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成了眼下这个样子。
官道旁侧,离马车最近的地方,雪影斜身靠着一棵树,玉扇被他夹在腋下,空出两手来鼓掌,应和,“少年有为,厉害,厉害!”
利落的将宝剑收回剑鞘中,怀琰厉色横来,不悦道,“何以你们光看着?难道我是你们无泪宫的绝杀不成?”
此话一出,对面的雾影眼睛就亮了起来,盛情邀请,“洛少侠若有意,我无泪宫随时敞开大门欢迎。”
雪影再道,“依着你的剑术,虽然打不过花影,月影大抵是会被你挤下去的。”
此话的余音都还未散完,马车里的月影不服道,“谁说他能把我挤下去?不信我们比一比。”
“就是!”花影站在好姐妹这一边,同仇敌忾,“我信你!怀琰的剑快是快,但有破绽,我跟你说啊,就是……”
“花影给我闭嘴!!!不准说!!!”
听到有人要把他的要害点出来,怀琰急得猛踩车顶。
谁管他啊?
花影在马车里翻了无数个白眼,索性开大嗓门故意嚷得很大声。
为了不让别人听见,怀琰也闹腾得更加厉害。
一时,才刚恢复少许平静的山间复又吵闹不止,不过与先前的打斗相比,多的是欢快轻松的气氛。
路漫漫,从来都没有觉得乏闷过。
就在他们争吵的空隙里,雾影和雪影将挡路的那些尸首抬到一边,清理了道路,扬鞭,继续向着京城方向行进。
明日正午的时候,就能上城中最好的酒楼,来顿好酒好菜了。
怀琰吵得累了,干脆盘腿坐在马车顶棚上,环臂抱剑,夜猫子似的,精神奕奕,再来几波杀手都不成问题。
车内,花影不再与他打嘴皮子架,转而纳闷道,“为何宁玉华派来的杀手不济成这样,路上就没来过能够入得了眼的角色,萧家无人了么?”
脑袋顶上,怀琰张狂道,“那是小爷我厉害,知道不?!”
没人理会他。
蓝翎缩在舒适的角落里,垂着眸子,看似昏昏欲睡,开口却很冷静,“那些哪里会是萧家的人?北狄出了一位在楚国当皇后的公主,只要无错无过,后位就丢不了,对宁玉书来说利大于弊。如此时候,是宁玉华要小紫的命,呵,想不到她对楚萧离动了真心,又是个可怜可恶的女人。”
十一月初八的封后大典还未至,她已着急上火的想要斩草除根。
那些根本就算不上杀手,至多是她砸银子雇的山匪路霸。
蠢材!
真以为天下没有慕容紫,楚萧离就会移情于她?
连形势都未弄清楚,想来这女人的中宫命数,怕是当不长!
听蓝翎一说,沉吟中的月影点头道,“起先我还担心萧家派来高手,我们应对起来吃力。”
论单打独斗,对付一个萧晴子容易。
若然人数众多,音攻又是乱人心神的邪门功夫,任何难以预料的危险都有可能发生。
而宁玉华又只是其中一个威胁,想将宫主置于死地的大有人在。
这会儿被蓝翎大而化之的道了关键,总算放下些许心来。
蓝翎掀起眼皮,将面色无澜的慕容紫望了一眼,“至于说其他人不动,那是因为后位没得争了,都盼着小紫早些回去,和北狄来的皇后斗个你死我活,他们好坐收渔人之利。”
故而来路上,便只有被逼急了的宁玉华用尽下三滥的丢人招数。
难道未来的大楚皇后是想,就算不能要了人的性命,能拖延一阵算一阵?
车顶上,怀琰骂骂咧咧,“宫里的女人真一个赛过一个的恶毒,我的小师姐怎么是你们的对手!”
俨然把慕容紫和那些个乌七八糟的归在了一类。
“此言诧异!”蓝翎为其抱不平,“你小师兄的心里只有小紫一个人,她岂是后宫里那些女人比得的?”
“是吗?!”怀琰不服,坏心的大笑了几声,恶意问道,“既是如此,路上的杀手来了那么多,为何不见小师兄派人来保护?别说你们无泪宫会拼死保护宫主,小师兄为人我最了解,他护短得很,真正在意的话,才不管有没有危险,早都亲自来迎接了!”
离京城不过区区百里,没用的杀手不要命的扑来送死,不说他们有多能耐,发生个万一,那是说不准的事。
楚萧离若真的把慕容紫当心肝宝贝,岂有放任不理的道理?
“你这话说得还是不对。”蓝翎风平浪静,连丝毫与他争执的意味都没有。
“宁玉华人在宫里,楚萧离的眼皮底下,她的行事,你小师兄必然有数,你看这些杀手如此不济,你一个人一只手都能对付,他怎会放在心上?”
逮住了自以为的关键,怀琰像是抓着对方不小心露出来的尾巴,附和,“所以嘛,就是没放在心上!”
“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耐心的纠正他,蓝翎道,“小紫的安危他拿捏有度,在他确保小紫没事之后,假如有另一个他无法疏忽的关键,那么,他宁可不现身。”
“什么关键?”
“他封了宁玉华做皇后,自觉没脸见他心目中的皇后。”
怀琰略作思索,把她话中真意揣摩通透,随之讶然,“什么‘心目中的皇后’,小师兄才没你说的那么窝囊!”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在意到这种程度?!
自己变得那么卑微,他的小师兄可是大楚过的皇帝!
蓝翎继续道,“还有,你可晓得何谓‘欲擒故纵’?楚萧离是成熟的男子,天下王土,百姓命运,尽在他手中掌控,他运筹帷幄,拿捏轻重的本事比你想的厉害多了。”
怀琰不服气,“这话有是个怎么的说法?”
“明知道来人伤不了小紫,于她,楚萧离自觉对不住,想见不敢见,不若借宁玉华的手来惹怒小紫,让小紫亲自回去找他算账,哈哈,你说,你的小师兄是不是个很狡猾,很奸诈的人?”
全天下都被他算计完了,然后,他算计天下的能耐就都用在慕容紫一人身上。
真正的隐患,楚萧离必定会不动声色的清除干净,留下些小打小闹,祸害她的心。
蓝翎说得兴起,改口怂恿话中人,道,“依我看,我们也别回皇宫了,调头找个有趣的地方玩个痛快,总会有人按捺不住,亲自来请的。”
“那可不行!”怀琰又不同意了,“慕容紫回不回去没紧要,你得赶紧为小师姐将毒解了,除了皇宫,哪儿也不许去!”
“你管得了我?”蓝翎不吃他那套,“洛怀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急什么?再说她活着,往后不定会做出什么癫狂的事情来。”
话到此处,外面赶车的雪影搀和进来,装作寻思的说,“我记得这个时节,鹿城有十分热闹的花会,要连办七天七夜,赏花是件雅事,各国的达官显贵都会去。”
鹿城离京城不远,从此地往西走,明日傍晚前准到!
不止蓝翎,连花影和月影都闹腾着改道。
回京城做什么?
皇后又不是她们宫主,沿途听百姓们谈论,夜君还发话要风风光光的大办!
听着都心堵。
赶在嘴架还没扩大前,慕容紫直奔关键,淡淡然道,“你们想去别处就去,我要回京城,看封后大典。”
她心平气和。
马车未停,颠簸的向着京城一寸寸的行进。
怀琰稳稳的坐在车顶上,意味深长的啧了声,感慨,“你这女人虽然讨厌,倒是颇为勇敢。”
明知道是做戏也好,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愿意亲眼看着心爱的男子迎娶别人。
只他有一点想不通,道,“去京城的路有那么多条,虽然说来的杀手不顶事,为何不避人耳目?”
如此张扬,多有些酸味在里头呢。
一路杀回去又能怎样?皇后已是宁玉华的囊中之物。
慕容紫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由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做皇后,最多让后位空着,名分这些,我看得不重。”
去安都之前,她就住在东华殿里,有谁敢多说半句?
她看重的是楚萧离这个人,还有她对他的感情,而非他的权利、地位,还有身份。
“现如今成了这般光景,我心里确实不太舒坦,自然,也不能够给她们任何一个给我添堵的好过,难道你不觉得,让宁玉华知道我每天都会离京城近一些,这样的紧迫感,比直接抢了她的后位,更加能让她生不如死吗?”
“……”怀琰没接话,默默的发指着。
原来这才是她非要走大路的真正原因!
慕容紫在得了蓝翎与她的欣赏目光后,接着对怀琰道,“你呢,也用不着对我同情可怜,笑到最后的人一定是我,若没有这点能耐,我干脆一辈子呆在丁家村,过缩头乌龟的日子,还来得安稳舒坦些。”
“可是后宫里有那么多女人,你能斗到何时?小师兄能护你到何时?总有一天,你会累的。”
纵使怀琰嘴上逞能,心里早都认可了慕容紫和楚萧离的感情。
曾经何时,他自是期望过小师兄和小师姐能修成正果,毕竟他们之间还有着孖兴在。
奈何情爱无法勉强。
小师姐爱的是承志师兄,一开始就嫁错了,不能再继续错下去。
比起把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小师姐,比起宫里怀着各种目的才去争夺帝宠的女人,这次慕容紫回京完全是为了小师兄。
她……输不起。
若输,便是她一个人的万劫不复。
“放心吧。”慕容紫的话语声从马车里传来,平稳,笃然,不乏柔韧的语调像是陈香的酒,到了时候,总要拿出来饮。
“我知道他在等我。”
所以,她不能叫他失望。
天下已定,后宫的争斗只能由她亲自平息。
只要楚萧离不弃她不顾,她就定回报他自己的义无反顾。
“我就喜欢你信心满满的样子!”蓝翎太喜欢慕容紫这丫头,能够在她身上望见自己当年的影子。
却,这女子又比从前那个爱得有勇无谋,盲目无措的自己坚强太多。
想了想,蓝翎痛快道,“纵然宫里人心险恶,不过不打紧,你若看谁不顺,又嫌得麻烦,我帮你将她毒死就好了,不枉我背负一个‘老妖婆’的骂名。”
慕容紫被逗得哈哈大笑,客气婉拒,“翎姐,你应该对我多些信心。”
蓝翎微顿,接着也笑了,“说得不错,我是真的很期待,你如何把后宫搅得天翻地覆,做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奸妃。”
她二人相谈甚欢,车顶的怀琰听着,无意中与赶车的雪影对上一眼。
雪影好意道,“我想,你的担心用在后宫其他女人身上会合适一些。”
怀琰无奈的扯了嘴角,尴尬的笑了。
京城啊,封后大典啊……
原本他还为慕容紫揪心了一把来着,现下忽然之间,他也期待起来了。
一家子的奸臣(第二更)
十一月初七日。
立后是件大事,武德皇帝要迎娶的竟然还是北狄的公主,而与公主一母同胞的哥哥,不久前刚刚登基,做了北皇。
自封后大典的日子定下来,满朝的文武官员每日都沉浸在一种复杂的情绪了铄。
一方面,谁也不敢对楚萧离有所忤逆,毕竟连太傅大人和关国丈都不再朝上公然与他对着干瑚。
况且天下乃楚姓,他们身为臣子,忠君爱国是为本分。
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忧心忡忡。
皇上决定立德妃为后,原因很简单。
事关两国交好,这年头没人再愿意盼着打仗。
哪怕洛怀歆先有了皇嗣,哪怕关红翎是百官心目中适合母仪天下的女子,哪怕慕容紫得尽了帝宠。
一旦将后宫皇族的家事扩大成为国与国之间的事,她们,统统都只能靠边站。
这些天的早朝上商议的都是喜事,其乐融融的氛围。
表象上是如此,私底下谁都揣着心结——他们都认为,楚萧离看起来不像那么好说话的人,他们总觉得,楚国在这位国君的治理下,早晚有一日还是要与北狄开战的。
反之,北狄亦然。
只是他们谁都不会说出来。
相较下,大楚国的百姓们一反怀疑的常态,对皇上立北狄公主为后一事,前所未有的支持。
原因无他。
武德皇帝登基三年平内乱,后而安天下。
如今的大楚需要一位如此有魄力的国君来统治他们,指引他们方向!
加之……楚萧离打的还是为国为民的幌子,大赦天下,减税三年,连最心爱的女人都只能摆在一边,管顾不住,牺牲的是他自己一生的幸福,如何叫百姓不爱?
正午时候,慕容紫一行刚进了城,单单还坐在马车里,就已经听见不少往来的人兴致勃勃的谈论着。
没人数落他的不是。
都在夸赞着:生在武德年间是大福啊!
甚至还有在街上玩耍的孩童,唱着给武德皇帝歌功颂德的童谣,这势头造得真是不错。
俨然已有了英主明君的做派,像是要流芳百世的。
花影和月影两两相望,露出忧心表情时,慕容紫放下车帘,淡然一笑,颇为神秘。
终归,还是回来了。
……
进城没多久,就遇上特地前来迎接的宋文生。
宋文生独自一人,骑着马,就着车窗边往里请了好,询问,“小姐回相府还是太傅府?”
话罢,就先听车中有个陌生的声音乐道,“能不能先去太傅府看看,然后再去相府住?我知道小紫与那位太傅大人的关系不太好。”
距着上次来楚国的皇城已有十二年,蓝翎对着什么都要解个新鲜劲儿。
这回与慕容紫同行,小丫头家大势大,说来,她还没有逛过官老爷的府邸。
好奇得很。
慕容紫闻她所言,尴尬的笑了笑,父兄都做得这样大,这不先被鬼医调侃了一回?
外面,听宋文生肃然道,“早朝后相爷便随太傅大人回了太傅府,这会儿正在陪夫人一起用午膳。”
慕容紫黛眉微蹙,“既然他们都在家中,何以你还这样问我?”
宋文生默了默,语塞。
总不能说是因为太傅大人怕女儿不愿意见自己,所以绕了个大圈,让他这相爷的贴身侍从来探口风……
车内,慕容紫好似有了些许意识,便道,“也罢,回太傅府,此行离家许久,我有些想念母亲了。”
宋文生会意,对赶车的雪影道了句‘随我走’,调转马头,直奔太傅府。
……
在慕容紫回京城的这段时日里,只在路上与慕容徵有过两次传书,内容多是相互报个安好。
兄妹两有默契,一个在来的路上,一个耐下性子等在家中。
十一月初八在明日,不会长脚跑了。
之余父亲那边,慕容紫没有顾虑太多,料想三哥懂自己的心思,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总不能让她无法施展就是。
她是那么想的,一门心思都扑在明日紧要事情上,对别的都一概忽略了去。
于是回到太傅府,让宋文生把鬼医等人安顿好,管家领着她到偏厅去,人是刚转到门前,就先被着自家人的场面弄得措手不及。
偏厅里才将饭罢,下人们已然收拾干净,正在奉茶的空档。
打眼瞧了去,慕容渊坐在正中的主位上,左侧是慕容徵和慕容翊兄弟俩,右侧当先坐的人是楚云晞。
她乃楚国公主,按身份当坐正位,受全家人恭敬对待。
不过她从不计较这些,这会儿子,是与身旁慕容翊的发妻王氏相谈甚欢。
各人看起来都不错,尤其父亲与两个哥哥换了常服,没了平日在朝中针锋相对的棱角,仿佛亲近多了。
独独不见母亲。
只父亲的心情好像很好,在与两个哥哥说话的时候,那张不苟言笑的肃然脸容不时会流露出某种从前不曾有过的柔和之色。
也不知她的错觉,还是真的如此。
印象中,父亲极少对他们兄妹几人这样自然的笑过。
北方的天早就显露出初冬的凉意,天光也不大好。
下人们正自顾埋头进进出出,故而没谁主意到慕容紫正站在朱门边上,不可思议的瞧着他们。
品茶,闲话,父慈子孝的富贵人家。
慕容紫看得一愣愣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