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在东华殿伺候的小太监说,不日前那父女二人用膳时半句话都没有,僵到这个地步了,谁还会再将她当回事?
昭容娘娘刚晋位就踩着她的头顶欺,为什么?
宫里头的人最是会见风使舵,雪上加霜。
见站在窗前的人儿迟迟不语,白昕儿试探的问道,“你该不会想去清涟宫吧?”
慕容紫霎时回神,轻抬了眉梢反问,“白司设想知道么?”
官奴的身份摆在这里,自己若无端端的去清涟宫是不敬,轻易会被治罪,她才没那么蠢!
冷笑了声,她道,“我也好奇得紧,是有人刻意使了二位专诚将此消息告知于我,还是二位心血来潮,哪儿不去,非要我的窗前讲这番说话?时才是谁说那句‘姐姐做了奴才,妹妹做主子’还有什么来着?该不是在说我与昭容娘娘吧?私下议论主子,这可是重罪。”
白昕儿没想到她会从自己的言辞里反驳,顿时脸色有些难看,好在半夏够灵敏,眼见目的达到,说了几句面上的话就把人给拉走了。
‘目送’不怀好意的两人走远,慕容紫的心中灰一时,明一时。
母亲在宫里没错,却并非她想就能见到。
望向灰暗泛黄的天,在北方呆得一段时日了,连她都看得出来,怕是又要下大雪了。
夹杂着寒意的风迎面拂来,她伸手去拉窗户关上,动作刚做到一半,便见了个脸貌生疏的小宫女匆匆走进跨院,抬眼就寻着她望住,“是慕容司设吗?奴婢专诚奉命来给您传话的,这会昭容娘娘陪太傅夫人在锦湖那处赏梅花儿呢,您赶紧过去吧。”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四)
锦湖是后宫一处美地,紧挨清涟宫,旁边有宫廷御用的花匠悉心养护的梅林。
进ru腊月后,林子里的梅树争相绽放,尤为下雪的天儿,纯白纷飞,装饰了结冰的锦湖,冰天雪地的映着一片嫣红,那景色妙绝到极致!
为了在冬日欣赏这里的美景,先帝下旨在锦湖边建了一座造型独具匠心的暖阁。
在路上的时便开始下雪了,慕容紫猜想,段意珍应当是请母亲去那儿赏雪了,至于为何会好心叫着她,还是那句‘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得知母亲在此时,有一刹那,她就像是看到了希望。
可同时她又异常清楚,此事无非两个结果,要么索性拿出楚萧离给她的密旨,连同身怀有孕一并昭告天下,从此她这条命就与深宫仅仅捆绑在一起了。
要么……
那个‘要么’她不愿去想,宁可交给母亲来决定。
怀着重重心事来到锦湖,暖阁近在眼前,沿着湖岸边的来路,对面得一行人踏着雪缓缓走来。
放眼瞧去,那行人当前先有两个宫娥开路,中间才是穿戴略显华贵的贵主儿,身后还跟着一串的太监和宫婢。
看这阵仗定是娘娘了,慕容紫没有多想,往边上靠去,颔首侧身,屈膝作礼。
她心里乱,在穿越后的五年间又从未见过段意珍,压根不知正是来人。
待到段意珍昂着臻首过到她跟前,步子蓦地一顿,挑了眉将眼色向她横来,“唷,我当是谁呢,今日可真是稀奇了,眼瞧着雪越下越大,怎的随便在宫里头走一走都能遇上熟人?”
听这说话的口气……慕容紫覆下的眼婕轻轻颤了颤,暗道不妙。
她中计了!
压下心头慌乱,她中规中矩行了礼数,再自若应答道,“奴婢奉尚寝大人之命前往惠春宫打扫布置,不知会在此遇到昭容娘娘,若有冒犯,还请娘娘恕罪。”
见她如此镇定,段意珍意外之余颇觉扫兴,遂撇开了头颅,懒得去理会她。
身旁的贴身侍婢玉菡上前道,“原来是慕容司设去惠春宫,奴婢还以为司设听着太傅夫人入宫的消息,故而私自前来,想要一会呢。”
慕容紫不识表妹真容,却对玉菡熟悉非常。
那连着的五天便是这个人打头把自己呼来喝去,令她在天还沉黑得不见光亮时,来回折腾于六局华庭和清涟宫之间。
闻言,她面露讶异,抬起头来疑惑道,“我母亲入宫了吗?她……不是该在苏城?”
玉菡怎晓得太傅夫人该在哪里不该在哪里?
问话被不轻不重的推了回来,她哑了哑,很快又尖利道,“从六局去惠春宫一般不行这条路的,你怎绕了这样大的圈子?”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五)
惠春宫尚且无主,今日确实有宫婢们在做打扫,只这条路却不是最近的。
被问及此,慕容紫垂首掩去尴尬一笑,不疾不徐的答,“奴婢望见天在下雪,听闻宫中这时当属锦湖的风景别具一格,于是动了小心思,故意绕原路前来一顾,是奴婢贪了玩性,倒是天有眼,让奴婢遇到昭容娘娘,待会儿回到六局,奴婢定会向尚寝大人请罚。”
言罢,她向段意珍轻轻福身,谢她督促自己之恩。
滴水不漏的应对,让人想从中揪错都难。
段意珍轻慢的哼了一声,不屑道,“不过碰巧遇上罢了,你乃六局女官,不归我管,而我也管不着,只不过我才将亲自把舅母送出宫去,折回到这里就遇上了你,若让别个看到,难免会招人非议。”
合着在这宫里头,慕容紫想见自己的亲娘一面还成了于理不合?
都说后宫无情,可那一砖一瓦本就不是活物,至少砖瓦能够与人遮风挡雨,依着她看,无情的是住在这宫里的人罢了!
敛下眉目,她从容道,“娘娘言重了,奴婢今日实在不知母亲入宫,更不知昭容娘娘才将送了母亲出去,只不过——”
定眸直望向段意珍和将她簇拥的若干宫人,慕容紫云淡风轻的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有心人实在要将此事当作奴婢是为了见母亲的私心,从而扣上这罪名,奴婢也只能认了。”
她在这处就只遇到清涟宫的人,说到传扬出去,她断不会乱说自个儿,至于别人就没法保证了。
到那时,慕容紫相信,宫里个个都是火眼金睛,谁给谁使了绊子,一目了然。
紧抓她那一个‘认’字,玉菡劈头直问,“也便是说慕容司设其实晓得太傅夫人入宫,故而借绕路?”
你联想力真是丰富!
慕容紫心里暗骂,却是道,“姑姑真会讲笑,先前我已说了,我从未听得母亲入京的消息,倘若没有在这里遇到昭容娘娘,更都不会知道她来过宫里,又谈何巧遇?”
接着,她半是猜测,半是玩笑的对段意珍打趣说,“除非有人给奴婢通风报信了。”
是在她窗外嚼舌根的白昕儿和半夏?还是那个后来刻意叫她到此的小宫女?
段意珍沉不住气了,讽刺道,“几年不见,司设的口才越发的好,很是叫我另眼相看。”
这么说从前她们见过?
慕容紫不动声色,含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淡语,“奴婢不过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人非草木,尤其在宫中当差,有谁听到家人在宫中而不想见呢?恕奴婢大胆一句,若奴婢早些晓得母亲在宫里,就是落下私自探望的罪名也是要来的,总好过与人误会,遭人落井下石要强。”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六)
人敬我一尺,我必敬你一丈!
慕容紫没那么好欺负,更不会由人打到跟前来扬威耀武,设计陷害。
她相信母亲不见自己是有理由的,既然入了京城,那就来日方长,这次没见着,下回见也是一样的。
可段意珍借此来消遣她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慕容司设这话是何意思?”
玉菡铁了心想在主子跟前抢表现,怒视慕容紫厉声斥道,“这样冷的天,尚未放明昭容娘娘就起身为太傅夫人入宫一事操劳准备,没得一声好就罢了,司设身份本就特殊,若真如你话中那般兢业,就不该在宫中闲逛,这下可好,自己出了纰漏,却是迁怪到我们娘娘身上,难道太傅夫人入宫就定要叫你来见?”
稍顿,她语态变得尖酸,“你也不看看自个儿如今是个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
慕容紫状似客套,落落大方的笑着回道,“自然是与姑姑一般的身份。”
玉菡脸僵,没想到她直接成这样,顿时就没词儿回了。
她与她怎可能是一般呢?
自己只能算段昭容身边的红人儿,是娘娘自家里带进宫里伺候左右的,而慕容紫如何也是正六品的尚寝司设。
退一步说,若在宫外见了她,玉菡还需对她磕头行礼,恭恭敬敬的尊她一声‘表四小姐’。
世家不同于寻常官宦之家,礼数和规矩自成一套。
慕容紫的身份摆在那里,就是太傅大人要与她断绝关系,都需她先出了宫,进到慕容家祠堂里,在族中有威望的老人的见证下行过规矩才能作数。
她那身为北狄公主的母亲入宫一趟是何等的威风,玉菡亲眼所见,这会儿心里都还在震撼着。
娘娘这昭容的位分怎么得的,别个不知,她实实在在的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
否则也不会有今天这一出了。
越想,玉菡越发觉着没底气,往后的路还长,娘娘要对付谁,自己没必要抢着出头,在宫里保住性命才是紧要。
脑子里生出这个念头,她便在消停之余,面上不小心流露出对慕容紫的畏惧。
这抹神色恰恰被段意珍精准的捕捉到,连身边的人都惧了慕容紫,实在让她恨得心头滴血!
雪越下越大,气氛僵僵然。
慕容紫颇不得趣,好啦……今儿个遂了别个的心愿入了套,虽然没叫她们讨着好,自己也没多痛快。
她速战速决,“没事的话,奴婢先行告退。”
说完端正的拘罢了礼,转身就走。
“慢着!”段意珍沉声一喝,“我可有让你走了?”
眸中绽出寒光,她轻挥了手对身边的人吩咐,“退下,让我和慕容司设好好说会儿子话。”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七)
待宫人们都退到老远去,段意珍信步来到慕容紫的面前与之近距离的正对。
高傲的昂起头颅,她用不善的目光把人由上至下扫视,而后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还记得玄徵十七年,珍儿随母亲到苏城小住,那时的珍儿与四表姐说不上姊妹情深,倒也算得上相处愉快,你可知,为何我如今要处处针对你?”
还能为何?
自然是为了拥有这座皇宫的那个男人,为了得到他的宠爱。
慕容紫知道自己先前的那番话说得有些重,既然段意珍主动提及她们的表亲关系,她便本着‘不把脸皮撕破,淡然处之’的本意,道,“昭容娘娘完全不得这个必要,后宫有无数女人,奴婢不过是六局里小小的女官,在这宫里,奴婢别无所愿,一心只想安分守己的等到出宫的年纪,求个外放罢了。”
“外放?”段意珍不可思议的笑了起来,“先前我瞧你见招拆招,应对自如,还在心里叹你与从前不同,越发的聪慧狡黠了,可这会儿你却对我说你在宫里头唯一的念想便是外放,莫非你觉着我很好欺?”
自己乃身份低微的商贾之女,与慕容家只沾了层表亲血缘都逃不过被牵连。
她慕容紫身为慕容家的嫡亲小姐,有何本事能做到躲过这一切?!
倘若能够躲避,又要她这个牺牲品怎样看得开?!
感到段意珍浑身怨气横生,慕容紫不解,“我为何要欺娘娘?在宫里我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奴……”
“你闭嘴!”
忽然粗暴的打断她的说话,与先前的自持相比,此时的段昭容犹如换了个人。
“奴婢,奴婢……你恐怕是后宫里最让皇上放在心上的奴婢!”
她情绪起伏得激烈,满口都是指责和怨念,入宫多久,就挤压在她心中多久!
“你可知我托谁的福气入宫为妃?你可知我蒙谁的大恩晋位昭容?你又可知,为何我晋位五日就连整了你五日,可是不过才区区五日,你以为我真的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段意珍恨死了慕容紫!
入宫做妃子,她不介意,更甚她心花怒放。
因为没有人知道,早在许久以前,她就对如今的圣上芳心暗许。
可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当自己终于能够靠近藏在心尖儿的男子,得到的却是被他利用来接近另一个女人。
那是一个甘心在宫里为奴为婢,以至于她终生被囚于此,更奢想出宫的罪魁祸首——她的表姐!!
短短足月,段意珍饱尝心酸冷暖,命运受尽皇权摆布。
她会在这个鬼地方,全是拜慕容紫所赐!
而悲哀可笑的是,自己的高低起落,竟然全由她最最痛恨的人主导着关键。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八)
“玄徵十七年,我随母亲去到苏城时,舅母正在为刚及笄的你议亲。”
段意珍没来由的提起当年,那些都是如今这个慕容紫所不知的事。
她不知,唯有默然,由得突然爆发的女人说下去。
“那时我们彻夜秉烛,促膝长谈,表姐说想嫁一个温柔体贴,有似水柔情的男子,而我说,我好似已有了心上人,等到表姐自北狄回来就告诉你。”
“是……楚萧离?”犹豫了下,慕容紫直接说出了这个名字。
就在听到这三个字时,段意珍难掩秘密终于被人道破的兴奋,整个人飘飘然诡异的轻颤起来。
说起楚萧离,她前一刻还灰暗的眼眸里都闪烁着憧憬的光芒。
“我们在来苏城的路上遭遇山匪,机缘巧合下,是皇上出手相助才保住性命,那时我便钟情他了。”
那时?
五年前的段意珍才十二岁,她当真晓得钟情是个什么东西?
慕容紫是不可能理解这种感情的,况且这和她有何相干?
再看段意珍,说罢之后,向自己望来的眼色里充斥着切切实实的恨意。
那恨或是再叹命运不公,又或是怨帝王薄性,但终究她将所有痛的缘由都归咎到慕容紫的身上。
“莫要把你想的那些强加于我。”冷然的话语出口,她只想要置身事外,“你说你钟情皇上,无论缘何入宫,你不也能正大光明的呆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了么?他此时不喜欢你,不表示今后不会。”
“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段意珍压根不领她的情,努力维持了多日的端庄在这一刻尽数崩塌,显现出狼狈不堪的原型。
“原先我是感激你的,若非太后听了太多与你有关的风言风语,我也不会入宫,可同时我也害怕你,比宫里任何身份尊贵,妃位甚高的女人都要怕。”
早她就做了打算,在慕容紫入宫后,管她是宫女还是女官,她定要置她于万劫不复之地!
可还没等她得来这机会,皇上就先找着她,近乎是用一种兴致勃勃到了残忍地步的态度告诉她,慕容紫是她在这宫里唯一的理由。
倘若这个人不得了,她便也失去所有的价值。
皇上不要她的爱,她甚至弄不清楚皇上的心里是否被慕容紫或者其他人占据着。
可段意珍好恨,恨她自以为失去了从未得到的一切。
看着根本不知前因后果的慕容紫,她笑得惨淡,“你很快就会知道为何我对你那么的恨之入骨,只要你活着的每一天,这宫里所有对皇上心生爱慕的女人,还有所有的嫔妃,包括中宫皇后,她们都会恨你,时时刻刻都想要杀了你!而这一切的恨并非是来自皇上给你的宠爱,只因为你是慕容家的人!”
置之死地,而后生(一)
堪比诅咒的恶毒话语被愈发势大的风雪所掩盖,慕容紫字句听得真切。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从未想要得到皇宠,可是却先遭了表妹的妒恨,而一心想要出宫,肚子里已有了楚萧离的龙种!!
不想要的,他们强加给她,求而不得的,他们生生斩断!
那她又该去怨谁,去恨谁?
“你别逼我,你们不要逼我……”
慕容紫低声,不知是被逼迫得压抑至极,还是因为肆虐的风雪侵袭了全身。
周身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恐惧在心里肆无忌惮的蔓延。
猛然间感到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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