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是什么英雄好汉,你真的要成全他和洛怀歆么?”
她说的,楚萧离并非不知。
“等怀歆痊愈,要不要跟宁承志走,全凭她自己的心思,再说有师傅和怀琰在,断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听他方了大心的话,慕容紫便什么也不说了。
她只是正好借了个机会把心头想问的问出来,他亦是趁这个空荡对她心里所想做个交代。
真正让楚萧离管着洛怀歆到老到死,她才不甘愿呢!
再者宁承志那个人,善恶难辨,往往看似弱势,没准背后插刀的就是他。
想来,慕容紫不说,楚萧离也有忌讳。
孖兴聪明伶俐,在他老子的熏陶下,已然将天下大人扛在单薄的小肩膀上,励志将来做个英主明君。
故而,等到洛怀歆身子恢复,她必是要出宫的。
待到那时,几道圣旨,一为贤妃发丧,二则再将其追封为皇后,如此,本就是皇长子的孖兴,在地位上就高了许多。
至于中宫,就是为着孖兴的将来考虑,宁玉华也留不得。
如今关红翎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威望渐累,关家也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关太后便也不怎么闹腾了。
这些,慕容紫知道,楚萧离早有打算。
而她呢……
垂首看向自己的小腹,她两手下意识的抚抱上去,虽然还很平坦,但在这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这是她和他的孩子。
她只要放平了心思,平安的将腹中骨肉生下来,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就是最美。
遂,她向身后的男子仰靠去,微抬的目光平静的看着远处灰白黯然的天空,期许道,“九郎,快到年关了,我想回国公府去看看母亲。”
只这一句,楚萧离先是迟疑犹豫,片刻,他才勉强应道,“好,这几日不太平,等解决了咔塔木一事,朕陪你一起回去。”
说起咔塔木,慕容紫就乐了,“你打算让两宫太后背多久的黑锅啊?”
萧氏和关氏这次是心知肚明,却有苦难言。
皇上在朝前忙活算计,二位太后总不能不支持。
指不定她们都因此冰释前嫌,夜半气得不能寐事,点一盏小灯,齐齐痛骂皇帝这没良心的!
楚萧离全无愧色,道,“有因就会有果,朕那么做也是为了百姓苍生着想,母后们定会体谅朕的。”
慕容紫替两宫飞了他一记眼刀,这个男人,脑子里就没有不算计的时候。
无奈得很!
楚萧离接道,“等此事平息,朕会将你有孕的事诏告天下,到时再将段意珍指给苏德当作补偿,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慕容紫眼眸一亮,“你这打算甚好。”
即便心里怨怪他爱算计,可自古有建树作为的皇帝不都是这样的么?
“我瞧着宫里活得清醒的人,意珍表妹当算一个,这桩婚事是她应得的。”
“不只如此。”楚萧离微凉的唇瓣在她发鬓边轻轻一触,男子魅惑的鼻息拂洒在她面颊上,若有所思道,“来年,朕要废后立新,借此机会,再将孖兴立做太子,最后……”
“最后?”慕容紫不解,给了他个极傻的眼神。
楚萧离对她柔色小小,大掌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自然是把这宫里多余的都散了干净,眼不见,心不烦。”
他要为她散尽六宫!!!
慕容紫瞠目。
在他一口答应为段意珍和苏德赐婚的时候,她有意识,却不敢问。
在她亲眼看到化作‘佟氏’的花清舞落落大方的出现在宫里,众人眼前时,她还是不相信。
早有预料,又不断否定。
多年的高门日子,早将她教养成为不得不顺从男尊女卑法则的世家嫡女。
即便,她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再挣扎,不在多疑……假若有一天楚萧离的身和心背叛了她,她会怎么做?
即便她信誓旦旦的说过‘君已得我,生无二色’的狂话,可是在这个世界上,男人可以有很多的女人,只守着一个才是离经叛道!
更何况,楚萧离是一国之君。
“怎么傻眼了?”见她满面不可思议,楚萧离复又扯了扯她的脸皮,眉目间一派柔和之色,“那些不愿意离宫的女子,朕会按照妃嫔的祖制与她们富贵荣华,家中父兄值得提拔,更不会吝啬,不过中宫的位置……”
“你不用同我解释那么多!”打断他的话,慕容紫转身面对他,“你不用对我解释,我相信你!”
潋潋水瞳闪烁,再多说半句都要哭了。
所以孕妇的情绪就是那么容易被牵动的么……
似乎她的反映在楚萧离的意料之中,他笑容依旧,温柔美好,“等朕做到了,你再说这句话。”
从她手里取过石榴钗,插*入发髻中,仔细端详了一遍,他满意道,“很好看。”
慕容紫抬手摸了下,心花怒放,“九郎的眼光一直都很好。”
最好的那一回,便是连蒙带骗,强势软势,又哄又凶的将她逮回了京城,锁在宫里与他同生共死。
听出她话里真意,楚萧离连连失笑,“是啊,天下是朕之责任,而你才是朕的所有。”
能够完完全全的拥有一个心爱的人,这世间有多少人能如愿以偿?
慕容紫顺从的缩进他的怀抱里,温声道,“九郎,你真好。”
“那是自然。”楚萧离连眉头都不抖,理直气壮地,“不过再好,今儿晚上朕也要去尽为父的之责,爱妃自个儿好睡罢。”
“……”
安心的笑容僵在慕容紫脸上,随后慢慢的化作牙痒的无奈。
你很好,别那么记仇就更好了。
……
结果当夜,楚萧离成了皇宫里被嫌弃的存在。
孖兴得父皇相伴用晚膳,自是十分高兴,间隙,楚萧离考他学问,他亦对答如流,对自己的表现相当满意。
——平稳自信的向千古明君的道路再进一步!
可是,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与父亲共眠?
这样有失气概,坚决不允!
东宫寝房,楚萧离站在一置物架前,打量着摆放在架子上的各种充满童趣的小玩意,包括上次出宫,那一溜儿西游记的人物。
说完来意后,满心期待的等听儿子欢呼雀跃。
身后,孖兴板着小脸,肃色的拒绝了他相陪暖床的好意。
都兴致换上寝袍,打算好好与儿子来个温情秉烛夜谈的万岁爷深受打击,披了貂绒大氅,灰溜溜的回了东华殿。
那边厢,慕容紫用了晚膳,梳洗过后,抱了本书倚在床榻,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楚萧离回去时,她早沉沉睡去,嘴角挂着一丝甜,不知是不是梦到他们的孩儿。
他带着一身寒气,加之她睡相颇为霸道,只好给她掖好被角,洗漱过后去了偏殿,审阅最近大臣们千篇一律的奏折。
皇帝是个需要日理万机的职业。
……
又过三日,早朝上风起云涌。
慕容徵甩出连日暗查的证据,抓了几个散布谣言的北狄暗人关进天牢,一切真相大白!
两宫太后洗脱冤情,咔塔木王后平安无事的消息传来,满朝文武官员随之默了,统统缩了脖子,再不敢吭气。
楚萧离和和气气的出来主持大局,对各家都说了几句安抚的好话。
几句好话而已,谁买账?
到这时众人才反映,皇上素来雷厉风行,怕是早就计划许久,把他们这几日的吵吵嚷嚷当戏看!
由是不管清流们,还是哪家哪派的,统统都泛起委屈来。
万岁爷您不待这样吭人的!
有个两朝为官的武将被旁侧的激了几句,顶着包天的胆子站出来呛声,说,事已如此,做人不可言而无信,如今皇贵妃乃祸国妖妃的传言街知巷闻,百姓为此忧心忡忡,不如就成全了苏德,把这烫手山芋送出去了事!
说完还讽刺了一句:莫不是天下百姓在皇上的心目中还不如一个女人罢?!
正因为皇贵妃身出名门,更当成全大义!
言罢,众人看宰相,宰相大人不说话,淡然撇开头颅,看别处,一脸没事人似的。
嫁出去的妹儿泼出去的水,这事跟他没关系,他管不着。
高阶上的楚萧离溢出难色,痛苦的说,不是他不舍得,而是……爱妃有孕。
‘轰’的一声,宣政殿又炸开了锅!
慕容徵最先惊异,把脸转回来,君臣之礼都顾不上了,不可思议的问:真的?
两手没办法的一摊:那怎么办啊?不能把人送去咔塔木安百姓们的心了。
皇上的子嗣向来单薄,皇贵妃有了身孕,如何能送得?
这都不是舍不舍得的事儿。
精明的朝臣立刻嗅出味儿来,皇上的计中计如是。
天下他要,美人他也要。
故意出言安抚,引起激愤,是为了让他们主动说出送皇贵妃去咔塔木的话。
然后……出其不意,一击毙命。
坏啊,全都坏菜了!
慕容徵把与万岁爷唱双簧的本领发挥到极致,紧接着再问:悠悠之口,如何调剂?
楚萧离闲适的坐在龙椅上,深邃的眉眼笑意不褪,道,再送个人去便是。
宫里还缺个妃子娘娘不成?
话到这份上,没人再敢插嘴了,天下是您的,您想怎么,就怎么!
很顺利的定了人选——与慕容皇贵妃有亲缘关系的表妹,昭容段意珍。
最后提起‘祸国奸妃’一说,素来性懒的楚萧离自发提议,多事之冬,赖以去年雪宫祭祀事端诸多,故而此年决定上元节后,领百官复往,为大楚基业祈福。
临了散朝时,探子来报:北狄有兵变。
群臣闻之,无不色变忧心。
北狄不平,那国师突然在楚宫悠闲踱步,住得正大光明,不知皇上到底做了如何的打算。
心怀惴惴的离开,什么祸国妖妃,送哪个去咔塔木和亲,都成小事,不值一谈。
……
东华殿。
这几天慕容紫照旧孕吐得天翻地覆,胃口很有,吐得更激荡。
——女人难做,亲妈难为!!
早先慕容徵进宫上朝时,特地交托高汶,把那两块玉佩先给小妹送去。
宰相大人为这两个玩意被催了好多日,这天总算记住了。
慕容紫起身后,见了玉佩,一面叹着玉宝斋的工艺高超,一面又不解楚萧离将那块玉佩后面的‘紫’改成了个如何的鬼画符。
捧着玉佩瞧哪儿都满意,就是看不懂背面的纹案。
说是字吧,她根本不识得,但论其笔锋雕纹,倒也不难看。
她就是郁闷,原来那日楚萧离说要留下片刻,并非为了同玉宝斋的掌柜说话,只是为了改这个。
“这是个什么意思!”
半响不痛快,拧巴着五官憋出一句。
花影和月影闻言把脑袋凑了过去,两人只略扫一眼,当即明白。
“这是字,不过是夜君自个儿造的字。”月影道。
“字?”慕容紫不明所以的瞧她,将手里的玉佩往她跟前递去,“什么字?你认得?”
花影把月影拉开,笑道,“无泪宫的人都认得,宫主想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去问了夜君便知。”
慕容紫一愣,莫不是写了‘爱你一万年’之类,又酸又麻的话罢?
正打算细细敲问,外面宫人来报,“杜尚宫求见。”
吾皇威武
杜欣由高汶领进东华殿,行了礼数之后,遂说明来意。
“你想离开皇宫,到国公府去伺候母亲?”面对来人的请求,慕容紫显得有些诧异。
对于杜欣,她算是知根知底瑚。
当初母亲几番入宫,私下早就将她引荐给自己,是以宫里有个什么事都能帮衬着铄。
就拿上回的筵席来说,多得杜欣事先将众官家夫人们的巨细写在一本小册子上,再趁尚服局前来送新制的衣裳时,把册子放在当中。
如若不然,那天刚出暖阁便遇上浩荡阵势,慕容紫一点准备不曾有,还真要被几位最擅说教的典范拿规矩压得头都抬不起来!
可是……
杜欣见她问罢后,神色亦变得摇摆不确定,便道,“让娘娘为难了。”
她说得言简意骇,明知道定会是让人为难的事情,还是求上*门来。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按着杜欣平日的为人……不该啊。
慕容紫没有立刻应下,只是温言道,“杜尚宫是宫里的老人了,声望暂且不说,手下的人无一不得力,升任尚宫后,与柳尚宫配合无间,将六局打理得井井有条,倘若只是为了母亲而萌生退意,却是多虑了。”
坦白说,她没有害人之心,但也仅仅只是她自己这样想。
别个的好坏心思,孰能统统分辨出来?
故而不害哪个,也不能哪个都不防。
加之回想从前,母亲虽告知她在宫里可以擅用和相信杜欣,可却并未说自己与其究竟是何种关系。
就算曾经在北狄乃为旧识,时隔多年,一个在宫中为奴,一个成为国公府的夫人,又能好到如何地步呢?
源此,慕容紫并未打算答应杜欣的请求。
颔首轻轻的笑了笑,她继续道,“且是,杜尚宫理应明白,暂不提你与母亲的交情,就是从前至今,你身在六局,乃为女官之首,与宫外的慕容家交往怎会深到这个地步?而今忽然卸任求外放,出宫便入国公府陪伴在母亲身边,委实不妥。”
北狄与大楚自古亦敌亦友,宁珮烟始终有着北狄大公主的身份,稍有差池,即刻会引人议论,将慕容家置于不利的传言中去。
更甚,杜欣从前的细作身份,没准都会被有心人详查出来。
慕容紫的这番话也是为了她的安危考虑。
昨儿晚上楚萧离告诉她,今日朝中会有大动作。
这就意味着她有孕的事很快就会被昭告天下,咔塔木一事得以转圜解决,北狄战事将起……
偏生在这节骨眼上,平素闷声不响、看似老实的杜欣忽然求到自个儿的跟前来,很值得人警惕啊!
“娘娘说得在理,是奴婢考虑不周。”
杜欣对着慕容紫福了福身,素净的脸容上隐露出叫人寻不出破绽的愧色。
一举一动,恰到好处。
垂下眼眸,她端立,姿态恭敬,淡语道,“大公主与奴婢有旧情,来到楚国后,又对奴婢有庇护之恩,奴婢听闻大公主身子不适,心下紧张,今日一举逾越冒昧了。”
慕容紫心下怪道:杜大人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何以听闻母亲不好,立刻紧张得什么都不顾,就寻到东华殿来?
再者自上次万安寺的事之后,母亲静养老早就为人所悉知,距今有许久了。
拿起精巧的双套瓷盅,饮了几口放得温热的蜜枣水,润了晨起后微涩的咽喉,慕容紫淡道,“偌大的国公府,找几个贴心伺候母亲的人还是有的,这点杜尚宫就不要担心了。”
冷不防,杜欣蓦地跪下,“求娘娘给奴婢一个机会,让奴婢能够出宫见大公主一面!”
慕容紫愣住。
这……委实不似她的作风。
花影厉色,扬声道,“杜尚宫,娘娘已将利弊分析与你听,你非要将自己真正的身份闹得人尽皆知不可?你想求个牢狱之灾,那不是问题,只别牵扯上国公府,更别害了娘娘和大公主!”
东华殿里外早被肃清干净,尤其能够近慕容紫和楚萧离身边的,全是如花影这般的心腹,故而,说话便能够随意许多。
杜欣被质问得脸色发白,两腿一弯,直径跪下。
慕容紫凝视住她,黛眉微微拧起,“说实话吧,你今日前来,到底听了哪个的命令?你与北狄,是否暗有联系?”
话到此,花影月影警惕,灼目不离来人,只消一声令下,随时将她拿下。
沉寂片刻,担心垂首的杜欣忽然提起唇角,绽出一抹诡异阴冷的表情,接着,她抬起头来,直视慕容紫,“也罢了,我就觉着此行不通,却偏要我这般,就算我去不了国公府,行不了挑拨之事,你与宁珮烟就能真的做成母女,再续亲缘?”
冷声低笑,她极尽讽刺,“真是——笑话!!”
慕容紫大惊,“你说什么?”
将问罢,杜欣牙关一紧,五官忽而狰狞!
“她牙里有毒!”暗处的雪影最先察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