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管家的手被毒蜈蚣咬了。
他发出惨叫,捂着手跌坐在地,惶恐的喊道:“来人!快来人!”
很快就有家丁过来了,看见从箱子里还爬出几条蜈蚣,吓坏了,连忙拖着管家就走。有婢女匆匆去通知萧恪,还有的去喊萧家的郎中。
萧瑟瑟假意害怕,也跟着过去了,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自己方才为了确认管家的嫌疑,就这么让他被咬,也不知那是怎样的毒蜈蚣,会不会致命……
忆及适才嗅出的那种味道,萧瑟瑟想到了过去的事。
记得张锦瑟的生母还在世时,曾和她说过,她传承了一种神秘的天赋,单是嗅觉就和常人不同,能嗅出各种虫类的气息。
生母是何人,萧瑟瑟并不知,但现在想来,这种异能倒有点像湘国的蛊术。
回秋瑟院歇息到下午时分,萧瑟瑟听说了管家无事,总算放下心来。
稍微吃了些茶点,携着绿意,在萧府里转悠着消食。途经萧府内宅的水景池附近,有陶笛的声音传来。
陶笛的音色与埙有些相似,越是低沉,就越是如埙那样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不过此刻这陶笛的音色虽然低沉,曲调却是轻松欢快的,在萧府这深门大院里还能有这样发自内心的轻快情绪,倒让萧瑟瑟有点好奇。
走近了过去,见石拱桥下靠着个小小的身影,正吹得欢快。
原来是五小姐。
“四姐,是你啊。”五小姐发现了萧瑟瑟,仰头一道灿烂如花的笑。
萧瑟瑟说:“五妹妹吹得真好。”
五小姐摆摆手说:“半吊子而已,陶笛又不难学!可我吹了好几年还是学不到当初张太仆家的何夫人那水平。听我娘说,当年何夫人一曲《花想容》,不知听醉了顺京多少痴情男女。”
萧瑟瑟臻首微笑,笑容里有些微苦。
张太仆家的何夫人,正是张锦瑟的生母。何氏去世的早,常年吹奏的陶笛留给了张锦瑟,却被张锦瑟不当回事的找个地方埋起来,不多管了。
萧瑟瑟笑着说:“五妹妹,谢谢你。”谢谢你提醒我想到了这件事。
萧瑟瑟决定,要找回那支陶笛,那是娘的遗物,尽管找回来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也还是要找回来,小心保存。
傍晚时分,萧瑟瑟逼着绿意同她换了衣服和发髻,扮成丫鬟,出了秋瑟院,又从小门出去萧府。
这一程十分顺利。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萧瑟瑟摸索到张府后面的一片竹林里。
记得埋陶笛的那年,这竹林里一株紫竹开了花,第二日每株翠竹都白花点点。
陶笛就被埋在那棵紫竹之下。
找了许久,找到那株紫竹。萧瑟瑟用手挖泥,一点点的将东西挖出。
好在当初为怕陶笛被泥土侵蚀,萧瑟瑟包了层油布袋子。打开袋子,里面还有张发黄的纸,包裹着陶笛。
直到此刻,萧瑟瑟才发现,这黄色的纸张上好像有浅浅的字迹。
取出陶笛,材质的表面带着清浅裂痕,材质好像是牛角,看着很有些年头。萧瑟瑟珍视的把陶笛贴在胸口,一手将纸张铺开在地上,借着月光,看见了纸张上的文字。
是曲谱。
试着哼了哼调子,这旋律怪异,不似大尧国之风。
萧瑟瑟生来就具有极好的音乐天赋,她按照其中一只曲调吹了吹,惊异的感知到竹林中有虫类蠢蠢欲动,朝着她聚拢。
寒冬腊月,虫类破土而出,尽是蝎子蜈蚣之类。萧瑟瑟想起传说中的湘国蛊术,有些蛊师就是用乐器召虫,称之为“虫笛”,想来母亲留给自己的这个陶笛便是。
小心的装好这虫笛,萧瑟瑟回程。
腊月的天黑的极快,满空苍蓝,今夜无月星稀。
斗篷上软软的茸毛挡住了北风,然则回程途中要经过一条无人的小巷,这让萧瑟瑟心中发凉。
走上小巷,周围静的像是坟场,只有跫音回荡在两侧的石墙间。
毫无预警的,前面出来一个人,显然是半夜游荡的流氓,不怀好意的笑问:“小妹妹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啊?”
萧瑟瑟一颤,不禁后退。
流氓身材高大,两眼闪着贪婪的光,“小妹妹想跑到哪里去?不如今晚就陪着大爷快活吧。”
看着这大块头步步逼近,萧瑟瑟的心被冷意缠得窒息。
冬日的夜,偏僻的街巷,她知道不会有人来救她,只能靠自己脱困!
灵机一动,萧瑟瑟迅速拿出陶笛,凭着记忆将方才的曲谱吹出一段。边吹边后退,紧张令她按错了几个音符,但她还是努力的保持神智,看着面前的黑影逐渐将自己笼罩,一双脏兮兮的大手伸过来……
几乎就在最后一瞬,流氓突然发出声惨叫,跌坐在地。只见他手上趴着两只毒蝎,显然是蛰了他。
剧毒扩散的极快,流氓浑身疼痛难忍,捂着手鬼哭狼嚎。
萧瑟瑟赶紧越过他,狂奔回萧府。
第21章 荷叶蜻蜓()
奔回萧府时浑身都汗湿了,萧瑟瑟心有余悸。
绿意不知道萧瑟瑟遭逢了什么,见她完好的回来就松了口气,赶紧给萧瑟瑟端茶倒水、捏腰捶背。
后来挥退了绿意,萧瑟瑟拿出虫笛那曲谱,仔细研究。
这曲谱里共有七支曲子,由易到难,正是七种境界,合称《万蛊随行》。
想着这会儿夜深人静不适合练习,萧瑟瑟缝了个口袋装起虫笛和曲谱,挂在腰际,先歇下了。
后面这几日勤加练习,第一首曲子渐渐能感知到神髓,萧瑟瑟心喜,更加勤奋,同时也从萧恪那边听到消息,说是出入管家库房的人较杂,是以查不出上次在嫁妆里丢蜈蚣的是谁。
倒是被毁容的萧文翠,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神药,竟然快痊愈了。她蒙着面纱,成天在芙蓉院发火闹事,非要黄氏和萧书彤给她报仇。
黄氏现在没了掌家权,正烦恼着,就是想帮萧文翠也有心无力。
萧书彤更是薄凉道:“娘还是赶紧把文翠嫁出去吧,省得再惹老太君心烦,没看出来现在老太君就是萧府的天吗?”
“可是……可是文翠之前在三思书院那事,传遍了顺京,哪还有人敢娶她?”
萧书彤冷道:“什么叫流言蜚语,娘不懂吗?制造些有利的舆论出来,自然就能盖过上次的事了。”
萧文翠不甘心,萧书彤为了断掉她想当瑾王妃的白日梦,就把建议提到萧恪那里去了。
萧恪也觉得萧文翠再待在府里太丢脸,便听从了萧书彤的建议,暗中买了不少人出去散播言论,说上次三思书院的事与萧文翠无关,她是看不惯旁人被欺负才仗义出头的。
消息以讹传讹,没过几日就传成真的。萧文翠的风评又回转了些许,萧府再度有人上门向萧文翠提亲。
这些人萧恪都看不上,他看中的是御史魏家。
萧恪对黄氏道:“你抽个时间去把魏夫人请来,跟她好好谈谈婚事,可别搞砸了。”
“是、是。”黄氏唯唯诺诺,不敢再惹萧恪生气了。
黄氏毕竟是个心眼多的人,调查了那魏夫人最喜欢绣品,要是能投其所好,肯定能把文翠嫁出去。
可萧文翠女红极差,根本拿不出像样的绣品,黄氏就想着用萧书彤的绣品顶替。
萧书彤住在府里的菡苋院,黄氏过去时,听见一阵疯狂砸东西的声音。
一个花瓶就被砸在黄氏脚下,她一哆嗦,就看见萧文翠在屋里耍泼。
“我不要嫁给魏家公子!长姐你居然让爹把我嫁出去,你还是不是我姐姐了!我要当瑾王妃,谁也不能拦着我!”
萧书彤任着精美的器具被砸了一地,还坐在那里玩着指甲上的蔻丹,冷冷道:“不拦着你痴人说梦,我和娘就都要陪着你倒霉,没看见老太君已经收走了娘的掌家权了?”
“呸!”萧文翠啐道:“萧书彤我看透你了,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贱人!怕我给你拖后腿!”
萧书彤眼神一寒,“文翠,你是在给塘城萧氏抹黑,早点嫁出去,对爹也有好处。你没本事做出点事让爹觉得你有用,就别在我这里横。”
“贱人,你不是我姐!”萧文翠拿起个花瓶,朝着萧书彤脸上砸去。
哐。
花瓶碎了,萧书彤侧身躲过,美眸一片寒芒。
“所有的花瓶你都砸完了,文翠,你也就这点本事,还是老老实实相夫教子吧。”
“萧书彤你——”萧文翠挥起巴掌就要打。
啪的一声,巴掌声吓得黄氏脚下一软,踉跄进屋。
只见捂脸的是萧文翠,被打得晃神了半晌,接着哇的一下哭了出来,“娘!长姐打我!这贱人竟然打我!”
“我的宝贝文翠啊。”黄氏赶忙把萧文翠抱在怀里,咬牙切齿的说,“这也不怪书彤,你就别哭了,书彤也是替你着急……”
“什么?”萧文翠推开黄氏,“娘,连你也不帮着我了!我不要嫁给那个魏公子!他是什么东西,能跟瑾王比吗!”
萧书彤冷笑:“就别幻想瑾王了,说不定连魏家公子都还看不上你。”
“萧书彤!”萧文翠又要打。
被黄氏拦住,“好了好了,亲姐妹的就不要再吵了。书彤你也少说两句,没看文翠已经很沮丧了吗?”
萧书彤冷哼:这母女俩,一个疯子一个鼠目寸光,没见过这么拖油瓶子的。
萧书彤说:“现在爹和老太君都向着萧瑟瑟,文翠,你要是再捣乱,说不定会被爹从萧家除名。现在婚礼在即,把你嫁出去最安全,这是爹的决定。”
“明明是你这贱人跟爹提议的!”萧文翠骂道:“你就是见不得我当上瑾王妃就高你一头!”
就凭你也能当上瑾王妃?萧书彤道:“我是出于萧氏的荣誉而提议,决定是爹做下的,你就是上吊也没用。”
“你——”萧文翠对黄氏喊道:“你也要把我嫁给魏家吗?”
黄氏伤心的说:“娘现在没有掌家权,只能听你爹和老太君的话。”
“你、你们!”萧文翠气得嚎啕大哭,“你们就是为了自己,根本就不为我好!滚!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萧书彤冷冷一笑:“这是我的菡苋院,你让我滚?文翠,有点出息就把眼泪擦了,好好相夫教子吧。娘,你把文翠带走,省得给我这菡苋院都拆了。”
“书彤。”黄氏忙说,“那魏家夫人最喜欢女红刺绣,文翠的女红不好,你把你的绣品借给文翠吧。”
“借我的?”萧书彤目露厌恶,“要嫁给魏家公子的是文翠,不是我,娘就不怕露陷?”
“走一步算一步啊。”黄氏央求,“书彤你就帮帮你妹妹吧。”
“爱莫能助。”萧书彤凉薄的拒绝了,“府里会刺绣的婢女不在少数,娘还是管她们要吧。”
“这……”黄氏素来在态度上就输萧书彤几分,眼下想也说不动她,只能作罢,安慰着萧文翠,好说歹说的把萧文翠带走了。
绣品的事,黄氏继续为之头疼。
腊月初八,顺京大雪。
离萧瑟瑟出嫁的日子只剩下七天,绿意十分繁忙,已经提前开始收拾秋瑟院,想着把什么带去瑾王府,什么不带。
这时候黄氏的贴身嬷嬷找上门来,对萧瑟瑟说,夫人想借用她的绣品,观摩学习。
萧瑟瑟很大方的捧出了荷叶蜻蜓图,给了嬷嬷。
又过了没多久,萧醉的贴身丫鬟绿萝也找了上来,说是萧醉一直以来涂的伤药用完了,想管萧瑟瑟讨要点。
萧瑟瑟这便去正厅替萧醉拿药。
到了正厅,才听守门的家丁说,今日几位皇子来了,正在与萧恪叙话,不便打扰。
萧瑟瑟只好去花厅找药。
可是花厅也被人占据了,正是黄氏领着萧文翠与魏家夫人商量婚事。萧瑟瑟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黄氏拿着自己的绣品,很自豪的递给魏夫人,夸耀萧文翠的女红。
“这是……很奇特的绣法。”魏夫人惊喜的咂摸着绣品,看向萧文翠的目光多了些欣赏的意味。
萧瑟瑟心道就知黄氏说学习绣品是扯谎,原来是借花献佛。眼下拿药重要,萧瑟瑟也就不计较了,敲了门踏进去。
“黄姨娘,我来拿些伤药给三姐姐。”
萧文翠本就不想见魏夫人,眼下一看到萧瑟瑟,所有压抑的火气都上来了,当场吼道:“傻子,你还敢来!”
“文翠!”黄氏吓了一跳。
魏夫人色变。
萧瑟瑟害怕的说:“二姐姐你凶我干什么?我拿了伤药就走,不是来打扰你们的。”
萧文翠愤怒道:“你这傻子跟那贱人穿一条裤子,处处找我的麻烦。萧醉那贱人是活该!”
“不许你骂三姐姐。”萧瑟瑟眼神沉了沉,朝着角柜走去。
“给我站住!”萧文翠挣脱了黄氏,跑到萧瑟瑟面前,挡住了路,指着萧瑟瑟喊道:“傻子,凭什么你运气那么好,还能当瑾王妃,就你也配!”
萧瑟瑟说:“让我先给三姐姐拿药。”
“那贱人疼死算了,奴才秧子还好意思浪费萧家的东西?”
听着萧文翠这些不堪入耳的话,黄氏急的恨不得把女儿的嘴缝上。魏夫人可还在这儿呢!
“哼。”魏夫人瞅了黄氏一眼。原来这就是萧文翠的真面目啊,一个市井泼妇,还想攀她魏家?
萧瑟瑟见萧文翠不让,朝左边要绕过,萧文翠堵住了左边。萧瑟瑟又朝右边绕,萧文翠又堵住右边。
萧瑟瑟一记寒光剜在萧文翠脸上,“二姐姐,你如此不仁,不怕遭得报应吗?”
有那么一瞬,萧文翠颤抖了。她好像在萧瑟瑟的眼中看见了茫茫雪原,有种她无法看透的沧桑和萧瑟,仿佛是冻结了多年的孤寂寒冰。
然而也就这么一瞬,萧文翠便回过神来,愤怒令她的眼珠子凸起。她抬手,狠狠给了萧瑟瑟一巴掌。
这巴掌打下去,黄氏顿时恼羞之极。
魏夫人大感被骗,立即把绣品丢给黄氏,满脸讽刺的表情。
萧瑟瑟的半边脸肿起,身子朝后踉跄。
“当心。”
她没想到会跌进一副胸膛里,而这暖中带冷的平静嗓音,让她顾不得痛,僵硬的转头看向扶住她的人。
真的是他,玉忘言。
许是离得太近,近到他眼底像是千尺深的黛湖,湖水似被乍暖还寒的风吹过,却没有半丝涟漪,只有玄虚莫测。
他不过是顺手扶了萧瑟瑟,仅此而已。
“瑾、瑾王……”萧文翠在看见玉忘言的一刻就傻了,不仅没意识到自己痛打了他的王妃,反还花痴的盯着玉忘言。
这让魏夫人鄙视到极点,甚至动了怒。
“老妇见过诸位殿下,身子不适,就先告辞了。”魏夫人施了礼就走。
“魏夫人!”黄氏连忙挽住她,“魏夫人慢着些走,您看这蜻蜓荷叶图多好看。”试图用绣品再把魏夫人拉回来。
好巧不巧的,同来的五小姐也喜欢刺绣,直接伸手抢过绣品,忽的惊道:“这上头还绣了落款呢!绣得好精致!”
一听“落款”两字,黄氏心道完蛋了。
绣品被传到老太君的手里,老太君眼睛花看不清,五小姐掏了个凹凸镜给她,将那落款的字迹照大。
落款竟是“绿意”二字。
五小姐说:“绿意是谁那儿的?这女红技艺真高,当个下人也忒屈才了!”
魏夫人这瞬间连暴打黄氏的心思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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