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忘言心下一凛,眉梢显现厉色,“此话何意。”
“你知道父王的意思。”晋王的眼底凝起两团杀意,“想成大事,就要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你差得还多,不把自己不舍的东西一个个毁掉,你就永远得束手束脚!”
玉忘言的语气厉了:“我珍惜爱护的东西,绝不会毁掉,也不容于任何人毁掉。”
“你必须毁掉!”
“绝无妥协。”玉忘言厉声道:“瑟瑟不是外人,是我心头挚爱。如果有人要对她不利,即便那个人是父王,我也不会退让。何况,父王也是我珍惜爱护之人,难道,我要将父王也毁掉!”
“孽种!”晋王怒而扬手,又是一个红手印抽在玉忘言的脸上,比刚才的那个更红、更深。
这一击的力量太大了,玉忘言甚至有些站不稳,半边脸叠加的痛楚火辣辣的焚烧着,从脸烧到心,把内心深处蕴藏着亲情的柔软部位,烧得惨烈不堪。
玉忘言粗喘着气苦笑:“父王,让你失望了,我不是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人,从来都不是,也从来都做不到。你若再打瑟瑟的主意,我也只好把‘冷血无情’四字先用在你身上了!”
“你!”晋王第三度扬手,“孽种,我打烂你的嘴!”
“晋皇叔!”蓦然间,有个声音插过来,突兀的撞破了父子俩白热化的争执。
晋王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扭头,看见了来者是玉倾云,立刻落下了手,脸上的怒火和杀意也立刻褪下,换上了慈祥的笑。
“四殿下,你怎么来了?皇叔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你了!”晋王显得很是高兴,那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他腿脚不甚好,却还是快步的来到玉倾云的面前,高兴的拍上他的手,“四殿下这些日子还好吗?”
“臣侄一切都好,劳晋皇叔挂心了。”玉倾云和颜悦色,拱了拱手,“晋皇叔呢?在浔阳那边很是操劳吧,看上去清瘦了不少。”
晋王摆摆手笑道:“瞧你说的,四殿下可别看我年纪大,就是这把老骨头也扛风,浔阳那地方算不得什么。”
“如此便好。”玉倾云的双眼弯了弯,笑如榴花醉人,接着又道:“恕臣侄多言了,晋皇叔和瑾王,方才是在吵什么?”
第193章 拼死相护()
听两人如此热络的寒暄,让玉忘言觉得自己像是被家族抛弃的孤儿。心中怒火仍旧还在澎湃,又多添了勺酸涩,杂糅在一起更是难以吞吐下咽。
晋王朝着玉忘言望来,这瞬间,满面恶寒,“本王是在教训这个孽种,他都快忘了自己的爹娘是谁了。”
玉忘言心里的酸涩又深了一层。
玉倾云笑道:“晋皇叔息怒,父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啊,撒气了也就过去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晋王脸上的恶寒淡了三分,“本王这次真是气坏了。”
“晋皇叔息怒。”玉倾云拱了拱手,“侄儿做个调停的人,晋皇叔就不要再责骂瑾王了。”
晋王沉默了半晌,挥挥袖子道:“罢了,本王也累了,改天四殿下来晋王府坐坐吧。”
“好。”
从玉倾云进来开始,玉忘言就没有再说话了,他静静的看着父王对待他和玉倾云截然不同的态度,这反差鲜明到刺眼。以至于送走了父王和玉倾云后,玉忘言的心里,出现了许多的怀疑。
父王的怪异、母妃的怪异,随着时间暴露的越来越多。或许昔日里就有所暴露,只是他没有放在心上,没往其他的地方想。而此刻,那些往日里积累的怀疑,像是疯长的藤蔓般,迅速的缠住了他的心,逼得他不得不做出最可怕的猜测……
忧心着瑟瑟,玉忘言赶紧回到卧房。
令他欣慰的是,萧瑟瑟醒过来了,应长安和医女都说,她很健康,没有什么事,胎象也很稳定,只要再进一些滋补养身的药就可以了。
玉忘言的心总算轻松了一大截,医女拉着应长安和绿意赶紧退了出去,把地方腾给夫妻俩。
“忘言……”萧瑟瑟看上去还有些虚弱,汗水衬得她小脸晶莹油腻,发丝垂落在肩膀上、颈窝上,丝丝缕缕的,看着既纤细的让人心疼,又有几分惑人的滋味。
玉忘言坐在床畔,把她揽在怀里,下巴抵在她肩上,百感交集,半晌没有言语。
萧瑟瑟带着笑,哽咽:“我是不是又让你操心了?这几天你一定没有睡好,眼睛下面青黑色好重……”
“……”
“还有刚才听说父王来找你了,忘言,父王打你了是吗?是因为我吧。”
“……”
“忘言?”萧瑟瑟柔顺的贴在他怀里,他为什么一直沉默呢?
“瑟瑟,让我多抱一会儿,等下再说好吗?”玉忘言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种乞求。
他好像真的被“失去”吓怕了。
萧瑟瑟只觉得心头最软的部分被戳中,不疼,却是又酸又甜。她在玉忘言的怀里蹭了蹭,伏到他耳边低喃:“我们到被子里躺一会儿,慢慢说吧。”
斜月东升,黄昏浸没在天边。寒冷的气候压不垮瑾王府卧房里的温情,而在顺京城的另一处,却有人在拼命的逃避追杀。
要杀他的人是玉倾玄,他早就料到了,可是千躲万躲还是没躲开,受了伤。后面有追兵,他只能在顺京城里四处逃跑,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能坚持多久。
逃得精疲力竭时,玉倾寒看见一座僻静的大院子,牌匾上的“忠烈陵园”四字,生了腐草,依稀可辨。
远远的听见身后追兵的喊声:“在那边!杀了他!”
玉倾寒逃不动了,见守陵的几个侍卫在睡觉,只好躲了进去。
陵园的深处,阴风恻然。
深绿色的刺柏在夜晚的颜色是黑绿,夜晚将它的庄严变成阴森。近日吉王叛乱,顺京大战一场,又有不少民兵将士们牺牲,遗体陆陆续续的被送来这里,他们的家人也都聚集在这里,以泪洗面。
一棵苍松下,萧醉披着斗篷,行走间,裙上绣着的火红梅花,在黑夜里也能看得清晰。
这么晚了,陵园里仍旧有些没有散去的老弱妇孺,都在嘤嘤哭泣。阴风一吹,针叶抖动,他们的哭声显得悲伤又阴森。
萧醉让绿萝扶着,安慰了她们几句,唤随身带来的四个家丁帮着他们挖墓。她平日里除了抚养君曜,也没别的事做,所以常常来这里帮忙打点,安慰那些失去亲人的可怜人。
家丁们在挖坑、铲土,先把新坟做好。
萧醉发出声叹惋,走到了近处看着,却忽然听见暗处有异样的声音。
“什么人?”她喝道。
有人从一座坟后走出来,身上穿的是华服,却道道伤痕,满身都是血,样子也虚弱而狼狈,连挪动步子看上去也是那么勉强,他好像随时会倒在地上。
这样一个人在夜晚降临陵园,吓得老弱妇孺们喊的喊,退后的退后。
萧醉冷喝了声:“镇定!”推开绿萝,靠了过去。
绿萝白着脸说:“三小姐,危、危险……”
萧醉没理绿萝,快步走到玉倾寒的面前。从他现身的一刻起,她就认出他了,尽管他满脸血污,可那双清明的丹凤眼还是太具有标志性。
“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还受了这么重的伤?”萧醉低声问,这里人多,她没有喊出“六殿下”三个字。
玉倾寒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陵园的大门那边,就传来追兵们的喊声。
“走,进里面搜!”
萧醉一惊,见玉倾寒摇摇欲坠,忙搀住了他,问道:“他们在追杀你?”他可是皇子殿下,谁这么大的胆子?
“我二哥……亲自带的人……”玉倾寒忽然推开了萧醉,“你带妇孺们走!要是被我二哥看到,他会把你们都灭口!”
“那你呢?”萧醉站稳了立刻问道。
“我逃不了了,横竖一死。”玉倾寒的丹凤眼里,露出一抹遗憾,“对不起,最后也没能把你和君曜接过来……”
萧醉怔了片刻,很快便沉下脸色,不顾玉倾寒的劝阻,扶着他往妇孺们那边走,“不要说这些话,从前萧醉被浸猪笼,是你和玉魄帝姬送我回府,那时候萧醉便已经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回报。眼下你落难,萧醉定会拼死相护,绝不会见死不救。”
“那样会连累了你!何况,你浸猪笼……也是我害的。”玉倾寒奋力的想要推开萧醉。不料她忽然之间使出全力抱住了他,她的体温,她发髻上的梅花馨香,她刚烈中带着女儿纤细脆弱的吐息,一时包围了玉倾寒,让他的身心都跟着一触动,身子僵了。
“六殿下,以后君曜长大了,一定会问起自己的爹。要是萧醉告诉他,当年爹的死是因为娘的见死不救,君曜又怎么受得了。”
“萧三小姐……”
“六殿下,这边。”萧醉重新搀扶起玉倾寒,一边对正挖坟的几个家丁道:“挖快点,快!”
周围哭泣的老妪和妇人们,先是恐惧的看着玉倾寒,接着表情转为惊讶,尔后有人明白了什么,问道:“萧三小姐,你是要这位公子藏在棺材里给埋起来?”
萧醉道:“我一定要救他,烦请各位能帮忙,就算看在萧醉时常打点陵园的面子上。”
玉倾寒讶然的看着她,从见过她开始,她从来都是傲骨铮铮,刚烈的不会有丝毫服软。可是刚才这句话,却是从她口里听到的最放低姿态的话语了。这……是为了他?
老妪和妇人们没有迟疑,都选择帮助萧醉救人。
这个拿起铲子帮着挖坟,那个去把棺材盖子打开,绿萝和萧醉扶着玉倾寒,让他暂且躺在棺材里。
盖上棺材盖子,铲土的家丁铲得飞快,棺材很快被土盖住,又很快堆成了小山。其间追兵的声音也近了,萧醉粗略的判断了下,他们再绕过一个院子,就会赶到这里。
“你,把墓碑先立上。”萧醉指挥家丁,“你们三个,去挖旁边这座孤坟,只挖一半。等追兵来了再把土铲回去,要让他们看见。”
“是。”这会儿没时间问原因,先执行了再说。
争分夺秒。
能帮忙的人都帮忙了。
萧醉不断用余光瞥着院落的大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当追兵们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时,她的心跳骤然变的好快。
“给我搜!”为首的侍卫长下了命令,一群追兵立刻对这块区域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妇孺们被他们充满杀气的粗鲁行径吓到,心里都担心玉倾寒被发现,显得格外紧张。
黑暗中,一道声音传来:“这是在挖坟?呵,原来是萧三小姐啊,这么晚了怎么在这种晦气的地方?”
这“晦气”两个字,让妇孺们气的红了眼睛。这里可是他们家人安息的地方,他们的家人都是英烈!
有人忍不住要顶嘴,又被旁人给按住了。能领这么多手下大半夜来抓人的,能是普通小官?这人得罪不起!
那人走近了,那张充满阴阳怪气的邪恶笑脸,走到哪里都会带来森森寒冷,让人不舒服。玉倾玄笑道:“萧三小姐,你好啊。”
“萧醉见过四殿下。”萧醉福了福身,神情自若。妇孺们却是被这称呼吓到了,赶紧跪了一地,也有人不禁在心里埋怨萧醉怎么连累他们惹这么个大人物。
第194章 命悬一线()
玉倾玄缓慢的移动视线,夜色下的那双眼,像是蝙蝠似的锐利而嗜血。
挪动的视线停在了正铲土的家丁们身上,玉倾玄道:“萧府的家丁?这是在挖坟埋人?”
萧醉答道:“我时常来这里打点,这两天牺牲的人有不少都葬在这里。”
“哦,是这样……”玉倾玄的嘴角始终噙着阴恻恻的笑,看着家丁们把土一铲子一铲子的堆上去,忽然说道:“把坟挖开,本殿下要打开棺材看看。”
家丁们低下了头,朝萧醉投去求救的眼神。
萧醉正色道:“二殿下,土里的这位英烈在八日前战死在顺京郊外,头七过了来下葬,请你尊重这些为国捐躯的英烈。”
玉倾玄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鼻音里满是不屑的意味,“本殿下要追杀的人,也许就躲在这口棺材里呢?”
“掘人坟墓、惊扰死者是大不敬。”
玉倾玄狠狠一笑:“挖!”
萧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想上冲上去劝阻玉倾玄。绿萝赶紧把主子拉着,不让她去。主仆两个眼睁睁看着家丁们迫于玉倾玄的命令,把坟给挖开了。一口漆黑色的棺材慢慢的现出来,家丁们拿着铲子退后,谁也不敢惊扰死者。
玉倾玄让随身带来的手下去把棺材打开,两个手下上前,握住了棺材盖脚。
棺材盖子被打开了,里面藏着的人因为死了七八天,尸身已经腐烂了些,一股难闻的恶臭随着敞开的棺材扑面而来,离得近的人下意识的掩住口鼻。
萧醉离得稍稍远一些,别过目光,愧疚的不敢去看那棺材。是她连累了这位英烈,好不容易安息在家园,又被人给掘坟惊扰。
玉倾玄还是不肯善罢甘休,掩着口鼻,硬是凑近了棺材仔细的看了遍里头的人,这才命令手下们合上棺盖,重新埋上土。最后还笑意盈盈的对萧醉拱了拱手,说道:“打扰萧三小姐了,本殿下这就带着他们去别处再搜搜。”
萧醉福了福身,不卑不亢道:“萧醉祝愿二殿下早日抓到人。”
“呵呵,借萧三小姐的吉言。”那两道扫在她身上的目光,甚是不怀好意,又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玉倾玄才带着人离去。
他走了,方才那审视的目光好像还在,仍旧烫着萧醉的全身,像是有一千只小蚂蚁在爬来爬去。
和这样的人讲话,要做到沉着冷静,真的很耗神。
直到再也听不见他们的脚步声了,萧醉对家丁们道:“快把刚才的那个人救出来。”
多亏了萧醉急中生智,把藏着玉倾寒的那座坟墓埋死了,再假装去埋旁边一座本来已葬人的坟墓。这样,玉倾玄挖错了坟墓,玉倾寒也就安全了。
萧醉不敢掉以轻心,玉倾玄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知道的。待把玉倾寒从棺材里扶了出来,萧醉道:“我们还得在这里留一会儿,二殿下是不会轻易放弃这座陵园的,说不定他的人马还在门口守着我们。”
玉倾寒本来就受了伤,刚才又被闷在棺材里,此刻像是个重病将死的人,连说话都要先喘上好几口气,才能攒够力气,“萧三小姐,不要管我了……你们离开吧……”
“萧醉说过要拼死护你,就不会食言。”她和绿萝一左一右的扶着玉倾寒,“到这边先休息一下,绿萝,我们两个撕下裙子上的布,先给六殿下包扎一下。”
陵园里没有能正经休息的地方,萧醉和绿萝把玉倾寒扶到了一棵松树下。两个女子出门都没有带跌打伤药,绿萝按照萧醉的吩咐,从裙子下面撕下了好几块布,帮着萧醉给玉倾寒都包扎上。
那些妇孺们能打帮手的,也来打个帮手,玉倾寒被这么多人照顾着,原本苍白的面色也不禁红了起来,显然是不好意思了。
过了整整一个时辰,天已经极黑了。老弱妇孺们陆陆续续的回家去,萧醉让绿萝跟着到陵园的门口,小心查看有没有异常。
绿萝给了信说,外面安安静静的,二殿下肯定是带着人去别处搜查了。萧醉这才搀扶着玉倾寒,小心的撤离陵园。
陵园门口,那几个守卫睡醒了,打着哈欠给萧醉行礼。其中一个守卫用十分怀疑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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