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不好听的,殿下真有个什么,依着皇上对慕容紫的心思,把她搅和进来,没准能有一线生机。
故而她这一问可谓‘正中下怀’。
东莱拍着大腿重重的‘嗨’了声,“姐姐您是不知道,这会儿子东华殿那边还在水深火热,那位贤妃娘娘,人前一个样,人后又一个样!连小殿下都不怎么搭理,冷得跟北岭雪山上那些被冰冻了几百年的石头似的,至于说太后娘娘……嗳,慕容姐姐,您在看什么呢?”
他正说着,就见慕容紫探头往他身后的院外看去,人是也跟着回身看了一眼。
纳闷!什么也没有啊!
慕容紫见他装那一脸茫然的样子,她也打马虎眼,“没什么,早先邹宁闻得我这儿书多,特意同我说了,晚上过来借阅几本,我看着天色不早了,琢磨她那边忙完了应当差不离该这时候来,没事儿,公公,您继续说,太后娘娘怎么了?”
东华殿的奴才那都是出了名的人精!
更何况东莱还是宋桓手把手教出来的人。
小殿下不见了就去找啊,跑到她这儿来说贤妃,说太后,不怕被别个听见你就继续!
反正她慕容紫不听白不听,但想把她拖进什么浑水里——做梦!
东莱嚼出味儿,晓得自己说多了。
他脑子转得快,顺着慕容紫给的杆儿往上爬,附和道,“小的失言,多谢姐姐提醒!先前的话您就当小的没说,这要是给尚仪局那位听见了,啧啧——”
摇着脑袋,他像是忽然站在了早朝大殿上,替被邹大学士抓着不放的万岁爷愁苦,“真是有其祖必有其孙!”
慕容紫被他逗得一笑,“行了,你在这里同我说笑没用,人是你们弄丢的,既然不在我这儿,赶紧到别处找去吧,选秀的日子就快到了,明儿个我还得忙一整天呢。”
说完两手拉了门就要关上,东莱慌了,侧身挡住,“殿下晚膳都没怎么用就由我师傅领着避开了,先前小的多话,也是为了让姐姐听个明白,小的知道没人会来,是小的不该算计姐姐!”
他反映快,慕容紫也不笨。
见他自打了两个嘴巴子,她不为所动,“你这又是何必?在其位谋其职,此事不当我管,我没法逾越,更没这个胆子。”
东莱不死心,“其实师傅使小的过来,一则是想看看殿下在不在;二则,若殿下不在,确实是想请姐姐一道去找的。”
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能将人打动。
“先不说此事让皇上和太后知道了,小的们会死罪难逃,只姐姐您是没见着小殿下得贤妃娘娘摆的冷脸,那六亲不认的劲儿……姐姐您素来与殿下亲厚,小的觉着,或许殿下躲起来了也说不定,若是有心躲的,咱们在宫里大海捞针,不如姐姐试着去找上一找,小的话就说到这儿了。”
罢了,他果真不再多言,冲着慕容紫恭恭敬敬的做了个揖,转身行了出去。
东华殿那头水深火热……
站在门边未动,慕容紫忍不住回想东莱的说话,一面琢磨貌似真的给霍雪臣说中了,一面,她又有些心疼被亲娘嫌弃冷落的小家伙。
说起来……
心念一转,再定眸在今日才搬过来的院子中,忽而恍悟,“找错地方了!”
……
人心毕竟是肉长的。
反映过来孖兴会去自己原先住的地方,慕容紫没多想就一口气跑过去了。
等到了那处,黑灯瞎火的连月亮都藏到了云层后边去。
这几日为着选秀都在忙,屋里的女官们早就沉沉睡了过去,打眼就能望遍所有,哪里有那小东西的身影?
独自站了一会儿,慕容紫自嘲笑笑,全当调侃自己多事了。
得!
回去歇了吧。
走出那院,顺着来路折返回去,没走上多久,冷不防旁侧响起个细微的声音,猫儿似的拖着哭腔唤她,“小紫姑姑,你在找我么?”
慕容紫被吓得手里的灯笼都差点拿不稳,侧首看去,就在那墙角最暗处,依稀露出半只小脚。
“孖兴殿下?”
她才试着喊了一声,就听着里面传来抽泣的声音。
连忙走过去,果真看到小东西蜷在墙根下面,脸是花的,衣服也不知在那处摔得脏了,那对包着眼泪的眼睛……
孖兴原本没哭,全憋在心里,一见到来人,颤着肩膀头抽了几下,眼泪登时汹涌了满脸。
“小紫姑姑,我本想去找你的,走到一半……一半的时候,才想起他们同我说,你不在原先那处住了……”
他走着走着,连天上的月亮都没了,四周越发的安静。
待到哪个从对面行来时,他怕被发现,心急就往这里躲,一躲就再没力气走出去,又饿又怕,还委屈。
见到慕容紫,心里的酸苦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
哭得倒不大声,却是让看的人心里绞着疼。
“哦哦哦不哭,你乖啊,我在这儿呢。”慕容紫手忙脚乱的安慰,很是不知所措。
才是蹲下去,手里的灯笼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孖兴就一头扑进她怀里,哭声全都闷在她胸口那处,都有回声儿了,她也跟着顺势往后扬坐。
就着这个姿势,任由小东西哭了个够。
用手一下下的抚慰着孖兴的背,慕容紫不是很明白。
虎毒不食子,就算贤妃多恨楚萧离也好,孖兴是她的亲生骨肉,又那么小,何以要做得这般绝情呢?
然而又在这个时候,她想起了数月前失去的她的孩儿。
似乎,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是我之不幸,你之万幸。
……
浓郁的夜色为深寂的宫殿勾勒出暗黑的轮廓。
慕容紫一步一步的行在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道路里,背上爬着哭累了的孖兴。
灯笼也懒得要了,光是背着这个小东西都颇为吃力。
但说要放下他让他自己走,她有说不出的舍不得。
身后是无光的暗黑,两旁是高高的宫墙,而头顶,头顶是没有星辰的苍穹。
四周安宁极了,与世隔绝的静谧。
孖兴乖巧的爬在她背上,细声细气的问,“小紫姑姑,你累不累?”
慕容紫侧首看了他被眼泪咬得泛红的脸一眼,挤出一缕淡笑,“不累。”
继续走。
时才他没得哭多久就主动从她怀里爬起来,自己擦干净眼泪,打了个嗝,然后说,肚子饿了。
慕容紫说那敢情好,早先她才从尚食局的一把手那儿得来两盒点心,可好吃了,这就带他去贪个嘴。
孖兴没破涕为笑,高高兴兴的应下了。
她是知道的,小东西不愿意在宫里呆,就如同自己初来乍到那会儿一样。
故而她没有替要送他回东华殿去。
深宫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残酷。
又是走了会儿,孖兴忽然道,“小紫姑姑,你还是送我回东华殿吧,夜了,父皇和皇阿奶见不到我,会着急的。”
若他们着了急,不知道多少人得遭殃。
孖兴深知那后果,更不愿意把他喜欢的小紫姑姑牵扯其中。
于是他还道,“小紫姑姑,你把我送到御花园就好了,我认得路,莫让他们看见你,那样……不好。”
闻言,慕容紫何止是心疼?
更多的是心酸!
“没关系,你小紫姑姑是什么人?”她顿下步子,对小家伙笑得安慰,“先上我那儿吃点心,休息好了再回东华殿。”
说完略显得吃力的把他往背上送了一送,才继续迈步接着走。
孖兴默默感动,把小嘴抿了抿,打量着慕容紫神色柔和的侧脸,蓦地用两只小手把她的颈项紧紧圈住,说,“小紫姑姑,要是你是我娘就好了!”
她一怔,便是又笑了,边走边道,“你就只管糊弄我吧,贤妃娘娘多好看的人呐,我算是晓得你那以貌取人的毛病是从何而来的了。”
只怪他亲娘生得赛过天仙,绝色倾城。
他嫌弃这个,厌恶那个,正常得很!
慕容紫得那一见,简直输得一败涂地!
实难想象,到底要怎样的男人,才能说服自己不去喜欢如洛怀歆那样的女人?
此一时,彼一时,在孖兴的心里,慕容紫的形象已然崇高得无人可比。
“我说的是真的!”小家伙睁大了黑瞳肯定说完,又立刻被现实打压泄气,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娘亲不喜欢我,也不喜欢父皇。”
沉默了下,他试探的在她耳边轻声的问,“小紫姑姑,你喜欢我父皇吗?”
慕容紫复又顿步,心念忽闪,肯定道,“不喜欢!”
遂,身后传来长长的一声松懈,“那就好。”
那就好?
她诧异看去,“你怕我同贤妃娘娘抢你父皇?”
没心没肺的小东西,白背他走那么长的一段路!
孖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紧张的小脸上写满了‘误会’两个大字,“我怕你喜欢父皇,就不喜欢我了!”
慕容紫一愣,先前计较的脸色还没完全散去,直接喷笑了出来。
孖兴脸都憋红了,不好意思的撇开视线,“小紫姑姑,你别笑我啊,我长大了会保护你,对你好,而且是只对你一个人好!”
搓着小手,他鼓起勇气直视慕容紫,“你……等我。”
……
慕容紫以前从不知,自己是这么的讨人喜欢!
前有霍雪臣看清她真性情,竟还心甘情愿留在宫里为她,帮她。
后而再得孖兴的真情告白,啧……真是吃香!
一大一小打着趣儿走到御花园,孖兴坚持要自己走回去,慕容紫不坚持,由着他的心意。
她知,小东西在保护她,这份情义她心安理得的受下了。
可比受了霍雪臣的那一份要容易。
孖兴回到东华殿的时候,宋桓刚硬着头皮向楚萧离禀了此事。
萧忆芝听后,嘴里那个‘老天爷’刚喊完,就见到小人儿慢悠悠的行了进来,花着脸规规矩矩的冲她做了个跪拜大礼,抬起头甜丝丝的唤‘皇阿奶’。
顾不上他那脏兮兮的一身,萧忆芝起身去就将他抱得死紧,心肝宝贝的叫个没完,却也嗅到了他身上有别寻常的淡香。
依着宋桓的禀告,她的孙儿足足不见了两个时辰!
皇宫虽大,却是人多眼杂。
她要对付的那些个人,可千万莫要那么快就与她抓到了把柄啊……
……
北狄。
夜是心怀不轨之人最好的掩盖。
北国的皇城比起楚国的国都丝毫不逊色,越是夜,越是繁华迷乱,歌不尽,舞不绝。
便在此时,寻一处喧嚣的境地,将怀揣在心中的秘密取出,与同道中人共谋之。
没人能够察觉。
身为一母同胞的兄妹,宁玉书和宁玉华皆因出生太晚,是被世人笑称作‘多余的皇族’。
生在皇庭却一无所有,既是如此,这已成为了放手一搏的理由。
颇具雅调的茗香阁内,最顶层被包了下来,里面照常传出清淡的铮铮琴音,乍听那琴声平平无奇,实则抚琴之人内力深厚,全靠弦音将正在谈话的人声掩盖。
“昨儿个我无意中听到陶妃向父皇献计,说是她有个堂妹生得一女,此年正好十六年华,才貌双全,若能封为公主,送去大楚和亲,不仅是陶家的体面,更免去父皇无端端出嫁一女的心痛。”
说话的人正是宁玉华,当今北狄的十五公主。
她是借着去塞北探望外祖的名头出的宫,这会儿还穿着一身便于骑马的简装。
紫袍马靴,身姿优美挺拔,五官精致不失贵气,俏丽得很!
听闻楚皇有意联姻,近来北狄适嫁的公主们都躁动了!
女儿家是赔钱货,哪怕你是公主,也照样逃不过被做皇帝的父亲将你当作货品赠人的命运。
相比嫁给边境那些部族垂垂老矣的族长,能够给年轻俊美的楚皇做妃子,实在是绝妙的上佳之选。
傻子才不愿意!
宁玉华坐在桌边,支在桌面上手把玩着自小不离身的碧玉短笛,‘呵’的轻笑了声,“陶妃娘娘可真会说笑,自己没得女儿,就想法设法的与别个扯上关系,那大楚是狼窝还是虎穴?没人愿意去?我愿!”
“你且稍安勿躁。”才将从楚国回来的宁玉书,一身还风尘仆仆,面上的疲态也无法掩藏,此行着实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但很值得!
饮了一口热茶,他才有条不紊的说道,“楚国的形势不比我们北狄简单,虽我得了楚皇的承诺,不过你嫁与不嫁,都是喜忧参半。”
听他这举棋不定的说法,宁玉华未多想就道,“我却觉得哥哥多虑了。我若做了联姻的公主,哥哥顺理成章的送嫁,手里便有了兵权,皇后与陶妃两派斗得水深火热,正是我们施展的大好时机,反正明着不是你我提出来的,而是楚皇权衡利弊得来的结果,于我们的处境有益无害,至于说我入了楚宫为妃后,难不成哥哥还担心我身在异国他乡,会受哪个欺负不成?”
平时在人前她谨言慎行,活得小心翼翼,而私下里,只有在与兄长和母妃单独相处的时候才会口无遮拦。
对这点,宁玉书是放心的。
论阴谋诡计,背地里让人生不如死,他这妹妹可是各中高手。
“既然你志在必得,为兄只好预祝你……心想事成。”
言罢,他以茶代酒敬了她一敬。
“不过有一人,你需多加提防。”
宁玉华正在心里筹划着自己在楚宫大展拳脚的宏图,忽然听亲如父的兄长在忌惮着哪个,登时来了兴趣。
“谁?”
宁玉书悠哉的回想着当日在边城与慕容紫的对话,勾起意味深长的笑,“这个人与楚皇关系不简单,与慕容家千丝万缕,更和我们北狄皇族有少许的关系,她便是我们远嫁大楚的姑母膝下唯一的小女儿——慕容紫。”
……
隔天,慕容紫好容易在天明时分挣扎起了身来,离了依依不舍的被窝。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昨儿个硬生生的背着孖兴走了许久,回到华庭时,累得都睡不着觉了。
今晨起来,更加生不如死。
这才刚从自己的院子里走出没多远,对面就来了个四个脸生的宫婢,硬是把她‘请’到贤妃的寝殿——锦绣宫。
小女子能屈能伸
正午,艳阳炙烤着大地。
强烈的光线自头顶垂直扑洒而下,与宫殿顶端的琉璃瓦折射出绮丽的色彩。
万丈金光,照相辉映,刺目得近乎不能视物。
往来于各个宫苑的宫人们无不是埋着脑袋,眯着眼,冷不防还会迎头撞在一处。
清晰的热流在视线中缓缓的流动着,汗水不知不觉就浸湿了衣襟罘。
这是武德四年开春最热的一天,楚国国都位于干燥的北方,仿佛春来,一夜之间万物复苏,再而就直接入了夏。
怕是往后的天只会更加的热下去。
锦绣宫是除了仪坤殿之外,距离东华殿最近的宫殿欹。
慕容紫自早晨天边刚泛出一缕朝霞时就被宫人带了来,接着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笔直的跪在殿外广场的正中,直至此刻。
主子的命令,不得不从。
因着贤妃昨日才伴着萧太后回宫,寝殿里什么都缺,故而才是一个早上的功夫,往这锦绣宫进进出出的没有一百人,也有五十个了。
别瞧着奴才们目不斜视的规矩,私底下那张嘴可杂得很!
慕容紫敢肯定,她跪在这儿的事早就传遍了三宫六院。
但独独,东华殿里头一定被瞒得密不透风。
所有人都晓得,尚寝局的管事慕容紫仗着家大势大,帝王薄宠,关太后不仅奈何她不得,她还给太后老人家落了个下马威。
然……贤妃一来就拿她开刀扬威,那你说,这宫中到底最厉害的是谁呢?
自是贤妃背后最大的靠山——太后萧氏!
都是惯用的手段啦,全在慕容紫的意料之中。
缺的只是罚她跪的借口。
不急,总会有人来告诉她今日挨的这罚,缘由为何。
顶着烈日,挺直腰板,迎着人来人往各种不同的目光,她跪得淡淡然。
默算了下时辰,总不可能让她跪上整日的。
再跪下去,风声传到东华殿,引了楚萧离来救她,那萧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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