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楚萧离轻慢的小声哼哼,倒是受用。
后而暂且无话。
他就站在她身旁,低眸把目光汇聚在她的双腿上。
事情传到他耳朵边的时候,傍晚都过了。
母后借洛怀歆为难她,楚萧离左右不是,更不可能明着与之做对,给关氏散布他们母子不合的口实机会。
孰轻孰重,无需他权衡,也知道只能让小辣椒白白吃下这个亏。
由得孖兴去了华庭,他召集东华殿所有的奴才,把那些欺上瞒下的狗东西都处置了,方算是消了些气。
再来,数着时辰等到这会儿,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借以夜色掩盖前来。
知道自己定是来得最晚的那一个了,楚萧离心有余嫣。
明明说了只要她留下来,他定保护她毫发无损,无人敢欺。
人都还没应下,就得他先失信在前,往后更加理亏了。
楚萧离的深眸定在慕容紫双膝那处,即便有她水蓝色的宫装将伤患遮挡得完好,细望下,不知可否是心理作用,真让他觉得比平时肿胀了几分。
竟是从天刚放明跪到了正午,她怎么受得了?
不自觉,他陷入错综复杂的思绪里,眼色逐渐沉暗混沌,越发深黑,四周的光都要被他吞噬了。
察觉他这抹异样的情绪,慕容紫移了手,广袖一扫,把腿面连同双膝完全挡住,对他笑问道,“别个来看望奴婢都带了礼品,皇上不会那么抠门吧?”
其实他能来,她已经很高兴了。
并未指望他能为自己出个头,在选秀前就开罪萧氏。
但只要他能来,此刻她便安宁坦然的受下他的心意。
过往那些琐碎的事,到底谁比谁更加吃亏,真心不想在如此时候计较。
聪明的女人永远懂得需要把握住的是将来。
总停留在从前,抓着那些发生过的事念念不忘,会让人生出厌恶的。
慕容紫很清楚,她那颗看似坚强得冷血,实则怯懦柔软的心里,藏着许许多多的畏惧和害怕,其中一样便是眼前的男子厌了她。
自这次入宫后,她就决定再不与自己的心作对了。
见着慕容紫笑盈盈的问自己讨东西,美眸里全是柔和之色,楚萧离暗暗感到奇怪,莫不是小辣椒跪傻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没病啊……
万岁爷很纳闷,拿不准她今儿个唱哪出,不好配合,索性问,“你想要个什么?朕给你就是了。”
话听来直截了当,却是个试探。
他愿意给她讲条件的机会,她要是说想出宫呢,扫兴之余,便能够确定和原先没得两样。
她若开口要点别的,那楚萧离也定能够从中揣测出她的心思。
避开他宽大温热的手掌,慕容紫直视着他,大言不惭道,“天下,皇上给么?”
楚萧离魅惑的脸皮一僵,接着扯出个邪气的坏笑,“倒不是不能给。”
不就是天下么,他大方得很!
“只给了你,就该轮到太傅大人哭嚎愧对先皇,两宫太后更不用针锋相对,慕容家因此成为众矢之的,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朕看着心疼,故而还是算了吧。不过这般就算你不说,朕也觉得自己不讲信用,朕给你想个法子,这样吧,你看这天下是朕的,你要朕不就行了?”
没脸没皮的话说完,慕容紫看他的脸色和眼神已从最初的刁难变作最后的无奈。
万岁爷就是万岁爷,总有着化腐朽为神奇,妙手回春的本领。
他这个人奸诈狡猾如斯,她不敢要!
正欲婉拒,楚萧离又抢在她前面笑说,“想清楚了再说话,朕比天下好了不知多少。”
就算不要天下,单只考虑一下他亦是不错的。
慕容紫斜目睨过去,“哪里好了?”
他昂起头颅,把自己俊美非常的脸皮与她看着,娓娓道,“能文能武,品貌非凡,治国有道,群臣忠心,百信爱戴,言谈还很风趣,保你跟朕过一辈子都不会嫌闷,朕那么好的男人,你说,你打着灯笼上哪儿找去?”
慕容紫死抿着唇才没笑出来。
不忠他,不爱戴他那些个人是什么下场?
她委实替泱泱大楚的黎民百姓垂泪了,怎会得一个厚脸皮的国君!
“冒昧一句,皇上会煮饭吗?”
“……”
“不会啊……那可口的菜肴定也不会烧咯?”
“……”
“那……会不会抚琴弄音,唱小曲儿?”
“……”
她随口一说他就默了,看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
楚萧离挫败,“你诚心的是不是?”
慕容紫大胆,硬回了他一句嘴,问,“我要是‘诚心’的,你是不是要把我拉出去砍了啊?”
闻言,他立刻就弯了眉眼扬起笑,“除了仁寿殿那二位之外,朕站着说话的时候,这世间就属于你坐着回话最是回得心安理得,就凭着你同朕‘你你我我’的,你说,你得死几回?九条命够不够?”
整个皇宫里他打哪儿站着不是光芒万丈,只有眼前这个不会用憧憬崇拜的目光将他看上一看。
有时候楚萧离恨极了慕容紫的不近人情和无视。
可是更多的时候,又实在贪恋着她的真实。
虽然她浑身长刺对他一退再退的模样可恶极了,然而,她却是皇宫中,是这全天下,唯一一个没有将他只当成皇帝来看待的人。
她的介怀、远离、恪守规矩……皆因他的身份。
楚萧离能够肯定,若他不做一国之君,对她说要带她远走高飞,她一定不会拒绝。
让她留在这座危机重重的笼子里,是委屈了她。
慕容紫这句似是而非的玩笑话他听得懂。
他的宠爱是后宫女人赖以生存的唯一资本,她需要他证明给她看,自己是可以恃宠而骄的。
所以他回应:若真要你的命,哪怕你是九命猫都不够死。
这能算是他的退让了吧。
眼眸里滴溜溜的转着小心思,慕容紫却觉得火候不够。
佯作没听懂他话里的暗示,她道,“这么说来,奴婢是不够死的。不过皇上可以让奴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比如命人把奴婢手脚逐一斩下来,挖眼睛,割耳朵,切舌头,或者把奴婢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的……”
不待她兴致勃勃的说完,楚萧离脸色一沉,“闭嘴!”
忽的弯下身,探出手就把慕容紫抱起,吓得她——
“你、做什么?!”说话都结巴了。
他迈开步子,目不斜视的脸孔压着愠怒,“反正不是把你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的斩下来,你怕什么?”
亏她能面不改色的说那些自残的话,楚萧离半个字都听不下去!
她呢,嘴上死撑要强,两只小手早把他的颈项勾住。
那对黑亮的眼眸底端,深处滴水不漏的按捺着得意和窃喜。
心疼了吧?
洛怀歆说,自己对孖兴越冷漠,楚萧离就越重视。
这一招慕容紫从她那里现学现卖。
讲几句自残的话又不掉肉,不试试,她哪里晓得万岁爷比她自个儿还着急上火。
以前不想要楚萧离的好,如今巴不得他只对她一个人好!
说来全赖萧太后成全了。
进到寝房,楚萧离把她小心翼翼的放到床榻上,自己也在床沿边坐下,将她的双腿直接平放在身上。
再而垂首看了一眼,似是在探究什么,然后未有长久的思绪,抓住她宽松的衬裤两端用力一扯——
干净柔软的锦帛霎时被撕开,她惊惶得不知所以,布满青紫,肿得不像话的膝盖现于眼前。
慕容紫大窘,拧巴了小脸,又急又羞,“你怎么……”
楚萧离态度强硬的道了句‘别动’,遂从怀里拿出一支小瓶子,揭了瓶口的木塞,立刻从里面飘出一股清新香甜的味儿。
他倒了些淡绿色的膏状玩意儿在手里,不由分说的为她涂抹伤患。
虽晓得他好心一片,慕容紫还是怕被不小心弄疼。
他手伸来的时候,她还缩了一下。
然得那药涂在了胀痛得难受的膝盖上,凉悠悠的感觉,登时为她消除了许多不适。
继而她不躲了,舒舒服服的享受起来。
楚萧离抽空拿余光睨她小心眼的反映,她没躲没拒,总算他的好心没被枉费,值回了本钱。
趁着这时候,万岁爷深觉,抓紧表现之余,还得趁热打铁套近乎!
略作一思,他道,“朕就想不明白了,不是前日才给了关太后脸色看,怎的洛怀歆罚你跪,你就那么听话跪了半天?诚心要朕难受是不是?”
慕容紫眨巴着眼睛,像只正在被温柔对待的受了伤的小鹿,无邪道,“天地良心!真正要拿奴婢以儆效尤的是萧太后,她老人家和关太后怎一样。”
那可是万岁爷您的亲娘!
楚萧离冷飕飕的一笑,“合着还是朕的错了?”
“皇上绝对没错!”乖顺的把脑袋低下去,她细声儿嚅嚅,“跪一跪也没什么,奴婢要是接连把两位太后都得罪了,只怕没多少时日可活。”
她不跪这一跪,关氏哪里能得表现的机会?
她不跪,又如何挑明两宫太后的争斗,让宫里的人瞧瞧清楚——她慕容紫在后宫里,如今根本掀不起风浪。
楚萧离听着,没有点破,原先的担心都没了。
小辣椒比他想的要机敏,不仅懂得退步自保,还晓得借此事惹他紧张。
当真是个能耐人!
尽管算计他好了,他心甘情愿。
有了这个数,楚萧离一边认认真真的涂,一边道,“这可是朕守着商霭耗了一个时辰才配出来的,保管你明儿个走路不疼!”
假装对自己那邀功的语气浑然不觉。
终究比老奸巨猾,慕容紫敌不过他。
楚萧离的身份在那里,纡尊降贵的为她擦药已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再得他任劳任怨的话语,她身上的乌龟壳都软了。
默然的望了他神态松释柔和的侧脸一会儿,真给她看出一丝丝算计过后还得他好处的愧疚感来。
为转移这重心思,慕容紫随口问,“要是明儿个走路还疼怎么办?”
擦药的手一停,楚萧离抬脸看了她一眼,无比的严肃,“那就把商霭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的斩下来,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夸口!”
“万岁爷,您真血腥。”
“那可不是,你没听过何谓‘近墨者黑’?”
“可奴婢的心明明是朱色……啊!!你轻点儿擦!!!”
“奴婢?”楚萧笑得恨恨的,咬着牙怨念,“我上辈子定然欠惨了你,这辈子做了皇帝还这么的伺候你,你福气可大!”
上好了药,他不拖延。
把小瓶子重新用木塞封好放到她枕边,再移开她的腿,他就站起身来。
看着好像就要走了,只差一句临了道别的话。
慕容紫举目与他相视,不语。
分明眼底都是舍不得,还是习惯性的撑死不说。
楚萧离不再示弱了,次次都归他耍无赖,多掉价啊……
“没说的?”他问。
慕容紫眨眨眼,又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的艰难形容。
看她少有松动的倔强神情,楚萧离心里明灭不定。
琢磨要等她一句挽留,恐怕还需要些时日。
既然她舍不得他走,他也不想就那么离开,那么还得他继续厚脸皮!
啧,真想不通!煞费苦心谋夺皇位,做了这天下的皇帝,到底图个什么?
楚萧离对她肯定道,“若你开口,我就留下来,我数三下。”
三下数完她不说,他就真的走了。
薄唇里刚挤出个‘一’,慕容紫总算有了反映。
她似只乌龟一般,用能够急死人的语气,慢吞吞地问,“我要是开了口,你可会……觉得我太好说话?”
在她目光真挚的注视下,楚萧离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心底真正想要质问的那句‘你很好说话?’,变作了平心静气的——
“不会。”
哦,原来他不会把她想成那样儿的……
慕容紫安心了。
遂,抱着被窝往床里挪了挪,给他腾出块可以躺下的地盘来。
看着那一点点得来不易的空位,万岁爷如释重负,只差没有含泪感谢老天爷开恩!
“我去灭灯。”
轻飘飘的落下这句平平无奇的话,楚萧离往外屋行去,转身过后,俊庞上才是由心而发的露出心酸得无以复加的表情。
好吧……
这也算是小战告捷了!
……
楚萧离头一回在东华殿和其他妃嫔寝宫之外的地方歇夜,吹灯之前还不忘将自己轻而易举撬开的门销细细查探了一遍。
回到寝房,他自个儿脱了外袍和靴子,在背脊平稳的贴到床榻那一刻时,才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一点儿什么。
令他没想到的是,躺在身旁的小东西主动靠了过来,用他能够感觉到的小心翼翼,试着抱住他的手臂,再将下巴贴在他肩头上。
暗夜里,他的唇角弯起了惬意的弧度。
如此靠近,真好。
其实慕容紫心底里很明白,若总是拒绝,再热的心也会变凉。
估摸锦绣宫里的那位便是这样让楚萧离心死的,她不要做第二个洛怀歆。
吊胃口,大家都是高手
夜色深浓。
无眠。
两个人相依相偎,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谁也没说话,都不想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渐渐的,也就各自陷入了思绪。
慕容紫是个极其擅于居安思危的人,她喜欢将所有都计划得周密不紊,循序渐进的按着步调走,那样会让她觉着自己……活得很安全盥。
只因,这副躯壳原本并不属于她。
不知为何,自去年从苏城来到这儿后,她总会不经意的回想起在另一个世界,曾经的自己,还有曾经的生活。
偶时是一句话,偶时是发生过的一刹,与此时的她交叠重合,生出似是而非之感,让她不知今夕为何夕泷。
记忆里那个她本来的模样早已模糊不清,她时常会没来由的琢磨,她到底是从前的那个她,还是如今这样的慕容紫?
而楚萧离呢,任他有治国的惊世之才,却永远都无法看穿她这庸人自扰的心思和顾虑。
便是一如此时,分明她就在他的身边,小心翼翼的依赖着他。
可他却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耳边,忽听她轻声问来,“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子?”
楚萧离定眸,在暗色的光线里望住她,打量她恬静美好的脸容。
“从前……”他想了一想,端正的眼色慢慢转变得似有那么一点儿不正经,再开口,就真的变成逗趣,“从前是个其貌不扬的野丫头,而今漂亮多了,也规矩多了。”
慕容紫惆怅的嗔了他一眼,“我是说性情。”
他恍然大悟的‘哦’了声,屈起靠在外侧那只手置于脑后,微微仰起下巴,略作回想才说,“张牙舞爪的,没得大家闺秀的样子,朕初初见你时就在想,慕容渊怎会生出你这么个女儿来?简直就是慕容家的讨债鬼,哈哈哈!”
听的人不止无奈,更加无力!
她委实没想到那个慕容紫在楚萧离的心里是这么的……
忍不住,她置气反问,“那你还喜欢她?”
“她?”勉强收敛了笑意,楚萧离移眸看着身旁的小辣椒,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沉淀了星辰的光华,璀璨极了。
他对她莞尔,说不出的温柔,“你不就是慕容紫么?怎的?因为不记得从前,故而连自己的醋都要吃?”
慕容紫反映大,怔了一怔,接着就往身后的墙那端缩,拉开同他的距离,脸也撇开了,不和他对视,闷闷道,“我才没吃醋!”
楚萧离揪着她不放,“那是何意思?”
她依旧闷着,脸有一半都埋在四方枕上,“随口问问。”
随口?
他觉着不大像。
这丫头心里藏着事,若她不说,谁也不会猜得到。
就连玄成都下了死论,只道他这个妹妹与五年前判若两人,旁人只当北狄皇庭发生的是件意外,然而实则内里,兴许她自己才最清楚!
从前楚萧离不以为然,而今好奇到了极点。
他想,或许她对自己说了此事,他就能真正得到她的心了。
生出此念,他探手去扒拉她的脸,“四娘,你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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