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落,慕容紫面上无任何表示,波澜不惊的将他向自己投来的探究之色全然受住,转而只有平静的斟酌。
“原来十三殿下还有个同胞亲妹。”
听她这话说得,加上意外得刚刚好的表情,给人造成的感觉便是她真不知道他有一个亲妹妹。
不过楚萧离要娶哪个,她都是无所谓的。
宁玉书拿起茶淡淡的饮了一口,再道,“若我娶楚国的公主,此举太过突然,于我在北狄的处境不利,但楚皇不同,我知道开春楚国后宫选秀,父皇亦动了心思要送个人过去,我希望这个人是我的妹妹,若由楚皇亲自派人来提,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愧是皇族出来的人,事事都算得干干净净了,慕容紫占尽先机都只能与他打个平手。
答应吗?
不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
宁玉书已经在怀疑她的身份,她的所有,还有她和楚萧离的关系,若想脱身,她的选择只能是那一个!
楚萧离的后宫很快就要百花齐放了,多一个不多,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在犹豫什么?
那是火药术啊……
慕容紫稳坐如山,端得风平浪静,内里竟汹涌起伏,混乱得快不能做思绪!
她知道不能沉默太久,每多一刹都是破绽,可话在嘴边,要说出来怎么那么难!
拢起交叠的双手暗暗的相互掐着,她都觉得疼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不过几个眨眼之间,这次是宁玉书没有给她思绪的余地。
“如何?”
“好。”
一个字,一锤定音。
身后立刻有寒意十足的眸光将她笼罩,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慕容紫无法想象,这时的自己是多么的镇定。
她是谁?她到这儿到底是在做什么?
……
离开客栈,钻进马车,慕容紫的脑袋还在嗡嗡作响,懵得不知所以。
恍恍然自己好似做了件不得了的事,那事旁人看着兴许觉得无所谓,可她却觉得天都要塌了。
靠在车中的背椅上,全身麻木而僵硬,每次的呼吸也都空落落的。
缘何……其实她都知道,就是硬着头皮撑死不承认。
承认就输了,打从一开始她就什么都没有,妄图问楚萧离要,他能给多少呢?
外面得谁扬鞭,‘驾’了一声,车轮滚滚,往哪里去?她无暇顾及。
走得一会儿,她都还没把那口差点憋死自己的气喘顺了回来,车门忽的被人拉开,随着一股子窜进来的冷风,楚萧离利落的钻了进来,坐到她的对面,同时顺手摘下银色的面具,露出他风华绝代的姿容。
他似笑非笑的望她狼狈的窘态,微微昂着头颅,深沉的眸光中溢出她看不懂的情绪。
好像在生气,又好像仅仅只是一贯的调笑。
楚萧离凝视着她,良久才幽转深长的说,“真是个本事的,我心里放着哪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别个要给我塞女人,你倒是应得干脆。”
在他看似不着边际的让慕容紫假装宫主出面之前,一早他已料想完全。
宁玉书要求他相助,最直接的法子就是联姻!
比起楚萧离点名道姓要嫁个妹妹给北狄的十三皇子,当然他自己随便娶一位北狄的公主更能掩人耳目。
而那人‘正好’是与宁玉书一母同胞的宁玉华,人他也助了,还不会引起哪个的猜忌,两全其美得很!
他算得滴水不漏,故而把这些扔给慕容紫,为的就是想看她是个怎样的反映。
结果不试还好,哪怕是微小颤动不舍抑或者他期待的任何别的表情——统统没有!
有的只是干脆利落,她应得比哪个都快,楚萧离自小算计着人长大,头一回尝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
叫他好一个火大!
慕容紫丝毫不觉,她翻江倒海的纠结那一生一世,在旁人眼里最多转身一瞬。
只不过她再懵,也从楚萧离的语气里嗅到了火药味儿。
懊恼的低下了脑袋,她看着自己纠缠在一起的十根手指头,又是撇嘴,又是绞眉的……
一想不对啊,不是他让她放了大心去谈的么?此事明明该她占理,何以要缩得像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孙子?
想到此,于是她又抬起头,拿着道理细声儿的辩驳,说,“是你让我拿主意的……那个火药术,我听爹爹说过,世间当属北狄最厉害,难道你不想要么?”
“废话!”
楚萧离的脚这会儿还被他自己搬的大石头压着,喘气都带着火。
他风流妖娆的桃花眼都变得凶神恶煞,咬碎了皓齿凶她,“我还不知道北狄的火药术闻名天下?我没跟你说过那劳什子的火药术早就在我手里?哦,五年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倒是朕错怪了你。”
见他在气头上,慕容紫没敢再吭气。
缩头乌龟是什么样儿,她跟着学。
车轻轻的颠簸,须臾出了城。
楚萧离平复了少许,看她老实巴交的坐在对面,垂着个头,小嘴委屈不解的撅起,眉心之间皱巴巴的,貌似在反省悔悟。
他略作一思,“你是为火药术才答应的?”
慕容紫应声与他四目相接,含着春水的眸子滴溜溜的转了转,咬死了道,“皇上若要问我可起过私心想拒绝,奴婢没有,也不敢有,此事无论如何看都对皇上有利,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想的是,不如就趁此机会让他彻底死了心。
终归她要他的全部,他是不可能给的。
听出她又在犯倔,楚萧离眼一眯,喷出的火都能将她活活烧死。
只他比她长了那么多岁,全当她使孩子气,算上以往的当真计较不过来。
他再问,“那玉佩是怎么回事?你要真想让朕相信你没个想法,说说清楚。”
当初她不是挺不稀罕的么?
给了第一次摔地上,第二次更直接砸到他身上,胆大包天到这地步了,喜欢他的胆子都没有?
他是洪水猛兽,还是妖魔鬼怪?!
慕容紫顿了一顿,更加淡定了,“奴婢想的是,既然玉佩是皇上的东西,在宫里随身带也能……以防万一。”
全是他想错了。
他是谁啊?当今威慑八方的楚皇!
她能得他一块贴身的玉佩,比怀里揣着免死金牌还管用。
楚萧离攥紧的拳头挤出骨骼作响的声音,起先是搬石头砸脚,眼下呢?自己掌了自己一巴掌?
再热的心也被她不断的凉水给浇熄了。
然而他实在小看了慕容紫,在气人这方面,她绝对当得起小辣椒的美名。
马车里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她从怀中把那枚玉佩拿了出来,虔心诚意的捧在手心里递向了他,“若是皇上觉得不妥,还请将己物收回。”
“慕容紫!”
楚萧离猩红的眼快恨出血来!
他怒极反笑,整个人都泛出阴鸷的气息,狠绝道,“也是了,奴才就是奴才,是朕对你期望过大。”
探出修长的玉指,轻盈的从她手中拿回玉佩,他冷冷的睨视她,“既然这是你心之所愿,朕不强求,玉佩算不上贵重,只被你碰过了,朕不会再要。”
语毕五指向内一收,掌心里的玉佩登时生生断成两半,他顺势把手一扬,车门被劲风掀开,碎了的玉也被他扔掉。
“滚出去,莫要让朕见了心烦!”
慕容紫陡然一僵,忙是垂头掩去红了的眼眶,逃似的爬出马车,差点摔一跤。
外面不知哪时跟来的无泪宫杀手们突然见他们的‘宫主’跳车而出,齐齐吓得不轻,难得不知所措。
便是天寒地冻的,一个孤零零的小人儿跟在马车后,疾走一阵,小跑一阵,眼眶红得没法说。
冷血无情砍人不眨眼的众杀手们无不为之动容……
……
多得外面雪厚,马车驶得不快,故而慕容紫‘滚’下车时没受大罪。
溟影赶的车,自然听见他们从城里闹到城外,闻得皇上拿身份压人了,他只好暗中把车赶得慢些。
幸而慕容紫没有跟在马车后受罪太久,城外五里,一行人全然换了坐骑,这便往雪宫折返。
楚萧离从车中出来就已恢复了冷漠之色,杀手们自来习惯以他为马首是瞻,他骑得洒脱自如,剩下的人都在身后跟着。
慕容紫素日的骑术学得尚可,放到雪地里就要折半,由此落到了最后头。
马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又是要在北境能用上的,体形更大。
她小小的人骑在马背上面,光是要跟着队伍都不容易,冷不防往旁边一歪就是要倒下去的形容,好几次看得杀手们一惊一乍的,频频对她投以同情的目光。
不管楚萧离是楚皇还是夜君,都让他们闻风丧胆。
故而也只能对慕容紫略作同情,意思一下,谁都不敢伸手扶一把。
好容易熬到昨夜落脚的地儿,天也黑透了。
楚萧离还是在原来的山洞里歇,慕容紫自知再不能厚着脸皮靠近他,便随便捡了个角落缩着。
愈夜愈深,外面起了风,远在天边的呼啸仿佛声声都在对她凌迟。
别哭,都是自己选的,只是一时不舍得。
用尽全力去拥抱
次日,天边尽头刚泛出薄淡的晨曦,楚萧离便下令起身出发,回到两日前最先逗留的山洞中。
这两天对于慕容紫而言千转百回,然之余楚云晞和关红翎,不过是寻了一处避世之地,泡泡汤泉,享乐片刻安宁。
一行人约莫刚过了正午碰的头,先是见着脸色不好的楚萧离独自走在前面,那小人儿灰溜溜的埋着脑袋跟在后头,中间隔着二十名杀手,外加一个溟影。
啧啧,这气氛……
当即就被言归于好的楚云晞和关红翎看出端倪瞑。
她两个算是达成共识,如今一个鼻孔通气儿,相互交换了一抹会意的眼色过后,默契的不去多嘴问楚萧离与北狄那位皇子谈得如何。
谈与不谈都是幌子,万岁爷和慕容司设好不好才是大事!
看这情况,那是相当的不好瑛!
国不可一日无君,从雪宫已传出种种流言。
据闻皇上受的伤带有剧毒,故而这两日,除了慕容宰相之外,连国舅爷亲自去探望都被宋桓堵在殿外,实则内殿里,龙体欠安,岌岌可危。
借着这虚传的一说,商霭索性就窝在殿里头,不时命小太监往外扔话,两个时辰前要千年人参,再过三个时辰又派人去找雪莲。
这些东西都是续命用的,给谁续命?不用问都猜到了。
从雪宫乃至祭祀的神殿,上上下下无不人心惶惶,连喘气都要收敛。
除此之外,禁卫军已是两夜没合眼,四下搜寻无泪宫的行踪。
被掳走的三个女子身份非比寻常,找不到就得一直找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也因为独独她们被抓走,暗中风云汹涌。
关濯和慕容渊在祭台山脚下当着不少人的面大吵一场,都在猜忌对方勾结了无泪宫的杀手,却又拿不出证据。
种种揣测当前,恐怕楚萧离再不露面,不知还会引起怎样的慌乱。
新君登基第一次祭祀便有血光之灾,委实不是个好兆头。
未在山洞做多停留,略作小憩,楚萧离吩咐回雪宫,至于如何让楚云晞她们‘安然无恙’的重现人间,这些早都计划好了。
……
行在盘根错节的洞穴深处,四周很暗。
火把光亮照不到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夹杂着不规则的步伐声,跳跃的泉水在耳边时近时远,移眸望向两旁,尽是四通八达的延伸,不知那一端的尽头通向哪儿。
此时,慕容紫等人正跟随楚萧离走在北岭雪山错综复杂的山体之内。
不规则的深洞里,有些地方只能容一人弯下腰勉强通过,有些地方却是宽敞得与人置身其中,只觉自己渺小如尘埃。
除了水滴和腾腾热气,每行一段距离就会看到一些穿着铠甲的骷髅,少则三五具,多则数都数不清。
凭着白骨身上腐败得破烂不堪的衣物,依稀还是能够辨别他们都是楚国的士兵。
这恰是印证了慕容紫来时看到这座巍巍雪山的想法。
当年开国圣祖楚奕并没有如传言中得到上天庇佑,从而翻越北岭雪山,而是他发现了山底的洞穴。
楚萧离始终在前面领路,他对这里的地形熟悉非常,仿佛地图就在他的心里。
至于其他人,包括楚云晞却都一无所知。
这就奇怪了。
雪山下的这些洞穴应当算得上事关楚国社稷安危最大的秘密,既然是由圣祖发现的,假使地图真的存在,代代传与楚国的新君无可厚非。
但楚萧离的皇位来得不正,楚云晞的女子身份未曾被揭穿以前,以她皇太子的地位,不该先知道吗?
可是看她反映,一开始走进此地时,她还有心情和关红翎说笑两句,这会儿全然沉默下去。
借着火把的光亮,慕容紫看得出公主殿下的脸色不大明媚,不时便会用一种近乎直白的眼色向走在最前面的男子看去。
是啊,她有才学有抱负,若她是男儿身,这皇位岂会轻易拱手于人?
即便她一出生就沦为关家的棋子,即便她的太子之位是父皇的妥协,即便母妃的性命多年来遭受胁迫,她亦抛开所有,不顾一切,甚至是不计代价的履行着太子的责任。
然而当她无可选择的归顺楚萧离,任他所用后,她才慢慢发现,原来皇位与她是男是女本无太大相关。
单说眼前这雪山下的洞穴,她以前连听都没有听过,可楚萧离却能带着他们在里面穿行自若。
这样的秘密,除了楚皇真正的继位者,其他人等根本没机会知晓。
也就是说——
“皇姐可是看够了?”
默然中,忽听楚萧离低声不悦。
他本是习武之人,相比常人多出几分敏锐,身后频频有复杂质疑的目光向自己望来,他早就察觉了。
若平日还好,谁要看他大可随意。
只从昨日开始,他的心情出奇的差,一想到回雪宫后还有大把琐事,便更加烦躁,由是开口,语气难免让听的人觉得刺耳。
楚云晞也够憋闷了,听他大有想把火气借此释放的意思,转是一笑,“皇上何出此言?这雪山里的地形复杂难料,本宫看皇上心中有数,自然要以你马首是瞻。”
楚萧离脚步顿下,身后所有的人都只能止步。
他回身来凉凉的睨向楚云晞,嘴角挑起抹不善的弧度,“你心里有怨?”
楚云晞笑眼中盘旋着阴鸷,“未尝不可?”
她这太子的头衔从娘胎出来起就在自个儿头上顶着,楚氏皇族真正的秘密她连边都没沾半点,‘云阳太子’这四个字简直是莫大的笑话!
楚萧离看她的眼色里多了遗憾,“朕实在爱莫能助,不若……等到祭祀回京之后,皇姐亲自前往皇陵,到父皇跟前哭诉一番?”
“那倒不必。”楚云晞断声拒绝。
在皇权争夺中她早就输了,说不上心服口服,却也实实在在的认了这命数。
先前她就算多有想法,叹的不过是天意弄人,并未真的针对楚萧离,他若不吭声,她最多看他几眼,慢慢也就将那股子戾气悄然化解。
谁也不得罪。
可他偏要以此大做文章,自己心里头不痛快,存心找架吵?
撇开她是他手下败将的身份,她也还是堂堂楚国大公主,楚皇又如何?照样得尊她一声‘皇姐’!
皇位还没坐稳呢,内有关氏一族和慕容渊一党,外有诸国虎视眈眈,往后他要用她的地方多得很,拿她出气?
他想得太容易!
头是楚萧离起的,楚云晞不客气。
“要是皇上觉着本宫心里有怨,去皇陵就勉了。”转首看了由始至终都缩在最末的人儿一眼,她眸光里转动出恶意,“不如应本宫一个恩典来得实在。”
见她望的人是慕容紫,楚萧离当即蹙眉,脸色又沉三分。
楚云晞动作快,一把就将慕容紫拉近身,理直气壮的讨人,“本宫不久将嫁入慕容家,公婆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且是琢磨琢磨,桃李之年都过了,放在宫里实在不大好,皇上若有心,那就卖个人情给本宫,放本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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