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老死在此?直接送回北狄?
他有千种白种法子让她晓得怕。
人心,自来都是软弱的东西。
……
夜风寒凉,月色清冷。
阁楼外,慕容徵走出就见着一人,形单影只的站立在湖岸边,淡薄的夜色下,孤立绝世。
见他走出来,楚萧离只问,“如何?”
“哪里是开了口就能问出来的。”去到他面前,慕容徵无奈一笑,“还需花些心思时日。”
连楚国第一聪明人都这么说了,楚萧离再是心急,也只能按捺住。
须臾,他又问,“国夫人怎么样了?”
慕容徵晓得他的意思,挂在面皮上的笑意多了抹苦涩,“比白日时候好些,乱了心神,现下……从她那儿也打听不出来什么。”
说到此处,两个运筹帷幄的男子齐齐不语,各自沉思。
前日北狄密探有报,宁玉书登基后,手段狠绝,先借萧家的势力打压异己。
正是皇庭内斗凶狠时,他出其不意,派兵围剿萧家本族,将其重创!
如今萧家那位神秘的族长生死未卜,几个脉络相互争斗,如一盘散沙。
北狄尽在宁玉书一人之手,可见他的厉害。
等到他安了内,是否要挥军南下了?
再有,他登基时,国师曦昭竟没有现身。
找不到这位国师,除了萧晴子这里,慕容徵还真是束手无策。
默了会儿,忽听楚萧离沉声干脆道,“回了。”
他醒神,侧首望了个空。
万岁爷早就在音落之时,施展轻功,起落间隐没在沉沉夜色里,回宫而去。
徒留下慕容徵一个人呆傻站立,吹冷风。
他发指!
形势如此,他还要不要派人去北狄啊?找不到曦昭,三个月后是不是真的要凌迟他?
不能给个准话!
……
丑时中的皇宫,安寂如鬼域。
重重高墙,座座宫阙,在暗夜的笼罩下只显现出它最初的轮廓,坚硬,冷漠,无光的角落里不知藏着怎样的鬼怪。
而在你看不见的任何地方,又飘荡着多少无处所归的亡魂?
打更的老太监徐徐不急的穿梭其中,面色自若,仿佛任何事都能处之泰然。
跟在他身后都小太监就不然了。
听了太多的鬼怪故事,又是逢着第一回值夜,心里毛毛的。
先前经过的那座空置的冷宫里在先帝时候住的是哪位娘娘,在身怀六甲的时候被生生毒死,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还有眼前这弄堂的转角,想是半年前,一个宫女儿就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这里。
老太监听得烦了,呵斥他,“这宫里哪座宫殿,哪个角落没死过人?胆子小还敢进宫当太监,往后有你受的!”
冷不防,身侧一道诡异的劲风卷来,仿佛伴着道黑影,倏的掠过,吓得两人鸡皮疙瘩爬了满身,落在地上的灯笼也灭了。
若非老太监反映快,用手死死捂着小太监的嘴,恐怕这会儿他的惊叫声已经引来禁卫军。
夜半喧哗,无非一个死字。
“莫怕,怕无用,更别嚷嚷,嚷半声儿你都得做成缕魂,飘在这里头永世不得超升。”
小太监闻言,努力把吓出来的眼泪憋回去,捡起灯笼,重新点了光亮。
一老一小,继续打更。
落定在宫檐上的楚萧离见他们行远了,才有所动作。
无意中听了他们的话,让他若有所想。
在宫里做了鬼魂,会永世不得超升么?
大抵,会的吧。
回到东华殿,寝殿里,慕容紫的睡姿还同他离开前是一个样子。
她侧着小小的身子,两只手交错曲叠于身前,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几乎占去了小半边床,均缓的呼吸,静好的睡容。
若非殿中亮了一盏灯,那楚萧离必定相信,她中途没有醒来过。
在丁家村的时候,她对他说过,不知从哪时起,一个人不敢睡了,总要点灯,由得那些微弱的光将置身之处照得亮些,她的心才安稳。
自然,有他在的时候又另当别论。
只他并非时时都能与她在一起。
轻声褪去方便夜行的便装,楚萧离刚躺到床*上去,慕容紫细声模糊的嘟囔着他听不清的话,挪动身子钻进他的臂弯里,寻了个她最舒适的睡姿。
再而,又熟睡过去了。
他颇为无奈,心思里后知后觉。
无论她是有多要强,到底最对他依赖上了。
他庆幸能够被她如此的依赖,这或许是他们之间最重要的维系。
在这深宫里,若不寻个温暖的人相依相偎,该是有多难熬。
……
安稳一觉。
隔天打早,宋桓按着时辰来请楚萧离起身,哪知得他一句——今日不上朝。
光是听那调调,分明就是醒了,却是要发懒,将国家大事天下社稷至于不顾。
再看金色的华帐里,万岁爷舒服的翻了个身,长臂一展,把离自己远了少许的人拽进怀里,长舒一口气,无比的安逸。
宋桓额角抽了抽,这是在向昏君靠拢呐!
都要依言退出去了,得东莱扯了扯他的袖子,挤眉弄眼,指着往仁寿殿那方向比划,他霎时醒悟,把脑袋埋了回去,小心道,“贵妃娘娘已回宫,按着规矩,今日该去给两宫太后请安。”
九层的玉石阶上,龙榻里毫无动静。
也不知两位祖宗听见了没。
就在宋桓打算放弃时,楚萧离着想的推推怀里的小东西,“不去么?”
万岁爷只是随口一问,这冷天儿早起,是有些遭罪的。
不去也能理解。
孰料……
慕容紫皱着眉头,不耐地,“闹什么闹,你要去上朝就快去,我要睡!”
简单明了,起床气意料外的严重。
她吼得楚萧离直瞪眼,在众宫人提着一口气时,他却又爆发出爽快大笑,“爱妃好魄力!”
掀起华帐,吩咐人伺候梳洗,他清醒了,上朝去。
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是被枕边人凶出来的。
慕容紫被他吵得心烦,卷了被子翻身背对,嫌恶得不得了。
奸妃么,需要守什么规矩?
……
楚萧离梳洗完毕,换上金袍,用了早饭,前往宣政殿上朝时,特地去瞄了慕容紫一眼。
小辣椒的回笼觉睡得呼呼的,天塌了都能当棉被盖。
也罢了,就是天要往下塌,他替她顶着。
“东莱,来,朕给你个好差事。”
皇贵妃说:还真没把后宫里的女人放在眼里(第一更)
从少小懂事伊始,楚萧离就是个擅于谋策的人。
将西漠治理成富庶之地,将天下尽收于袖中,将慕容紫放到身边,连诓带骗也好,循序渐进的将这些事都做到了。
虽到而今,她并未成为他的皇后,虽,如今北狄形势混乱,连带楚地各处都潜藏着隐忧。
可是只要小辣椒和自己一条心,这世间上的其他事就不得那么难铫。
明着在身份上,慕容紫是武德皇帝的贵妃,私下里,身旁乃至周遭任何人,都能够一眼望出——他与她的恩爱,与寻常百姓家的夫妻无异。
所以慕容紫住在东华殿里,得到了百官的沉默认可。
偌大的慕容世家还稳如山的做着大楚的中流砥柱,被打压得抬不起头的关氏一党毫无插嘴的余地。
早朝时候,楚萧离身着金袍,头束金冠,怡然自得的坐在龙椅上,听群臣奏着来自全国各地的诸多事宜,享受这一时的天下太平。
然,在这个寒意深浓的清晨,整个仁寿殿的氛围却不得那样好。
辰时。
深暗的天际尚未有一丝光亮,宁玉华已带领正五品以上妃嫔,端端恭立在仁寿殿外,前来向两宫太后请安。
今儿个特别冷,一*夜之间寒风凌冽,这会儿子,刮在那一张张细皮嫩肉的面皮子上,都是生疼。
伺候各位娘娘的贴身奴才们,皆是有规有矩的站在殿外两旁,人手一只灯笼,将这方照亮。
风声肆意,人心摇曳。
听说慕容贵妃昨儿个已经回宫了,可是先前给皇后娘娘请安时,却没有见到她。
若她仗着自己出身慕容家,仗着皇上的宠爱,将中宫视若无物无可厚非,然而在两宫太后这里还不露面,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传到宫外头,这叫做什么?
要说荣国公教女无方,慕容昭仪不在她们之中跪着的么。
思前想后,就只有暗自数落慕容紫恃宠而骄了。
静默中,那泛起的酸味儿连风都吹不散。
皇后自册封那天就没落着好,大着肚子不受待见,往后的日子啊……可想而知。
等了许久,仍旧不见进去传话的出来给个回信儿,也不知今儿个两宫到底见是不见。
反正昨日众妃嫔在外头干巴巴的站了半个时辰,里面出来一姑姑,说是两宫凤体违和,免去了请安。
白忙活。
看皇后娘娘气定神闲的作派,恐怕往后每天这趟都雷打不动,风雨无阻了。
真是想不明白,既然晓得自己不讨喜,何以不索性学了病怏怏的贤妃,借着肚子说话,两宫就算耳聪目明,也会把表面功夫做足,免去晨昏定省,大家都轻松。
折腾个什么劲儿!
片刻,随着沉重刺耳的‘吱呀’声响起,殿门掀开一道缝隙,出来的竟然是关氏的心腹夏嬷嬷。
各人忙收敛心思,低了首,装都要装出诚恳乖巧的样儿来。
冷然中,夏嬷嬷站在石阶上,在众人里寻望了一圈,末了昂首,中气十足道,“太后有训——”
声落,周围跪了一片。
“皇后初初封册,对六宫疏于管教,上无上,下无下!折损天威,有失凤仪,恐,长此以往难立中宫,今日,哀家特出言示下,望皇后以此为戒,将己任铭记于心。”
当着众人的面复述了关氏的话,夏嬷嬷走到宁玉华跟前,将她扶起来,语重心长,“太后用心良苦,皇后娘娘千万莫要怨怪。”
一番话每个字都响亮的打在脸上,不怨怪?
上无上,下无下?
莫非她想?
这都能怪罪到她的头上,说她对六宫疏于管教!
难不成她还能闯到东华殿去,把慕容紫那个贱人绑来不成?!
她心中恨极,被寒风吹得僵冷的脸努力做出贤淑的形容,“还请夏嬷嬷向母后回话,母后的心意,臣妾省得!”
“省得就好。”安抚拍了拍她的手,夏嬷嬷对她欠身,“那么,老奴这就回去复命了,外面天寒,娘娘千万要保重身体,仔细肚子里的小皇子才是。”
宁玉华咬牙,面不改色,笑容依旧,“嬷嬷有心了,本宫会的。”
会遂关氏的心思,往后不遗余力的对付慕容紫?
单单这一件,身为皇后的她还没想好呢。
只瞧那贱人被楚萧离宠成这样,还需要她动手?
摸着自己初有显露的小腹,宁玉华不动声色,怨毒的沉吟着。
根本无需她出手,只因她已能够预见,慕容贵妃的死会在宫里掀起一场风波,让仇者快,让亲者痛,让楚萧离生不如死。
到那时,她还是楚国的皇后,而她的儿子,将会继承这天下!
那一天就快到来了。
想到这里,眼前再大的委屈都算不得什么,她还忍受得来。
……
夏嬷嬷回了殿中,连站在殿外的宫人们都一并随她行入,殿门关闭,将妃嫔们隔绝在外。
门内,住着楚国两个最尊贵的女人,那是她们的终极向往。
宁玉华虽然在心里兀自好一番整理,可是转过身来,面对若干望着自己的女人们,她们表面上对她恭敬有加,尊她马首是瞻,背地里,应该很痛快见到她被关氏使来的人训话罢!
等着,看谁能够笑到最后!
“皇后姐姐,天……”
“天色尚早,诸位妹妹们都回去吧,千万别着了寒气,伤了身子。”
抢在一个自作聪明的妃子想要对她出言安慰前,宁玉华从容的冷声打断,言罢扭身就走,弄得所有人尴尬之余,又错愕得反映不过来。
忙不迭拘礼相送,好歹,她还是中宫。
莫说她自北狄嫁来,势单力薄,她们这些从未得皇上看一眼的妃嫔们,往后的日子,才真的是不知何去何从。
寒风涩涩,天边依稀有了一抹微弱的淡光。
未让人感到欣慰,反而徒添忧愁。
关红翎侧首看了半响,身边不知哪个在轻声叹息着,缘何,其实每个女子都端得清醒。
后宫里,她说不上话,朝中更不消提。
这和她初时的壮志抱负全然不同,再有,云晞公主有了身孕,待那孩子出生,慕容家的地位更固若金汤。
便是这个结果么?
视线的尽头忽然多出个人影渐行渐近,乍看像是内侍官的形容。
待他走近了些,关红翎眸色微漾,识出来人。
东莱拿捏着时辰,独自打东华殿那边来。
如他所料,向两宫请安的妃嫔还与昨天一样,在外面站了半响,统是徒劳而归。
他在这时候来就显得合情合理,将皇上要他办的事‘不小心’说给了还没的娘娘们听,就成了赶巧。
“奴才给淑妃娘娘请安!”
仁寿殿外最大的就是关红翎了,东莱机灵,往她跟前一跪,请安请得响亮。
他喊这一嗓子,把那些原本欲要走,或是三五逗留,商量着去谁那处小聚的妃嫔们的目光,全都汇聚到自个儿身上。
别个不认得,东华殿的副管事长什么样,千万要记牢了。
哪天宋桓升了天,内侍监总管一职必会落在他的头顶上。
关红翎对争宠毫无兴趣,自动忽略四周,望着跟前的人,扬起笑,“天色尚早,东莱公公不在东华殿伺候着,想是有事要向两宫禀告了。”
她本想说既是如此,就不多加耽搁。
哪想东莱顺着杆儿就爬,道,“娘娘您猜得真是准,奴才是来给二位太后道喜的。”
他道喜?
这个时候?!
莫不是慕容徵有了身子?
几乎听到这话的人,包括关红翎都起了如是猜测。
胃口被吊得十成十的足!
东莱用余光留心着每个人的神色表情,不疾不徐道,“可不是!早先宫门一开,云晞公主就派人来传话,说是她昨儿个晚上做了个梦,梦见有个仙人对她说了一句,楚宫有紫气萦绕,乃如意富贵,花开万象之兆。皇上听了这话,细细一寻思,咱们贵妃娘娘的名字里不就带个‘紫’字么,于是圣心大悦,特晋封为‘皇贵妃’,奴才正是来向太后报喜的。”
这叫报喜?
添堵才是真吧!
关红翎目瞪口呆,楚萧离连这种谎都扯得出来,不怕闪了舌头!
同情的将其他妃嫔看了看,忘记自己也是局中人,好笑又无奈。
连着她都忍不住叹:慕容紫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东莱说完再道,东华殿事多,他这厢报喜罢了,还得回去复命,说完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敲仁寿殿的大门去了。
等那殿门复再关上,此处寒风依然,酸味儿没了,人心枯萎了一地。
“这才几天啊,又晋了一级,我是该喜,该忧,还是该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呢……”
茫然自语的是段意珍,如今段昭容在宫里,可算是个难得敢把心里真正所想讲出来的人。
只她说的这些,鲜少有人敢接。
一来她乃慕容家表亲,二来段家财力过人,单凭这点,两宫记不住别个,每个月总会把她唤到身边说几句听似贴心的话。
由是她说罢,征询的向身旁的人看去。
站在她旁边的是慕容若文,她敢接她的话。
昭仪娘娘是个冷性子,常年不见笑容,端重的站着,目不斜视就道,“有何好为难?那东华殿是你想就能去得成的地方?我们这些个人,无非都是深宫里的陪葬,死了都没人惦记。”
撂下让听者更加欲哭无泪的话,她走得干脆。
深宫里的陪葬……
说得真是不能再好!
关红翎对她颇为佩服,又见吃瘪的段意珍愁云满面。
那模样倒不是像在吃她皇贵妃表姐的醋,而是在琢磨如何能进东华殿,好给慕容紫贺上一贺。
至于那些个时才还怀着少许期待的妃子,已然心如死灰,更加绝望。
起初关红翎以为,慕容紫封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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