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嫡出吗?本来小姐你昨儿个还没醒呢,郎中说只是昏睡罢了,应该会醒过来的,所以陛下的口谕老爷就接了。陛下金口玉言,这事定然不会反悔。不过那卢妈妈也真讨厌,二小姐命她喊小姐你起来,她竟然拽你头发,太差劲了!”
绿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张锦瑟却只听见一句。
小姐,瑾王妃就是你啊。
这听来简直似是玩笑的话语,莫非是冥冥中注定,只为让她张锦瑟偿还玉忘言的痴情?
木讷的披上衣服,拖着破洞的绣花鞋,从绿意的身边行过,张锦瑟来到了梳妆台前,怔怔坐下。
铜镜上满是灰尘,想来萧瑟瑟是不懂对镜梳妆的。张锦瑟伸出手,在冰凉的铜镜上滑过,灰尘被剥落之处,缓缓的呈现出女子陌生的脸孔。
萧瑟瑟,你会嫁给玉忘言是吗?
张锦瑟出神的望着镜中的女子,脸上的脏污,盖不住那如枫丹白露般静美多情的容颜。
萧瑟瑟,你虽香消玉殒、无缘婚事,但接替你活着的我,会替你做好一切。
至于这萧府的人,我不会让你再被他们作贱。卢妈妈也好,别的什么人也罢,敢来,我定让他们自讨苦吃!
第4章 锦瑟出殡()
这一晚,坐在窗前望着孤冷寒月的女子,在心中默念“萧瑟瑟”这个名字。
她在让自己适应这个身份,以便更好的扮演下去。
她是萧瑟瑟,隐藏着七窍玲珑心的痴傻嫡女。
这整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让萧瑟瑟直到现在才能冷静的消化。
她不能忘记繁花似锦时太子玉倾扬眼中的明亮温柔,同时谨记着的,还有他给她的伤害,以及那块落在他手上的玉佩。
玉佩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不得而知。
一夜明月两地同,萧瑟瑟忽的好想念张家,爹、嫡姐锦岚、弟弟逸凡……
同一片月光下,他们,可是在以泪洗面?
纤细的手缓缓握起,萧瑟瑟重新念着她在刑场杖毙时发下的誓言。
若有来生,定要讨回公道,诛魑魅魍魉,再不让天下多一蒙冤之人!
所以——
罪名,她要洗清。
玉佩,她要拿回。
而玉倾扬的仇,她定要报!
在这秋瑟院里调养身子,三日后可算把这摔得虚弱的身子养好了些。
十月三十一日,萧瑟瑟被通知立刻梳妆打扮好,随着父亲萧恪一同去参加张锦瑟的出殡。
由于张锦瑟是叛国内奸,即便天英帝开恩允许土葬,也极少有人赶来送葬。
是以,萧瑟瑟摸不准萧恪为什么要带她去。
与萧恪没说上两句话,萧瑟瑟在马车里颠簸,直到下车时才看见出殡的场景。
黑色的棺材,裹着的白色挽布,除了几个被请来的扶棺人,吊唁者寥寥无几。
萧瑟瑟心中不断悲鸣。
那棺材里躺着的,是她千疮百孔的前身。要她亲眼看着曾经的自己埋骨于此,心中的痛,堪与何人道来?
整个出殡仪式按照程序进行,就在棺材即将入土时,张家人痛苦的哭号起来。
嫡姐张锦岚和弟弟张逸凡扑向棺材,几个来吊唁的人死死拽住他们。
“锦瑟妹妹!”
“锦瑟姐姐!”
两人崩溃的模样,就似一把双刃剑,将萧瑟瑟的心脏戳得鲜血淋漓。
她多想告诉他们自己没死,可在罪名洗清之前,她什么也不能做。
“啊,是瑾王!”
突然间不知是谁在呼喊,萧瑟瑟抹了把眼角的泪珠,看见的是前来吊唁的玉忘言。
一袭缟素,将他的全身都染上伤痛。没人拦得住他,他疯了般的冲到了棺材前,拦住扶棺人下葬的行动。
“参见瑾王殿下。”
周遭人本能的想跪,可玉忘言却视若无物,那双墨玉般的瞳眸,只死死盯着棺材。
那黑色的箱子里,躺着他挚爱的女子。
她已再不会睁开眼睛,他却多想她能够活过来!
骨节分明的手略有颤抖,从怀中掏出一对捂热了的白玉鲤鱼。取过其中一只,轻轻放在棺盖上。
黑色的棺木,白璧无瑕的鲤鱼,这场景让在场之人不禁微微抽气,小声议论。
“这白玉鲤鱼是瑾王的定情信物,从前管锦侧妃提亲的时候,这玉就送出去了。”
“唉,可惜锦侧妃不收啊,还差点公开砸了这玉。”
“瑾王真是个可怜人……”
凝睇着棺椁,玉忘言悲切低语:“锦瑟,将来不论我娶谁为妃,这块属于妻子的玉,都只是你的……”袖子无力的一拂,沉声喃喃:“下葬吧。”
滂沱的泪眼让萧瑟瑟视野模糊。
当初她明知玉倾扬风流成性,还被他迷了心窍,看不上玉忘言,当众拒婚羞辱他。
可他呢?始终对她一往情深!
“瑾王。”
萧瑟瑟听见耳畔的男声,是她的爹萧恪。
“瑾王,老臣斗胆询问,关于殿下您与小女的婚事……”
众人安静下来,望向萧恪,这才忆起,前几日天英帝传了口谕说要将萧瑟瑟配给瑾王做正妃。
只是,在张锦瑟下葬时讨论这个,这萧右相未免太薄情了。
萧瑟瑟也明白萧恪今天为什么带她来,是算准了玉忘言要来,故意好提起婚事的吧。毕竟自己一届痴傻之身,配玉忘言,显然是萧府占了便宜。
倒是那晋王怎么会给儿子求一个这样的婚事?
泪眼婆娑中,玉忘言的视线交叠着萧瑟瑟的视线。
缟素惨白,冥钱飞舞,两个人相顾无言。
玉忘言望着对面的泪人,脑海中只有张锦瑟静美多情的翦瞳。
萧瑟瑟望着对面的男子,肝肠寸断间,却坚强的傻笑出来。
“嘻嘻……”她想,她一定笑得比哭还难看。
“明明不谙世事,笑着就是了,为何还要哭?”玉忘言突然问道。
萧瑟瑟扯开唇角,艰难的说:“我看大家都哭了,所以我也跟着哭,你说我哭得好不好看?”
玉忘言挪开视线,凝视着黑色的棺木,他深爱的女子已随着那半块白鱼鲤鱼,渐渐被掩埋在无情的泥土中……
第5章 刁毒二姐()
从出殡结束回府后,萧瑟瑟把自己关在房里,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绿意不明就里,还以为是萧瑟瑟疯病发作,只好去给她弄吃的。
这整宿都睡得极其不好,甚至醒来的时候,还能摸到枕头上大片的濡湿。
看窗外像是还早,可不知怎的分外吵闹,有女子在骄横恼怒的骂咧。
萧瑟瑟擦着泪痕唤道:“绿意,外面是什么人在说话?是不是要发糖吃?”
绿意忙出去打探情况,过了会儿回来说:“是二小姐在打骂三小姐呢,这是府里的常事,二小姐横行霸道的,小姐咱们别管。”
萧瑟瑟确也无心去管,翻了个身想继续睡的,却听见外面骄横的女声正骂道:“就是你偷我的簪花,我说是你就是你!”
“二小姐冤枉我了,我没有偷二小姐的簪花。”
“还敢骗我?卢妈妈,给我打她,狠狠的打!”
萧瑟瑟被吵得清醒了些,在听见“卢妈妈”三字时眼底微冷。
这个卢妈妈,不仅作贱她,连其他小姐也欺负吗?
绿意也听见了外头的话,愤愤不平道:“二小姐真是个差劲的人,小姐你肯定忘了,那天你爬树摔下来,就是二小姐惹得祸!是二小姐在树下嘲笑你胆小不敢跳,你不服气才跳下树摔晕的。二小姐明明都知道小姐痴傻,还这样坏心,明摆着就是想让小姐你不好过,可小姐何时惹过她?”
萧瑟瑟心中吃惊,忙撑起身子说:“这事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呜呜,绿意你坏死了。”
绿意委屈答:“小姐你根本记不住什么东西,就是告诉你了,你也马上就会忘掉,绿意想着还是不要惹小姐生气了。”
萧瑟瑟沉默,蹬上绣花鞋,衣服一披,便出了屋去,边走边整理头发,背对着绿意时,眼底光泽如茫茫雪原。
外头那事她本不想管,可既然二小姐是间接害死原萧瑟瑟的凶手,卢妈妈又是个结了梁子的,那她便定要管上一管了。
携着绿意快步踏出秋瑟院,就望见二小姐萧文翠浓妆艳抹,蛮横的立着,指着地上三小姐的鼻子大骂:“奴才秧子就是奴才秧子,你娘偷了我娘的丈夫,你偷我的簪花。卢妈妈,萧醉这小贱人还挺能装无辜的,给我打死她!”
“好嘞,二小姐!”卢妈妈谄媚的朝萧文翠点点头,再转脸望萧醉时,凶神恶煞,恨不能吃了她。
旁边两个帮凶婆子也跟着卢妈妈狠狠打,三人的巴掌全落在萧醉脸上身上,指甲抠肉,粗手拽头发,萧醉连跪都跪不住,一口血流出,身子翻滚。
“别打了,二小姐求您别打了!”萧醉的贴身婢女拼命要护住主子,奈何卢妈妈一手就将她拎起来丢开。
婢女受了伤,爬着过去,又挨了卢妈妈一脚,只得不断给萧文翠磕头,“二小姐,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三小姐吧,三小姐真的没有偷您的簪花。”
“滚开!”萧文翠立刻给了婢女一脚,这模样比对待畜生还要恶劣。
萧醉从地上爬起,侧头躲过卢妈妈的一道巴掌,笔直的立着,直视萧文翠。
“二小姐,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偷窃之事,我纵是落魄也绝不会做!”
靠近的萧瑟瑟,因着这话步子一停。
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这个人即使落到这般落魄的地步,无从反抗,却仍是不愿丢了气节?
下意识的望向萧醉的眼,萧瑟瑟看见的是透骨清寒,倔强、坚强,似风雪中凌寒独自开的梅花,不畏霜雪,铁骨铮铮。
心中突然生出一道强烈的念头,她决定要替自己和萧醉,惩罚萧文翠和恶奴!
“二姐姐。”萧瑟瑟拂开绿意,朝着萧文翠蹦蹦跳跳过去。
“二姐姐,你们在打人吗?”
萧文翠瞅了萧瑟瑟一眼,不打算放在眼里。
倒是卢妈妈因为上次在萧瑟瑟手里吃了亏,心有积怨,甩了萧瑟瑟一个恶毒的脸色,“小傻子这儿没你的事,没看见二小姐正在审问三小姐吗?”
萧瑟瑟惊疑的说:“刚才是二姐姐在回答我吗?奇怪了,二姐姐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又丑又胖的婆婆。”
卢妈妈大窘,接着就遭了萧文翠的眼刀,浑身一哆嗦。
“蠢笨东西,谁让你多言了?还敢替我回话!”萧文翠怒道。
“二、二小姐息怒,老奴不是有意的……”卢妈妈吓得面目惨白,边打萧醉边给萧文翠赔礼,动作狼狈至极。
萧文翠恶狠狠哼了声。这个蠢笨老奴,仗着是她的奶娘就敢这么没大没小,真欠揍!
再看萧瑟瑟一脸痴傻状,萧文翠傲然道:“你刚才说什么?”
萧瑟瑟天真的说:“我就是想知道,打人是不是很好玩。”
“你打打看就知道了。”
萧文翠朝着萧醉一指,就等着看萧瑟瑟动手,可谁想下一刻左边脸就挨了一巴掌,疼的萧文翠差点仰面翻过去。
第6章 文翠吃瘪()
“啊?你!”萧文翠捂着脸,震怒的盯着萧瑟瑟,“傻子,你敢打我!”
“嘻嘻,好玩,二姐姐说得对,打人真的好好玩。”萧瑟瑟开心的拍拍手,继续打。
“哎呀!疼!你!”
萧文翠没想到萧瑟瑟打得这么狠,巴掌拳头都上了,打得萧文翠捂脸痛呼,甩头望向萧瑟瑟,结果鼻梁又挨了一拳头,萧文翠顿时泪眼汪汪。
“傻子,你这个傻子……啊!救命啊!救命啊!”
萧文翠抱头鼠窜。
萧瑟瑟紧追其后,巴掌拳头如雨落下,嘻嘻笑道:“二姐姐说得对,打人真的好好玩,谢谢二姐姐告诉我。”
萧文翠狼狈逃命,“滚!你这个傻子!卢妈妈你们都聋了吗?快点救我!”
“是、是!”卢妈妈和两个婆子这才如梦初醒,把萧醉丢下,跌跌撞撞的追萧瑟瑟去了。
绿意见事情超出控制,赶忙撒腿往书房跑去,要通知萧恪。
在这空档,萧醉的婢女连滚带爬过来,搀扶萧醉。两人都挨了打,起身时身子很痛,婢女流出了泪水,但萧醉的眼眸依旧是透骨清寒。
“绿萝,我们去看看四小姐。”
“好的,小姐您慢点走,绿萝扶您去。”
萧瑟瑟一路追着萧文翠,从秋瑟院前跑过好几片花木回廊,拳头巴掌劈头盖脸的打在萧文翠身上。
萧文翠本来就娇生惯养,穿的又繁琐,眼下跑也跑不快,不似萧瑟瑟轻装简便,故此只有挨打的份。
一路惨叫不绝于耳,惊飞了管家刚让人买回来的一群母鸡,撞倒了后院的两条狗,其中一条朝着萧文翠恼怒吠叫,狠狠一口上去,就咬在萧文翠的裙上。
“哇!”萧文翠吓得流出眼泪,也不知道腿被咬伤了没有,只能落荒而逃。
想她萧府的二小姐,虽然是庶出,可生母黄氏是掌家的姨娘,她从来都是在府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曾像今天这样狼狈过?
听着周遭家丁们的呼声和婢女们的偷笑,萧文翠觉得自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恨不能将这一切都还给萧瑟瑟。
眼看着要接近书房,萧文翠歇斯底里的尖叫:“爹!爹救我!萧瑟瑟那个傻子发疯了,我快被她给打死了啊!”
话还没有说完,肩膀便被按住,萧文翠尖叫着跌倒在地上,萧瑟瑟正按着她半边肩膀,又是一拳头砸落。
“哇——”萧文翠大哭,形象尽失,看在周遭一些曾受她欺负的婢女们眼里,却是大快人心的很。
卢妈妈那三个婆子毕竟是上了年纪,跑也跑不快,好不容易追上来了,便瞅到萧文翠被萧瑟瑟按在地上打。
卢妈妈想着适才萧文翠对自己嫌恶的态度,是万万不能再得罪萧文翠了,于是率领两个婆子冲上去,揪住萧瑟瑟的头发狠狠的拽开。
“疼!疼!”萧瑟瑟痛苦尖叫。
卢妈妈见状,嘴巴勾出一条得意的笑容,可这笑容只维持了瞬间,便化作恐惧,只因她听见萧恪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萧瑟瑟立刻挣脱开被惊傻的卢妈妈,朝着萧恪跑去,似乎是因为太过失魂落魄了,整个人都显得那样六神无主。
“爹!”萧瑟瑟今日的衣服是干净的,便索性投进萧恪的怀抱里,呜咽的说:“卢妈妈拽我头发,她还打我!”
卢妈妈听言差点晃倒在地,这傻子三小姐在胡说什么?还有,为什么老爷早不来晚不来,就偏偏在她拽那傻子头发时出现?
卢妈妈哪里知道,是萧瑟瑟故意将萧文翠逼到这附近,又早就看见萧恪远远的过来,才故意将萧文翠按到地上打,算好了时间让萧恪看到卢妈妈对她动手的一幕。
卢妈妈百口莫辩,“老爷,您听老奴解释,老奴——”
“闭嘴。”萧恪扫了眼卢妈妈,眼底凌厉的冷意,把卢妈妈吓出满脖子的冷汗。
另两个婆子赶紧把萧文翠扶起来,萧文翠此刻鼻青脸肿,鼻孔下还挂着一道血痕,衣服发髻更是乱的不堪入目,活像是炸毛的孔雀。
她哭着骂起两个婆子来:“蠢笨东西!”扬手就扇了两人耳刮子,“养你们是干什么的,我都被揍了你们还磨磨蹭蹭的不过来,是不是要等着给我收尸了满意!你们说啊!”
“够了!”萧恪狠狠喝止,这会儿已然是面覆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