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方到。”
“此地的四位老前辈……”
“他们答应帮忙。”
“人质囚在何处?”青年人接口问。
“人质?”中年人扭头反问,接着笑道:“见鬼!我不知道。”
青年人本想再问,却又忍住了,深怕引起对方的疑心。
转过一道山壁,前面是一段草坡,坡顶的崖壁下,出现一个约五尺高四尺宽的洞口。洞
口右侧,有一座残破的小亭,亭额上书着“仙穴亭”三个斑驳大字。亭前的荒草中,站着两
个人,一个年约半百,一个年纪已在花甲开外,穿着劲装,佩剑挂囊,脸色阴沉,目不转瞬
地打量着向上走近的三个人。
相距尚在十丈外,花甲老人喝道:“张老弟,来人是谁?”
领路的张老弟抬头向前走,一面急急地说:“是沈家兄弟派来报信的人,石牛山事败,
沈家兄弟几乎全军覆没,两人受重伤,吴小辈可能快到了,小心些。”
“哦!咱们已久候多时了。”花甲老人说。
“施老前辈呢?”张老弟问。
“在洞内。”
青年人始终低着头往上走,双方对话间,已接近至丈内。年约半百的大汉突然伸手虚
拦,叫道:“且慢!施老前辈目下没空,要……咦!这位是……”
他指着青年人,脸色一变,吃惊地问。
青年人抬起头,呵呵一笑。
“这位是秦兄,施老前辈的朋友。”徐雄抢着答。
中年人突然戟指便点,急取青年人的鸠尾大穴。
青年人伸手一拨,顺势闪电似的扣住了对方的脉门,左手疾伸,半分不差叉住了对方的
颈项,大拇指紧压住对方的咽喉,中年人浑身都软了,叫不出声音。
“老兄,安静些。”青年人笑着说。
他的话口音变了,不但花甲老人吃惊,张老弟更糊涂,徐雄脸色一变,吃惊地说:
“咦!你……你的口气和口音好熟,你……”
花甲老人急退八尺,发出一声长啸,拔剑叫:“他是四海游神。”
青年人哈哈一笑,一脚将擒住的人踢出丈外,顺手一掌横劈,“噗”一声击中张老弟的
右肋。
“嗯……”张兄弟闷声叫,直退出丈外,脚下一软,扑地侧倒,骨碌碌向下滚。
“你走吧,多谢你带路,吴某深领盛情。”秋华向徐雄笑道,挥手赶人。
徐雄惊得脸色苍白,怔了一怔,然后扭头向下狂奔,像受惊的兔子。
花甲老人发出了警啸,虽拔剑出鞘,却不敢扑上,反而急急逃入洞中,一闪不见。人的
名树的影,秋华已令他丧胆。
警啸声惊动了在附近潜伏的人,近三十名好汉纷纷现身,向洞口急赶。
秋华一阵迟疑,不敢遽行入洞,洞中黝黑,状况不明,入洞便敌暗我明,十分冒险。
“先打发洞外的人再说,以免退路被阻。”他自语。
他丢掉包裹,脱去外衣,显出里面穿的劲装,皮护腰上插满了飞刀。
等他将凝霜剑系在背上,潜伏的人已经赶到了。
他居高临下,察看赶来的人,不看倒好,看了令他大吃一惊,最左端奔来的八名高手,
最后一人赫然是多臂熊向君宏的长子向国良。
“他……他怎么也加入了这些人计算我?”他骇然地想。
为了偷艺,他早年混入向府,做向国良的书僮,情义长在,即使向国良向他出手,他也
不忍心回手的。他感到惑然,在成都,锦城馆主还剑,向家父子也在座,彼此不谈过去,相
处甚是融洽,向国良似乎没有独自赶来相助独臂翁的任何理由和藉口,但向国良确是来了,
怎办?
他拔剑出鞘,凝霜剑在烈日下光华四射。左手挟了三把飞刀,向奔近的人大喝道:“诸
位咱们往日无冤,近……”
话未完,弓弦狂鸣中,箭雨到了。
他向地面一仆,立即奋身急滚,滚到破亭的石阶后面。箭雨在他的上空呼啸而过,危机
一发。
他不能久耽,假使仙穴内的人出来,他将腹背受敌,耽搁不得。
他收了剑,突然贴地窜出,远及三丈余,贴草梢下仆,然后突然跃起,一掌拍落射来的
两枝箭,向侧方飞跃三丈,“蓬”一声扑倒在地,再贴地急窜,下降四五丈。两起落之下,
他已降下了近十丈,接近了抢上的第一批弓箭的高手。箭雨始终射不中他,他这种避箭的身
法令人难测,有惊无险。
他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第三次跃起,双方已相距不足两丈,但见银虹破空而飞,
他扔出了三把飞刀,手下绝情。
他人如疯虎,左手的三把飞刀打出,右手已拔出了另三把飞刀,飞扑而下,另三把飞刀
亦随着扔出手。
“啊……啊……”惨号惊天动地,飞刀发则必中,首先便倒下了一名用匣弩和两名用弓
箭的人。
他拔剑出鞘了,凶猛地卷入人丛。
“啊……”后发的三把飞刀也中了,三个人几乎紧接着前面侄下的三个同时倒地。
“铮!叮!”兵刃接触声乍起,但见光华飞旋扑击,剑到人倒宛如虎入羊群,一冲错之
下,有三个人剑尖沥血,无坚不摧的凝霜剑大发神威,把其他的人惊得冷气从脊梁向上爬,
纷纷后退。
他向右抢,右面的人大惊而走。
他止步不追,闪身在一座怪石后,大吼道:“甘心替独臂翁卖命的人,想是不要命了,
不要命的可以留下。要结交吴某为朋友的,离开中峨山。”
说完,闪身跃出,挺剑向下走。
地下,躺了五具尸体,四个受伤的人坐在地上呻吟。
二十余名高手惊呆了,凶狠的杀搏来得快,结束也快。烈日下秋华的脸上罩着浓霜,虎
目中冷电四射,右手的剑耀目生花,右手的飞刀发出令人毛骨耸然的光芒,面对二十余名高
手,他不但毫无惧容,脸上反而涌起重重杀机,委实令群雄心中发毛。
有人开始向后溜走,一个,两个,三个……只剩下五个了,向国良,是五个中的一个。
向国良很大胆,扬剑一步步接近,脸上木无表情。
秋华钢牙紧咬,退了两步。
向国良突然用手向左侧的山林一指,口中却喝道:“接暗器!”
声出飞刀出,三把飞刀连珠飞射。
秋华是行家,向家的飞刀术也了如掌指,一看便知是所谓的“落叶飞花”,手法是用来
传信或指示目标的抛刀术,意不在伤人。
他心中一动,伸手一抄,接住了三把飞刀。
向国良拔腿便跑,逃向山林深处。
他急起狂追,其他四个人乘机溜之大吉。
追入左侧的山林,向国良突然向地面一伏,转身向他招手示意。
他毫无所惧,奔到也向地面一伏,问道:“向公子,怎么回事?”
向国良先用目光向四周察看,方低声说:“我是前来找你的,刚到不久。”
“找我?你……”
“家父和华山老人,在成都遇到了一位朋友,这个人是阴风客的早年知交,说出一段令
人震惊的事故……”
“什么事?”
“你是不是有一位姓秦的朋友?”
“不错。”
“他是不是带着人追踪四神到嘉定?”
“是呀?”
“四神神通广大,他们已查出贵友的底细,贵友一行六人,全落在四神手中了。”
“真的。”秋华大惊失色地问。
“听说,贵友本来要到峨嵋,寻访他的内弟,不想半途管了你这档子闲事,反而落在四
神手中了。四神已派人到成都找你,要你到峨嵋一行,说是你如果不去,将永远后悔。”
“这……”
向国良将一只布包递过,苦笑道:“吴老弟,你大仁大义,华山老人和伏龙尊者他们,
决意不肯坐视,家父和入云龙也决不袖手,将赶赴峨嵋相助,特先派兄弟前来追赶老弟传
言。这是追魂判官送你的六枚银色飞电录,要我转交,说是领了老弟一份情义,希望你能收
下他的这份诚意。四神艺臻化境,普通兵刃暗器毫无用处,你用得着的。我走了,独臂翁无
足为害,同时,我必须避免和这些人打交道。”
秋华感上心头,接下包裹颤声说:“谢谢你,向公子。”
“不必叫我向公子,能不能称我为兄?”向国良诚恳地问。
“小可不敢。”
“你已不是昔年的小重阳,是嫌愚兄高攀么?”
秋华挺身下跪,拜道:“大哥,区区寸心,天日可表。今后,你是我的大哥!”
向国良也挺身半跪,挽起他笑道:“兄弟,我以你为荣。我走了,一切小心,我在峨嵋
等你,闯刀山蹈剑海算愚兄一份。”
“小弟永铭五衷,大德不言谢,容图后报。中峨山事了,小弟即赶往峨嵋会合。”
“咱们在慈福院等你。”
“好,小弟将尽快赶往会合。”
“愚兄这就前往传信,珍重。”
两人悄然分手,各奔前程。
秋华往回走,他感到奇怪,仙穴前一无动静,怎么不见洞中有人追出?怪事!
他却不知,对方料定他必定救人心切,岂能不进入仙穴救人质?正等着他入洞送死呢!
中峨山的仙穴自古以来便是一处极端神秘的地方,深有数里,入穴必须用火炬。穴口窄
小,只可容一人出入,越入越宽。里面的钟乳穴甚多,蔚为奇观。但真正敢进入探险的人,
少之又少,据说里面藏着山精水灵,冒犯了这些精灵必将葬身在内。
进入洞穴三二十丈,便再看不见任何景物了,伸手不见五指,视力完全消失,只能听到
空气流动所发的回声,似乎万籁俱寂。但再往里走,便会听到精灵们奇异的啸鸣,时远时
近,时高时低。
入内里余,洞右的一座百穴中,松明声毕剥。本来,松明的火光该是橘红色的,但在洞
穴内,已变成了暗青色,因为这座石穴不是钟乳穴,没有任何反光的物体,空气中也没有可
反光的尘埃,青黑色的岩石阴森森,火光便变成了暗青色的了。
洞穴宽广约两丈左右,中间有五六块座椅形的怪石,坐着六个怪人。两侧,叉手站立着
八名雄壮剽悍的带刀大汉。所有的人全穿了黑衣,仅脸部和双手是白色的。映着幽暗的火
光,似乎所有的人脸,都变成了僵尸的面孔,一个个阴森可怖,神情狞恶已极。
中间并坐的四个人,有三个是和尚,穿着黑长袍,相貌狞恶,脸上瘦削,皱纹密布,其
色惨白。他们就是五台山文殊道场的恶和尚三煞,年纪都在六十出头了。
三残是同门师兄弟,虽是出家人,却与酒色结了不解之缘。长了个鹰勾鼻的是师兄天残
圆明,斗鸡眼是地残圆兴,满口獠牙的是人残圆通。三人中,除了酒色的嗜好相同外,喜欢
杀人的兴趣也相同。
另一个坐在中间的人,脸色仍可看出带着暗红,生了一脸暗疮,暴牙突嘴,左眼大右眼
小,披散着一头灰色的乱发,长相委实丑恶不堪。别小看了他,他正是大名鼎鼎的红纱恶煞
范天如,宇内三邪七魔之一。
左面陪坐的人,是只有一条右臂的老贼独臂翁施庆。
右面陪坐的,是个年登花甲的老女人,尖嘴薄唇,一双老眼依然凌厉,阴森森地挟着一
根寿星杖。
天残圆明的目光,落在燃烧的松明上,阴森森地说:“时辰到了,小辈该进洞啦!咱们
到前面的禅房去等他。沿途截杀的人如果未能得手,他踏入禅房附近时,未获贫僧许可不许
擅自动手。不然的话,休怪贫僧不留情面。这就走。”
由和尚的口气看来,他是这儿主持大局的主人,他的行动不受任何人的拘束,而他的决
定却主宰了其他各人的举动。他在提醒在座的人,别忘了他的主人身份。
红纱恶煞有点不以为然,接口道:“大师此举,不是显得咱们太过示弱了么?”
天残圆明冷冷一笑,说:“贫僧一生行事谨慎,决不因无谓的意气而替自己找麻烦,不
因事情容易而大意,因此失败的次数不多。吴小辈虽是后生晚辈,而施檀樾如此慎重地劳师
动众对付他,显然非易与,贫僧不敢小看他,认为他将是一大劲敌,因此慎重行事。范檀樾
如果希望自行处理,那么,请便,只是请勿在贫僧的禅房前后三十丈内动手。”
红纱恶煞淡淡一笑,离座说:“那么,在下先走一步了。”
“檀樾请便。”天残圆明含笑同意。
地残圆兴也笑道:“范檀樾如能成功,咱们便省了不少事啦!反正咱们已收下了施檀樾
的厚礼,而不必亲自动手,不劳而获,似乎有点过意不去。贫僧预祝檀樾马到成功,阿弥陀
佛。”
红纱恶煞阴阴一笑,举步向外走,说:“在下如毙不了那小辈,从此不再逗留中峨
山。”
说完,举步一挥,带着旁立的八大汉出穴扬长而去。
天残圆明向众人示意,缓缓出穴进入黑暗中。
禅房,其实也是一座洞穴,宽广约三丈余,已是相当大的穴中之穴了。这是一座钟乳
穴,似乎从上面垂挂下百十盏巧夺天工的琉璃宝灯,映得烛光幻化得五颜六色,光闪闪像是
水晶宫殿。
洞两侧,设了两座云床,朱罗衾枕华丽夺目,满洞生香,居然有女人的妆台,和女人用
的衣物等用具。贼和尚一生离不开酒色,原来后面另有一座后洞,里面藏着来路不明的八九
个美貌女人,做他们的奴婢,也是他三人的泄欲器,在这不见天日的洞穴中,任由他们无法
无天为非作歹。
除了后洞之外,右侧方设有一座秘门,门内是另一座石洞,那是天残圆明的禅房,与这
一面的洞穴情调完全不同,似乎一是天堂,一是地狱。这一面点烛取光,天残的禅房却点的
是油筒火把。
天残圆明的禅房另有洞口,这座秘门仅是他进入后洞找女人泄欲的通道而已。
贼和尚带着同伴从禅门进入他自己的禅房,眼后光线一暗,秘门闭上之后,只有暗青色
的火把光芒了。
这是一处极为可怖的地方,洞宽广约有五丈左右,高亦有三丈,足以容纳百人。其中怪
石如林,奇岩怪石宛如猿蹲虎踞,如魅似妖,底部已插了一枝火把,显得光线幽暗如同鬼
火,怪石投下参差凌落的阴影,乍看上去,似乎鬼影憧憧,阴森可怖,像是突然处身在阴曹
地府中一般。
火把的侧下方,是一座天然形成的石床,倚壁而生,表面平坦光滑。
床中间,站着一个穿黑罩袍,戴黑头罩,只露出双目的人,双手被扣在壁上的铁环中,
双脚亦被镣铐所控制。这人的左右,站着两个赤着上身,缠红头巾,抱着刽刀的狞恶怪人,
一看便知道是行刑刽子手。
之外,还有两个光头和尚,恭敬地将五人迎入。
天残圆明向两个和尚举抽一挥,说:“打开洞门,小辈该近了。”
两僧欠身应喏一声,拉开了沉重的石门。门甫开,惨号声同时传入,似乎声源约在三五
十丈外。
“有人受伤了,距此约有里余。”天残圆明木无表情地说。
独臂翁苦笑道:“老朽知道小辈厉害,恐怕敝下的兄弟截不住他。”
“他想杀透十里埋伏,也是不易。”老太婆冷笑着接口。
“如果他怕中伏,唔!会不会知难而退?”夭残眨着斗鸡眼说。
独臂翁向石床上的人一指,说:“有人质在,他不会知难而退的。”
天残圆明呵呵一笑,接口道:“但愿如此。还有些时辰等待,咱们各就各位,好好定神
养息,等他前来送死。”
秋华单人独剑,为救黑煞女魅,不惜赴汤蹈火,只身闯虎穴龙潭。
他感到事态不寻常,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