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破晓时分在昭仁寺碰头,不见不散。”
“这位监工老李……”
“交给老朽处理,给他吃一颗千日醉酒丸子,保证他昏睡十来天,你便可以安心不破杀
戒了。”
秋华抱拳行礼,笑道:“那么,有劳前辈了,晚辈告辞,破晓时分再见。”
“老弟,何前倨而后恭那?呵呵!你办你的事,这里交给我啦!”
秋华长揖而退,说声“再见”,身形一闪,便隐入暗影中。
西海怪客解了老李的绑,将一颗酒丸纳入老李的口中,向秋华隐没处笑道:“小伙子,
你跑得了?”
但见他身形一闪,蓦尔失踪。
秋华用全速赶回藏马处,牵出坐骑扑奔辛大爷的庄院,距庄院三里地,藏好坐骑,戴上
蒙面巾,向庄院接近,藉草木掩身摸近了庄西。
他身后,西海怪客像是个无形质的幽灵,在二十余丈后紧跟不舍,飘忽间儿如鬼魅幻
形。
庄院建在废浅水城的废墟上,占地极广,四周设有防狼的木栅,里面建了四五十栋房
屋。辛大爷所住的主宅是九进楼房。
屋大人少,晚间各处张灯,仍然显得阴森森地,似乎里面鬼影憧憧,到处藏匿有不祥的
阴影。辛大爷以牧奴的血肉起家,每一寸土石都沾有牧奴的血汗,十余年来,牧场的荒野
中,不知埋葬了多少苦命的冤魂,而他的牧场却欣欣向荣,耕地和牲口逐渐扩大、增加,但
他却不知满足,欲望永无止境。
接近外栅,秋华一跃而入。
三更未的更柝声,从庄中传出。蓦地,西北角隐隐传来凄厉的胡哨声。
“当”警锣一响。
庄中人声隐隐,不久蹄声大起,三十余匹健马驰出四庄门,狂风似的奔向西北角。
“警讯传到了,来得恰是时候。”他喃喃自语。
他先前闹事处的槽仓将警讯传出,这儿去了三十余名高手驰援,实力大减,他减少了不
少顾忌。
各处暗影中皆有警哨,他不能大意,表面上平静,暗中危机四伏。辛大爷对庄中的警卫
控制得十分严密,庄中逐渐平静。
似乎没发生其他事故,显得安谧平静,警哨们各就定位,严加戒备。
人地生疏,秋华必须找入拷问消息,悄然接近小巷口一名藏在墙旁的警哨。
警哨抱着单刀,贴在墙壁上,任何方向接近,皆难逃监视之下。
秋华远远地看清了警哨的位置,略一思索,便溜至小巷中,大踏步向警哨走去,老远便
故意放低声音问:“谁负责这儿的?”
警哨转身注视,本能地说:“是我,周宗,你是……”
“头儿来了么?”秋华信口问,一面急步走近。
“你问谁?咦!你……”
秋华已一鞭抽出,“唰”一声便卷住了周宗的脖子猛地一带,“当”一声刀响,警哨的
单刀堕地,叫不出声音,向秋华急撞而来。
秋华一把接住,将人按在墙根下,解开长鞭改用手控制咽喉,低声问:“小声回答,不
然宰了你,知道么?”
“你……”
“华山老人的三个门人住在何处?”
“在……在场主的宅中。”
“在哪一栋?”
“第二进西跨院客房中。”
秋华一掌将周宗劈昏,塞在檐下的衍梁上,迳奔正宅。
二进院的西厢房甚多,廊下挂有两盏气死风灯,很讨厌。他先看清廊侧的形势,侧耳倾
听四周的动静。四周似乎没有人,便沿廊下向前逐房探视。
一排客房共有八间,很容易分辨,上了扣的自然没住人,一摸便知。
摸至第五间,门外没上扣,伸手徐推,门后己上了闩。他大胆地叩了三下,干脆叫门而
入。
里面的人相当警觉,问道:“什么人?”
“在下周宗,奉大爷之命,前来知会一声。”
门内亮了灯,有人起床穿衣,脚步声近门后,微怒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你是周宗?
你他妈的简直昏了头,客人已经不在,你奉命前来报什么……咦!你……”
房门刚拉开一半,秋华已经抢入,冷电四射的剑尖点在房内人的胸口上,低喝道:“要
死你就叫唤好了,要活就闭上嘴。”
房内人是一个壮汉,只穿了亵衣裤,披着羔皮袄,灯光下脸色苍白,张开双手吓得愣住
了。
秋华掩上房门,低喝道:“客人已经不在,到何处去了?”
“你……你是……”
“呸!太爷在问你,不是你问我。”
“这……”
“华山老人的三个门人到何处去了?”
“我……”
“唰”一声啸风怪响刺耳,剑芒一闪,壮汉的羔皮外袄应剑破裂坠地,冷冰冰的剑尖重
新贴在壮汉的咽喉上。
“你不想活了?”秋华沉叱。
“我……我想……想活。”壮汉战抖着说。
“他们目下在何处?”
“在……在地牢。”
“地牢?”
“是的,大爷命人在茶水中下了蒙汗药,将他们弄翻,送至地牢囚禁,要先放出他们走
了的消息,如无动静,再杀人灭口。”
“地牢在何处?”
“我……我只知在……在五进院的地……地底下,但从……
从没去过,只有大爷的几个亲信,才……才能在那儿走动。”
“带我去看看。”
“大爷,那……那是……不可能的,地牢秘口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设有机关埋伏,谁
走近谁死……”
“真的?”
“小的发誓,如有一句虚言,天打雷劈。”
秋华沉吟半刻,接着冷笑一声问:“辛姑娘的香闺在何处?”
“在……在第六进院的楼上。”
秋华突然一掌劈出,壮汉应掌便倒。他将人放回床上,熄了灯出房,掩上门冷冷笑道:
“抓住辛丫头便有办法了。”
退回廊口,他吃了一惊,一名警哨直挺挺地躺在壁角下,声息全无。他俯身检视,发觉
这人被点了昏穴。
“咦!今晚不止我一个人来哩!”他自语。
他觉得制住警哨的太过大意,制了人为何不藏好?便弄开一扇厢房,将昏了的警哨塞入
门内,利用壁根的阴影,绕出六进院的西端,从一座偏屋破窗而入。自从进入庄院,他始终
不敢从屋面走,以免暴露行藏,屋顶活动方便,但却容易被人发现。
槽仓有警,庄中已派人前往支援,本宅中外弛内张,看外表声息全无,暗中所有的人已
经全部惊醒了,大部份的人已早作戒备,紧张地等候变化,如临大敌。
辛姑娘的香闺在二楼,有六名侍女侍候她。已经是四更初时分,如在平时,她也许仍在
沉睡未醒,但警讯已令她警起,心中极为不安,不知在槽仓闹事的人,会不会到庄中生事。
她一身劲装,和衣倚坐在火盆旁沉思。两名侍女张罗茶水,整个花厅中只有她们三个女
人。
一名侍女奉上一杯参汤,笑道:“小姐,已经四更天了,小姐不是说过,四更天不是夜
行人活动的时间么?槽仓远在八九里外,来人既然在那儿闹事,不会再来庄中捣乱了,还是
早些安歇吧!”
辛姑娘就侍女手上喝下参汤,伸了个懒腰说:“多年来庄中没有人前来闹事,突然出了
乱子,倒很新鲜呢!但也委实令人心中紧张。看样子,今晚可能平安无事了,小娥,你去告
诉楼
下的两位师父,要他们回去安歇,不必……咦!”
她倏然站起,本能地抓住了放在膝前的长剑。
楼下,“砰”一声响,似乎有物倒地。
“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她向小娥说。
小娥站在梯口,向下叫:“沈师父,怎么啦?”
楼下灯火已熄,秋华将一名师父抵在壁角,手叉住对方的咽喉,附耳低喝道:“回答,
不许捣鬼,不然死无赦。”
保镖师父的眼珠往外暴,舌头拖出口外,好半天才缓过气喘息着叫:“是小娥姑娘么?
没有事,朱师父碰倒了长明灯。”
“小姐要你们回去安歇。”小娥叫。
“小的遵命。”保镖师父服帖地答。
秋华一掌将保镖师父劈昏,疾趋梯口。
“沈师父,快将灯点上。”小娥在上面叫。
秋华像头狸猫,无声无息的窜上。梯口的小娥刚转身入内。
秋华到了,伸手一勾,便勾住了小娥的脖子向外带,捉小鸡似的提出楼门外。
辛姑娘先前听清了沈师父和小娥的说话,以为没事,放下剑重新坐下,低头伸指轻抚被
炭火烤热的裤管,未留意厅口的事。
她听到身后有人轻咳一声,毫未在意地说:“小娥,到房中叫小梅出来,撤走火盆,我
要安歇了。喏,把剑先放回房中。”
她信手将剑向后递,却听到十分耳熟的声音在身后说:“别忙,你也许还用得着。”
她大吃一惊,反应甚快,突然向前一跃,跃过火盆,猛地旋身拔剑挥出,身手相当矫
捷。
剑虹一闪,“铮”一声暴响,她感到右臂发麻,虎口酸疼难当,剑脱手而飞,“当”一
声大震,跌在两丈外的壁角下。
“哎呀!你……”她骇然叫。
秋华隔火盆而立,手中的长剑冷电四射,剑尖点在她的胸口,隔着衣裘,她似乎仍可感
到从剑尖上传来的冷流,彻骨奇寒,直迫内腑。
秋华拉下蒙面巾,笑道:“叫房中的小梅出来,不许声张,不然彼此不便。”
房门恰在这时打开,侍女小梅的身影刚出现,秋华的左手一扬,一颗打穴珠已击中小梅
的胸前玄玑穴,“哎”一声轻叫,砰然倒地。
“只有咱们两人了,大概你肯安静的商量了。”他向辛姑娘怪声怪气的说。
辛姑娘惊得粉脸变色,但仍然顽强地说:“庄中高手如云,你来得去不得,没有什么可
以商量的。”
“辛姑娘,你看清你自己的处境了么?”
“本姑娘不怕任何威胁,你占不了多少优势,庄中的师父们不会让你来去自如的,你的
处境比我好不了多少。拿开你的剑!”
她强横的说。
秋华冷笑一声说:“喝!你的千金小姐脾气可大着呢。”
“你一个江湖亡命……”
秋华大怒,收剑出掌,“啪”一声给了辛姑娘一耳光,把她打得连退两步。
她不等脚步站稳,猛地一脚急飞,包了铁尖的弓鞋如果踢实,那还得了?
“有贼!”她尖叫。
秋华伸手一勾,勾住了她的脚踝一掀,她仰面便倒,摔得甚重。
秋华俯身一掌劈下,她居然还能招架,伸手急拨。
秋华变劈为擒,扣住了她的腕脉一扭。
“哎唷……”她痛得失声尖叫,身躯随势急转。
秋华一掌将她拍昏,拔一把飞刀在奎上划道:“明晨于昭仁寺交换人质,以地牢的华山
三门人交换小丫头,辰牌正一过,杀无赦。四海游神留字。”
“砰”一声大震,东窗突然自行震毁,跌入一名保镖师父,滚了两滚便寂然不动。
楼梯口脚步声凌乱,高手赶到。
他一把挟起辛姑娘,便待向梯口冲。
破窗人声乍现。
他正待将飞刀掷出,那出现的人影的叫声先到了:“老弟,从这儿走,跟我来。”
原来是西海怪客,他不假思索,纵向窗口。
庄中大乱,灯球火把在各地接二连三地点起,屋中的人纷纷抢出,警锣声狂鸣。
西海怪客带着秋华钻入一座房屋,直趋后厅,在漆黑的角道内一阵急走,最后进入一处
温暖的小屋里。
“要进入地道了,脚下小心。”西海怪客叮咛。
不知走了多远,西海怪客喝道:“止步!前面是地道出口。
如果他们发现咱们从地道脱身,可能已有人先一步在前面堵截,准备动手。”
黑暗中,西海怪客对地道似乎十分熟悉,伸手在壁间一阵摸索,突然“吱嘎嘎”一阵刺
耳怪响传出,星光入目。
“出去!小心了。”西海怪客叫,首先一跃而上。
四周静悄悄的,鬼影俱无,左面半里地,庄院灯火齐明,但没有人声,警锣亦止。场主
驭下甚严,有警时仍能肃静无哗,沉着应付。
地道口与地齐平,附近是小丘陵地带,一些矮树光秃秃地,确是不见有人。
“快走!他们人多,被围住就麻烦了。”西海怪客叫。
“黑夜中何惧人多?”秋华笑答。
“老弟,千万不可轻估了三大牧场的实力。”西海怪客一面走,一面用告诫的语气说。
“他们除了人多,有何可恃?”秋华追问。
“人多固然是他们一大长处,但其中也不乏高手。”
“但……但在下只会了一位不见得高明的冷眼追魂,而且他还是翔雁牧场的首席保镖。
至于浅水牧场,似乎连一个稍像样的人都拿不出来呢。”
“三大牧场中,翔雁牧场实力最弱,论为人,杨五场主也稍开明些,这就是白天在十字
街口他向你笼络的原因。”
“前辈是说,浅水牧场有比冷眼追魂高明的人物?但……但怎么不见他们出面呢?”
“老弟听说过六盘四狼么?”西海怪客反问。
“听说他们是十年前的大贼,曾经被少林的明业大师赶出中原,禁止他们在六盘山以东
地区活动。小可出道太晚,闻名而已。”
“明业大师德高望重,是当代的佛门高僧,武林的长者耆宿,艺业超凡入圣,从不轻言
武技,他竟然亲自出手惩戒六盘四狼,可知事态的严重了。明业大师已失踪三年,听说已和
张邋遢张三丰,逃到峨嵋山证道去了……”
“咦!张三丰不是在武当山开山立派五年了么?”秋华接口问。
西海怪客呵呵一笑,说:“他才不至于俗到在武当受人箝制哩!”
“受人箝制?前辈的话,小可不懂。武林人苦练一生,穷毕生精力参研绝学,志在开山
立派,何等光彩?他……”
“我问你,你想不想开山立派做一派的开山鼻祖?”
“我?我天生不成材,志不大才也疏,连想都懒得去想。”
“哈哈!说得妙,该为你浮一大白。张三丰已修至半仙之体,他岂会与凡夫俗子一
般……”
“但武当山大兴土木广建宫观,开派大典已举行了四年,武当派三字已在江湖广事流
传……”
“谁看过张三丰在武当主持大典么?”
“这……这倒没听说过,但武当之有派,内家拳剑四字在林扬名,却是铁的事实。武当
的老道公然称他为祖师爷,也铁的事实,难道有假?”
“呵呵!你到底年轻,不知世事诡谲。”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当今皇帝逼出来的,来头大啦!十年前,皇室叔侄挥戈,建文帝不是自焚于宫
么?”
“不错,当今皇帝已经诏告天下,谁都知道。”
“知道个屁,建文帝已逃出火窟,遁入空门流落在江湖中,据我所知,他的佛名叫应
文。”
“见鬼!你怎么知道?”
“不但我知道,张三丰也知道,明业大师也知道。不止我们三人,九年前黄山天都峰耆
宿大会中,佛道俗三家二十名宿,除了我们三人之外,其他九人全知道,那次大会极端秘
密,内容我不能告诉你,总之,那次决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保全建文帝的生命。”
“你的话可是真的?”秋华讶然问。
西海怪客站住了,转身凛然地说:“老弟,你的为人,老夫知道甚详,但我仍然不能对
你说明其中秘辛。老朽的话,字字皆真。逊帝目下在云南,张三丰与明业大师藏在峨嵋,主
要是吸引官府的注意。张三丰是太祖高皇帝的知交,当代皇帝与逊帝皆是他眼看着长大的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