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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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以南-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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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咳、咳……”这个办公室最具权威的领导——财务副总发出轻咳声,四周立即安静下来。财务副总是个极富修养的男士,微笑面对每一位员工,不管你是新进员工还是做清洁的阿姨,从来都是彬彬有礼。女同事都在背地里叫他修养男。

沈霖感激地看了一眼财务副总,打起精神继续听财务经理把会开完。

魏嘉文曾经这样教过沈霖,“出门前先检查包,手机、钱包、钥匙,要一个不拉……”随着他的死去,没人再提点她,而丢三落四的毛病也卷土重来。像今天这样的雨天,若不是大家都站在门口闲聊,等雨势小些再走,恐怕她又得让手机在枯燥的办公室独自过夜。

手机上显示有两个未接电话,沈霖知道是谁,但是没有理会,似乎没有理由回电话似的。然而他们却在电梯里狭路相逢。幸好的是,电梯里还有别人。

沈霖分别和他们打了招呼,佯装无事似的看着电梯上方跳跃着的红色数字,其余三人在闲聊着,末了,他说,“章经理,一起走吧,雨下得很大。”

“不用,不用。”财务部章经理虚伪地拒绝着。他是个快四十的中年人,头发掉得差不多了,稀疏地耷在脑后,身体严重发福,肚子凸现出来,活像怀了四五个月的孕妇。

“小沈也一起吧。”他也邀请沈霖,看他多会做顺水人情啊。

沈霖转过头对他笑,那种下属对上司的笑,客气地拒绝:“谢谢沈副总,我家住岛外,不顺路。”

他很正经,却又很温和地回答沈霖,“我正好也要去杏林。”

沈霖彻底哑口了,当着两位领导级人物的面,不好再驳他了。只得乖乖地跟着他上了车。沈霖知道他是蓄意的,估计也不要去什么岛外。

沈霖和他很早就认识,比魏嘉文还早。但在公司一向是客气有加,都伪装得很好。其实在外面也是一样,基本上不会刻意联系,偶然在街上碰见也是打声招呼就过了。

他只是沈霖的隔着几个级别的上司而已。

章经理在半路下了车,车子按着原计划出了岛。

路况并不好,走走停停。雨很大,车内却出奇地安静,没有人想开口。沈霖坐在后排,摸着空了的左手腕闭目养神,左膝盖还隐隐地疼,淤青依然存在。

“你看上去很累?”他问沈霖。

沈霖“嗯”了一声,以示答复。

“恭喜你升职。”

沈霖睁眼瞟向后视镜,他脸上挂着一贯的笑容,让人丝毫不怀疑它的真诚。从认识他到现在,他一直是这样,待人礼貌而温和。而沈霖却见过他的另一面。

沈霖淡淡地道谢,她明白这其中或多或少有他的原因。不需要很费力,他只需要在提拔名单上若有若无地说上那么一句话就行了。但沈霖并不感谢他,她也不会去理会自己到底是如何得到这个职位的。

沈霖从不否认自己的能力,她有足够的信心做好这份工作。

“打算什么时候考注会?”沈遨又问沈霖。

“还没打算。”沈霖如是说。注会不是那么容易过的,有些人考了一辈子也拿不到证。沈霖不像他,可以在二十七岁成为注册会计师。沈霖二十七岁才拿到中级职称,两个人的成绩一目了然。

他又笑说,“总要有个规划吧。人生没有规划,职业难道也不需要规划?”

规划?沈霖曾经很认真地规划过,人生和职业都有。可是人生充满了变数,于是那些规划、计划成了变化。

在魏嘉文走了以后,她的母亲查出患有乳腺癌,她突然变得万念俱灰。幸好,母亲的病痊愈了。沈霖去南普陀许了愿,只要她的家人平平安安,就是折自己的寿也没有关系。

沈霖从此不再按部就班地遵循轨道行驶,因为已经没有轨道可循。

而沈遨却是一个有目标有胆识也有手段的人。他的人生早在十几年前就规划好,并且一步一步地实现。

所有的人都被他温和的外表迷惑了,包括沈霖。

沈霖看着厦门大桥下的大海回答:“我行走在自己规划的路线图以外。”

这次换来的是他的沉默。他们真的不合拍,在同一个公司这么长时间也没能成为朋友。

他送沈霖似乎真的是顺路,途中接了两个电话,他都回答说:“马上就到,马上就到。”沈霖想着是自己自以为是,小人了。

回到家里,魏征正好在门口换鞋,难得这么早回来。他没看沈霖,也没有要和沈霖打招呼的意思,沈霖尴尬地站在玄关处等着他把鞋子换完。

吃饭时,婆婆发现沈霖没戴镯子,问她怎么不戴了。沈霖支支吾吾地说是那天摔坏了。她看见了婆婆眼里的泪水。公公连忙说:“不要紧,人没事就好。明天我们去商场给你挑一个。”

婆婆放下碗筷:“不用了,碎了就碎了,补不回去。”她突然之间伏在桌上泣不成声。

饭桌上笼罩着悲伤的气息,没有人开口说话。坐在婆婆身边的魏征揽着婆婆的肩膀,安抚着她。

婆婆的心情和沈霖那天一样吧,镯子碎了似乎是和嘉文的联系断了,嘉文的气味慢慢远离。

沈霖最见不得人哭了,也跟着不争气地红了眼眶。起身给婆婆拿了条毛巾,公公附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才抬起头接过沈霖手中的毛巾。

“霖霖,坐下来吃饭,吃饭。你看你妈妈,好好的一顿饭被她搅和成这样。”公公给沈霖和婆婆碗里夹菜。

“妈妈,对不起,我太大意了……”沈霖不敢抬头。

“傻孩子,这哪能怪你呢,都是注定的啊。”婆婆无奈地说着。她是个信佛之人,讲究缘分、命运。

一直没说话的魏征说起了梅梅,调动着饭桌上的气氛,未过门的小儿媳让婆婆眉开眼笑,沈霖总算松了口气。

沈霖和他们说她的上司申请外派成功了,沈霖终于升职了,多不容易啊,多好的上司啊,给了沈霖这个机会。不仅加了工资,还多了很多津贴,当主管真是好,下面还管着十几号人。

这个消息又成功地让婆婆笑了,公公也赞许地对沈霖点头。

饭后,家里回复了常态。不知为何,沈霖却堵得慌,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沈霖给温岚打电话,电话关机。给许曼妮打电话,也没人接。

她们三人平时不怎么见面,没事也不联系,但绝对是可以两肋插刀的铁哥们。从高中开始到现在,认识十好几年了,年轻时也会磕磕碰碰,拌嘴吵架闹别扭,等真正进入这个社会才会明白能够靠得住的是这些吵过架伴过嘴,一起成长的老同学。

朋友无需多,只需好。每年的生日都是三个人一起过,一起说着平时装淑女死也开不了口的国骂,没有形象地吃东西,一起分享彼此心中的秘密,分享一份心情。

沈霖快入睡许曼妮才给她回了电话,嬉笑着说刚刚电话调成静音没有听到,透过嬉笑沈霖听出了弦外之音,她并不怪她。女人一旦找到了恋人或者结婚,人生的重心就已经转移,曾经的沈霖也是这样。她突然失去了诉说的欲望,嬉笑怒骂地聊了几句,约好最近抽个时间一起吃饭,收了线。

沈霖其实很闲,没有家庭,也没有恋爱,每天都有时间。他们却很忙,许曼妮是女老板,温岚是医生。

她除了看书没有别的爱好,看书也不能说爱好,只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方法。至于画画那样的兴趣,早已封存在了记忆之中。她常常觉得那么圣洁高雅的爱好,和粗俗的自己沾不上边。她的脑子里每天除了那些账本以外,似乎装不下任何东西。

沈遨的话突然在沈霖脑上空盘旋:“总要有个规划吧。人生没有规划,职业难道也不需要规划?”

规划、规划、规划……

沈霖在黑暗中默念着这个词语,人生规划、职业规划。她伸手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从抽屉里拿出了纸和笔。洁白的A4纸,黑色的中性笔,沈霖竟茫茫然地不知该如何下手,手心里渗出了细密的汗,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感向她袭来。

沈霖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当在纸上写上“规划”二字时,泪如雨下。久违了的规划。她这半生几经规划,最终都偏离了轨道。二十八岁的美丽年华,心苍老得如六十岁,却远远不及六十岁豁达,也没有六十岁的智慧。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方向,与其让光明投射进来,不如自己寻找光明。

第三章 再遇(1)

工作接手得比预想中的顺利。工作流程沈霖很清楚,加上沈霖平时没事就在一旁偷师,领悟得很快。这点老林也比较满意,他为了自己没有后顾之忧,工作交代得很细致,沈霖只要稍稍皱眉,他就会立马再解释一遍。

公司是家港资企业,福利待遇都还不错。各个办公室每月都会拨一笔活动经费,由主管各自安排。一般都是发放到个人,平摊;也有的是主管安排去哪里海撮一顿,每个人再贴一点去唱歌。

他们科室的老林懒于安排,都是发给个人,对于沈霖个人来讲这样最好不过。沈霖不喜欢一大桌子人吃饭。但是这次例外,老林要走,整个办公室怎么说也得聚一次,为他饯行。

每月十五号发工资,经费也是十五号到账。这个月的钱是由沈霖去领的,放眼整个办公室才发现她并没有特别投缘的同事。钱既然是大家的,沈霖也不可能擅自做主说要给老林饯行。沈霖当着大家的面说了自己的想法,他们也没有不满意,反而表现出少有的兴致。

一个下午一边坐着工作,一边闲聊要去哪里吃饭比较好。办公室氛围呈现出了少有的融洽。大家口味比较杂,闽南菜、粤菜、川菜,各说不一。沈霖的意见是去吃闽南菜,符合大众口味。黄思思立马跳出来说:“闽南菜有什么好吃的,我都吃半辈子了,应该改改口味。”

沈霖反驳:“这我理解,但许治平他们不吃辣。”其实沈霖个人是无所谓,什么都吃一点。

最后是老林定下的是闽南菜馆,他的解释是:要回山东,以后吃闽南菜难咯!时间定在两天以后。

老将出马一个顶两,没人不服。沈霖也明白他坚持闽南菜的用意。

最近沈霖的日子并不太平,所有的人对她几乎都是表面的顺从。就连老林也拍着沈霖的肩膀说:“小丫头,我也是这么过来的。职位只有一个,人人都想要,今天不管是谁来接管,都会有非议。所以要忍耐,你有这个能力!”

是啊,历练了这么多年,这么个职位都做不好,枉为人了。

沈霖常常加班加点恶补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为此没有少受婆婆的怨气,每次提到生孩子,婆婆便觉得她怀不上的原因是工作太拼命。此时的嘉文不会站出来为沈霖说话,只是傻傻地对着沈霖笑。

沈霖不是工作狂,这么卖命也并非为了公司,只是不想被人比下去。

魏嘉文走后,沈霖的生活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这种打击是致命的。沈霖把自己的软弱看的一清二楚,把自己的委屈吞咽进肚子。一些事太难以启齿,沈霖无处诉说,即使是许曼妮和温岚。

沈霖成了寡妇,可怜的寡妇。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和这个词沾上边。这个身份让人联想到的词语是凄惨、可怜、同情、怜悯。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那些怜悯和同情的目光同时射向她时,沈霖觉得自己置身于充满荆棘的丛林之中,无法奔走也无处躲藏。那些人是善意的,只是作为当事人的沈霖却觉得自己不需要这些同情。有一段时间,沈霖甚至觉得总有人在背后嘲笑着她这个愚蠢的寡妇,被人背叛了还把这个人奉为至爱。也许整件事情沈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电视里都那么演,丈夫出轨妻子,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往往是妻子。

沈霖掩耳盗铃,她宁愿没有人知道那些丑事。也许就是这样,公公、婆婆、小叔子也都是不知情的。那些龌龊的短信和照片沈霖保留了一个晚上,就如《外出》中的女主角看他丈夫和别的女人偷情的画面一般紧张、惶恐。她以为自己会疯掉。只是当时的她可以肆意的哭泣,没有人会怀疑什么。第二天沈霖将那个手机扔进了大海,那是沈霖唯一不想留下的。

时隔两年,她想起这些时,手依然是颤抖的,心依然会像针扎一样疼。她和魏嘉文是相亲再相恋结的婚,她想她是有一点爱他的,否则连他死了也不能容忍背叛,否则不会伤心欲绝到现在。

说来很巧,沈遨也几乎是在同时变成了单身。两个命运相似的人,却没能给予彼此温暖。他们的关系几乎定了型,只是在公司里会打招呼的同事。即使遇到这样的事,他们也只是笑笑地看着对方,点头。他和那些同事的脸孔没有区别,在沈霖眼里是陌生的。

沈霖知道他曾经试图安慰她,每次遇见她,然后用那种悲伤而怜悯的眼神看着她,欲言又止时,沈霖只能以冷冷的眼神回视他,然后走开。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里的伤慢慢结成了疤,那些同情和怜悯渐渐淡去。就比如今天在办公室门口遇见沈遨,沈霖会淡淡地笑,叫他“沈副总”,眼神不再冰凉。

“工作交接得怎么样?”他微笑着问沈霖。他笑起来总是很真诚,连剑眉下的那双星目也在笑。沈霖曾经沉迷在这样的笑容里无法自拔。

她和他几乎是同一个时间进公司的,他一进公司就是副总,而沈霖却是会计助理。他们同姓,名字都只有两个字,同事们都以为沈霖是空降,偷偷地打听沈霖与财务副总的关系,甚至有人说他们笑起来特别像。

“嗯,还不错,很顺利。”沈霖如实回答。

他满意地点着头,“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打电话问我。”

“好的,谢谢。”

走廊上的同事来来往往,沈霖瞟见了黄思思,又想起了那个让她浑身不舒服的笑。

回到办公室,不少人用异样的眼神打探着沈霖,而她和往常一样做着自己手头未完成的工作。

沈霖和许曼妮、温岚约好了晚上吃饭,这一次真的隔了很长时间没聚会了。沈霖在约好的时间准时到达黄鹤楼,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每次来,她们三人都要点四斤泡椒田鸡。这是黄鹤楼的招牌菜,很多人就是冲着这道菜来的。温岚今天也很准时,她剪了个波波头,穿了一条黑白格子裙,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了不少。沈霖笑她装嫩,一把年纪了还穿小女生裙子。她不以为然:“能装嫩,说明我有这资本。”

温岚和沈霖同岁,在她们三个当中,她算是最纯粹的了,连恋爱都没谈过。只是不断地在暗恋、暗恋。暗恋学长,暗恋室友的同学,到后来暗恋同事,甚至是路人。暗恋于她是快乐的。

沈霖和许曼妮不断地催促她赶紧找个人谈次恋爱,都这把年纪了。为了这事,她们也没少费心,极尽所能地给她介绍男朋友,但没有一个能够成功,就连能吃第二顿饭的都极少。她每次相亲吃饭采取的是AA制,为此吓退了不少人,以为她没意思。用她的话说是:要和我恋爱或者结婚,就要习惯AA制,如果就此撤退的,那就是不理解,也不是同一种人,宁缺毋滥。为此没少受沈霖和许曼妮的教育,但教育归教育,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教育完,她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靠,这许大老板怎么还没来啊,都几点了。”温岚一向对迟到深恶痛绝。

沈霖看着窗下的停车场,对温岚努努嘴,“嗯,来了,穿得还是一如既往的风骚。”

温岚顺着沈霖的视线往下望,许曼妮穿着一条深蓝底的大花长裙,戴着一副大的茶色墨镜,这样的打扮在人群中想要不显眼都不行。

她在和人打招呼,那个男人正脸对着沈霖的方向,看着很眼熟,但想不起是哪里见过。

第三章 再遇(2)

三人照例扯皮一番才开始点菜。然后对许曼妮身上的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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