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玉忘言并没有直接回王府,他和萧瑟瑟带着应长安,偷偷来到太子府的后院院墙外,潜入进去。
本来这事对应长安来说,刺激、有趣味、他喜欢!可是,当听到玉忘言说,要请他去看看玉倾扬私自豢养的那头人熊时,应长安的脸绿了。
敢情他蹭吃蹭住的代价,是当兽医?普通的兽也就算了,人熊这种杀伤力大的……这是要他去送死?
应长安满头乌云,眼底带煞,狠狠剜了玉忘言一眼,随即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硬着头皮上了。
与此同时,赵府的三层小楼上,高朋满座。一共二十张桌子,贵客们按照各自的等级,各自坐好,觥筹交错,间或道喜,脸上多是开怀而笑的表情,纵然没几个发自真心的,可一眼看上去倒是端的热闹。
最前面的一张桌子上,围坐着各位皇子和各自的王妃,除了玉倾扬在府里准备婚事没过来,剩下的成年皇子都来了。玉倾玄带了萧书彤,大殿下和五殿下带了王妃,同桌的还有两个郡王和郡王妃,桌子旁空了两个位置,那是玉忘言和萧瑟瑟的位置。
“怪了,怎么没见着瑾王和瑾王妃呢?”玉倾玄喝下一口酒,阴阳怪气的一笑。
周遭几人像是有心事,没回答他。有个郡王说道:“他们或许有什么事在路上耽搁了。”
“哦……”玉倾玄笑着,忽然,幽暗的目光落在了玉倾云的脸上。
“四弟,你看起来有些忧伤啊,咱们兄弟几个里头,不就属你最爱笑吗?”
第174章 救或不救()
玉倾玄问的轻佻,语调里不怀好意。玉倾云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轻笑一下,并没说话。
他想到了那日在灵宫门前,赵访烟和他说,往后不会再见。如今这场生辰宴,大概是赵访烟没有想到的。可是,在这种场景下看到她,玉倾云竟觉得,不如不见。
宾客席中,赵家主正不断穿梭,忙着跟宾客们欢畅的饮酒,这会儿已经喝了不少,脸色开始发红。
他敬完一桌子,赶紧把一个姨娘拉过来,低声斥道:“赵访烟在磨蹭什么,还不快让她过来!”
“是、是,妾身已经去喊了好几次了……”
“那人呢?”赵家主横眉怒目。
“这……”姨娘被斥得有些胆怯,小声说道:“老爷您忘了,大小姐今天早晨进宫去了,和圣上商量着把祭祀团的继承人定下来。现在祭祀团的事情做完了,大小姐说她还有几封书信没写,写好了就过来赴宴……”
赵家主不悦的呼出口气,咒骂道:“白生养了!全赵家就属她最离经叛道!要不是看她是我的嫡长女,有点才气又得圣上喜欢,我会给她好脸色看?成为太子妃这样荣幸的事,她一推再推,现在给她过个寿宴她还能不来!”
“哎呀,老爷息怒、息怒啊。”姨娘拿着个帕子,不断的在赵家主的胸口抚着,一边紧张的看着四周喧闹喝酒的宾客,“老爷啊,客人们可都在这儿呢,您千万别乱说……”
“我知道我知道。”赵家主不耐烦的挥开了姨娘,臭着脸道:“你再去喊一次,告诉她立刻给我出来,再敢找借口我要她好看!”
“是、是,妾身这就去,老爷您消气、消气……”
姨娘赶紧拈着帕子就走了,刚走没多远,就听见后门那边有年轻的丫鬟齐声说道:“见过大小姐。”
这声音自然也教宾客们听见了,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正站起敬酒的人也坐回到位置上,下意识的看向那盏富丽堂皇的牡丹屏风。屏风后面有个窈窕人影,估计是赵访烟到了。那人影在屏风后移动,缓缓走了出来。
当她呈现在所有人眼底的时候,一大半的宾客哗然,剩下的一半没发出声音的,也都倒抽一口气。
没人能想到,眼前这个宴会的主角、赵家的小寿星、即将在明天成为太子妃的女子,竟然穿着一身丧服!
“赵访烟,你!”赵家主的脸色黑黑白白,又惊讶又恼怒,手里的酒杯也脱落了。酒杯摔碎的刺耳声中,他朝着赵访烟走了过去。
“父亲。”赵访烟唤了一声,从表情都语调,都毫无感情。这般平淡和冰凉,却让赵家主没来由的停下脚步,就站在玉倾云的身边,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面对众人异样的脸色,赵访烟的视线淡淡扫过,当和玉倾云视线交接之时,依旧是无喜无悲。
玉倾云的心咯噔一响,忽然觉得今天的她,缥缈的像是天边一抹云丝,随时会散得无踪无影。
“父亲,访烟的书信已经写罢,这便来出席寿宴了。”赵访烟淡淡说着,从屏风的前面,缓步走过。
那华丽的屏风上面,大朵大朵的牡丹占尽七色,那样富贵而奢华,顶着雕梁画栋。一切都是绚丽多彩的,只有赵访烟那一袭缟素,在绚丽中撕开这一抹惨白的颜色,格格不入,怵目惊心。
她就在这鸦雀无声中,走到了一扇半开的窗前,慢慢推开了窗户。
“父亲,访烟知道你不信星象。”她半仰着头,出神的望着窗外的无垠苍穹。
今日是十五月圆夜,月出皎皎,繁星满天。月色洒在赵访烟的脸上、身上,她仿佛是受到召唤一般,视线越看越远。
赵家主已气得七窍生烟。他费心给她弄的寿宴,请了这么多宾客过来,连大尧的殿下们都来了。如此场合,这离经叛道的女儿到底在搞什么!穿着丧服出来已经是冒犯宾客们,她还在说些发神经的话?
赵家主忍无可忍,冲着在场的下人喝道:“都傻了吗?赶紧扶大小姐去梳妆更衣!”
“不必了!”赵访烟忽然转脸喝出,这刹那目光冰寒如月,笼罩着不属于她的凌厉。
纤手抬起,指了指远方的苍穹,薄唇轻启,字字清晰,“父亲,那颗是访烟的本命星。您看见了吗?它暗淡的快要熄灭了。”
“赵小姐!”玉倾云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演越烈,这一刻他站起身来,而周围,却已如坟场般安静。
赵访烟看了眼玉倾云,无喜无悲,无牵无挂。对上赵家主青白交替的脸色,她轻笑:“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就是访烟的十八岁生辰。劳父亲费心为访烟举办这场寿宴,然而,却是不必。”她勾唇,唇角一抹艳丽到让人害怕的笑,“因为,我根本就活不到十八岁。”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忽然爬上窗子,在众人的哗然声和起身时板凳挪动的声响中,跳了下去。
这一刻,小楼中一片断了线的死寂。方才的哗然声戛然而止,只因这一幕太是突然,让宾客们还没能完全回过神来。
寂静之中,玉倾云脸色苍白的跑过,撞开大门就下了楼梯,楼梯板子传来急匆匆的踏步声,这声音惊醒了一个又一个宾客,而玉倾云已然冲下了小楼。
月色皎皎,似天梭银盘,圆圆满满。
银色的月光洒着地面,在鲜红的血所汇成的水面上,投影了满月和繁星。
这就是萧瑟瑟和玉忘言抵达小楼下时,所看见的情景。
他们亲眼看见有人从三楼的窗户那里坠落,一身雪色的白衣,在坠落地面后被染成了红色,鲜血汩汩涌出。
那个人……是谁?萧瑟瑟的背上窜起一片冰凉。
玉忘言连忙把萧瑟瑟揽在怀里,不忍让她再看。而眼前,玉倾云从楼梯上飞奔下来,嘴里喊着赵小姐,朝着赵访烟奔过去。
“别靠近她!”
随玉忘言一道来的辣手毒医应长安,突然大声喝止玉倾云。玉倾云停了脚步,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瑾王、瑾王妃、应神医!”看不清玉倾云脸上的表情,但他颤抖焦急的语调,已经将心绪表露无遗,“赵小姐她……”
“鄙人看看,你们都别动她。”应长安的痞子脸难得的正色起来,他快步朝着赵访烟走近,行走间,手里已经出现了一排银针。手腕一扬,银针飞出去,精准的落在赵访烟身上的十几个穴位里。
小楼上的木楼梯上,脚步声层层叠叠的响起。
宾客们也全都下楼了,赵府的下人提着油灯,人们推推搡搡的跑下来。赵府外那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百姓,好些都听见这声音,纷纷望向小楼那里,只见人影火光纷乱。
“访烟!”赵家主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见血泊里的女儿,当即傻了。
后面跑来的人,也都跟被定住一般,张着嘴将这里围住,好些女眷都怕的不敢看,捂住嘴遏制尖叫声。
赵家主终于反应过来,“郎中!郎中呢?”
赵家的郎中也在宾客里,这会儿赶紧跑了出来,脚踩着血泊走到赵访烟跟前,摸脉、探鼻息,接着就脸色一白,失声道:“老爷,大小姐怕是、怕是救不活了……”
玉倾云的心骤然一缩。
“大小姐已经快没气了,就是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啊!”
“你说什么……”赵家主太过激动,差点没站稳,踉跄了两下子,横下心道:“来人,去抬棺材过来,把大小姐装进去。棺材要扎上红绳喜结,送去太子府。我女儿生是东宫的人,死也要死在东宫!”
完全没想到赵家主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萧瑟瑟面色一冷,看向应长安。
而素来和善的玉倾云,竟是怒声道:“赵小姐还未死,赵家主便是如此对待自己女儿的?”
“四殿下……”
“她被逼自行了断,你还如此冷血无情!”玉倾云面目憎恶,覆盖一层冷霜,随即横扫了应长安一眼,“应神医!”
应长安点头,也走进到血泊里。方才那郎中看出他提的是药箱,赶紧给他让位置走了出来,一地血脚印看得人触目惊心。
应长安俯下身,手上再度射出几枚银针,配合刚才射出的那些针,彻底封了赵访烟的七经八脉,给她号了脉,蓦然眼角扬起,冲着那郎中笑道:“你刚才不是说,就是神仙也回天乏术吗?那是你没碰上哥!告诉你,哥比神仙还厉害!”
这话无疑是让赵家主大喜过望,赵家主连忙上前说道:“这位神医真的能救回我家女儿?我现在就备车,劳烦这位神医带着我女儿一起去太子府,直接在太子殿下那边救她吧。我定然重金相谢!”
应长安的眼神顿时沉下去,眸中带煞,一阵阴风簌簌。他蓦然吼道:“混蛋!有你这么当爹的吗?比起救人哥更擅长把人给毒死!这小娘子有你这么个爹不如死了算了!哥不救了,让她死了好!”
第175章 就我来管()
赵家主的脸色一波三折,从刚才的大喜过望,快速的退变成半黑半白。
“这位神医……”他试图揣摩应长安的心理,可应长安偏就是个脾气古怪的人,见赵家主竟不曾向女儿投去半分悲痛,应长安彻底恼了。
“混蛋!滚!给哥滚开!赶紧让你女儿死了投胎去!哥偏不救了,滚!”
“这……神医大人……”赵家主心急火燎,看了眼血泊中一动不动的女儿,大喊道:“棺材呢?怎么还没抬来!”
玉倾云、萧瑟瑟袖子下的手,皆是抡成拳头。
“老爷、老爷棺材来了!”
一口黑棺材被两人抬了过来,就这么放在赵访烟旁边。两个家丁掀开棺材盖子,两个婢女拿着不知从哪里卸下来的红布,先把红布垫在棺材下,准备装了赵访烟进去,然后盖棺打上同心结。
“快装!”赵家主忍着抽搐的眉心吆喝:“今晚就抬去东宫,她这太子妃就是死了也得名副其实!”
“赵大人!”宾客中有人看不过去了,出言喊道。
这出声的人正是大理寺卿常孝,他的声音响起时,其他窃窃私语也在人群中响起,夹杂着叹惋、低声的指责。
玉忘言脸色一冷,“赵家主,人命比名位重要,况且是你的亲生骨肉。”
“瑾王……”
“王爷说的也是妾身想说的。”萧瑟瑟眸如寒冰,声如珠玑,“应神医出手救人全凭心情眼缘,要是赵家主还念一分父女之情,愿意先医治好赵小姐,应神医也不会如此恼怒。”
“瑾王妃,这……这到底是我赵家的事。”
赵家与萧家不合,赵家主的这句话,也在萧瑟瑟的预料之内。
这厢两个婢女已经把红布垫好了,两个家丁走入血泊,低身就要搬起赵访烟,蓦然间听见一声怒吼,吓得他们身子一颤,惊秫的望去。
“住手!”玉倾云盯着他两人,那凌厉的眼神,宛如要将他们就地正法。
他转脸,一抹冰冷似呼啸的北风,袭向赵家主,“赵大人真的要把她装进棺椁,让她不治身亡?”
“四殿下……”
“她的死活,赵家主当真一点不在乎?”
“我……”恶寒的感觉腾腾袭来,赵家主诧异于这个素来温和的像是眼底有榴花飘零的人,现在,眼里的榴花竟完全成了冰雹,砸在他身上。
“你身为她的父亲,竟不在乎……还有你们!”玉倾云扫视赵家一干人等,“你们身为她的家人,见她垂危,也没人站出来为她说上一句话!”
他调头走入血泊中,在两个家丁恐惧的跪拜下,俯身抱起赵访烟就走。
“既然你们都不管,那在下管!应神医!”
应长安扬唇一笑:“行!鄙人这就跟你走一趟。”
“四殿下!”赵家主追了两步,试图挽留,却只能看着玉倾云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灯火中,随之离去的应长安还转头来给了他一道凶煞的冷笑。
深秋的拂晓,熹微、干净、静透。
瑾王府后湖的枫树,丹色如火,叶上染着昨夜的露水,被秋风一吹,露珠滴落,枫叶被抄起,随风而逝,飘过顺京城的街巷,悠悠落在了四王府的院中。
萧瑟瑟看了眼窗外飘来的枫叶,转眸,望着床上的赵访烟。
她已经醒了。昨晚应长安朝她出针,便是封闭她的脉络,吊着她的命,待玉倾云将她带回了四王府,两个男人忙了一晚,终于让她脱离了危险。
“鄙人睡觉去了,新写的药方搁这儿了,你们慢聊。”应长安打着哈欠,起身走掉,邋遢的袖子滑落肘处,两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玉倾云也不比他好多少,拿起药方看了看,便起身去门口叫来了管家,让他赶紧去买药。
管家拿了药方,却说:“四殿下,老奴正有要事禀报,太子殿下和赵家老爷一起来求见,就在府外。”
房内的萧瑟瑟和玉忘言,面色一沉,望向门口的玉倾云。
“你就和他们说,我现在不便见客。”玉倾云道。
“老奴知道了。”管家便要退去。
玉倾云叮嘱:“尽快将药材准备好。”
“四殿下放心。”
萧瑟瑟的面色稍有平复,握住赵访烟的手,轻轻道:“四殿下、忘言,我有些话想单独和赵小姐说。”
玉忘言这便起身,拍了拍萧瑟瑟的肩膀,出屋去了。
玉倾云为人和蔼,顺手把门也关上。
房内静了下来,萧瑟瑟轻声直言不讳:“赵家如此待你,要是有那么一天,赵家岌岌可危,你会不顾一切的为赵家挽回吗?”
赵访烟虽然虚弱,但在萧瑟瑟的话下,身子明显的一颤,“不会。”
“赵小姐这样确定?”
“因果报应,总要应验。”
萧瑟瑟喃喃:“赵小姐当真是哀莫大于心死。”
赵访烟虚弱的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喧哗声,听得四王府的管家喊道:“太子殿下,赵大人,四殿下这会儿不便见客,两位怎么能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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