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爷!这是怎的了?”慕容娇顾不上教训女儿,去到慕容紫的身边为她抚背顺气,市侩的眼盯着桌上的碟碟碗碗,怀疑道,“怕是吃的有问题。”
走到一半的段意珍察觉身后不对,也折回来关怀,“表姐,没事吧?噎着了?你先喝口茶啊……”
她是个讲求行动的人,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半盏茶,强扭了慕容紫,往她肚子里灌茶水。
花影看得惊心,这还得了啊!
没噎死也要被呛死了。
是以,她也凑过去,想把段意珍和慕容娇拉开。
慕容紫坐在软榻上任由她们折腾,呕得脚背都蹦起来了,弓着背,表情纠结,明明没有哪里不适,忽然就不能张嘴,一张嘴就想吐,可又什么也吐不出来。
从没这么的……煎熬过!
高汶听得里面的动静,走来一看,当即吓得不轻,“快去传太医!”
话罢,只见慕容紫抬起手来用力摆了摆,示意他不必!
高汶抬手叫停宫婢,眼珠子紧迫得快要安在那矜贵人儿的身上,直到见她慢慢缓过气,他才跟着松懈了少许。
“没事?”段意珍将信将疑的问。
慕容紫点点头,自己亦是一脸茫然。
身旁的慕容娇却在这半会儿看出端倪,笑得神秘莫测的道,“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说不定是……有喜了!”
“怎会?”
“怎会!”
两个声音,慕容紫并不确定,而段意珍简直像长在她肚子里的蛔虫,比谁都肯定。
慕容娇瞪了女儿一眼,“你瞎嚷嚷什么?”
段意珍吃瘪,低头嘟囔,“上回表姐有孕,三个月都没觉出来呢,丁点儿反映都不得,六局里谁也不曾察觉。”
慕容娇伸出手指头狠狠在她脑门上戳,“你懂什么?我怀你哥哥的时候就好吃好睡,哪像你,成日的折腾我,在我肚子里八个月,硬是连半天的好觉都没睡过,能混作一谈么?”
有了?
花影睁大眼睛好奇的把慕容紫瞧了又瞧,道,“还是让鬼医来把把脉吧。”
慕容紫有些懵,只细细一回想,才恍然自己的月事已经晚了一旬。
她真的……有了?
期待少些,也就没那么痛了
7
御书房。
置于各个角落的暖炉内,御贡的金丝楠木炭烧得如同寒风一*夜后,白霜覆在了重重华美的宫阙之上。
炭心里面烧得澄澄透红,不见丝毫轻烟,只偶不时蹦出几粒火星子,‘啪’的脆响几声,是以增添几分有人置身在此的氛围铄。
描绘着暗红色的云纹桌案上,一摞摞的放满了群臣们上奏的奏折瑚。
对苏德昨日在寿宴上请求将慕容紫赐婚与他这一事,反对有,支持有,言辞隐晦置身事外的更有。
成山的折子统统在楚萧离来前,被慕容徵整齐的分出类别,还……十分黑心的筛选出几个特别出挑的,任君品读。
中立的那些尽职尽责的将利弊分析透彻,最后补上一句‘皇上明鉴’,抉择还给圣君,自己跟随就是万事大吉。
拍马屁的往死里骂咔塔木的苏家忘恩负义,胆大包天敢窥吾皇之妃!
他们王后的死活与自家皇贵妃有何相干?
威胁?
那等芝麻绿豆的小国,大楚连出兵踏平都不屑,理他作甚?!
而支持把慕容紫送去和亲的大臣们,打着‘仁善天下’的幌子,先把皇贵妃夸上了天,再扣上几条非她不可的说辞,看得楚萧离当即火起,摔了折子。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些人当全都送到国寺里剃度做僧人,为楚国祈福,示以成全!
见万岁爷真的怒了,慕容徵目的达到,唇角浅浅上扬,松开拢于袖中的手,弯身拾起找死的奏本,重新放回桌案上。
宰相大人猜想,等这件事平息过去,有那么一小撮人该倒霉了。
还有,他这皇帝妹夫真的很在意小妹啊!
身为当今皇贵妃的嫡兄,甚感欣慰。
偌大一个慕容家还指着慕容紫讨生活,哪里可能把她送到咔塔木那种地方去受罪,呵。
罢了,慕容徵才有条不紊的将查到的所有如实禀了楚萧离。
此事他也不好做主,只能交由圣上定夺,毕竟——事关两宫太后。
十日前咔塔木王后中毒,乃为关氏最擅用的西域奇毒。
看起来像是她暗中得知苏德会在慕容渊的寿宴上请求赐婚,于是心生毒计,派人向王后下毒,以此要挟苏德,在寿宴上跟楚萧离讨要慕容紫。
可昨儿个后半夜,关濯亲自前往相府,与慕容徵在书房挖心掏肺的夜谈。
原是关怡在宫中听闻此事,深觉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所以连夜传讯到宫外,让弟弟直径找宰相为自己洗脱冤情。
眼看着皇上有意废宁皇后,立淑妃为后,他关家总算得以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求仁得仁,根本无需做多折腾。
且是落毒的招数如何都同梅宴上那回如出一辙,关怡堂堂大楚太后,真要下狠手对付慕容紫,会重复用相同的伎俩?
会让她好活到现在?
慕容徵听后觉得有理,遂点头与人认同,接着关濯就把他往歪路子领,厉色指责——背后布局操控这一切的是太后萧氏!
这……
宰相大人觉得貌似还是说不通。
纵然两位太后结怨颇深,不可能做到一笑泯恩仇,却是都看出慕容紫乃楚萧离的心头肉,哪会一而再的将气当作靶心,矛头次次对准?
如今鬼医正为贤妃调养着身子,桥都没过完,萧太后又岂会故技重施,将自己限于不义?
经过梅宴,关家无论朝堂还是后宫,已然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萧太后也算出了一口恶气,如今将心思放在贤妃和宝贝孙子身上,别的根本无暇顾及。
关家主动派密探连夜前往咔塔木送解药,慕容徵将苏德好言安抚,接下来,仿佛没什么事了?
望着桌案上那堆如山似海的奏折,慕容徵思虑道,“臣下料想,此事与两宫太后并无直接关系,而是另有人从中作梗。”
留下的蛛丝马迹太多,似乎幕后主使根本没真正想要掩饰的打算。
楚萧离听他说完来龙去脉,默了片刻,断道,“当是商霭得知曦昭人在楚宫,无法坐以待毙。”
稍停,他再问,“宁越曦如何了?”
慕容徵提了眉,讽刺意味甚浓,“每日三餐不落,好汤好水的伺候着,说话利索,腿脚灵活,闲来还戏戏国公府的丫鬟,过得可是逍遥快活,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说着,他连声冷笑,嗤之以鼻,“怕是曦昭多耽搁些日子,这位未来的北皇乐而忘返都是小事,怕就怕要在我大楚开枝散叶了。”
你说说,真的有了孩子,待将来宁家重新执掌北狄大权,要不要先扣下一个当利息?
楚萧离无言的蹙起眉头,近来曦昭身在他的楚宫大行方便,丝毫客气不讲,连他登基后,交由溟影亲自训练出来的暗人都使唤上了,宁越曦却无用成这样。
不过北狄未来的皇帝是如斯作派模样,他不会有任何异议。
转念,觉着正与北狄兴风作浪的商霭更值得关注。
想及这个曾经跟随在自己身边,却异心诸多的人,楚萧离眯起凤目,思绪到了深处,良久,话中有话,“苏德这一件乃为故布疑阵,不会就此了结。”
慕容徵会意,“臣下已加派人手保护宁越曦,萧家的高手被商霭杀得所剩无几,实难派出人来突袭,他的最终目的是掀起两国战事,有曦昭坐镇,不会叫他轻易得逞。”
楚萧离听着,视线兜兜转转的笼于那堆奏折上,笑了。
今儿个这些人倒是难得齐心,上奏为的全都是一件事。
北狄乱着,商霭岂容大楚风平浪静?
他知道楚萧离在意什么,想要暂且拖延,对症下药,就不会那么难了。
“近日城中必会谣言四起……玄成爱卿,你来说说当如何做,才能将风波化为了了,但是又能够让商霭以为他得逞了……几日?”
慕容徵听出弦外之意,“简单!”
进宫前他就想好了,就是有些难两宫太后。
不过,皇上想尽地主之谊,为曦昭国师争取些时日,他身为武德皇帝的第一宠臣,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义不容辞!
“商霭本就没打算真正毒死咔塔木的王后,算上日程,关家派去送解药的人四日内定能抵达,此重顾虑便可解了,至于京城里,若有人散播苏德王子想讨皇贵妃回去做王子妃的那些流言,只需将计就计,让两宫太后为此争端不休,适时的煽风点火即可。”
最容易动摇的——是人心!
最容易操控的——也是人心!
往往一件震撼的事情掀起大浪,到末了,许多为此争执的人早忘记缘何而提及。
盲从啊……
楚萧离对慕容徵的馊主意饶有兴趣,实则,他心思里也觉得这是最好的法子。
长指在分成三堆的奏折里移动着,挑选。
要两宫争斗很容易,从这里头选几个得力的人,授意下去,隔三差五上奏,给仁寿殿的惯于当仁不让的二位起个话头,多的是明争暗斗的机会。
就是……
收回思绪,楚萧离正色看向自己最器重的大臣,“你说,若然母后和关氏发现被朕利用,会不会将错就错,坚持把四娘送到咔塔木?”
“这……”慕容徵哑然。
——很有可能!
太后们可不是吃素的。
得到回应,楚萧离指尖状似不安的在案上一下下的敲起来,面庞看似越发急促,眉间浅蹙,深眸长久的盯在慕容徵的脸上,明显是在问他该怎么办。
宰相大人在万岁爷炙烈眼神的‘关怀’下,十分认真的道出一句……
“皇贵妃是慕容家的人,臣怎可能眼睁睁看着她与皇上有情人天隔一端。”
楚萧离撂下话后,伸手自东莱捧起的托盘中拿起茶盏,闲适的掀起茶盖,缓缓向浓香四溢的茶水里吹了几口气,接着便专注的默默数起飘在茶水面上的茶叶来。
静止的形容卓雅不凡,赏心悦目。
他自个儿心里揣着明白,装腔作势也得摆得好看。
天子么,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他养着若干大臣来有什么用?
慕容徵却是被他为难坏了。
古来别的宰相肚子里能不能撑船他不知道,反正他是不能够的。
倘若事情往着万岁爷所顾虑方向发展,让他再硬着头皮去对付两宫太后?
这事非但讨不到半点好,且是不管怎么做,都会惹人嫌!
最好的办法——不管!
故而慕容徵也默了,垂头不语,眼神发直的盯着自己黑靴上螺旋云纹看得出神,这可是公主给他做的鞋子吖,真好看……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了动响。
东莱探脖子看了眼,默不作声的移步出去望个究竟。
在御书房,通常没有得到召见,无论大臣还是妃嫔,想要面圣只能在外面等着,让御前的宫人通传一声。
年关将近,每日请求面圣的大臣扎堆多,这厢楚萧离还等着慕容徵给自己出完一整套主意,由是不曾留心其他。
冷不防,数茶叶的万岁爷和看鞋子的宰相大人,同时听到去到外头的东莱惊异的嚎——
“哎呦我的老天!大喜啊!!!!”
喜什么喜?
等得不耐烦的楚萧离蹙眉,扬声,“没规没矩的,嚷嚷什么?”
“万岁爷!!!!”东莱脚底踩着祥云,腾腾飘来,笑得鼻子眼睛都要拧巴在一起,“大喜啊万岁爷,娘娘——有、喜、啦!”
说到后面,东莱特地停顿了下,将左右四下细细的张望了一遍,才放低了声儿,一字一顿的说完,脚跟都离地了。
表情真真的!
御书房就此陷入深寂——
慕容徵一如复燃的死灰,明知道给宫人们包天的胆子也不敢在此事上作假虚报,还是忍不住问,“此话当真?”
东莱狠命点头,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
说完忙不迭去看万岁爷,眼睛刚移过去,只听着有什么坠地的声音,跟着碎瓷散了一地,不正是万岁爷捏在手里的茶盖子嘛!
再瞧他脸容,同什么丰神俊朗、倜傥风流都不沾边了,傻得!嘴都是微张的,竟还未回过神来。
慕容徵心里乐开了花。
可好,两宫那边还需要他想法子对付么?
……
高汶办事周道妥帖。
去锦绣宫请鬼医的时候,道是华国公夫人来探望皇贵妃,不知哪里不好了,忽感身子不适,皇贵妃急了,立刻想到鬼医。
虽然太医院离东华殿近,可慕容娇到底是慕容紫的亲小姑,让自己信得过的人给家人瞧病,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
宫里的主子自来讲究这些,故而此举没让人瞧出有哪里不妥。
等到蓝翎给慕容紫号出喜脉,过后,高汶再来御书房禀告,对外就说是按着皇贵妃的吩咐,跟皇上做个交代,以示:不是有心要和贤妃抢人如何芸芸。
规矩繁琐,却不能不做。
那么多双眼睛在瞧着。
这般事情做下来,慕容紫有孕的事只有几个人知晓。
对外,没资格进东华殿内殿伺候的宫人都不知情。
也因为此,楚萧离硬是忍到将近午时才回去,免得叫人看出端倪。
……
小妹有孕,最高兴的莫过于手里才捧过烫手山芋的慕容徵。
反正姑母和意珍表妹,还有鬼医都在东华殿,宰相大人没跟皇帝妹夫客气,大大方方的跟着同往,打算在宫里混个午膳。
许是雀跃的心情作祟,楚萧离觉得寒冬腊月的天,连灰色的天光都透着明媚之色。
——他有孩子了,是他和小辣椒的。
真好。
刚走进东华殿的中殿,谈笑声便依稀传来,钻入他的耳朵。
再走近些,发现全是慕容娇一人在说着漂亮的恭维话。
句句不离‘孩子’二字,音色里高兴得啊,好似有孕的人是她的亲闺女!
若换做往日,楚萧离定会皱眉不悦,怎的这位又来了?
可今儿个却不同。
尤其闻得那句‘将来要是生个小皇子,定要像皇上那样文武双全,若为公主,别的不说,模样定极好!’。
楚萧离自是认同非常!
遂,勾了唇,阔步跨进和乐融融的偏厅里。
众人起身接驾,跪了一地。
中殿的偏厅是入冬后,慕容紫自个儿挑准了地方,楚萧离吩咐工匠专诚隔出来的一小间。
位置落在转角处,东南两面能够开窗,紧挨着内殿的花园,不但通风,光线也很好。
家具摆设,统是按照慕容紫的喜好做布置。
尤为夹角里那张阔榻,能够摆上一张小方桌,靠墙的两面做成置物架,用来放书本和一些小玩意,想要的时候随时可以伸手拿到。
闲来无事,她便将整个下午都耗在这处,舒服自在得很。
楚萧离不管在哪时回来,只消步入此间,抬目就能寻到她。
今日亦然。
满屋子除了跟进来的慕容徵之外,其他人均中规中矩的老实跪着,低头给皇上请安,连蓝翎都不能免俗,单膝点地,半蹲半跪的做样子。
唯有慕容紫,盘了小腿坐在榻上,双肩微微轻垂,两手拢在袖子里置于身前,歪着一颗没有佩戴太多珠钗的脑袋,疏懒的眯着翦瞳和他做对视。
接驾见礼?
仿佛她从来就没跟他讲过那么多的规矩。
楚萧离先将她看了一眼,面色更加柔和,眼色里全是满满的宽慰,似乎是在对她说:万事有他在。
相望完了,侧首看慕容娇等人,道,“都起吧。”
没有向着慕容紫那处走过去,他直接站在原地,先向蓝翎认真询问,“有多久的日子了?”
蓝翎不惧他楚皇的身份,直言答,“将将足月。”
“可有哪里不妥?或是要特别留心忌讳的?”
“小紫上次小产着的寒气还没养好,身子骨弱了些,好在事情已经相隔一年,只要头三个月注意些,和寻常孕妇一般忌口就好。”
这岂止是身子弱的事?
蓝翎兀自沉重,强撑精神掩饰。
转头将坐姿老实的人儿望了望,见慕容紫恬静安宁,潋潋的眸子轻盈的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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