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晴方觉夏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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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晴方觉夏已深-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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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旧人终是不覆让时间替我送上祝福⑩

如果说一切幸福与痛苦的转折是自这一次争吵开始,恐也不为过。

虽然没过多久,芩皛等到了少柏的道歉,可再之后的生活,就像是被强硬拖上命运齿轮的自己,那段光阴是夏芩皛这一辈子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想起的噩梦。

曾以为坚硬牢靠的感情随着争吵、道歉、再争吵、再道歉变得愈发命悬一线。

在少柏又一次夺门而出后,夏芩皛迎来了一位华贵雍容的妇人。

彼时她已怀孕四月,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来人是少柏的母亲,非常明显的来意稔。

“这是钱,希望你能离开。”

夏芩皛摇头,“我有了孩子。”

夫人的眼色有转瞬即逝的慈爱,最终还是敛于疏陌:“我们不需要这样的孩子。”

“恐怕要让你们都失望了,孩子已经四个月了,我会生下他,大夫说很有可能是个男孩。”

夫人仍旧摇头,“即便是男孩,你也永远不能告诉他他的亲生父亲是谁,从此你只能和他两个人相依为命,和少柏、和我们都没有任何关系。”

“这不公平!我不会同意!”

夫人逼近她:“孩子,你从来就没有不同意的资格。你想知道凭什么,我可以告诉你,凭的是我们家可以轻轻松松让你和你的孩子在这个世上消失,我们有这个能力,但我们还不想这样做。”

即便少柏从来不说,夏芩皛也从下人的口中得知了他家的背景,就算有夸大的成分让她觉得不像是真的,可那日日印刷的报纸和杂志上,她总能瞥见有关他们家新闻。

那则“婚讯”引发的话题自然亦是不少。

夏芩皛将钱递还到她的手上:“这是赶我们走的钱,我无论如何是不能收的。”

“我劝你还是收下的好,少柏很快就没有能力拿钱养你了。”

“他有他自己的事业!”

夫人冷冷笑了:“那些个事业,如果离了家里的力量,都是零。”

……

自她走后,夏芩皛一直都在发呆,像是梦终于醒了大悲大绝望之后被抽走全身力气了般,没办法思考、没办法动弹。

她给少柏打了个电话,接通了之后被他挂断,芩皛刚想拨第二遍,有人敲了敲门,“少爷说在巷子口的转弯处等秦姑娘,说要带您去个地方。”

夏芩皛心想他倒来得及时,也没多疑,立刻就走了出去。

巷子口没什么人,只停着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

夏芩皛刚想喊他的名字,车门就开了。

她瞧见从车上走下来的那个姑娘,有短暂的懵忡。

“怎么是你?”

对方穿着一袭洁白连衣裙,戴着手纱,拎着珠花小包包,宽大帽檐垂下阴影,落在她的长睫上,霎是好看,“秦小姐,是我找你。”

声音还是跟第一次听到时一样好听,是上次在购物中心碰到的那个姑娘。

“你知道我的名字?”而且她还知道自己住在这里。

对方伸出手,“是少柏让我来的。”

夏芩皛见她笑得真诚没有恶意,何况记起初见时多亏了她友好相助,伸出手去刚刚握上,忽然想起她会不会就是那个报刊杂志争相报道的“结婚对象”,只可惜她刚想开口询问,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不过几秒,夏芩皛已然完全失去意识。

下坠的身子被一人接住,那人抬头望向上一秒还笑意满满的小姐,得到对方冷冷的答复:“带上车。”



这一路睡得分外久沉,就连迷迷糊糊醒来时亦觉头痛仿佛不知置身何处。

陌生又熟悉的布景,让她觉得诧异完全不可置信。

明明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除了在梦里几度回来过,怎么会……夏芩皛下意识地抚了抚小腹,还好孩子安稳睡在里面。

她又四处走了走,眼下的一切破败得宛如遭过了洗劫一番,曾经一群人坐在这里化妆……夏芩皛擦了擦凳子上薄薄的一层灰,坐了下来。她对着裂了一半的镜子,侧了侧脸,翘起兰花指,哼起从前那首霸王别姬的几个音……

唱着唱着就没了心情,夏芩皛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已经大变了样,从前浓密柔顺的黑发现下松松垮垮挽在脑后,不仅会大把的脱落,也已经没有昔日的光泽,更会常常打结,而脸上的皮肤看上去也没有以前那般光滑细腻,夏芩皛忽然皱紧了眉,站起来将本就摇摇欲坠的镜子一把盖在了桌上,激起了一片灰尘。

原本还有一丝光的屋子现下变得更加昏暗了,夏芩皛失去了兴趣,四处都是尘埃和断垣,曾经光鲜华贵人声鼎沸的尚囍班显然遭逢了某种不幸,而关于这种不幸是否跟自己有关,夏芩皛避免去思考。

现在她更想知道的,到底是谁送她回这里?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出此下策?

夏芩皛又饿又凉,清晨的第一缕光线并没有能温暖她,她绝望地发现自己口袋里只有一点零钱。

孩子在肚子里并不安分,夏芩皛最终只能放下尊严走到了街上,沿途的景致让她一阵心酸。她并不清楚师父他们在自己走后碰到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又像从前一样在一个城市不会停留太久,很快就去到下一个新的地方扎根。

似乎感受到了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好像非议声越来越大,夏芩皛将头发放了下来,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夏芩皛拿着买来的包子一路小跑回尚囍班的旧地时,仿似打了一场仗般,身心俱疲。她靠墙蹲在角落,不明白事情怎么就急转直下变成了这样,愈想愈心酸,而后就伏膝低低哭了出来。

听到脚步声时她像绷紧弦的兽,“谁?”

“芩皛,是你么?”那声音太熟悉,只是多日未听,竟然生出好多疲惫和苍老。

“师……师父?”

徐青衣的头发几乎已经全白,梳得一丝不苟,依旧是她离开前的旧时长衫的打扮,此刻就弓着身子皱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跟着徐青衣走进家门时,她如在梦中。

一路上师父都小心翼翼,此刻更是无比谨慎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时,他才关上了门。

“这里……”

若说尚囍班的表演场地如遭横祸,现在看昔日热闹的庭院如今亦是冷冷清清,看出了她的疑问,徐青衣叹了口气带她进到里屋,“尚囍班散了,大家也都散了。”

夏芩皛眼睛里忽然蓄起了眼泪:“是因为我吗?”

徐青衣的目光移到了她的小腹处,抽着的烟斗霎时就停了下来:“芩皛……你这是?”

夏芩皛觉得无地自容,“扑咚”一声跪到了地上,因为震动让她的小腹有一瞬的疼痛,她蹙了蹙眉,而后闭上眼不敢再看徐青衣,“对不起,师父。”

徐青衣连忙来扶她:“快起来,芩皛你到底是怎么了?丈夫没和你一起回来吗?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那个人对你不好?”

他的问题太多,每一个都像针一样扎痛了她,夏芩皛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到了地上,她只能拼命摇头。

听到她支离破碎地叙述完和那个人的故事后,徐青衣气愤地拍向桌子。

“真是不像话!”而后似埋怨又似怒其不争地看了一眼夏芩皛,最终还是心软道:“你先去休息吧,你这个样子也不方便,先在这里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吧。”

夏芩皛推开自己的房门,看到里面熟悉到亲切的布局时忍不住再次痛哭出声,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连东西摆放的格局、衣柜里的衣服,全都跟她走时一样,显然定期有人打扫。

徐青衣待她几乎像从前一样好,夏芩皛从他的描述里还原了这几个月里尚囍班翻天覆地的变化。

方家自从得知夏芩皛同人私奔悔婚之后自觉咽不下这口气,不仅收回了所有彩礼,更是不惜动用了一切力量打压尚囍班,不出一周这家集结徐青衣一生心血的尚囍班就四分五裂,树倒猢狲散了,大家都害怕遭到方家更深一击的报复,相继收拾好行李离开了这里。

而徐青衣现在也只是给人接些短工聊以度日。

“真没想到方青泯是这样的人。”夏芩皛气愤地捶了桌子。

徐青衣叹气:“他已经成婚了,希望他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才好。”

☆、何如薄幸

然而徐青衣最担心的还是成为了现实,夏芩皛原本在小城就是无限风光的人物,那日蓬头垢面在街上买包子早已在不少人间引起了轰动,而后街坊邻里又总听闻徐青衣这些个日子买了好些药材,一问都是给孕妇添补的食材,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传言在小城里肆意飞舞起来。

方青泯登门了几次,夏芩皛每次都被徐青衣藏到了暗道里俨。

无比矮小逼仄的空间,她蜷缩在里面连直立身子都困难,她只能不断抚着肚子给自己打气。

这一段时间即便再烦闷困扰,她也听从了徐青衣的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方青泯似乎并不相信徐青衣的一面之词,尽管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可他似乎还有再来的打算。

夏芩皛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足月了,她给之前住的地方打过几次电话,答复是空号。

她也给那边写了无数封信,显然也没有得到半分回应。

越到后来,身子又肿又重,连行动都不便了,徐青衣年迈,打理自己已然吃力,还得伺候她们娘俩。夏芩皛即便对少柏再多担心再多埋怨,亦是不忍再在这个关头违背师父的意愿,独自出门走到街上试图联系上那边……

更何况,即便她真的迈出了这个大门,又能去到哪里问到少柏的消息?何况徐青衣每次听到那人的名字都是一脸厌恶,他是铁定不会帮自己的。

临产的日期愈发近了,徐青衣又急又怕,就连找产婆都是晚上夜深了避开方家的耳目打着手电筒去到相熟的人家敲门,好说歹说才将人请了来。

夏芩皛疼得直叫,徐青衣守在紧闭的房门外急得团团转稔。

好不容易听到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这才将高高悬起的心放了下来。

送走产婆等人,又忙前忙后清理完房间,安抚完虚弱的芩皛,这已是天边晨光初现。

徐青衣的身体显然已经经不起这样的劳碌,他气喘吁吁坐在芩皛的床侧,拿着毛巾替她擦汗,身侧的女娃一动不动靠着妈妈,格外乖巧。她闭着眼睛嘟起小嘴,皮肤极白,眼睫毛一颤一颤,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想要好好疼爱她。

“芩皛?”徐青衣轻轻唤她,“你看看娃儿多漂亮,给她取个名字吧。”

夏芩皛瞪大了眼睛看着天顶,一动不动。

“芩皛?”徐青衣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那里面一丝神采都无。

徐青衣急了,“芩皛你说说话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师父去给你找大夫来,你别吓师父啊。”

夏芩皛这才有了意识,慢悠悠看了一眼徐青衣,眼泪哗一下就滚了出来,哑着的嗓子问出了满心的支离破碎:“师父……当真……是个女儿?”

徐青衣了然,避开了她的目光,点了点头。

夏芩皛闭上眼,头嫌恶地侧开,“抱走。”

“芩皛!”

见她执意如此,徐青衣又气又无奈,偏偏那女娃乖巧得让人心疼,在他的怀里亦是不吵不闹,徐青衣抱着她在床侧来回踱步,见她偶而还掀起眼皮瞅他一眼,小嘴嘟嘟得还会翘起弧度,这可将徐青衣喜得不亦乐乎,他一直在自言自语,在小女娃的脸上来回亲,一边哄一边对芩皛说,“这闺女像你,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胚子,芩皛啊,快给她取个名字。”

夏芩皛侧过脸看向房间里的一老一少,眼眶模糊了又清晰,她喃喃念叨着:“完了……”一边想着自己怎么这样不争气,现在连赢回少柏唯一的希望都没有了……

家里很拮据,可是徐青衣几乎尽了一切的力量让芩皛和她女儿过得衣食无忧。

夏芩皛就在徐青衣日复一日的照顾里渐渐不再像之前那样忧郁,何况小女娃实在是贴心,从不吵也从不闹,徐青衣常说,这娃有灵性,知道妈妈和姥爷在受苦,一点也不闹人呢。

夏芩皛抱着她坐在旧木椅上,面前摊开的都是一年前的诗词曲赋,而她就缩在妈妈的怀抱里,肉嘟嘟的小手也搭上了书页,一页一页地扯着……

夏芩皛看着她笨笨的模样,笑着吻她,脑海里回想起来的全是一年前和少柏初初相见的深秋光景。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夏芩皛总是重复喃喃念着这一句诗。

若说爱到至浓之处当是在随他奔走天涯一路归家的那段日子,从暮春到盛夏,他同她日日自花间分拂而过,或于清冷月色下饮酒唱曲,或于帘幕里共享床笫之欢,记忆里的二十多年岁月,从没有哪一个春天哪一个夏天有这样多的色彩,全是爱的色彩。

“就叫你初妤好不好?”

夏芩皛将女娃抱着站在自己大腿上,面朝自己,她蹭了蹭女儿柔软细腻的肌肤,“嗯喜不喜欢这个名字呀?小初妤,小初妤……”

初妤,寓意最初的美好。

被母亲摇得左摇右晃的小女娃一边啃着指尖一边冲夏芩皛笑得甜腻温软。

。。。。。。

噩梦发生在夏芩皛刚出月子不久。

方青泯来得毫无症状,几乎是破门而入!

徐青衣当下就冲到了院子里企图拦住这个愈发阴翳的男人,给房间里的夏芩皛争取更多的时间。

夏芩皛完全来不及收起摊满一房间的婴儿用品,只顾抱着夏初妤就躲进了暗道里。

可谁知道平日里娴静乖巧的初妤今天不知是受了惊还是怎样,伏在妈妈的怀里一个劲地颤抖,半分钟也不肯安分,夏芩皛怕极了,生怕她咿咿呀呀地喊出声来,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好你个徐青衣!我简直被你耍得团团转啊!”方青泯的眼珠子几乎都瞪出来了,他抓起夏芩皛房间里的婴儿衣服,往徐青衣脸上扔去,“夏芩皛那个贱人在哪里!”

“方青泯!”徐青衣卯足了力气大吼:“你嘴巴放干净一些!你是个读书人,你现在这样还有哪一点像个读书人的样子,你还知道礼义廉耻吗!”

“礼义廉耻?”方青泯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一样,大步逼近了徐青衣,指着他的脸骂:“以前我尊敬你是一代夫子,又懂梨园曲艺,教出来的学生也都各个端庄大方,可是谁知道她们骨子里都是这样的放荡不羁?你自己遮家丑都来不及,倒还好意思在这里指责我不懂礼义廉耻!”

“你……”

徐青衣气得咳嗽不断。

方青泯继续狠厉逼问:“请问徐青衣说的礼义廉耻,夏芩皛她懂吗?如果她不懂得话,能不能麻烦您将她交到我手上,我不介意亲自来调教她!”

在暗道里的夏芩皛闻言一惊,忍不住朝墙壁又缩了缩。

她闭上眼心底不住祈祷:“求你快走、快走吧……”

可千算万算还是算不准变故何时出现,许是外面吵闹声实在太过声势骇人,吓着了初妤,又许是这暗道里光线太暗,空气浑浊加之不断有蚊虫飞过,小初妤再也忍不住,“哇啦哇啦”开始大声哭了起来。

这一哭可将夏芩皛的魂都哭掉了!

而房间里还在争执不休的男人听到这一声啼哭,霎时眼睛就亮了起来,那里面蠢蠢欲动的光芒里更添加了些许如野兽般危险不已的信号,他立刻就循着声音源头朝暗道的方向跑去。

掠过走廊、跑向厅堂,见着方向不对,又掉头重来!

“方青泯!”徐青衣步履不稳地跟在他身后不断拉他,想要止住他的步伐,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显然,方青泯已经急怒攻心!

暗道里的夏芩皛急出了一声汗,她拼命地安抚着怀里的夏初妤,祈祷她能赶快停下来,可初妤哪里懂得母亲的心思,越哭声音越亮,仿佛要将这几个月来不曾哭过的眼泪全都一股脑儿倾倒出来。

“小初妤,乖啊小初妤,妈妈求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她的汗一滴一滴渗出,从没有的紧张感瞬间布满全身,此时此刻夏初妤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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