人务实能干却没有强大靠山,缺乏高明政治手腕,混封建官场也大多难有善果。
这是封建社会必定被推翻的原因之一。
赵岳的意外出现,让有务实之才的范天喜绝望愁苦的心顿时一亮。
思路骤然打开,范天喜看到了新的希望。
在三司衙门,他有铁算盘之称。
当然不是夸奖他算盘打得好,而是账算得精。用现代话来说就是此人有高级会计师之能。
现代的复式记账法在十几年前就由赵岳提出并在赵庄实行,由沧赵商务有意推广流传出去,因简单明了方便精准,很快被大宋商家普遍学习采用了。
但大宋官府仍然是复杂繁琐的旧式记账,雷打不动。
官府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更改的。主要原因却是老式方法查账对账困难,便于作弊捞钱。
但无论多么高明的作弊手段,落在范天喜手里都难逃审核。
范天喜就想,在大宋,若有人敢用他,只怕只有强势的文成侯。
他唯一的出路只在沧赵。
就算只为了一双无辜儿女和忠心耿耿的老姜一家活命,他也要豁出一切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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