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侍卫们没人敢靠近两人,何惧的尸身已经被装殓好,张逸凡坐在旁边,满脸沉痛。萧致远之前一直留在这里,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朝着萧瑟瑟的方向走了几步,终究是叹了口气,没再接近。
“瑟瑟,好些了吗?”
玉忘言声音轻柔,想笑,但实在笑不出来,只能尽力勾着唇角,低头吻了吻萧瑟瑟脸上的泪珠。
“忘言,我没事……没事……”萧瑟瑟哽咽。
她在玉忘言的怀里,哭了太久,现在连呼吸和说话都会无法控制的哽咽起来。
她不是无法接受何惧的死,而是在埋怨自己,什么都没为他做,也没有帮他摆脱武陵何氏的控制。
一个心甘情愿为她出生入死的人,到死都没有获得自由;他到死,亦还在为她着想!
而她呢?不仅一直在亏欠他,甚至明知道那支签的含义,也没能帮何惧避开死劫!
“怨我,怨我……”萧瑟瑟凄声喃喃:“如果我阻止何惧过来营救我们,或者我能早些赶到逸凡的身边,何惧就不会有事了……”
“瑟瑟,这不能怪你。”玉忘言痛心的、却坚定的安慰:“他在临走前,希望你能好好的。你要振作起来,才能让他在九泉之下安心。”
“忘言……”萧瑟瑟的眼泪再度汹涌起来,她埋头在玉忘言的胸口,嚎啕:“我明白的,道理我明白的……可我就是、就是觉得不该是这样!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何惧他不该是这样!”
“瑟瑟……”泪水渗透了玉忘言的衣襟,在他的胸膛上,灼出刀割一样的伤痛。
他抱紧萧瑟瑟,在她耳边说道:“哭吧,大哭一场,就会没事……”
第172章 姐弟相认()
斜月东升,倦鸟回巢。
天空中大片的胭脂色往远处延伸为蓝紫色,太阳就快要落山了。
他们终于赶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行进到大尧北关,入驻关内。
一入关,玉忘言安置了萧瑟瑟,便去亲自拷问那两名刺客。他两人的四肢关节都被卸下来了,不能脱身,下巴也被卸掉,不能咬舌或是吞毒自尽。
侍卫们把他两个的身上搜遍了,没找到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不过这也不奇怪,他们正是想隐藏指使他们的人,才会什么也不带。
城墙上,萧瑟瑟形单影只。
浅色画裙被月光覆盖了一层冰冷的颜色,她披着件裘衣,暖和的衣服下,身子却由内而外的冰凉。
“姐。”静谧之中,张逸凡的声音很是清晰。
萧瑟瑟转身,脸上勾勒出一道酸涩的笑纹,“逸凡。”
张逸凡快步走了过来,急切道:“你……你是不是锦瑟姐姐?何惧大哥临死前拽着我的袖子和我说,你是我姐张锦瑟!”
他焦急的瞪着萧瑟瑟,脑海中已经想出了很多个萧瑟瑟可能做出的反应。可张逸凡没想到,萧瑟瑟竟然只是笑,笑的无奈、凄楚。
“逸凡,对不起,一直没有告诉你真相……”
张逸凡心中一撼,吼道:“一年了!一年的时间,你都不认我这个弟弟!”
“对不起,我不想牵连到你……”
牵连?这样的字眼,让张逸凡觉得火大。
“张锦瑟,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你弟弟,还怕被你牵连?你为什么那么自私,不早点让我知道我姐姐还活在人世!”
“我……”萧瑟瑟凄然的垂下头,复又抬头望月,心底一片悲凉。
自私。逸凡说得对,她真是个自私的人。从来都只考虑自己,一厢情愿的替别人先做了决定,而没想过自己的行为会让别人承受怎样的煎熬。
从前,她就是这样对待忘言的。现在,是逸凡。而爹爹张潜,至今还蒙在鼓里。
萧瑟瑟凄然自嘲:“我不是个好亲人……”
良久的静默。
月色如水,清寒冷凉。
张逸凡凝视着萧瑟瑟,脸色慢慢沉下,又猛地涨红起来,怒声嗤道:“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我是你弟弟,要评判你好不好也是我来,轮不到你自说自话!”
“逸凡……”
“锦瑟姐姐。”张逸凡的语调软了下来,“锦瑟姐姐,你要知道,你能回来,比什么都令我开心。玉倾扬和张锦岚那两个坏蛋干得龌龊事我全都知道,你死的太冤了,我一定要杀了那两个坏蛋,替你讨回公道!”
“逸凡……”萧瑟瑟感动的笑了笑,脸上不再那么的酸涩,“我能重活这一次,便没想过饶了那两人,就算张锦岚是我的嫡姐。原本,我还告诉自己不能心急,哪怕是用十年的功夫,只要能达成我的目的就好。可是今天,何惧死了,我再也无法不心急了……”
她握紧了拳头,厉声道:“湖阳赵氏和玉倾扬如今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步步的瓦解他们,不知还要多少时日。何惧已经死了,我不能再让何欢经年累月的跟着我出生入死!我等不了,也不想等!我偏要把所有的力气使出来,一击让他们万劫不复!”
看着这样决绝的萧瑟瑟,张逸凡有些怔愣,从前的锦瑟姐姐,温柔静美,如今在他面前的人,却仿佛周身覆盖了一层冰。
然而,他又并没有觉得陌生。
嘴角,勾出一道和萧瑟瑟一样决绝的笑容,张逸凡道:“那帮坏蛋我早想让他们死了,锦瑟姐姐,我帮你!不能再让那帮坏蛋逍遥法外!”
萧瑟瑟柔和的笑了,“好……”
“嗯!”这笑容,一如从前。锦瑟姐姐,其实从来不曾改变。
暗处,一双眼睛把这里的一切都看下来。萧致远躲在城墙的楼梯口,听着两个人的话,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的姐姐,竟然说自己是太子从前的锦侧妃。
她说她是重生回来的,难道说,从前姐姐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才让张锦瑟回魂在姐姐的身上?
这帮天方夜谭的事情,让萧致远怔然良久,手脚冰凉。
原来姐姐不是傻病好了,是从醒来的时候起,就不傻了……
心里一时间不知是什么滋味,被萧瑟瑟骗了,却一点不觉得愤怒,而是欣慰从前的傻子姐姐不必再痴痴傻傻的被人欺负,过着小姐身份丫鬟命的日子。反倒是对萧瑟瑟这个人,充满了心疼。
萧瑟瑟是真的把他当弟弟看待,他能感觉到。
萧致远不禁想起了萧书彤,萧书彤要嫁作二王妃,往后要是爹站在萧书彤那边,萧瑟瑟该怎么办?
夜色浓郁时分。
萧瑟瑟回到了城关内的住地。
玉忘言已经软硬兼施的审问出那两名死士,还用一大笔财富收买了他们,要他们把两个箱子带给他们的主人。
那两个木箱子,萧瑟瑟瞥了一眼,她大概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忘言,是谁策划的这件事?”她问。
玉忘言眉头紧了紧,道:“赵左丞相。”
萧瑟瑟心中的怒气猛地拔高,恨不能立刻让那人血债血偿。
原本就打算给湖阳赵氏和□□致命一击,眼下,更是没有理由不狠绝了。
胸膛剧烈的起伏,萧瑟瑟强抑下怒火,冷静的说道:“赵家和玉倾扬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以至于对我下这样的狠手。”
玉忘言轻点头道:“那两个死士招了,是玉倾扬发现你的那枚玉佩被替换。赵左丞相认为,玉佩是在我手上,故而想在我们人困马乏的时候,把我们杀死的北魏。既除去我们,又能搜走玉佩,一举两得。”
是这样啊。萧瑟瑟惨惨一笑,眸底冰寒汹涌,“忘言,我想让赵左丞相立刻死,我等不及了。”
“我知道。”玉忘言揽着萧瑟瑟,柔声说:“我同样是这么想的,那两个箱子,就是要他命的武器。”
“嗯……”萧瑟瑟埋头在玉忘言的胸口,听着他强健的心跳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需要言语,他们也知道彼此的想法。
此次回顺京,定要给赵氏和玉倾扬致命一击。
第173章 顺京剧变()
乙巳年十月末,秋风渐冷,一场早来的寒流席卷了原本暖和的顺京。
骤寒,让街道上的行人都少了好些,随着这呼啸秋风一起传遍顺京的,还有一道震惊的消息。
赵左丞相被府中客人刺杀,当场死在丞相府的会客厅中。
据说,那刺杀赵左丞相的是两个他的相识,他们捧着两个大木箱子放在了赵左丞相的面前。左丞相打开箱子,谁想箱子里接连射出箭来,他便这么被乱箭射死,连七窍都捅进了箭。而那木箱子里装着的,是一个个人头,全都黑布罩面只露出两只眼睛,没人认识这些人都是谁。
赵左丞相的死,让天英帝在惋惜的同时,心里不免庆幸赵氏一门的掌权人没了。而赵左丞相的儿子,官位还不到九卿,不能顺理成章的担任左丞相一职。故而,左丞相一职空悬,天英帝命萧恪暂时代理左丞相的职务。
不日后,萧恪之女萧书彤与二殿下玉倾玄完婚,正式成为二王妃。一夕之间,塘城萧氏如日中天,成为大尧第一望族,把湖阳赵氏连同玉倾扬狠狠的踩了下去。
十月末,玉忘言和萧瑟瑟回到顺京。
因萧书彤已经嫁出去了,瑾王府的管家也把礼品送到,萧瑟瑟便没有去二王府拜会萧书彤。
给何惧厚葬之后,萧瑟瑟去了萧家的佛堂,跪在蒲团上,给何惧诵了超度的经文。玉忘言在佛堂外等她,她出来的时候,把手交到他手里,在炽热的温度下,和他紧紧的十指相扣。
此次玉忘言护送玉魄帝姬和亲有功,天英帝又是一番封赏,给瑾王府赐了牌匾,还亲封了萧瑟瑟为一品诰命之首。赏赐来的绫罗绸缎、古玩字画不计其数,玉忘言却无心清点。只因他迫切的想要见到晋王,可天英帝却告诉他,晋王去了南部的边关浔阳,在浔阳王那里处理南部物资调度的缺口。
玉忘言没辙,只能等着晋王回京。
倒是他和萧瑟瑟在外的这段时间里,萧醉的孩子出世了,是个男孩,取名叫君曜。
萧瑟瑟回来后去看过那个孩子,白白嫩嫩,可爱精神,一双清明的丹凤眼,清浅但是轮廓鲜明。
一看这双丹凤眼,别说是萧瑟瑟,就连萧醉,也能完全确认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了。
萧瑟瑟摸不清萧醉心里是怎样想的,故而不提玉倾寒,只由衷的说道:“我的小外甥长得这么好,以后定能成大气候。三姐姐专心带着他就是了,要是有谁对他另眼相看的,三姐姐尽管告诉我,我替小外甥撑腰。”
萧醉淡淡一笑,也不再说客套话,就此承了萧瑟瑟的情。
眼瞅着萧醉的眉梢眼底比从前要柔和,萧瑟瑟想,是不是成为母亲,都会有这样的变化。
不由的,她抚上小腹,这里只有微微的隆起,很不明显,但萧瑟瑟好像已经能感觉到她的孩儿在和她撒娇、说话,这种母子连心的感觉,神奇却又真实。
萧瑟瑟的唇角不禁翘起,看着萧醉正逗弄君曜,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道:“三姐姐,君曜的父亲……”
“我知道。”萧醉淡然回了萧瑟瑟的话,“未来之事,我不想做多猜测,萧醉静安天命,只愿君曜能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健康长大。”
萧瑟瑟接下来要说的话,就这么被咽回肚子里。三姐姐是个绝不轻贱自己的人,当初怀了君曜毕竟是被六殿下强迫的,要她带着君曜去投奔六殿下,绝不可能。只怕,要是哪天六殿下来提亲了,三姐姐都不见得会答应呢。
想到这里,萧瑟瑟只得道:“静安天命也是不错的选择。顺其自然,至少心不累。”
十一月初八,顺京又来一场大事。
湖阳赵氏的新家主,赵左丞相的嫡长子,不顾赵左丞相才下葬没多久,就联合赵皇后一起,苦求天英帝下旨,让玉倾扬和赵访烟完婚。
天英帝心里清楚,这是湖阳赵氏最后的手段了,他们失了势,要想翻身,只能增加和玉倾扬之间的联系,指望赵访烟能辅佐玉倾扬重新得到盛宠。
这一婚约,天英帝因为曾经答应过,自然不能反悔,也不看好赵访烟一个女子能扭转什么局面,便准了赵家主和赵皇后的请求,把成婚之日定在十一月十六。
赵氏兄妹俩大喜过望,连连谢恩,看在天英帝眼里,越发的愤怒不愿再看,厉吼着把他们赶出去了。
十一月十五日,玉倾扬和赵访烟大婚的前一天,太子府和赵府就张灯结彩,大红绸子从府内挂到了府外,恨不得周边的几条街都要被铺上婚礼的喜庆。
正好这天也是赵访烟的生辰,赵家摆了隆重的宴席,广邀朝中大小官员前来,庆祝赵家这双喜临门。
这厢太子府和赵府忙忙碌碌、吃吃喝喝,那厢玉忘言和萧瑟瑟却在顺京城的某个平凡的庶人家里,吃着些粗茶淡饭。
这庶人家里住着一对老夫妻,老头子姓秦,五十多岁了。这人年轻的时候一直在赵家当长工,后来年纪大了,干不动力气活,就每天给赵家送菜换水。
之所以来找他,是因为,他就是郭佳怡遗书中那个知晓当年郭家被灭门真相的长工。
玉忘言也不废话,直接把郭佳怡的遗书放在秦长工面前,外加两枚银锭子。
他干净利落的说道:“肯为已故之人讨个公道,本王保你全家无事,殷实到老。”
谁料那秦长工竟猛地跪下来,朝着玉忘言磕了三个头,老泪纵横道:“瑾王爷,这事草民早就想说了,憋了这么久就是希望能等到一位铁面无私的大人物,不袒护那帮身在高位的畜生!”
玉忘言默了默,接着躬身,扶起了秦长工,“本王并非铁面无私,但这件事,既然要做,就不会手下留情。”
“好、好!”秦长工抹着眼泪,哽咽着说:“只要瑾王爷您传唤,草民一定在公堂上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这二十年,他憋得太久了,光是良心就把他折磨得夜夜不能安寝,如今可算盼到这一天了。
摆平了秦长工,玉忘言和萧瑟瑟离开。他们刚一出门,隐藏在外面几个角落的王府侍卫就走了出来。他们方才一直在监视这周围,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这一趟行程是安全的,没被人跟踪。
这小巷子里人很少,玉忘言压低了声音,对侍卫们道:“你们就留在这附近,看好秦长工的一举一动。如果他信不过,立刻动手铲除。如果的确是个良心人,则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
侍卫们点头答是,神情都是严肃的。
离开这条小巷,走着走着,就到了城南旧巷。
城南旧巷卖各种小吃、饰品、针线刺绣、布匹绸缎,也是萧瑟瑟最喜欢逛的一条街巷。
但今日巧的是,他们在穿过街巷的时候,居然迎面碰上个认识人。
“应神医?”萧瑟瑟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长相俊美却邋里邋遢,挂着一脸痞子般笑容的年轻男子。
他提着个药箱,朝着萧瑟瑟堆笑,不等她再问话,开口就道:“小娘子,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啊?”
“一起都好。”萧瑟瑟浅笑着福了福身。
玉忘言波澜不惊的看着应长安,拱了拱手,低声道:“若尚未投宿,便随本王走一趟吧。”
“如此甚好!”应长安立刻点头应允,显然是因为能够蹭吃蹭住而暗自开心。
不过玉忘言并没有直接回王府,他和萧瑟瑟带着应长安,偷偷来到太子府的后院院墙外,潜入进去。
本来这事对应长安来说,刺激、有趣味、他喜欢!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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