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的话字字皆真,决不敢有所隐瞒。”
“那么,你并未见过主事人了。”
“是的。”
“关敬业目下何在?”
“他现在青神。”
“在下的同伴目下被擒往何处?”
“被押往嘉定去了。”
“谁下的手?谁送去的?”
“在下只管传递消息,其他的事所知有限。”
秋华冷笑一声,俯身抓起他阴森森地说:“你的骨头生得贱,不给你吃吃苦头,你不会
吐实的。”
“在下……在下已……已经将所知的全部都说……说了,你……”
“你再给你一次机会,再问你一次,关敬业住在何处?”
“在……永兴客栈。”
“一共有多少人?”
“不……不知道。”
“你不说。“
三手秃鹰正想回答,秋华已一掌劈下了。
第四十二章 夜探石牛山
秋华赶到青神,找到永兴客栈,已晚了一步,关敬业一群人已在半个时辰前离开了。据店伙说,姓关的朋友众多,往来不绝,到底是些什么人,无法知悉。至于那些人的去向,店伙只听其中一位只有一条右臂的狞恶老人说,要离开城镇以免引人注意,晚上到石牛山聚会云云。
秋华向店伙打听石牛山在何处,所有的店伙皆一问三不知,最后在一位客人口中,方知石牛山在嘉定州,在城北二十余里,也叫做云头山,最近官道旁一座不太著名的小山,在官道的西面三里左右,很好找。
已经是日薄崦嵫的时光,但秋华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往石牛山,找关敬业和独臂老人,抢救黑煞女魅。
他却不知,店伙的话,以及客人所提供的消息,都是志在图他的人,所精心布下的圈套,指引他前往石牛山送死,他一无所知地奔向石牛山。
在城门将闭前片刻,他踏着重重暮色向南赶。
前一个时辰,他急驰了四十里,晚餐未入肚,滴水未沾唇。心中如火烙,感到口干舌
燥,五内如焚般。天色不早,月亮爬上了东面的山峰。他想,该找地方找吃食了。
前面出现了灯火。走近时发觉是一座小村落。只有十余户人家,位于官道右侧,接近至
半里地,犬吠声震耳。
他大踏步入村,用一根树枝赶散了张牙舞爪的狗群,轻叩第一家农舍的柴门。
山村人家,入黑便关门闭户,小窗泄出的灯光,说明宅中的人并未入睡。
“谁呀!”门内有人叫。
“是过路的人,打扰府上有事相求。”他大声答。
门吱呀呀地拉开了,幽暗的油灯下,出现一个中年村夫。朴实的褐衫、古铜色的肌肤、
一付忠厚的面孔……确是山村中的忠厚老实农人。
秋华上次在龙爪村上过当,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他戒备地含笑行礼道:“小可赶
不上宿头,想在夜间赶路凉快些,错过了食宿地,不得已打扰府上,权借大叔府上找些吃
食,尚请方便一二。”
村夫闪在一旁,含笑抬手虚引说:“出门人谁带了家?错过了宿头是常事,请进。只怕
山村人家的果蔬,不合客人的口味呢。”
秋华解下包裹入屋,笑道:“大叔这儿清雅着哩,请问大叔贵姓?小姓吴,从成都
来。”
“蜗居窄小,乱得紧,客人见笑了。请坐。敝姓冯。”村夫一面肃客就坐,一面奉上一
杯浓茶。
木屋虽窄小,整理得倒十分清雅。正面悬了一幅中堂,写的是朱子治家格言。两壁共有
四幅立轴,第一幅写的是:“临事且从容,愤则溃,哀则乱,何不忍愤节哀细思量,以便权
衡利害决取舍。”
字写得并不好,但其中含义发人深省。冯大叔在灯盏上添加了一条芯,说:“舍下人丁
甚少,只有家母与拙荆,小可即入内叫拙荆替吴爷准备吃食,粗茶淡饭休嫌简慢。”
“请快些,大叔休怪小可急躁,小可要赶路呢。”秋华忧形于色地叫,一口便干了杯中
茶,伸手去取茶壶。
冯村夫呵呵一笑,伸手相拦说:“吴爷,你肝火上升,喉间焦燥,不可多喝冷茶。看你
忧形于色,眼神饱含怨毒,心中必定有急事,灵智已乱,你看。”
他指着第一幅立轴,含笑示意。
秋华看清了立轴的字义,只感到心中渐宽,愤火徐消,深深吸入一口气,徐徐他说:
“谢谢你,冯大叔。”
冯大叔笑笑,泰然地说:“喜怒哀乐过甚,皆足以令人灵智蒙蔽,因此,必须能控制自
己的情绪,冷静从容,办事事无不成,以不变应万变,常可助你渡过难关,吴爷以为然
否?”
秋华离座欠身道:“小可受教了。大叔的谈吐义理深长,定是非常人,小可有限不识泰
山,罪过罪过。”
冯大叔呵呵一笑,道:“区区一介村夫,不是非常人。”
“大叔往昔……”
“好汉不提当年勇,区区没有往昔,只有展望未来,目下区区仅是荒村中的殷实农人。
吴爷你请小坐,等会儿再出来和吴爷聊聊外地见闻。”
当秋华重新动身时,他像是换了一个人,怒火全消,变成冷静从容的人。
他只从冯大叔口中,问清了石牛山附近的形势,心中已有打算,撒开大步,踏着如银夜
色,向南又向南。
从冯家到石牛山,只有十二三里,但三更天了,石牛山仍毫无动静。原来他花了一个更
次时光,暗中踩探各处的可疑所在。
从山北到山南,他一步步仔细搜索。在山东面惟一的小村云头附近,他足足花了一个更
次的时辰,详细地搜遍了村外围每一可疑角落,终于被他探出了底细,有了惊人的发现。
云头村只有十余户人家,他发觉有人已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待他前来送命。
假使不是在冯家进食,这时他必定大胆而毫无顾忌地入村打听消息,恐怕将入得出不
得,把老命断送在村内了。
他伏在村外监视着村中的动静,直至五更将到,方开始向村外缘接近。
十余栋农舍散乱地分布在不足三亩大的坡地上,中间有一座祠堂,是一栋规模甚小,只
有两进三间的木造瓦屋,前面的广场绿树成荫,月光下,阴森森地。
凌落的犬吠声间歇地传出,相当讨厌。
他已在附近活动了许久,村中的恶犬已熟悉了他的气味,而且被他击伤了四五条恶犬,
其他的恶犬已不再对他陌生。因此,并未引起骚动。
他接近了第一座农舍,蛇行鹭伏逐寸接近了屋旁的一丛矮树,西斜的月影虽妨碍他的行
动,但他十分小心地利用阴影接近,神不知鬼不觉进入了树丛的近屋一端。
树丛的外缘,两个黑影并肩站在暗影中,一面监视着入村的小径,一面在低声谈话。
右首那人身材高大,刀隐肘后,侧倚在树干上,压低声音向同伴说:“开明兄,你看四
海游神天亮后能不能赶来送死?”
“很难说,但他会来的,如果他赶夜路,破晓时分可到。假使他小心谨慎,仍在青神打
听消息,那么,八成儿可在巳牌左右到达。”开明兄也低声回答。
“那么,派咱们守卫,岂不是浪费精神么?”
“守卫岂能不派?那是为防万一非派不可的事,免不了的。永祥兄,咱们既然置身事
内,些少辛苦理所当然,不必埋怨了,小心在意,咱们别说话。”
“咦!开明兄的胆子小了哪!”
“不是胆子小,而是四海游神艺业可怕。得了这百十两金银,如不小心,可能送掉老命
哩!”开明兄有点感慨地说。
“哈哈!人为财死,送掉老命理所当然,不送命就是咱们好运气。”永祥兄毫无顾忌地
说。
“永祥兄,你怎么啦?想挨骂是不是?”开明兄紧张地低喝,语气极为不满。
蓦地,开明兄“嗯”了一声,身躯一震,摇摇晃晃向下挫倒,像是见水的泥人。
永祥兄一惊,伸手急扶低叫道:“咦!你……哎呀!”
他扶出的左手挽在开明兄的胁下,倏觉掌心碰上了冰冷的物体,掌心突发奇痛,赶忙抽
手,一抽之下,掌心已被冰冷的物体割裂,痛彻心脾,难怪他失声叫痛。
开明兄无人相扶,砰然倒下了。
永祥兄发觉掌心已裂,鲜血泉涌,吃惊地俯身再向开明兄的胁下一摸,摸到了寸长的锋
利刀尖。
“柳叶刀!”他本能地叫,悚然火速出刀转身。
柳叶刀两端开锋,双面开刃,贯入胁下另一端仍留在体外,不小心碰上,同样可以伤
人,因此被击中的人,不易自行将刀拔出。永祥兄是行家,发觉开明兄被柳叶刀所伤,赶忙
出刀自卫,戒备着用目光搜寻发刀暗算的人。
他紧张地旋身回望,扬刀护身,同时伸手在腰间掏示警的芦哨。
岂知不等他吹动芦哨示警,刚在眼角的余光中发现身后有物移动。打击已猝然光临,没
有机会自卫了。
秋华先用飞刀射倒了开明兄,鬼魅似的掩近,到了永祥兄的身后,悄然地下手袭击。这
次他前来救人,早已经过深思熟虑,对方人多,他不得不采取暗袭的激烈手段对付。
“噗噗噗”下手如电,两劈掌击中永祥兄的左右耳门,再在脊心来上一记痛击,着肉声
如连珠炮响般,可怜的永祥兄一声未出便鸣呼哀哉,脑骨碎裂,脊骨震断仆倒在地渐渐气
绝。
他从开明兄扭动着的身躯中拔回飞刀,两指压在开明兄的咽喉上,帮助对方断气,然后
将尸体抱入树丛中藏好,大踏步从容推开了农舍的大门,顺手掩上,悄然用火折子点燃了神
案上的神灯,举着灯盏向里走,脚下声息俱无,轻得宛若无形质的幽灵。
房屋共有两进,前进是厅,后进是内室和厨房。内室里住的不是农舍的主人,而是前来
设伏的江湖好汉,主人一家子已被赶到柴房住宿,好汉们鸠占鹊巢反客为主,霸占了两间内
房。
进入了第一间内房,大床上四仰八叉睡了四名中年大汉,夜间气候凉爽,但四大汉皆用
不着被盖,和衣睡倒,刀剑放在身旁,鼾声此起彼落,睡得正甜。
灯盏中只燃了一根灯芯,光线微弱,丝毫不影响沉睡中的人。
秋华到了床前,逐个审视床上的人,发觉没有一张熟面孔,自语道:“看来都是些见利
忘义的小辈们,不杀他们情理难容,杀又于心不忍,给他们留些纪念好了。”
他在每人的耳门上给了不轻不重的一击,将人击昏,然后用飞刀割下他们的鼻尖,割断
右手大筋,从容地到了第二间内房,依样葫芦整治了另四名壮汉,方从容回到厅中,放下神
灯吹熄了火,向另一家农舍摸去。
在此地埋伏等候他的人,没料到他来得这般快,除了派几个人守卫之外,其他的人毫无
戒心,被他将守卫逐个放倒,登堂入室将沉睡中的人一一击昏,最后方将两位好汉带至僻静
处,逼问此地主事人的下落和毒谋。可惜的是,他发觉姑娘并未囚在此地,真正的幕后主事
人,也不在此地,下落不明。
在这儿主持大局的人,并非无名小卒,而是横行大江水域的猪婆龙沈瑞、水妖沈徵兄弟
俩,是自成都至下游重庆府一段水域的霸王。
沈家兄弟并不是强盗,也不是水贼,是靠水吃水的好汉。拥有百十艘快船,和上百名好
吃懒做的亡命弟兄,沿江建了八座水舵,两处水寨,和一座主窟,专向走水路的客商勒索保
护费和常例钱,美其名叫规费。谁要是敢拒交,那么,猪婆龙只消向弟兄们点点头,后果和
结局不问可知,做得干净利落,决不留丝毫痕迹。
沈家兄弟的主窟,建在黑水尾。嘉定州城的东面,有九顶青衣两山。青衣山也叫乌尤
山,又称乌牛山,雄峙水中像一头犀牛,山下即三江会流处。九顶山面对大渡河处,是唐朝
海通和尚建下的三百六十丈大佛,镇压着江水,利于行舟。乌尤山下,则有一座小洲,那就
是黑水尾,目下是沈家兄弟的势力范围,主窟的所在地,四川的群豪,谁不知沈家兄弟的大
名?白道英雄和官府中人,都知道他兄弟俩不是好货,可是抓不住他俩的犯罪证据,无可奈
何,更不愿打草惊蛇,以免多生意外。其实,从嘉定以下的大江,虽说水势足以容纳大船,
但险滩处处,覆舟的惨剧经常发生。沈家兄弟拥有为数甚众的水中高手们,弄翻三五条船可
说不费吹灰之力,想抓住他们的犯罪证据,谈何容易?难怪白道英雄和官府中人无奈他何。
总之,沈家兄弟虽是声名狼藉的不法之徒,但没有人敢指证他俩是罪犯凶手,在各处往
来,赫然以一方英雄霸主自居,连成都的五家镖局,也买他五分帐,轻易不敢得罪他们,兄
弟俩在各方面都吃得开兜得转。
兄弟俩自然有不少仇家,曾经多次受到仇家狙击,但他俩艺业奇高,而且身畔经常带着
一批保镖打手,想近身狙击十分困难,成功无望。吃水饭的江上朋友,敢怒而不敢言,称他
兄弟俩为四川双凶。
秋华上次到四川,曾经听说过这号人物,只是不曾见过面,仅止于闻名而已。
他清除了附近的守卫,和击昏了其他沉睡中的帮凶,然后走向祠堂。
祠堂门口站着一个守卫,在核心地带,警卫反而稀少,担任警卫的人也比外围疏忽大
意,看到人影出现在月光下的广场,仍然毫不在乎地喝问:“谁?有事吗?”
秋华已从俘虏口中问清了一切,信口答道:“鬼叫什么?天色不早了,二爷起来练功了
么?”
沈家兄弟的爪牙们,皆称两人为大爷二爷。大爷猪婆生得矮胖痴肥,沉迷酒色,从不在
早上练功的。只有二爷水妖沈徵仍苦练不辍,因此二爷的艺业,比大爷高明得多,管的事也
多,可以说,近些年来,几乎全靠二爷在撑场面挑大梁。
警卫毫无戒心地倚在门柱上,冷笑道:“天色早着呢,五更未尽,二爷要养精蓄锐明晨
办事,今天可能不练功了,你操的什么心?”
秋华在对方说话间,已经来至切近,对面一站,笑道:“练功不练功与人无关,那是二
爷自个儿的事,何用旁人操心,只是天色不早,四海游神如果提前找来……”
“呵呵!你请放一百个心啦!青神到此将近六十里,四海游神又不会飞,哪能来得那么
快?一早咱们准备停当,三十五张强弓出其不意攒射之下,钢铁打铸的金刚也难保狗命。四
十多位高手围攻之下,鸟也有翅难飞。回到宿处睡你的大头觉,不必紧张得六神无主啦!”
秋华也呵呵笑,说:“咱们似乎小看了四海游神哩!他既然绰号称神,神是无所不能
的,小看了他准倒霉。”
“咱们并未小看他,不然的话,大爷也不会带了咱们二十位得力弟兄亲自出马,更不会
与派来的二十余名来自成都的江湖朋友联手了。”
“四十几个人恐怕不济事,早些日子在飞仙岭,百余名武林高手也拦不住他呢。”
“咱们不同,飞仙岭大雾迷天,围攻他的人全是乌合之众,当然拦他不住。”
“喂!你说,咱们与四海游神无冤无仇,大爷为何要将他置之死地?”
“你不知道?”
“听说过,只是不知内情。”
“见你的鬼!咱们得了别人一千五百两黄金,得人钱财,与人消灾,知道这些就够了,
你还想知道多少内情?”
“老实说,给一千五百两黄金的人,我很想知道。”
“除了大爷二爷,谁也不知道,也不会让别人知道。据我所知,大爷固然是为了一千五
百两黄金,但也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