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晴方觉夏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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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晴方觉夏已深-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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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晟林率先开的口,向如清在一侧无所谓地抱胸看着她,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跳得很好,非常感人。”少年补充道。

向如清听不下去干脆抢了白,语气古怪:“就是太做作了。”

他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飞来的玻璃一样击中初妤的面庞。她脑海里所有有关幼时欢快记忆的树,全部在这一瞬,轰然倒塌。

“祝贺的客套话不要再说了,你找我有事?”末了初妤抿了抿唇,“其实说与不说也没有什么区别,早在上次我撞见你们的时候,就知道会是这样一种结局。”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夏初妤的目光盯着陶晟林踩在皑皑白雪里的黑靴子看,向如清的声音不痛不痒地飘了过来,“你觉得好看么?D&G的新款,我给他挑的。”

夏初妤点点头,面无表情,“挺好看的。”然后抬头看向陶晟林,对方也正好一霎不霎地接上她的目光。

“陶晟林,你喜欢么?”

少年连眼色都似一潭死水再难起波澜,也难以让她窥探到以前总轻而易举可以捕捉到的情绪,他说:“改变总是必须的,我们都只能面对现实。”

夏初妤笑了,眼前的他分明模样是最熟悉的光景,跟自己的物理距离也只不过数米之远,也许就连呼吸入体内的空气分子都在做一样的布朗运动,可是为什么她偏偏觉得,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如此陌生,竟像隔了一整条迢迢银河。

幻觉与现实找不到分水岭,夏初妤痛苦万分地强忍着,才没有让自己朝他伸出手去。

她是如此想要触碰那张熟悉的面容,可惜再也不能。

“礼物我收了,可以走了么?”

“等等!”

夏初妤刚回身,一身火红的向如清已然像一阵风般朝陶晟林刮去。她紧紧缠住了陶晟林的脖颈,猝不及防的拥吻。

如此难堪的场面已然让她觉得厌恶,然而更让她失望透底宛如当场淋了一盆冰凉冷水的却是——陶晟林竟然环住了向如清的腰,同样热烈地回应着她的热情!

夏初妤拍了拍掌,“向如清,你赢了。”她的表情依然平静无波,但其实只有她自己了解,那只是勉强才能维持的尊严。

路过的同学纷纷吹起了口哨,更有人拿出手机直接按下快门。

夏初妤觉得自己难堪犹如小丑,终于崩溃而逃。

……

Gluttony。Lust。Greed。Wrath。Sloth。Pride。Envy。

《圣经》里面说在七宗罪中,嫉妒是心罪。

肉身之罪可偿,心罪难偿。

可惜向如清心中的嫉妒之火种早已燎原,所到之处蔓延出遍山野的伤痕,偏偏她看起来并没有“偿罪”的想法。

水灵冷笑,“就她向如清的智商,能看得懂《圣经》?”

如今再细细想来,皆如绣花针,原本只是不起眼的瘦小一枚,却能在心上缝补出细密又持久的疼痛……

夏初妤没有回寝室。

她将自己放逐到汹涌的人潮里,不时有人认出了她,吵吵闹闹地要与她合影,要她签名。

只是以她现下的状态,要她欢笑面对镜头实在是太过强人所难。可她更加不想回答诸如“初妤是太辛苦了吗?”、“碰到什么不开心的困难了吗?”此类表面善意实则充满八卦元素的示问,她只想逃,远远地逃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地方,不被人寻到、不被人追逐。。。。。。于是她只能拼命地维持微笑,又大又璀璨的笑容闪进一个又一个的镜头里……

情绪如此起起落落,感觉整个人就快疯魔。

只能去地摊上寻了一副粗劣墨镜得以暂时掩护,卫衣绒毛热裤再配以雪地靴原本是刚刚好的装扮,偏偏鼻尖多出墨镜,走在路上惹来好多注目礼……

地铁站。

短暂的将外面冻人的寒气隔绝在地面之上,夏初妤呵着气给自己暖手。

太冷了,就像有寒冰种在自己的心间,火源再多,也皆被冰汽所熄灭。

广播提示着车辆即将进站,请各位乘客注意安全,越来越多的人依次排队,夏初妤藏身于宽大拥挤的人海之后,忽然前面正在嬉笑打闹的一对情侣闯入眼帘。

男生关切地询问:“累了?”

“嗯。”女生将头搁在男生的肩际,男生顺势揽了揽她的肩膀。

他们都还穿着高中校服,哪怕女生化了妆,男生极力在伪装成熟,还是有一股年龄早就的青涩之感散发出来。

夏初妤特地和他们上了不同的车厢。

一站又一站擦肩而过,列车驶向了与来时越来越远的方向。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只知道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少,虽然依旧拥挤。

风景在扶杆与人头的缝隙间艰难地奔跑,死巧不巧的,又撞见了那对高中生情侣,不知为何他们忽然就出现在了距离自己两米开外的地方,男生右手提着红色的礼物袋,左手拉住头顶的吊环把女生护在胸前。

拥挤车厢里的窄小空间是男生为女生用心开拓的一个世界,温暖明媚得令人动容。

曾经,自己也是一个人的全部,曾经那个人也是自己全部的世界,然而这种孤注一掷的维系已经飘摇得非常远,几乎是视线所不能抵达。

忽然的,她泪如雨下。

没有比现在更庆幸还好刚刚买了这副墨镜,哪怕它无比廉价,却也能让她获得一丝短暂而虚无的安全感。

初妤心知肚明,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这是最后一次放纵。

最后一次。

……

在下一站她就下了车,因为不想再见到那对情侣。

全是陌生的街景,她觉得脚有些酸,就到街道旁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耳畔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肯定听过,却一时想不起那究竟是谁。

直到视线死死追寻,才终于看清楚隔着栏杆对过似正在争吵的那对男女。

男人她不认识,女人她却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顾元灏的秘书,Ada。

隔得太远,具体争吵些什么初妤听不真切,但却是可以非常明显地感觉到Ada的怒气和委屈。

印象里,这个女人向来都是理性高贵、做事极具条理,简直就是该生来为顾元灏这种高智商的男人服务的,所以此时此刻当初妤看到Ada妆容涣散地和那个模样绝非善茬的男人拉拉扯扯,嗓音尖利地喊着“你为什么还要逼我,我已经一退再退了,你们为什么不信守承诺!”……反反复复如此话语,若非亲眼所见,她是决计无法相信这是Ada。

直到Ada被那个男人拉扯着朝停靠在路边的车走去,而后塞进车厢,夏初妤跑了出去,却只看到车消失不见。

夏初妤觉得也许该给顾元灏打个电话,摸索了半天才发现出来的太过匆忙,手机落在寝室了。

然后她才开始关注,现在的自己究竟是在哪里?一路只顾低头行走,现在才发现天色一黑竟有些莫名害怕。

找不到来时的路,不记得地铁站是在几个路口之前,是该左转还是右转,好不容易看到的公交站台,上面林林总总标的站台却全是闻所未闻的地名……虽然极度不想承认这个现实,可她确实是迷路了。

而搜肠刮肚之后,更可悲地发现自己能够背出的手机号竟然只有陶晟林的,若是让水灵知道同窗这样多年,竟然连手机号码都无法流畅背出,她一定会凶神恶煞地说,“夏初妤,活该你饿死冻死在外面了!”

……

虽然懊恼,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冬天的夜色几乎是一瞬间就倾覆下来,让她措手不及。

终于在不得不放弃公用电话亭之后,夏初妤期待着顺着这条街走可以看到熟悉的地铁站头。

仿古地砖上拼出了各种花卉图案的步行街上空荡荡得没有行人,巨幅玻璃窗里琳琅满目,不是摆放着穿着当季最流行服饰的模特,就是陈列着难辨真假的晶莹裸钻。

除却这些,还有不远处的高楼之上高高悬挂着的尚未退却温度的巨幅概念海报——所有关于《魅》的记忆是此刻最让她感到温暖的始发地。

狭窄街道越来越扰攘,走到路的尽头她终于松了口气。

眼前是个开阔的广场,大型商厦前有着已经关闭了的音乐喷泉,因为时间太晚的关系,广场上没有多少人,夏初妤在水池边的大理石阶上坐下,然后她开始发呆,心想如果再找不到回去的地铁口,她就将错过最后一班地铁的运营时间,今天晚上她就只能一个人冻死在这无人的陌生街头了。

“夏……初妤?”

熟悉的年轻声音在她身后试探性地响起,初妤回头,只见清瘦的亦攸正拎着便利店的袋子站在她几步开外。

她整个愣住,然后像看到了希望一般跑了过去,“你不知道现在我能见到你有多好!”

“你为什么坐在这里?”亦攸问。

夏初妤正待回答,一把凛冽声音已然毫不客气地在她背后响起。

☆、碧海蓝天白婚纱我的少年已不再③

“我还在想你为什么突然不跑了,原来是遇到了朋友?”

即使从未耳闻,也能立刻分辨出这嗓音如冷刃一样能将人心割伤,夏初妤还未回头,就瞧见面前的亦攸忽然急遽颤抖。

男人叼着烟走到亦攸身侧,想接过她手提着的塑料袋,亦攸不肯。

先是温柔含蓄的拉扯,几个回合之下,谁料男人忽然发了狠,一把扯过袋子,速度之快竟将袋口都撕扯出道道裂口,亦攸缩起发红的手掌,目光恐惧地盯着他,似是满腔委屈和怨愤皆找不到发泄口,只能化为一句吞吐:“久少东……”

许是碍于夏初妤这个局外人尴尬立在一侧,亦攸终于还是硬生生地吞掉了随之而来的所有控诉。

“你们这是……稔”

今天一天怎么了?先是看见一向精致高贵的Ada当街和人争执,再又碰到亦攸也上演了几乎相同的戏码。

“没、没什么。”亦攸眼神闪烁。

久少东穿着牛仔外套,戴着宽大耳钉,脖颈上还刺有夸张纹身,整个人给初妤一种很不安全的气息。

他呼出一口淡淡烟雾,眼神稍眯,饶有兴趣地从上而下打量起夏初妤。

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正在打量猎物的鹰。

“你就是夏初妤?”

如果说先前向如清在说起最讨厌的女生排行榜而夏初妤荣登榜首时,久少东对向如清手机里有关初妤的照片只停留在淡淡一瞥的印象上,可经过了昨日轰动全城的《魅》舞首演,几乎全网都是夏初妤的各类照片,现在终于将真人和照片一一吻合,久少东的眼里情绪瞬间百转千回。

虽然莫名,初妤还是点了点头:“我是。”

久少东笑:“百闻不如一见。”

亦攸在他身侧嫌弃地皱了皱眉,她拉住初妤的手,“你碰到了什么麻烦?”

“亦攸,我迷路了,求你帮我。”

“原来是迷路了啊!”久少东再度阴阳怪气地笑出声来。

亦攸抓着头发喊出声来:“久少东!”——我真的忍你很久了!

夏初妤被这样子情绪激动的亦攸吓了一大跳,身子不自觉后仰了些,直到双腿靠到了水池边缘的大理石阶,她才稍稍稳住了身子。

久少东面上的笑容迅速冷却:“不好意思夏初妤小姐,我和亦攸有些私事要处理,恐怕现在帮不了你。而且以你的名人效应,恐怕只要你在大街喊一嗓子,愿意帮你的人能从这头排到墨城机场。”他说完就一把将亦攸揽进怀里,亦攸的眼睛里再度写满不情愿和深深惧怕,夏初妤下意识就要去拉她,被久少东一把猛力推开!

这一推可惨了,初妤只觉走了太久路的双脚此刻因为疲倦而完全不听从自己使唤,后退的步伐被阻碍物生生掐断,于是身子被迫后仰几乎让她看见了冰凉的池水,再然后她腰腿一软整个人就重力失衡往池中一头栽下……

在头和脸全然没入水中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久少东讥讽的笑容和亦攸被迫被他拉走时的无助神色……

寒凉的池水一瞬透过厚厚外套袭上最娇嫩的肌肤,刺骨凉意瞬间抵达五脏六腑,痛得她咬牙颤抖。当初妤终于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时,掀翻一片水花,惹来路人频频瞩目。

一分钟后她终于放弃寻找地铁的初衷,满身滴水地晃到了马路边缘,伸手去拦出租车。

她不知道回学校是该在这边打车还是马路对面,也没有钱付车资,可是这些事情都可以等她无赖地上了车之后再去考虑。

终于有空车驶到面前,她拉开车门,下一瞬却被人关上,而司机骂了一声娘后很快把车开走。

夏初妤快速向侧后方回头,水珠沿着湿成团状的长发甩到来人的脸上。

顾元灏下意识地微微闭眼。

夏初妤几乎是毫不掩饰地任凭眼睛里涨满欣喜的情绪。

——特别无助伤怀的时候,总想找个人倾诉,而你恰好踩准了节奏出现。

顾元灏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从头湿到脚的模样:“天气让你觉得很热?”

被他一提醒才觉得自己真是亟待换下这身衣物,初妤擦了擦下巴,“你的车停在哪里?”

顾元灏举手按了按车钥匙。

五米开外的银灰色轿车亮了亮车前灯。

“碰到你真是太好。”

“你这样的感慨恐怕不下百次。”

拉开车门时明显又犯了难,车座上是高级的羊绒坐垫,一沾水恐怕会变得非常难办。

“真是不怕感冒!”顾元灏霸道终结了她的犹豫,一把将她推进了副驾驶座。

忽然撞上温暖的空调,夏初妤立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顾元灏一路将车开得极快。

他住的地方倒是离这块不远,这个高档公寓初妤只来过一次,却印象深刻。

浴室里的水声“哗啦”直流,热气几乎蒸腾盈满每一个角落,整整在高温水流下冲了十来分钟,初妤才终于觉得冰凉的身体开始恢复了一丝丝温暖的知觉。

因为已近深夜,再辅以“家里有很多药物可以及时处理你的伤寒”、“现在送你回学校对你受凉的身体百害而无一利”等借口佐证,其实更多的原因只是对她如此想不开的原因深感好奇,以及对昨日观看首演之后实在是有太多赞美想要亲口说与她听……总而言之,今时今刻,就是非常不想让她离开。

夏初妤非常难得又非常乖巧地没有反对。

微妙的情绪在这个夜晚开始发芽……

睡在陌生的房间里,初妤开始失眠。

清醒地知道,失眠并不是因为择床,而是因为物是人非自己却不能接受。

时间忽然变得很长,寂寞黑夜里听着自己的心跳,和时钟一个频率,急促却缓慢。

失眠向来让人痛苦不堪,因为安静的黑夜往往比喧嚣的白日更加让人无所遁形,就连乱如麻线的思绪也可以被梳理得非常清晰,这让夏初妤不得不再一次悲哀地发现,自己其实早就离那个真相如此之近,却还怀抱希望地期待少年可以张口对自己解释,然而现在不得不被强硬地扯出鸵鸟壳,被人指着鼻子拽着头发提醒着请看清楚这世界天已经变了,她不能够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了……

夏初妤烦躁地坐起身来。

踏着拖鞋来到盥洗室,将灯开到最亮。

水龙头汩汩往外流着热水,她对着镜子发呆,直到盥洗台的水几近满溢,她旋紧了龙头。

下一秒几乎不带犹豫地立刻将脸埋进了一整潭清澈逼人的水里,一动不动,在深深的水里,她屏住呼吸,有眼泪流淌而出,却很快,消失在这透明的水里。她计算着自己可以维持最长的屏气时间,三十秒、四十秒、一分钟……她觉得难受极了,瞪大的眼睛里因为进水而无比酸涩,可纵使身体有万般难受,竟然还不及心脏深处的痛楚万分之一……

“哗啦”一下甩头起身,夏初妤扶着盥洗台大口大口喘气,而后压抑地低低咳出声来。

喉咙干燥难受得厉害。

想喝水,于是拉开/房门,继而愣在当场。

客厅和厨房还亮着灯,厨房那边有声响和香气同时传来。

他还没睡?

“顾元灏?”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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