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饵盒,她起身面向那片被微风漾起阵阵涟漪的碧湖,喟然一叹。
“而二哥自幼随爹爹出入朝堂,身兼检校侍中与吏部尚书的要职,可谓少年得志,仕途大好。”
寻常官家三代能出一位这样的人物已是了不得,慕容一族,门第高贵,代代出尽显贵,兴旺四百年有余,比楚氏皇族执掌这天下的时日还要长,怎叫帝君不防?
若非世家盘根错节,无法在朝夕间连根拔起,楚萧离根本不屑用计。
“娘亲贵为北狄宁国长公主,尊贵无比,嫁入慕容家都算是委屈了,爹爹虽是太傅,而如今的皇上却非从前那位太子,便是如此,仍旧实权在握,位比宰相。”
慕容紫笑中带着苦涩看向慕容徵,“尽管三哥哥未立战功,也不曾投身朝堂,可连三岁孩童都晓得,你是云阳殿下的第一谋士。”
一将功成万骨枯,争权夺利,没道理输的那方主子都被幽禁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谋臣却安然无恙,活得逍遥自在。
这都要归功于慕容家势大,新君不得不卖这个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夺身阴谋(七)
这都要归功于慕容家势大,新君不得不卖这个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慕容徵默然,云阳殿下待他不薄,只是……
收回神思,他晓得小妹忧心自己,故作轻松道,“我们二叔稳坐文洲观察使这一要职,小姑母嫁了楚国数一数二的富商,扳着指头随便乱点几个堂表兄弟都出类拔萃,我若要是楚君,只要想到楚氏河山里有如此一个慕容家,怕是寝食难安,必然要除之而后快!”
楚萧离为人绝狠又不失沉敛睿智,登基不到两年,平外患,安内忧,杀伐果决,手段非常,让人叹服之余,又不得不暗自惊心。
难道送个女儿到宫里做娘娘,就能消除他对慕容家的顾虑?
这只是他的第一步!
慕容紫还没张口附和,慕容徵再一扫先前肃然同她打趣,“那看来还是大哥最有道理!”
除了造反,看来真是别无他法了。
慕容紫微诧,嗔怪的眼色刚递过去,他再笑言,“差点忘了,我们家中还有一位看似乖顺多姿,实则离经叛道的四妹妹。当初那句‘我要嫁的人此生就不允三妻四妾,就是要对我一心一意,否则就是不忠’着实惊了为兄,你说,要是让她入宫做了妃子,还不得将皇宫闹翻了天?”
普天之下,帝王的女人最多了,她哪里受得了那份气?
话都被他说得完全,慕容紫只好整理心绪脸色,闷闷掷下一语,“还是三哥最懂我。”
慕容徵颔首,站起来对她嘱咐,“入宫一事切记不可强硬,要巧取,至于爹那边,由我去说。”他已猜到她会如何做。
慕容紫感激看他,“那就有劳三哥了。”
“无须谢我。”他温凉坦言,“这样做是为慕容家,委屈的是你。”
她目光灼灼,坚持道,“只要能求得所愿,我就不委屈!”
哪怕身子已经给了他?
这一句,慕容徵终是没有问出口。
“四娘,自五年前你从北狄回来就全如变了个人,有时,甚至为兄觉得你非吾妹。”
说起五年前,慕容紫眸光泛起微不可查的轻漾,那是她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即便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不如不说。
她扬起笑对慕容徵讨巧,“三哥在同紫儿说笑呢?我不是你的妹妹,那你说,我是哪个?”
慕容徵知她在打趣,便没有当真,末了略略敛色,问,“打算何时前往?”
楚萧离的局设得滴水不漏,要在他的笼子里做困兽斗,往长久拖只会对自己有害无益,时日越长,他越是胜券在握,到时再想与他谈条件都难了。
得此提醒,慕容紫心思一定,“即刻。”
与圣心博弈(一)
换了身衣裳,慕容紫特意捡了府院不起眼的东门出,身边只让灵霜跟着。
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慕容徵怕她再见楚萧离会禁不住发怯,便使了自己的常随宋文生供她差遣。
加上赶车的小厮,宋文生骑马相护,一行统共四人,悄然向楚氏皇族在苏城的离宫前往而去。
车上,慕容紫闭眼小憩,眉眼间相当安和。
倒是坐在她对面的灵霜,那牙齿打颤的声音连她都听得见。
“霜儿,你很怕?”慕容紫闭着眼问。
灵霜连呼吸都在抖,“小姐,你不怕么?”
她们这是去面圣啊,更何况昨夜皇上才对小姐……
慕容紫凝神道,“怕与不怕都是要面对的,这世上许多人,许多事,并不会因为你怕就不会找上你,相反,你若表现得太怕,太软弱,反而会被变本加厉的欺负。”
灵霜听得似懂非懂,只晓得随便换做哪家小姐遇到这样的事,不哭得死去活来,也是要藏在深闺里郁郁难欢好一阵。
她们家小姐却不同,这转变……好像是从五年前开始有的吧。
慕容紫睁开眼眸,见灵霜懵里懵懂的样子,一边后悔不该带她来,一边只好再嘱咐道,“你是我身边的人,如今我被欺负,你这般心惊肉跳,连句话都说不清楚,不是与人自揭身短,告诉他们我也很害怕么?”
灵霜不笨,闻言连忙收拾情绪,端出她该有的身段来。
慕容紫见状露出满意的笑,“这才是我慕容紫的贴身大丫鬟。”
她的笑容很淡,不乏沉静安稳,仿佛不管眼前发生何事都作到心中有数,应对自如。
或许因为她太镇定,灵霜受到感染,平静了许多。
她发自内心道,“小姐已经与五年前不同了,此番一定能化险为夷!”
又是五年前,今日已是第二个人这么说。
慕容紫并未多言,马车正好转入一条较为宽阔的街,外面喜乐大作,吹拉弹唱的好不热闹,又有人家在嫁女儿了吧。
抬手掀起车帘一角向外探望去,大红的队伍自远处迎面而来,浮于她脑海中的景象却是自己初来乍到时的一幕幕……
她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更不是真正慕容紫,自然会不同。
五年前,她只是一缕十七岁的孤魂,不知怎的就飘到这里,钻进这副当时只有十四岁的身子里。
她哭过,闹过,疯过……为了回家,甚至做出轻生的事。
可到头来,她做的一切只能让她越发的清楚一件事——想要回到自己熟知的世界,已经不可能了。
接受这个事实后,她连新的身份也一并接纳了。
与圣心博弈(二)
楚国第一世家,慕容一族的嫡亲小姐慕容紫。
其父乃当世权臣,其母贵为北狄宁国公主,三位兄长各个都是人中龙凤,齐家富贵。
五年间,她恪守陈规,勤于学习,努力做好慕容家的少小姐,在全然无知的世界守己过活。
大于身体的年龄她深深的明白在这样的环境下,该用一种怎样的姿态才能活得更好。
这里虽封建,仍旧男尊女卑,战祸不断,可是有慕容家的庇佑,她不但没有受到丝毫伤害,还过着锦衣玉食的富足生活。
她认命在无法归家的苦恼中,又暗自窃喜命数不错,盘算着等天下安定,就能够借慕容家的声势寻个良人,相爱相守一生。
只无奈世事难料,慕容家祸事的开端先降到了自己头上。
先前三哥临到嘴边又咽下的话语,即便不说她也知道。
身子给了毫不相干的人,在意吗?定然是在意的!
无论现世还是此时,古代抑或现代,哪个女子不想从一而终?
转眼迎亲的队伍已来到跟前,红彤彤的车马逐一行过,慕容紫心下有些怅然。
身后,灵霜比她更加忧愁的说道,“仗打完了,小姐也从出阁的年纪耽搁到如今,这两年家家户户都赶着办喜事,小姐偏要自己张罗,好容易与霍家那位……”
“行了。”淡声打断她,慕容紫放下车帘,“你家小姐我命该如此,徒悲无益,反正我都已被耽搁成老姑娘,且行且看吧。”
迎亲的队伍过去了,马车再起,用不了半刻就要到离宫。
慕容紫单手支着侧脸,幽幽闭上了眼。
这副十九的身子竟已成了老姑娘?
也好罢,宫女儿二十五就能外放,若此行顺利,只要在深宫打混六年便可重获自由,这不算是因祸得福了么?
……
苏城乃前朝陈国的国都,所以如今被楚氏皇族长期搁置的离宫其实是一座正统的皇宫。
当年楚国的开国皇帝楚奕亲率八十万精兵一路南下,所向睥睨,只花了三个月就攻入座城池来,并且亲手斩杀了陈后主。
这些宫殿能在皇朝更替中幸运的保存下来,是楚氏圣宗帝的宽容。
那么如今,楚萧离能否也对慕容家宽容呢?
慕容紫初次进离宫,被宫人领着七拐八绕,最后费力的登上高高的白玉石阶,眼前赫然着一座没有匾额的宫殿。
褪了色的朱门由左通到右,只有居中一扇被开启,候在旁侧的内侍官正是早先对她厉声呵斥的那个。
依稀记得此人叫做宋桓。
每个皇帝身边都会有一位极其得宠的太监,楚萧离也不例外。
见到她只身前来,宋桓没有丁点儿意外,挥了挥手示意领路的宫人退下,再信步走上前象征性的与她勾身作了一礼,面上扯出诡谪的笑,“慕容小姐可算来了。”
听这语气,难不成久候多时?
与圣心博弈(三)
宫殿是长形的通间,没有设置任何与人独处的偏厅,走进去之后,一眼就可望遍全部内容。
两旁整齐的列摆着大小相同的书架,自慕容紫进门处向内延伸,架上书卷成堆,成捆的竹简被灰尘所覆盖,不难看出都是些极其珍贵的墨宝典籍。
“朕听闻慕容家的小女四娘通古博今,那么,你觉得此处如何?”
温凉的声线犹如一把钝刀,在光线昏沉的宫殿里忽然响起,轻缓的拉锯着她的皮肉。
慕容紫霎时紧张得如临大敌,不怕那是嘴上说来逞强的,临了还是心颤。
通古博今不敢当,五年前无端端的来了个魂穿,不卯足劲啃书练字学规矩傍身,肯定会被人看不起。
没辙,谁叫她命不好,穿到个男尊女卑的帝王统治时代,抱着书拼命啃,拿着毛笔勤加练习,全当自己是个能造成书法家的人才来磨练了!
里面的人没得回应,全当她害怕得说不出话,便又命令道,“进来。”
慕容紫清醒了几分,遂好整以暇,暗暗告诫自己此行目的非比寻常,得徐徐图之,罢了谨慎的缓步走进。
尽头转折的左边,层层书架中空出一方阔地,靠墙铺了张厚厚的白色绒毯,左右两侧各摆放着两扇屏风,形成一个独立清静的空间。
毯子上置长桌,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楚萧离正侧身半躺于桌前,一手支着头颅,一手握着竹简,慵懒散漫的形容。
慕容紫始终颔首,用余光视物,行至那张白色绒毯五步外止步,恭敬的行跪礼——
“民女慕容氏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铿锵有力的叩拜声在殿中回荡,回应她的却是楚萧离轻佻的笑趣,“怎的与昨夜不同,莫非慕容爱卿还有一女?”
他竟还提昨夜之事?!
慕容紫脑门贴在冰冷的地砖上,心里大骂:卑鄙无耻,下流下贱!!
楚萧离再问,“你在心里骂朕?”
她硬梆梆的答,“不敢。”
他刻意刁难,“是不敢骂出声,还是已经骂了,当朕没听到呢?”
抬首挺身,她双手交叠于腿上,跪姿端正,染了恨意的眼眸视向他,挑衅道,“敢问皇上,听到民女骂了什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一时又不会杀自己,她干嘛要缩头缩脑的做人?
惊喜之色出现楚萧离的俊庞上,他兴味挑眉,“大抵就是些……卑鄙龌龊,下流肮脏之类的罢,是想如此骂?”
慕容紫不言,脸色更阴沉了。
对这位号称楚国有史以来最阴狠暴戾的皇帝,无耻形象入木三分!
与圣心博弈(四)
用下流的法子得到一个女人,从而达到操控慕容家的目的,身为一国之君,羞愧?怎可能有?!
把这江山社稷掌控在手,才是让他最快乐的事。
也是到了此时,借着放在桌上的灯光,慕容紫才真正将楚萧离的样貌看清。
那是一张精致得过分的脸庞,眼角眉梢之间透着一种复杂而极端的美,妖娆有,魅惑有,尖锐有,刚毅有,嗜血更有!
简直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听着他恣意的取笑声,慕容紫气不打一处,频频蹙眉,腹诽不断。
楚萧离上翘的唇角挂着丝柔和无边的笑,看够了她变化丰富的表情,才放下手中的竹简冲她招手,“来。”
他的声线很特别,时时都带着独有的疏懒,漫不经心的,柔和得如同三月天的明媚的光,轻而飘渺的洒在她的皮肤上,像是温暖的包容。
昨夜,他就是用这样的声音在她耳边轻柔的呵哄,说,别怕,朕会好好的疼爱你。
可是后来,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摧心蚀骨的折磨纠缠了慕容紫彻夜!
她心里是恨他的,恨不得立刻将他千刀万剐,用世间最恶毒的酷刑将他摧残致死!
然而彼时,她只能顺从的来到他旁侧,在他眼神的示意下委身而坐。
刚低下身形,楚萧离忽然探手揽住她的软腰,再用巧劲一拉——
慕容紫不受控制的旋了半圈,被他压在身下。
她下意识的用双手抵在他胸前,形成一个无比抗拒的姿势,眼底藏不住的厌恶。
楚萧离全无所谓,修洁的长指拨弄着她细滑白皙的脸颊,“你很怨恨朕?”
他夺了她最宝贵的东西,那样东西再也找不回了。
慕容紫不答,倔强的将头撇向旁侧,他却低首进一步靠近。
冰凉的唇若有似无的贴上她的唇角,温淡的鼻息连同他身上的龙涎香味儿一齐在她脸容上肆虐。
轻浮的举动撩得慕容紫头皮都发麻了,绷紧了全身,紧咬牙关,极力忍住想将他推开的冲动!
遗憾,楚萧离早就从她眼中看穿一切,“为何不愿做朕的妃子?难道你怕朕亏待了你么?”
此话一出,她骇然!
惊愕的对上那双淡薄无澜的深眸,再闻他道,“你可以说服朕。”
这个天下,是楚萧离弑杀兄弟,残丨害良臣得到的天下,他素来欣赏有胆量的人。
慕容紫在他的掌控中几欲窒息,甚至,她能洞悉他正享受着控制自己的那份愉悦感。
他真的将她看穿了?
不得不说,这时的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可是来都来了,她只能抓住眼前唯一的机会!
与圣心博弈(五)
深深的屏息,近距离的和楚萧离对视着,慕容紫诚恳的说道,“并非民女不知好歹,皇上要的只是民女呆在宫中,以便随心所欲的利用,既然如此,民女入宫是做奴才还是做娘娘,对皇上而言并无区别。”
她还道,“民女做了奴才,皇上不仅能够借以羞辱慕容一族,他日朝野生变,也好将民女发落得干净,皇上难道不是这个意思么?”
认真的说完,楚萧离半弯星眸,似在审度,又似在用眼神与她调笑,“听你说完,朕觉得仿佛有些道理,不过朕也耳闻民间有言:一夜夫妻百日恩。经过昨夜,哪怕太傅大人舍得委屈你,朕倒是有些舍不得了,你可要再考虑一二?”
说着,他那只不安分的手竟然顺着她的粉颈往下,撩开领口直接探入进去,在慕容紫未及反映时,大掌已然紧抓住她一只酥xiōng,恣意的握在手心揉nīe!
被、袭、胸、了!
伴随着这四个字,飘荡在慕容紫大脑里的真实想法是——杀光你全家!!!
尖锐的美眸不断向楚萧离飞出恨滴血的利刃,他波澜不惊,尔雅的俊庞带着玩世,左手不慢不紧的玩弄她的酥软,笃定她不会反抗。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看穿他的故意而为,慕容紫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敛去眸里肆虐的怒火,一字一顿的咬道,“民女来时就已考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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