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晴方觉夏已深- 第55部分

亦攸的车整个都被掀了起来，久少东坐在车里目睹了这一切，心里受到前所未有的震动，他有一瞬间的难以置信，同时也有一瞬间的忽然悲伤。

几辆车相继停下，他们大步迈向撞车的地方，久少东亲眼目睹着亦攸闭着眼头破血流靠在驾驶座上的样子，颤抖着后退。

“不会的……”她其实从来都是这样烈性的女人，他不在意也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搜到了！”那群人拿出副驾驶座上的书后非常雀跃，他们拍了下久少东的肩，“快走！不然等会儿警察来了就走不掉了！”

一行人拿到书后很快就离开了事发现场，偌大的夜晚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寂寥黑色。

空空荡荡的高架上停着这一辆翻倒的车辆，躺在里面的人似乎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只是这一整片的空气扑打在所有活着的人的面孔上，真是又冷又孤单。

。。。。。。

惠安医院。

顾元灏静静守在安简希的床边，他的脸上是希望尽数寂灭的灰颓：“小希，你醒来，我们就结婚好吗？”

她的睫毛似乎有些颤动，他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顾元灏指了指窗边高高挂起的白婚纱，笑了：“你最喜欢的VeraWang的婚纱，按照你的尺寸全都订好送过来了，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你醒过来了。”

他双手撑着头，默默又念了几声她的名字，低下头将头撑在手心里，百感交集。

从前，他对简希，向来是疼惜有加的。她想要什么他就会立刻买给她，她想

外出他便偷偷带她去各个城市，哪怕沿途再多麻烦。他一味的溺爱和毫无原则性地满足她一切愿望，因为他甚至都不知道，简希还能这样健健康康得保持多久。

如果一开始他就没有投入这么多，一开始就不让安简希对他有任何的幻想，现在的一切是不是都会顺畅好多？

。。。。。。

惠安医院的另一头，急诊室的灯光由明转暗。

医生最初走了出来，外面的人迎上去，医生摇了摇头叹气道：“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顾元瑾和吴惠芳身为医生，自然都懂这句话代表的意思。

手术室里推出了车，亦攸一身洁白虚弱地躺在上面，被褥盖着她，甚至漫过了脸。

顾元瑾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等候座位上一动不动的顾允岩，他浑身僵硬着，眼神牢牢盯着对面的墙壁，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那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悲伤，却是让人也无端跟着心痛。

“去送送她吧，最后一程。”

顾元瑾好心劝他，顾允岩抽了抽嘴角，僵着站直了身体，他甚至看都没看亦攸一眼，只是慢慢地转身，朝离开医院的电梯，步步走去。

他每走一步，都会想起一幕和亦攸在一起的画面。

他想起她瘦削的肩膀咯着自己的手掌微疼，他想起她懒懒靠在窗边浇花的样子，他还想起了她身上那些淡得几乎已经看不出了的瘀青还有她柔软的羊毛衫和宽松的背带裤。。。。。。

再没有了，永远都没有了。

顾允岩闭上眼，心里涩涩得生疼，他似乎尽量走得平稳，可是他一丝不苟的背影在这一刻看入顾元瑾的眼里，却是心疼到不行。

吴惠芳也沉默地看着，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亦攸的场景，那时候她还痛骂了一顿顾允岩。

时光原来走得这样快，她还以为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可是，都消散了，像短暂的烟花一般。

。

。

“妈你说什么？”

挂完了电话的水灵依旧未能从消息里面缓过神来，初妤问她怎么了，她才颤悠悠地重复了一遍吴惠芳的话：“亦攸死了。”

夏初妤被这个消息震得绷直了身体，她立刻就做出决定说：“我要去医院看她！”

水灵陪她匆匆收拾好，刚走出家门，谁料一辆摩托声稳稳停在了她们面前：“谁是夏初妤小姐？”

夏初妤指了指自己。

摩托车小哥笑着从车里拿下来一个包裹：“你的快递。”说完驾着车又朝下一家驶去。

夏初妤和水灵对视了一眼，默默拆了快递。

是一本书。

“好奇怪。”水灵默默开口。

。

穿上了白婚纱的安简希很是美丽。

这几日顾元灏日日都在她身边陪着她，同她开些有的没的玩笑。安简希总是配合他的幽默，可她心底清楚得很，她越来越虚弱了。拼尽全力醒过来，只是为了自己未完成的梦想，周围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地陪着她，她们从不提外面的纷纷扰扰，可她的心底却像端着一块明镜。

“外面发生过什么了？”

“元灏哥哥，是不是他们逼你了？”

“你是真心想要和我结婚的吗？”

她的问题很多，却都得不到真实的答案。

问到后来，安简希也就不问了，她永远都只是安静地微笑，微笑送走一批一批探望和祝福的人群，直到这一天终于安静下来的晨曦初现，她醒得特别早，也一反常态的很有精神。

她吃完药忽然一阵咳嗽，咳得天昏地暗感觉怎样都停不下来，咳得一整颗心都要碎掉般，好不容易止息后她揉着剧烈起伏的胸腔，她的心底浮起不好的预感，在顾元灏敲门进来的时候却迅速敛去了所有的情绪。

“怎么不睡了？”

见他端着茶盏，安简希笑了笑：“元灏哥哥，我想去薄荷岛。”

“你的身体不能受风吹。”

“可是我很想念那里。”她牢牢盯着他的眼睛，不容许他有一丝的躲闪，“像以前答应我的那样，带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好吗？”

顾元灏想了想，答应了。

她穿着白纱，在他的搀扶下走过当时的那条小径，顾元灏亦是走得唏嘘不已。树枝草木非但没有枯萎反而生长得更加旺盛，他小心翼翼关注着身侧的安简希的身体状况，却意外发现她的面色都难得变得红润起来。

见她停下来，顾元灏立刻扶住她：“别勉强了，我们回去吧。”被她制止。

他看她，她的眼眶里忽然蓄起了泪水，让他一阵担心：“告诉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希你别吓我。”

她牢牢看着他，他脸上的惶然神色不像作假，她想要更认真地记住他的一切。其实仔细想一想，除了他不爱她这一点外，他对她实在是足够足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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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简希扑进他的怀里。

“元灏哥哥，”她闭上眼，任眼泪滑下脸颊，“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它埋在我心底好久好久了，我总想从你那儿得到真实的答案。可我每次和你相处时又都不敢开口，我总怕，总害怕你给我的答案会让我难过加重。”

“别说了，别问了，也别想了好吗？我带你回去，小希。”

“你抱一抱我吧，元灏哥哥。”

她的手臂紧紧攀附着他宽阔的背，顾元灏默了默，双手覆上她的背，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视线下移，看到了她的婚纱裙角拖在地上蔓延开来，边缘似被草地弄脏，他淡淡蹙眉：“婚纱脏了。”

她不以为意：“我穿婚纱美吗？”

“美。”

安简希蹭了蹭他的外套，他知道她是笑了。

“元灏哥哥，告诉我，如果这一辈子没有夏初妤的话，你会不会爱上我？”

他身形一怔，无法开口，而这样的反应悉数被她感知到。安简希其实早就对一切早就清明，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但却是到了这样的时间和地步，如果不问出口的话，她会留下遗憾的。

☆、143。时光静好，3小荷才露尖尖角（终）

“元灏哥哥，告诉我，如果这一辈子没有夏初妤的话，你会不会爱上我？”

他身形一怔，无法开口，而这样的反应悉数被她感知到。安简希其实早就对一切早就清明，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但却是到了这样的时间和地步，如果不问出口的话，她会留下遗憾的。

“我不知道。”

沉默了很久，顾元灏还是回答了这样一句话。他确实无法欺骗她，这原本就是个假设，他很清楚她想听到的答案是什么，那个字就活跃在他的舌尖，只是无法说出口拗。

安简希动了动，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她笑得异常明艳动人，站远了些对他言笑晏晏：“元灏哥哥，你看我跳舞给你看。”

“你当心！”

她可不依，以手扯着裙角在平地上旋转起来，她的长纱在风中旋舞，白与绿相间在他的眼底掀起绝妙的色彩平衡感。她伸起双臂贴着耳郭，眼神里闪动着灵动的神采。

顾元灏看她投入地跳着、笑着，仿佛让他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他就在这样的虚幻和现实的不断交替中渐渐散神，直到安简希喘着气停下来跖。

他拍掌。

安简希朝他笑容热烈，他想走进她，却被她伸手阻止，顾元灏被她忽然严肃的神色弄得微怔，问她怎么了？

安简希说：“薄荷岛对于我有很特别的意义，小的时候我困于家中，是你带我走过这长长的甬道，带我看到外面的蓝天和岛屿，告诉我自由是多有吸引力的一件事情。你为了逗我开心，不惜和我结婚，可是元灏哥哥，我知道你不爱我，你爱夏初妤，虽然我很想讨厌她，但毕竟身体健康的她可以替我好好爱你。”

其实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觉得意识有些模糊了，胸口也钝钝得开始疼痛。

但她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他们以什么样的手段逼你，也不清楚你做出了何种妥协，可是元灏哥哥，我也有我的骄傲，虽然我自小的梦想就是嫁给你，但是我不能接受你在爱着别人的时候来娶我。”

顾元灏纠正道：“你别乱想，没有人逼我什么。我娶你是发自内心地想娶你。”

安简希侧过脑袋，笑说：“真讨厌，我差一点就相信你了。其实从小到大，我最崇拜你的一点就是，元灏哥哥你一直以来都敢于追寻自己真正想要的，不管那件事情或那个东西有多么难以求得，但你最后总能够完成得异常漂亮。所以，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我希望你能不要放弃夏初妤。你也许不知道，因为这样的事情放弃爱情，对女人来说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说到这里，她的眼角低垂，不过她很快就将悲伤掩掉，再度开口道，“元灏哥哥，我今天将你带到薄荷岛来，在这个即将到路口的地方，我想说的该说的全部都说了，我希望你能去追寻自己的自由和爱情。现在，我放你走。”

该怎样做到让自己平稳又干脆地说完这一段话，却半滴眼泪都不曾落下，半分悲伤都不曾流露？

她其实也没有信心自己会完成得这样好，刚刚的那一段心路历程简希走得异常辛苦，却也觉得是这一辈子最后一次难言的幸福。

他早就被她的话语震惊，心绪百转千回。

顾元灏说不出其他的话语，安简希转过身去催促道：“是我让你走的，不是你主动离开我的，我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难道你真这么狠心，一定要我亲眼看着你走？”

顾元灏看着她的背影，想走和不想走的两种情绪在心底来回拉扯。

“那你怎么办？我带你出来，我必须要送你回去。”

“我是你的责任？”安简希笑了，眼泪跟着笑容一起砸在胸前白纱上，她掏出身边早已准备好的手机，拨通一串号码，“喂张阿姨，我在薄荷岛，你能来接我回医院吗？是我偷偷跑出来的，我不想麻烦元灏哥哥，麻烦您帮我保密，谢谢。”

挂了电话，安简希侧身，让他得以看见自己的一半表情：“现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顾元灏，我给你一个选择。要么现在走，如果你不走的话，这一辈子你都走不了了，即便未来哪一天我死了，你也不能和夏初妤在一起。怎么样，你敢不敢选？”

“小希……”

“走啊！”

他知道，其实她倔起来的时候，亦是千万话语都不能改变分毫。

现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而言都被拉得非常漫长，女生单薄纯白的背影和他心底那个苦苦思念的影子来回闪现，顾元灏无论想到哪一方都能感知到另一方会遇到的巨大风暴，他一直在犹豫，而安简希也闭上了眼睛，她同样在等他的最终选择。

身后响起坚定有力的脚步声，可惜不是朝着自己，而是越来越远的声音。

等到听不见了，安简希才悠悠转过身子。

他的背影已经是远去的一个小黑点，简希愣愣看着，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这明明是一开始她就希望的结局，为何真的等到了的时候，她会觉得这样痛苦呢。

她开始哼起歌，贵族乐团的《梦中的婚礼》，淡而忧伤的旋律被她放慢了一个八拍，哼出的曲调越发空灵起来。

她自己将薄头纱盖在了头上，双手扯着头纱的边角，闭眼仰头让阳光更用力地照向自己的面庞——如果顾元灏曾有过回头看她，他就一定会看到安简希摇摇欲坠的那一抹白纱，宛如一缕轻烟般。

那样美，却再也不能继续美丽了。

。

顾元灏怎样都想象不到，等他见到初妤时，她会是这样的一副状态。

悲伤、害怕、绝望、怀疑、怨恨……所有他能想象出来的负面情绪，现在的她全部具有。

初妤正将自己关在房间的角落，漆黑一片的四周紧紧圈绕着她，仿佛以她为中心正散发出汩汩寒气，拒绝任何人的靠近。这让顾元灏越看越心疼，他一旦试图走近她，就看到她如受惊幼兔般的眼神。

“别过来！别！”

她拼命往墙角缩。

万分惊恐，话也不肯多说，唯有不断地反复念叨，“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

“这到底是怎么了？”

对于顾元灏将近失控的疑问，水灵只是捂着嘴哭。

不回答他，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

顾元灏慢慢蹲下身子，视线和初妤维持平行，他伸出手试图触碰到她，初妤却在他伸过来的时候立刻躲掉。

“初妤，是我啊，我是元灏！你看看我好吗！”

回应他的却只有初妤颤抖的身体和将头紧紧埋在双臂之间不肯抬起。。。。。。

他将她紧紧箍住双膝的手扯开握在自己掌心，想将自己的温度过渡给她：“初妤，你看看我，我来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这一句话却是让她起了反应，“分开。。。。。。”

“初妤你听见了是吗？我是元灏啊！”顾元灏皱紧了眉，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冰凉入骨的寒意顺着他的指缝一路延伸，让他万分心疼，“初妤，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吗？不要再吓我了。。。。。。”

夏初妤这才慢慢恢复了意识，她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她这个样子让他觉得一阵心悸。

“是不是陶晟林对你做了什么？你告诉我！”他的那些冷静自持在她的面前简直都不堪一击！

听到陶晟林的名字，初妤的唇终于动了动，顾元灏这才发现她的上下唇瓣上早已沾了丝丝潋红血迹，初妤的声音幽幽的，她说：“亦攸，她死了。”

以为初妤只是在为亦攸的死而害怕，并没有受到其他伤害，顾元灏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些，至少她终于肯开口说话了，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知道。”

“你不知道。”她摇摇头，悲伤的表情忽然更剧烈了一些，“亦攸在死前送给我一个包裹，里面有一本书。”

停了会儿，初妤转过脸，又开口道：“我觉得她是故意的，她知道自己会死，她是用自己的命在保护这本书，如果。。。。。。如果我知道她会死，我当时就会拦住她，她还跟我说了那么多。。。。。。”说到这里，初妤完全失控，泣不成声。

顾元灏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不远处的复古书籍，看清楚书名的时候，他眼色微变。

“这？”

“第252页。”她的声音像断线的鸢。

他依言翻去。

一字一句，一目一行，看到最后一段话的时候他的心底有隐隐的猜测，然后觉得纸页有些奇怪，顾元灏翻到反面，一张草签的药方飘了下来。顾元灏扫完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