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冲走不出大门,退向后面……抖索的指了指孟达,道:
“你这是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这可是有王法的地方……你别想打什么主意,吓唬我!”
孟达这一试探之下——不错,这个“大幻仙”姜冲,这副神情,说出这些话,显然是不谙武技的人。
一步踏进门来,孟达依然一脸和气,道:
“先说我们的事,姜大夫……真抱歉,不能让你现在出诊去替人家看病!”
连连跺脚,姜冲又惊又怒,道:
“不行,我不受要挟,你赶快让开,否则我就报官,以劫盗之罪,抓你去吃官司!”
孟达笑着道:
“我并不怕,姜大夫。”
姜冲倒吸了一口冷气,呐呐又道: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咧嘴笑了笑,孟达道:“抛掉你的药箱子,转身进屋子里坐下,然后,我们谈一桩生意买卖。”
姜冲又硬了下,道:
“如……如果我不答应?”
孟达把这张脸压到他鼻尖上,道:
“恐怕由不得你答应不答应了,姜大夫……你若不乖乖回房坐下,你这条鸡脖似的头颈,我怀疑在我手里经不经得起这么—扭……”
他那只蒲扇似的巨掌,在姜冲面前作势扭动,虽然在吓唬对方,但指骨关节上,依然有“格格”的声音发出……这位姜大夫的脸色,一片惨白。
孟达哈哈大笑,道:
“姜大夫,只要这么一扭,你一定知道你这条颈子顶着脑袋,会滚落地上了!”
姜冲一阵哆嗦,结结巴巴的道:
“你……你别来这一手,我……我进去房里就是……”
孟达这才“嗯”了声,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早说这话,我们可不就皆大欢喜么?”
姜冲哆哆嗦嗦的走向里面,孟达走到大门口,向鞍上的宗元甲躬身道:
“盟主,请进屋里来问话。”
宗元甲飘然落地,微微一皱眉,道:
“费了这么久时间!”
孟达笑道:
“这老小子赖皮得紧!”
宗元甲昂然进门——姜冲转身一瞥,震了下,道:
“你……你们是—伙的?”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不错,姜大夫,是一伙的……请吧!”
走进这间房似的屋子,地上放着一堆堆的草药、干果兽皮、骨赂和等东西……一股腥膻,糅合着草药怪味,闻之令人欲呕。
宗元甲微微一皱眉,他反客为主,拖过一张椅子叫姜冲坐下,他自己在另一张椅子落坐……僧浩和孟达两人,分左右当门而立。
抖抖索索的姜冲问道: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宗元甲目光朝房里回顾一匝,笑了笑,答非所问道:
“嗯,像个郎中大夫的家,姜大夫,这些兽皮、兽骨,好像都是牛羊鹿身上的骨头……你是拿来作钻研之用的么?”
一对鼠目朝宗元甲脸上滴溜滚转一眼,姜冲又把这话问了出来:
“你……你们找来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平气和的一笑,宗元甲道:
“姜大夫,我们找来这里,想跟你谈一桩生意,买你一样东西……至于代价嘛,你开出多少,我们付多少,决不讨价还价……”
两颗黄豆大的眼珠,睁得又圆又大,舌尖舔舔嘴唇,姜冲道:
“我是替人看病治病,不是买卖生意人,你……你要向我买些什么?”
笑笑,宗元甲道: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我们所要买的东西,别处无法买到,只有你姜大夫这里有。”
姜冲朝自己这间书房似的屋子,缓缓环顾一匝,问道:
“你说,是什么?”
宗元甲道:
“是一种你所配制的药,吃了这种药,可以把自己忘掉……说得实际一点,就是一种迷失‘真性’的药!”
风干橘皮似的脸上突然起了一阵痉挛,姜冲惶急不安的道:
“没有,绝对没有……我姜冲从来没有配制过这样的药物,我是个正当善良的大夫,救人活命是我的职司,怎么会配制这种害人的药物……”
宗元甲还是笑了笑,道:
“嘴里说的,两手做的,这完全是搭不上边的两码子事,姜大夫,你说对不对?”
话到这里,眼色朝边上的僧浩示意一瞥——僧浩已会意过来,转身出门离去。
闲闲的,用闲聊的口气,宗元甲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姜大夫,今天中午你去了前面不远的‘流河塘’镇上……”
姜冲眼皮一翻,怔了怔,问道:
“你……怎么知道?”
宗元甲一笑道:
“不但去了‘流河塘’,你还在镇街一家‘元利酒店’干了两杯……”
姜冲喉咙里“咕”的响了声,朝宗元甲直直看来……原来不想说的这句话,从嘴里说了出来。
“你看到我?”
摇摇头,宗元甲道:
“不是我,是我两个朋友——你跟我两个朋友,酒中有伴,成了酒友,你们坐在一张桌上,还干了两杯呢!”
姜冲脸色接连数变,欲语还休,想要说出口的话又吞回肚子里。
朝姜冲眯眯眼一笑,宗元甲又道:
“你这一手玩得干净利落,天衣无缝,可把我两个朋友害苦——一个动刀一个动枪,就像七世冤家,八世对头似的大打出手……”
姜冲从嘴里冒出几个字来:
“他……他们……”
宗元甲点点头,道:
“不错,你这手‘驱虎噬狼’之计,可以把我两个朋友落个一死一伤……幸亏我及时赶到,阻止了这场不愉快的事……”
姜冲找不到该说的话,把脑袋垂了下来。
不温不火的,宗元甲问道:
“姜大夫,你是‘青冥会’中老几?”
姜冲猛把头抬了起来——那张黄苍苍风干橘子皮似的脸,起了一阵抽搐。
两人在屋子里谈着时,门外一阵“哇啦啦”吼喝,一个高大的人影闯了进来,看到椅子上的姜冲时,一手指到他鼻尖上,道:
“操你奶奶的,老小子,老王八蛋,果然是你……”
后面跟着进屋子来的是田敏、僧浩两人。
姜冲看到岳申、田敏俩出现,就像耗子见到猫似的,一阵子的抖索,打颤。
一阵晴空焦雷似的声音,“旱地蛟”岳申又道:
“老小子,咱岳申跟你前无怨,今无仇,你干嘛玩出这一门子花样,害咱岳申亲手把咱兄弟杀了!”
姜冲嘴唇蠕蠕在动,但听不到他的声音……“云中鹏”田敏道:
“姜冲,你是‘青冥会’中人物?”
姜冲低着脑袋没有开腔。
岳申吼了声,道:
“老小子,你不说个清楚明白,你奶奶的熊,老子把你身上肉一块块割下来,喂河里大王八,再把你脑袋摘下来,作咱岳申的尿壶。”
姜冲不敢不开腔了,点点头应了声,道:
“是的,我是‘青冥会’中人。”
见姜冲承认下来,田敏又问道:
“姜冲,你给我大哥吃下什么药物,他连他自己也忘了?”
虽然极不情愿,但又不敢不说,姜冲轻轻道:
“是一种‘忘我散’的药粉……”
宗元甲听到“忘我散”三字,便想到姜冲这个“大幻仙’的称号上。
两道剑眉微微一轩,田敏百思不解地道:
“姜冲,你在什么时候给我大哥吃下‘忘我散’药粉的……当时我们三人围桌而坐,不但我大哥,连我也没有发现到你异样的动作……你如何使这手脚的?”
姜冲朝这个“七煞瘟神”似的岳申望了眼,忙不迭把目光收回……轻轻道:
“这是一种落进水酒即溶的粉末……”
翘起自己左手,那只留着长长指甲的小指:
“一撮‘忘我散’放在指甲缝里,就在你们不注意时,把这粉末弹进他杯中酒里……”
岳申指了指,道:
“老小子,咱兄弟两人,还是在‘流河塘’镇上那家‘元利酒店’第一次见到你,你他妈的,莫名其妙玩出这手花样来,你是嫌自己命长!?”
姜冲畏畏缩缩的道:
“这……这不能怪我姜冲……”
两颗铜铃似的眼珠直瞪出来,手指戟到他额头,岳申气呼呼道:
“操你奶奶的,老小子,你在咱酒中做了手脚,不怪你这老王八蛋,难道还是我们兄弟俩的错?”
姜冲替自己辩白道:
“我坐的桌子,就在你们两人座头旁边,你……你们酒中在谈‘寒川门’和‘青冥会’的梁子过节……我才知道你们是‘寒川门’中人……”
“啪”的结结实实一响肤肉相撞声,姜冲这张风干橘子皮的削瘦脸上,挨上一记大耳光,岳申有如擂鼓似的声音问道:
“胡说,老王八蛋……难道江湖上‘寒川门’中弟子,就该死,就该杀?”
姜冲一手捂住挨打的半边脸孔,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姜冲,你将‘忘我散’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姜冲听到这话,两颗黄豆大的眼珠连连滚转,似乎想到一件事上——连连滚转,跟着又连连点头,道:
“是……是的……”
突然,前后连不上的问出一句,道:
“你也是‘寒川门’中的人?”
侍立后面的孟达,见姜冲问出这话,似乎使盟主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大声道:
“龟孙,老王八,你有几颗脑袋敢向盟主问出这话……这位是‘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姜冲脸色一怔,直直望了宗元甲一眼,接着从座椅站了起来,走向房门。
宗元甲不解地问道:
“姜冲,我要你取出‘忘我散’一看,你要去往何处?”
姜冲喑哑的道:
“大盟主,‘忘我散’放在后面卧室,待我前去取来!”
宗元甲朝孟达一瞥,没有阻止……像姜冲这样一流角色,孟达足够可以监视他任何行动。
孟达接触到盟主投来的视线,业已理会过来……姜冲出书房走向卧室,孟达衔尾紧随。
来到卧室前,姜冲推开房门,孟达探头看去,是个晦暗阴潮的屋子,在齐腰高外,仅有一扇尺来见方的窗子,透进一抹光亮。
姜冲走进屋子,孟达衔尾跟了进来。
姜冲苦下脸,不胜委屈的道:
“大个子,我姜冲栽在你们手中,只有认了……谁都有不可告人的事,这间屋子四周都是砖墙,只有那扇尺来见方的小窗,咱插翅也难飞出,你别紧紧跟着,在门外稍等,待我取了‘忘我散’出来,行不行?”
孟达见姜冲委委屈屈的说出这些,同时对方又是不谙武技之流……
哼了声,孟达道:
“老小子,你要打什么鬼主意,小心咱孟达一拳把你砸扁了!”
话落,走出门外,里面的姜冲,轻轻把房门掩上。
孟达在闭上的房门外这一等,等了有盏茶时间,一推房门,里面已上了扣……“笃笃笃”弹指敲门,道:
“老小子,‘不可告人的事’你办好没有?”
房里寂然无声,并无回答,孟达吼道:
“老小子,你想打主意‘掘壁洞’逸出,那是你看错人了!”
牯牛似的身子,朝木板门上撞去,“哗啦啦”声房门塌下。
里面吼喝,破门声,外面书房众人业已听到,急急前来一看动静。
孟达撞破木板门,追入房里看去,这个“大幻仙”姜冲形影杳然,已不知去向。
宗元甲会同众人进来这间卧房,问道:
“怎么了,孟达?”
孟达把刚才情形说出,搔了搔后颈,道:
“这老小子说得可怜兮兮的,说是谁都有不可告人之事,要我门外稍候片刻,久久未见动静,他妈的,我撞破门进来一看,这老小子已不见了!”
宗元甲剑眉微微轩动,目光在这间两三丈见方的卧室内游视。
“云中鹏”田敏道:
“宗兄,敢情这姜冲在这间房中,设下暗桩机关、‘翻板’之类的东西?”
宗元甲尚未回答,孟达接口道:
“我站在门外,仅是间隔一堵木板,没有传出房中一丝声响……”
用“昆吾金剑”剑柄,顺着墙上沿壁敲去,响出“笃笃笃”结实的声音,宗元甲若有所思道:
“从刚才孟达所说判断,房中并元一点声息……扭动暗桩机关,难免会有声响……”
探头到地上每一角落搜着,是否有“翻板”装置的僧浩,一声轻“唔”,道:
“盟主,这里有—只鞋子……”
孟达接口道:
“卧房里看到鞋子,也值得大惊小怪!?”
僧浩道:
“只是一只,不是一双,薄底靴子……刚才登在姜冲脚上,就是这样的靴子……”
宗元甲捡起那只靴子,从他回忆中正是姜冲脚上的其中一只——喃喃轻语道:
”大幻仙’姜冲脱身逸去,留下这只靴子该作如何解释?”
顺着捡起靴子的地点,缓缓抬脸往上头看去——那是一扇齐腰高,不到一尺见方的小窗。
旁边“旱地蛟”岳申顺着宗元甲的视线落到这扇小窗上,道:
“这个龟孙老王八,该不会从这样一扇不到尺来见方的小窗脱走吧?”
这扇小窗业已敞开,断裂的木格,窗纸,洒在窗外泥地上,窗外是一座荒芜的院落,围上院落的篱笆,就在小窗的正前方,裂开一个缺口。
目光移向岳申,宗元甲微微点头,道:
“不错,岳兄……这个‘大幻仙’姜冲就从这扇小窗脱身逸去的……”
岳申一脸愕然之色,道:
“这扇小窗只能探出一颗脑袋,老小子虽然瘦得半斤骨头八两肉,但他这副‘人架子’还在,如何从这扇小窗脱身离去?”
把这薄底靴扔落地上,宗元甲喟然道:
“这次宗某看走眼了……真人不露相,一只煮熟的鸭子给他飞走了……”
一脸疑惑之色,“云中鹏”田敏道:
“宗兄,你是说老小子姜冲,是个身怀绝技之流?”
宗元甲道:
”大幻仙’姜冲身怀武技如何,宗某还不敢下断语,但无可否认的,他练得传闻江湖的一门‘缩骨神功’……”
在场都是武家,对“缩骨神功”四字听来不会感到陌生……但这个半斤骨头八两肉,黄苍苍一张风干橘子皮脸的老头儿,竟然怀有传闻江湖的“缩骨神功”,听来感到十分意外。
一指地上那只靴子,宗元甲又道:
“施展‘缩骨神功’,除了六阳魁首的头颅无法缩之外,周身骨骆,从其所练火候如何,可以缩小到何种程度……这只薄底靴就是‘大幻仙’姜冲,施展‘缩骨神功’不小心掉下的。”
孟达道:
“盟主,刚才老小子姜冲那窝囊劲儿,看了叫人呕心!”
笑笑,宗元甲道:
“做人嘛,孟达,要做什么就要像什么……”
田敏接口道:
“不错,人生就是演戏,一个成了名的角色,演什么像什么!”
点点头,宗元甲道:
“‘大幻仙’姜冲该是个演戏成了名的角色。”
众人回到前面那间屋子,岳申抱屈不迭道:
“入娘的,竟让这个龟孙老王八逃跑了……”
田敏道:
“别慌,岳大哥,‘走了和尚,走不了庙’,他这座破窑子无法逃跑,我们仔细搜找一下,说不定还可以找出些蛛丝马迹……”
宗元甲接口道:
“宗某也有如此想法……‘大幻仙’姜冲单身一人,借口行医,落居‘白河桥’镇上这栋砖墙之房,连使唤的小厮也没有一个,推其原因,可能是生怕他自己底细、秘密外泄……”
岳申道:
“现在姜冲这老王八,夹了尾巴一走了事,他倒舍得抛下这些破铜烂铁?!”
笑了笑,宗元甲道:
“岳兄,‘大幻仙’姜冲再是笨,也知道自己这条命比什么都值钱,他要不是借着‘缩骨神功’逸去,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了……”
微微一顿,又道:
“所以我等把这栋房子细细搜找一番,可以找出他娘家底细,和‘青冥会’之间的渊源关系,以及他江湖上交结的情形……”
岳申“哼”了声,道:
“这老小子把‘忘我散’药物,放在后面房中,我等也要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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