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萧离绝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要怪就怪慕容紫跑得不够快,有本事整他,没本事溜。
那结果……自然是被万岁爷按得动弹不得,硬生生的用冰入骨头的雪洗了几把脸,才勉勉强强求得解脱。
须臾,两个人都闹得累了,索性倒在结了冰的地上,谁也不愿意动。
别说让哪个背了回去,楚萧离自己都不想走。
这地离东华殿还远得很,那该怎么办呢?
“东莱。”顺平了气,楚萧离把新上任的内侍监大总管唤到跟前,使唤,“去,叫轿撵来。”
东莱一听,望着去路方向,愁苦的皱起眉头。
本以为皇上叫他来扶一把,原是他太单纯。
皇上和皇贵妃玩闹,哪儿有他的份?
忽然就明白了,从前师傅偶不时会露出的苦涩表情,到底是些个什么意思。
便是在皇贵妃没心没肺的笑声里,东莱大总管快步回去找轿撵,心酸都往肚子里吞咽。
他也知,这才是开始而已。
眼瞅天又开始落雪,点点纯白自深寂的夜空洋洋洒洒的飘落而下,越来越频繁,不得多时便布满全部的视线,将寒夜点缀得不再可怖狰狞。
霎时,眼中的所有都因此变得可爱。
慕容紫咯咯笑着跑腿的东莱,轻车熟路的爬到楚萧离的怀里去躺着,这处舒服。
楚萧离垂眸将她望了望,冷冷的哼,“这会儿晓得朕的好了?”
她得了便宜不卖乖,温顺道,“一直都晓得。”
他不买账,对她颇为嫌弃,“莫靠着朕胸口,穿得那么厚,压得朕喘不过气。”
“我不。”慕容紫还偏赖住,说什么都不肯动。
楚萧离听得心花怒放,最喜欢的就是小辣椒粘着自己。
谁想她闷声闷气的道,“你怀里比地上干净。”
“……真心话?”
“我说是真心话,你就信了?”
报复,无时无刻。
楚萧离登时黑了俊容,没来得及撂下狠话,慕容紫慢吞吞的爬起来,拖着身上一层覆一层的厚重衣裳,贴靠进他的面皮,低下头在他凉凉的薄唇上啄了一啄。
她再问,“给不给靠?”
楚萧离失笑,“就这样?”
慕容紫状似了然,被冻红的脸上仿似又铺上一层绯红。
她自作聪明的问,“那你还想哪样儿?”
他不怀好意的深眸先在她脸上盘旋了一阵,再而顺势往下,目光移到她白皙的颈项上,最后……
“嗯,容我想想。”
楚萧离一脸认真的陷入佯装的沉思,就在着慕容紫五层防备的时候,如法炮制,将一把不知干净还是带了污泥的雪塞到她后颈的衣衫里去。
毫无端庄可言的尖叫声,更无风度的嘲笑声,一起打破安寂的寒夜。
温暖相依。
……
楚萧离放了大心的觉得,守住了慕容紫,让她单独单独到相府会萧晴子,那么她想知道的事,他慢一步,至多也是与她一起得知全部。
而慕容紫对商霭在北狄的所为,虽震惊,却也因着离得太远,并未急于为此忧虑。
当下她在意的,全都是被万岁爷揪住了小尾巴,连小动作都做不得的那些。
两个人都存着插科打诨的心思,含糊的混过了不宁的一天。
那些风波,却并没有随着深夜的大雪销声匿迹了去。
次日早朝。
沉淀了一天,慕容家借此不遗余力的打压关氏一党。
不止关裴丢了大理寺卿的乌纱帽,连后宫里往日在关氏身边伺候过的宫人,大多都没有逃过牢狱之灾和严刑拷打。
关家因而重创。
……
正是朝中水深火热的时候,慕容紫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与世无争的好梦。
直到如意姑姑从仁寿殿来,奉太后之命,请她前往一叙。
皇位?不想争,也生不出儿子来争(第二更)
大雪从昨夜下到今晨,不但未有消停之意,反倒随着凌冽寒风,颇有愈演愈烈之势。
走出东华殿,彻骨的风迎面袭来,刮得慕容紫的脸生疼。
她不适的缩了缩脖子,努力适应外面的酷寒镨。
皇宫被五、六寸厚的积雪粉饰成了银白色。
天还暗着,却又因着不曾停歇的大雪,抬首望去,仿佛能望见广阔天际中,那些密云之间的纹路缝隙锂。
仿佛,那些云层后面藏着你永远也无法想象的可怖巨兽。
它们盘旋在天上,随时在不经意的时候用利爪将天撕破,张开它的血盆大口,将整座皇宫,连同这里面的人一起吞噬。
慕容紫出着神,同一时,又觉着自己这想法太古怪。
蓦地,双肩忽然一沉,花影为她披上了御寒的毛大氅,“这么冷的天,太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宫主打早过去,诚心要人受罪么?”
她话语里不乏怨怪,夜君的生母了不起啊!
另一旁,月影贴心的把暖手的小炉子塞到慕容紫的怀里,再撇过头,无奈对花影道,“话不能这么说,一地有一地的规矩,这儿是皇宫,萧太后若真要为难宫主的话,就不会是让如意姑姑亲自来请了。”
说着,月影朝远处如意姑姑站的那地儿努努嘴。
花影顺势望去,只见十几丈开外,一列宫人整齐的候在那处,扫雪的扫雪,打灯笼的打灯笼,抬轿子的抬轿子,有鼻子有眼。
当头,如意姑姑屹立在风雪里,那身段姿态,别说多笔挺了。
月影再道,“太后派心腹来请人,多大的脸面。”
花影词穷,只得对她做了个鬼脸,随后摆出宫人该有的规矩模样,端端正正的往皇贵妃的身侧站去。
如何都不能扫了主子的脸面。
这是宫里啊……
她两人自安都时双双消失,再随慕容紫封妃一齐入宫,后而干脆在东华殿当了值,六局是再没回过。
再回宫,免不得被两宫身边的人觉出端倪。
查过,自然查不出所以然来,由是花影因此对仁寿殿里的那二位都不太待见。
慕容紫也眯起眼,向如意那面看去,道,“经过昨日,萧太后不会再为难我,今日她派人来,无非是想叫我尽快让鬼医来给洛怀歆解毒。”
思绪一顿,她侧过脸问,“风影和云影现下在何处?”
花影吐了吐舌头,道,“五日前刚进京,立马被相爷的暗卫包抄,雪影出去接了四次头,每次都被打断,这几天城里鸡飞狗跳的,打又不好放开手脚打,你追我赶的闹着玩儿呗,要我说,宰相大人忒不厚道了,哪怕再是忠君也好,宫主你可是他的亲妹妹。”
慕容紫听来忧愁,只得把头没辙的摇了两下。
楚萧离素来敏锐,风影云影两兄弟久不在自己身边晃悠,他随便一猜便能想到是被她使唤到北狄打听消息去了。
略作思绪,她吩咐月影,“你现下出宫回国公府,安排鬼医午时入宫,让风影和云影乔装,一同混进来。”
月影迟疑道,“宰相的暗人盯着,此计怕是行不通。”
花影接道,“就算进来了,宫里虽然没有相府的暗卫,可是有夜君,他一个不知顶多少个,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行事,恐怕有些难。”
慕容紫掀了个白眼,“你以为我那三哥哥听谁的命令?”
万岁爷等的就是瓮中之鳖。
她呢?无非先顺他心意,宽他的心。
就不信他那么闲,时时都有功夫盯着她一个人!
花影摇头晃脑的叹息,“北狄这样乱,风影他们不定能查出什么来,就算让夜君听一听也是无妨的罢,反正,他早晓得宫主的底了。”
慕容紫也叹气,“晓得和亲自确定还是有些不同的,再者……”
只要想起当日宁玉华的话,她就难以心安。
这份不安,她暂且还不想让楚萧离一齐承受。
偏他不领她这份情!
“走吧。”一步踏进松软的积雪里,慕容紫认命道,“这宫里的人都聪明过了头,我也只好入乡随俗了。”
诚然,萧太后不使人来,她也会在今日把蓝翎接进宫。
打早的闹腾,唯恐深宫寂寞,借事消遣才是真。
……
一分为二的仁寿殿,右边朱门紧闭,死气沉沉,与左边宫人们进进出出的热闹景象,对比鲜明。
住在里面的两个女人,斗了大半辈子,就是昨日那般惨烈,亦是没有分出胜负。
慕容紫想,或许耗尽了余生,那结果仍不会改变。
再想,真的定了成败,她们中任何一个胜利的人,不会感到寂寞吗?
直径去了仁安宫。
到的时候,来给萧氏请安的孖兴已呆了半个时辰。
小家伙同她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再加上昨日的风波早早的传到他灵光的耳朵里,见了面,少不得嘘寒问暖的关切。
萧氏端坐在暗紫色的檀木双枕榻上,笑盈盈的看他们要好,慈眉善目间,全无从前对待慕容紫的冰冷颜色。
偶不时,她还会出言对身旁的如意赞赏皇贵妃大方得体,与皇长子相处融洽,深得喜欢。
末了到了时辰,洛怀琰来接孖兴去习武,萧氏屏退宫人,单独与慕容紫叙话。
没了闲杂人等,萧氏当即收起在爱孙面前刻意表现出来的慈蔼,清淡的直言道,“哀家今日将皇贵妃召来,只因两件事。一则是为贤妃的病症,不知皇贵妃打算何时请鬼医入宫?”
慕容紫对她这态度不觉稀奇。
若然一个人不喜欢你,你做再多的事情,在她的眼中无非跳梁小丑,越看越厌。
故而,礼尚往来,承着对长辈该有的那份敬重,她也说得很直接,“臣妾已派人出宫去往国公府,约莫午时鬼医就会入宫。”
“那好。”萧氏神色缓释了些,臻首轻点,斟酌道,“未时中那会儿,估摸贤妃也当醒了,你亲自走一趟,带鬼医去锦绣宫为贤妃把脉诊断。”
这话听来是不大客气的。
不过想想,身为武德皇帝的亲母,当朝两宫之一的萧太后,身骄肉贵,地位超凡,确实用不着对哪个客气。
慕容紫便是顺意应声,“谨遵母后吩咐。”
稍是做了停留,萧氏将她静淡别致的脸容端详了番,继续道,“贤妃与皇上的事,想必你早就晓得了,加上安都发生的那些个,哀家问你,皇上可有同你说过,往后想要如何安置贤妃?”
都说母子连心,萧氏想知道儿子的想法,却问到与自己并不熟络的女子这里来,无不唏嘘。
怜着那颗亲母的心,慕容紫道,“臣妾不敢对太后有所隐瞒,贤妃一事,皇上确实提过。”
言毕,萧氏眸色一亮。
慕容紫接道,“皇上说,觉着自己对贤妃多有亏欠,若能够的话,希望这次鬼医为贤妃解毒之后,成全她与宁承志。”
“成全?”萧氏听完就发自肺腑的叹了一声,“这谈何容易啊……”
如今北狄的形势迷迷雾雾,他们远在大楚,不要说插足进去,就是想要望个清楚,都难上加难。
那宁承志是宁家的皇子,被萧家控制着,还……身有残疾。
岂是说成全,就能把人接到楚国来同那可怜人团聚的?
看出萧氏没有反对的意思,慕容紫道,“皇上也知道此事不易,只能慢慢来。”
敛去忧虑,萧氏转问她,“你又是如何想的呢?”
“我?”
一时没来得及反映,慕容紫被杀了个回马枪。
可惜,这一招对她无太大作用,连想都未曾多想,她白目的直言,“臣妾不敢在太后面前班门弄斧,依着臣妾自己个儿,当然希望贤妃能够求仁得仁,既然皇上有心成全,臣妾出嫁从夫,自会不遗余力从旁搭一把手,力求尽善尽美,为皇上分忧。”
萧氏听得大笑,“为皇上分忧?你倒是会说。”
宫里就没有大方的女人。
单单对此,萧氏从前亦是独占专宠的宠妃,个中滋味,若她说不懂,再无人能体会。
慕容紫的回答不拐弯抹角,不诸多保留,令她颇为满意。
其实平心而论,眼前这个小的,和她当年境况无不相似,但又比她好了许多。
她又哪里会料到,自己的儿子竟是个痴情种。
皇帝痴情,对那万千宠爱的女子固然是天大的幸事,对宫里其他的妃嫔,那就成了极大的不幸。
之余此,萧氏身为过来人,当中的风光和心酸,皆有体会。
“昨日夏嬷嬷临死前于你说的话,哀家听得极清楚,自古以往,哪朝哪代的皇帝都不可能属于独独哪一个女子,哀家是皇上的生母,不可能夺他所爱,逼他履行帝王之责。是以,你既住得起东华殿,就要有那等觉悟,往后这宫里,因你而起的风浪不会少,无论是中宫,还是六宫妃嫔,都会憎你,恶你,你可会怕?”
夏嬷嬷死前那一句,令着萧氏感触至深。
或许这就是拥得帝宠的代价。
从前,她得到过,后而失去的亦不仅仅只是她引以为傲的绝色姿容。
“臣妾不后悔,也不会怕。”慕容紫很肯定。
萧氏对她义无反顾的神情和话语太熟悉,忍不住反驳,“若有一日,是皇上负你呢?”
“他不会,要负,也是我负他!”
好轻狂的口气!
萧氏失笑,不肯定她,却也不再否定她。
能够得到帝宠的女子,终归是有她的能耐。
或有倾国之姿,或有传世之才,总是有一样能把帝心俘获,其他的妃嫔做不到,只能怪她们自己没本事。
如若没有洛怀歆的先入为主,萧氏不会那么抵触慕容紫。
而真正的说到讨厌,那是从不曾有过的。
片刻,萧氏松口,“贤妃的事,哀家可以依着皇上,这其一就算翻过去了。”
那其二,才是她今日把慕容紫唤来仁安宫的关键!
未等她亲自说起,慕容紫就先一步起身,跪在了她的面前,主动道,“若然母后想说孖兴殿下,臣妾恳请母后放心,臣妾不会动那样的心思。”
早在入宫时,萧忆芝就听说有个叫做慕容紫的女官,与自己的孙儿甚为亲近。
那时她只当此女别有用心,暗暗存了念想,日后找机会发落便是。
可后来与孙儿相处,从小家伙口中讲出来的那些浅显易懂的道理,居然全是慕容紫所教。
尤其……
看向面前跪姿端正,态度更加坚定的慕容紫,萧氏费解,“哀家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待孖兴,可你毕竟是个女人,还是帝妃,莫说你不想,就是皇上都期望你今早为他孕育子嗣,何以你会对孖兴说,往后只会为我楚氏皇族生下小公主?这岂是你能够掌控的?若你只是随口说说,借以哄骗小的,来诓哀家这个老的,到那时候,莫怪哀家不留情面。”
对洛怀歆,就是看在洛宇文的脸面上,萧氏都会对她网开一面,就此放过。
而在皇位一事上,绝不能有半点的退让。
眼下慕容紫的肚子还没有动静,随她空口大话,捡着大方得体的说来讨人欢心。
一旦她有孕,更甚生下皇子,不提那份无法无天的皇宠,光一个势大的慕容家都让萧忆芝难以安枕。
到时,孖兴再是聪明伶俐,也不及自己的骨肉亲厚。
故而萧氏只能把丑话撩在前头,先把人鞭策一番。
不想,慕容紫却是轻松极了,抬首来与她相视一眼,笑道,“母后就算不信臣妾,也当信皇上,信孖兴殿下。”
虽然楚萧离成日吊儿郎当的嚷嚷着要做昏君,可这天下在他的手里,是越发的安泰了。
假如孖兴并非帝王之才,他断不会把江山交到儿子手中。
更不会因为往后慕容紫生了一男半女,说要为膝下儿女争抢这样东西,他就一定会无条件的给。
慕容紫道,“皇上对孖兴殿下事事亲力亲为,相当重视,每日的课业都会亲自过问,比对政事上心,当中用意,只怕不止臣妾看出端倪,就是朝中诸位大人们,也当明白了。”
楚萧离并不糊涂,且是早有意向立孖兴为太子。
只他那会儿顾虑亲母,担心萧氏是否会因此将洛怀歆囚禁在深宫一辈子。
毕竟皇帝亲母一脉,也是将来帝王能够壮大依附的势力。
这些,慕容紫不说,萧忆芝便也都心知肚明。
事到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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