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啦,肚子疼而已嘛。”淳和捂着腹部蜷成个虾球,有气无力道:“要是被顾云……发现我昨晚偷吃多了,他又要骂我了,还要骂你!”
十五抹抹脖子上的汗,直想哭:“都是你逼着我给你找吃的!”
“睡了那么久,我不饿啊。”淳和疼得直吸气:“好啦好啦,你不要吵,你去倒杯水来,一定要是清水啊。”
顾云鲜少动怒,但十五知道一旦顾云发起火谁遇见了都是吃不了兜着走,况且顾云把这只狐狸当宝贝供着,万一……“
“好吧,你好好待着,我去给你取水来。”十五垂头丧气,没有看见淳和腹部时亮时暗的一团微弱光芒。
清水倒来了,淳和又支派着十五去给她摘些新鲜果子好帮助消化。这三四月里,哪来的果子?十五不敢得罪她,埋头在车内翻找着在绛州买的蜜饯。
淳和握着杯子小口抿了一口,看了眼背对着她的十五,趁着风吹帘动的一刹,杯中清水尽数泼向空中。
……
朗朗晴空,棉絮状的云朵逐渐累积成小山,染上灰黑的墨色,闷雷滚动在遥远的天际。不多时,洒洒细雨打湿了土路青草,路人们因这场来得突然的春雨方寸大乱,慌慌张张地四处寻着避雨地。
站在浓荫下的紫真掸去衣上水珠:“这雨来得好生突然。”
顷刻之间,银针似的雨丝绵延成幕,泥土混着雨水流成一条条沟壑。这种路况,马车肯定走不成了。
顾云掀开半面绸帘,淳和翘着双脚趴在枕头上看小画书,一看顾云连忙拿起书挡住脸:“我不要下车走!碰到水怎么办?”
“……”
“哪有你这么娇气的!”紫真一看她对着顾云撒娇就气不打一处来:“赶路要紧,走两步又怎样!”
“不走就不走,要走也成,顾云抱我。”淳和缩在车里就是不动。
“无耻妖女!”紫真脸涨红。
顾云咳了声,劝她道:“离码头没多少路,就走一会儿嘛。”
淳和委委屈屈:“裙子会弄脏的。”
顾云看着一身娇粉,精致得像个娃娃似的她,喉头一咽,不再说话了。
十五摊手,看吧,他就知道楼主舍不得。╮(╯_╰)╭
恰好先行往码头打听消息的金华返来,道:“师公、师叔。风浪太大,码头处所有船只都停泊不走了。”
“唉,这雨啊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同在一处避雨的一个老翁拈须道:“绛州这里哪都好,就是一场雨没个两三天停不了。你看这龙抬头快到了,龙王爷要布雨,谁能拦住哇。”
水路走不成,别无他法之下,诸人只能沿着顾云来时的路,绕过天水山往西北走。
一点雨水对顾云他们来说不是问题,捏了个避水决,上路也是清清爽爽。夏少臣懒得费神,缰绳一丢,钻进马车里偷懒。
金华瞅着从夏少臣进马车起,他家师公隔会功夫就要看几眼马车,很想说,师公您要是不放心他们孤男寡女的,也进去呗……
“还是你会享受啊。”夏少臣从果盘里拾起个蜜饯丢进嘴里。
淳和正要清算下近日得的珠石,一看他来了立即捂住口袋:“你来做什么?!”
“躲雨啊。”夏少臣枕着双臂靠在车上,细眸眯起,饶有兴趣问:“顺便想问下,你刚刚说碰不得水是个什么意思。若碰到水,你会怎样?”
第21章 贰壹
“你问我就要告诉你呀!”淳和对夏少臣的初始印象就不好,看都不看他一眼。
小狐狸警觉性还挺高,夏少臣摸着下巴,眼光在她身上打转,九尾狐无论男女都是美人胚子不假,这只更是远胜过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妖族。盯得时间一久,夏少臣目光迟缓,意识也渐为混乱,不禁倾过身去……
“呀!臭道士你放开我!”淳和冷不丁被欺身过来的夏少臣吓了好一大跳,使劲甩都不甩不开他扣着自己的手:“再不放手,老子对你不客气了!”
迷糊着的十五被她的娇喝惊醒过来,一看着情景,顿时慌了:“夏道长!夏道长!”完了完了,这要是被顾云看见,那还了得!
十五来不及动作,淳和一脚蹬了过去,不凑效。
夏少臣视线浑浊,眼中血丝密布,神智已然不做主。他呼吸粗重地看着身下的淳和,慢慢低下脸来……
十五见状不对,当机立断选择求助顾云。不等他出马车,耳际掠过似曾相识“嗞”的细响,夏少臣浑身骤然一颤,松开淳和向后倒去,十五一个激灵托住了他。
淳和连忙与远远躲开夏少臣,拍着胸脯惊魂未定:“吓死人了,种马发起疯来好可怕。”
夏少臣像个险些溺毙的人才脱水而出,面色白得惊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十五完全没摸着头脑。
夏少臣呼吸不均地缓了一会,手脚仍是麻烦使不上多少力。淳和看他算是安稳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挪过去,翻翻他的眼睑,小爪子掏掏他的脉,断定:“他应该是在天水山里误中了不化骨的尸毒,邪毒入体潜伏了段时间这时候才发作。”
“那要不要请楼主来给他看看。”一听尸毒,十五不淡定了。
“没事啦,化解这点尸毒以他的修为不成问题。”淳和把夏少臣踢远了些,倒出一袋子的珠宝数着,轻轻松松道:“他要是再发狂,我就再用电芒咒劈他一次!”纤纤五指一拧:“动一次劈一次,劈得他断子绝孙!”
“……”十五骨头一抖,他总算知道“嗞”一声的由来了。
淳和说一半留一半的是,夏少臣中尸毒不假,然能让他一个修行了几十年的人意乱神迷,归根究底在于她身上愈发醇厚的魅香。十五道行浅,察觉不出来。夏少臣就不一样了,他身负尸毒,稍不留意就为那股九尾狐的骨中香所惑。香催毒动,才致使欲念大生。
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小腹,淳和心虚又纠结地看了眼夏少臣,她也很愁啊,谁想到吃得那玩意这么不好消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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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陆路去琼云,避免不了再经过开明镇。顾云到底没放心,快到开明镇时借着找十五的由头看了看淳和。一撩帘子他眉头就抹不平,这味道,也太浓了些……
淳和浑然不觉,一见顾云嗷地扑了过去:“顾云,我坐车坐累了!”
顾云接住她,嗅道她发间衣上的香气,心神一晃随即稳住,她这样下车对紫真他们的定力实在是个大考验,可……
“顾云,我屁股都坐肿了;嘤嘤嘤。”
明知她是假哭,顾云叹了口气,取出一颗小小的银香笼,低头给她别在衣上。香笼里燃着的是文犀避邪香,气纯性定,能暂且缓和一下她的体香。文犀树十年成树,百年结果,一树仅仅得十余粒果实。用它的果实研制成香,化解百毒,鬼邪不侵,妖物不近。当世留存的也不过三块香饼,一块不知所踪,一块藏在皇宫之中,一块现在被顾云送给淳和给她熏衣裳。
尽管十五对这一幕快麻木了,但看到这也忍不住发话:“楼主,这文犀香可是您留着做药引的。”
“无妨。”顾云浅浅吐出两字
早蹦出老远的淳和遥声喊过来:“顾云,我们进镇子歇一歇好不好!”
即便淳和不开口,顾云也想进镇看一看被他封住的龙垂涎是否妥当。
不比那日,他们进镇时正值晌午,是一日阳气最旺之时。然从踏入开明镇第一步起,顾云就觉出不妥。开明镇三面环山,一山头叠着一山头,镇子在山脚之下,依山傍水,从理论上来说风水上佳,要不然也会孕出一口龙垂涎来。
若说上一次顾云与混合来时因郎府一事镇子上人烟萧条,而现在,是一点的生气都寻不着了。家家门户紧闭,极其安静,一个个黑布隆冬的窗口像一双双暗中窥伺眼睛注视着顾云他们。街头巷陌空无一人,破烂的焦黄纸钱半埋在厚厚的尘土中。转过一个巷口,一户人家的土墙上飞溅数道暗红痕迹,篱笆后木杆上衣服晾了一半,还有一半堆在盆中。
紫真抠了点暗红的泥土嗅了嗅:“师父,是血。”
夏少臣眼观八方,逡巡一周:“你们之前当真来过此地?这里分明是一处死地。”
顾云加快脚步,径直往郎府赶去,紫真和金华相视一眼,也赶紧跟随过去。
淳和不紧不慢地在后走着,指尖抚过墙上血迹:“还是来迟了……”
十五啊地回头:“你说什么?”
“哦,我说这里怪吓人的,没事就快走吧,入夜会有妖怪的!”淳和严肃道。
你就是妖怪好么
郎府里外不见一个人影,从大门口到内院,府中花草尽数枯萎,路上墙上血迹斑驳,情状惨烈。可偏偏连具尸身都寻不到……
后苑那口龙垂涎上结的阵法被人毁了,里头的护穴精怪不知逃匿到了何处,穴中灵气已被不知名的东西吸得一干二净。井口符纸是顾云亲手封上,而破阵者完全是强行撕开那些饱含灵力的符纸,实力之强横可见一斑。
开明镇千余口人,不见一个活人。
目睹此景的除淳和外都是修道人,一想到这里曾可能发生过的屠戮,皆是面露不忍之色。紫真领着金华化符烧纸,念经超度镇上亡魂。
“吸走龙垂涎的阴气,又杀了这么多人,看样子是天水山的不化骨逃到了此地。”夏少臣收起轻佻之色倒也有几分高道风范:“不对,那具不化骨灵识初成,不可能有此功力破你的阵。这么一来,莫非……”夏少臣想到了个心惊胆颤的假设:“那具不化骨是由梼杌养成的?”
顾云不语,这正是他猜测多时又不敢确定的地方,现在看来八成是对的了。万年凶兽养千年凶尸,居心不言而喻。顾云自悔不已,若当初他多留两日,说不定开明镇就不会遭此大劫……
夏少臣看穿他的心思,他虽亦是同情开明镇的遭遇,但:“天道轮回,这也是他们的劫数,你不必太过自责。”
“别超度啦。”淳和踩散纸灰,灰黑片片飞在空中,给这座死城添了唯一一丝烟火气:“又没有用。”
紫真这回真是忍受不了这只任性不懂事的狐狸:“妖物终是妖物!无情无心!师父善待你,你莫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淳和冷下脸:“这里连个魂魄都没有,你超度个鬼啊!想打架,来啊!”
十五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紫真他不熟说不上话,便拉着淳和:“姑奶奶你别闹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楼主心里一定不好受。这时候可千万别惹楼主生气。”
顾云自是听到了他们的争执,走过来:“走吧。”
紫真蒙了:“师父,不管这开明镇了么?”
顾云摇头,就如淳和所说,开明镇上下已无活口,更是连魂魄都不见了。不化骨初生时嗜血食人,到后面则是吸食人的魂魄,开明镇居民的下场可想而知。
“现在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这只不化骨吸了龙穴灵气不久,暂时不会出来行凶作恶。”夏少臣拍拍紫真的肩:“现在当务之急是联络道宗各家,一起商议尽快剿灭那只梼杌和不化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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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开明镇后,赶路几人心思沉重,谈笑少了许多。顾云话本就不多,容色如常,看不出他是悲是怒,只是将行程加快了许多。许是十五的话起了作用,淳和在而后的路上乖觉了许多,连夜赶路也不见她闹腾。
几日不眠不休的赶路,仙云缭绕,气势磅礴的琼云山近在眼前。自开明镇事后萎靡不振的紫真稍稍提起些精神:“师父,两位长老传话来,已率师兄师弟在山腰处等候您。”
“嗯。”顾云从马背跃下,掀开帘子:“下车吧。”
入眼的却是无力蜷伏的淳和,芙蓉小脸满是虚弱之色,闭着眼不动弹。
十五急忙为自己辩解:“楼主!她,她不让我告诉您!”
“顾云……”淳和恹恹地唤了声,才想说话,猛然捂住嘴不停地作呕。
“……”十五一想,艾玛这这这,难道是有了????
第22章 贰贰
琼云山有九峰,主峰太恒高达万丈,渺渺云端之上殿宫巍然耸立,一行仙鹤翩跹飞在峰顶,清唳之声贯彻云霄。
掌教受伤闭关休养,琼云两位长老玉睿与丰容领着门下弟子等候在山腰的玄天门。
一炷香过去了,两柱香过去了,等候的人迟迟不来。两位长老身后的道士们眼含疑惑面面相觑,却不敢出声询问,又过了一炷香,丰容真人先行开口:“师兄,要不要遣人去看看?”
世道正乱,琼云威名赫赫,但前有梼杌伏击掌教,难保再有胆大的妖物作乱妄为。
“不必。”答话的青年道人瘦骨如柴,宽大的素色道袍穿在身上,仿佛风一吹就走,鹰目半阖:“倘若他连老底都忘了,还不如不回来。”他语调清冷,让人听不出是嘲是讽。然玉睿在琼云的资历仅次于掌教,他一发话,无人再敢质疑。
丰容也没再开口,旁人不知他却是知晓,若不是掌教执意让紫真请回顾云,在与巫教一役后,玉睿怕是再不愿见顾云一眼。当年事已过多年,玉睿始终放不下那个心结。毕竟,玉睿此生就收了那么一个亲传徒弟,手把手地教她道法、剑决,毕生衣钵都传给了她。后来发生那样的事,委实可惜。
“来了来人!”一只白鹮鸟尖叫着从高空俯冲而下,它冲势迅猛,吓得玉睿背后的道童脖子一缩,翅尖撩过道童发顶,一个旋身停在了玉睿肩上。
“坏胚子。”丰容笑骂道。
“白白才不是坏胚子!”白鹮尖着嗓子在玉睿肩头,肆无忌惮地跳来跳去:“长老,长老,他们带了个好漂亮的姑娘!比主人还漂亮!”
丰容咦了声,紫真信里没提起有女客啊,玉睿亦是抓起眉心。
白鹮吵闹着时,云雾缠绕的山梯上走出几人身影,为首一人脚步略快。丰容眼一亮,一眼认了出来:“师兄!”同时映入他视线的还有顾云怀中奄奄一息的女子,花钗粉裙,身形纤瘦,舌头一打结:“师、师兄,你都有女儿了啊?”
“……”
淳和最不喜欢被别人占便宜,病恹恹的她撑起两分精神:“老子才不是她女儿呢!”她昏昏然地比着手指:“老子可以做他娘?不对,奶奶?还不对,姑奶奶?”
“姑奶奶和奶奶是同辈的。”十五好心提醒。
“哦,那就是太奶奶。”淳和算得很认真。
“……”
顾楼主一巴掌摔在了她的屁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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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云观宛如仙境的宫观、殿宇,淳和一处也没见着。被顾云当众打了屁股后,自觉损伤了大妖怪尊严的她埋头装死,不理任何一个人。送淳和到厢房里休憩后,顾云看她伤自尊的样子,想哄一哄她,孰料门外紫真叠声催促着他去太清殿议事,摸她头,被躲过,起身道:“我先离开会,一会就回来。你身体不适,不要乱跑。”
淳和把自己扭成一个团子,脑袋包在被子里,再不同他说话。
顾云只得无奈离去,这一去,夜深上灯时分都没回来。
其间夏少臣过来找淳和一次,淳和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只不过从左边扭过了右边,仍然是一个圆圆团子,人像是累极睡了过去。十五倚在下边的软墩上犯迷糊,夏少臣悄悄捅了下他:“还睡着呢?”
十五揉揉眼,看了垂着纱帐的床铺一眼,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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