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却不是先前拦路的大汉。他手脚一软,虚脱地叫:“我……我黄骏与……与你们无仇无
怨……你……你们……”
青衣人脚踏在他的腰脊上,阴森森地说:“不必怨天尤人了,只怪你今天来得不凑巧。
假使让你通过,到前面胡说八道,便会误了咱们的大事,所以你俩必须把命留下。”
“你……”
“咱们在等候四海游神前来送死,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们已不是第一个为此送命的江
湖人,黄泉路上你们有的是伴,走吧!”
声落,脚下用劲,黄骏拼命挣扎,狂叫一声,身躯猛然地抽搐片刻,渐渐气绝。
“把他们丢入土坑。”青衣人叫。
应声奔出两名劲装大汉,分别拖了两人尸体,跃入密林深处。
青衣人回到路旁,向林中叫道:“我到前面走走,看四神的人是否来了。”
“大哥小心了,他们消息灵通,恐怕早已来啦,千万不可落在他们眼中。”林中有人回
答。
“愚兄理会得,小心把守。”青衣人一面答,一面向北走,将剑用衣衫包住,看不出他
是个练武的人。
他沿途留心察看附近的动静,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但在神色上却从容镇静,十分老练。
距飞仙阁不足两里地,大道转角处全是双人合抱大的古树,刚转过一株巨松,突听身后
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冷笑,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他心中一震,但仍镇静地扭头回顾。身后两丈左右,站着一个发如飞蓬,满脸横肉的中
年人,手提一根沉重的狼牙棒,冲他咧嘴一笑,招手道:“阁下,不必往前走了,过来。”
他心向下沉,暗暗叫苦,心说:“是披头鬼居安,但愿他不认识我。”
他堆下笑,转身走近欠身问:“爷台是叫小可么?”
披头鬼嘿嘿怪笑,说:“不错,叫你。”
“大爷有事么?”
“借你的脑袋一用。”披头鬼怪笑着说。
他装出惶恐的神态,惶然后退叫:“大爷……”
“呵呵!你怎么啦?”
“小可身上只有几两血本钱……”
“你先别慌,假使你说实话,脑袋不会搬家的。”
“小可说……说什么?”
“说你们来了多少人,有何打算。”
“小的是单帮客……”
“哈哈!大名鼎鼎的保宁之虎姓钱的英雄,几时做起单帮客来了?你们这次来了不少高
手,要杀一个姓吴的人,是么?老兄,你们为首的人是谁?谁是主谋?说啦!居某洗耳恭
听。”
“你……”
“我姓居名安,人称披头鬼,在风神阴风客手下当差,你阁下想必不会陌生。四神的手
下,少管江湖的闲事,但今天不同,你们妨害了咱们的事,因此奉命格杀勿论。阁下,你最
好从实招来,在下带你见敝长上,怎样?”
保宁之虎知道走不了,但不愿等死,扭头便跑。
前面人影一闪,纵出一位中年人,狂笑道:“好不容易等着一个,人是我的。”
保宁之虎急冲而上,拔剑将剑鞘奋力掷向中年人,人随鞘进,一声低叱,身剑合一扑上
夺路。
中年人一声狂笑,手一抄便抓住掷射而来的剑鞘,向侧一闪,剑鞘立即射出,原鞘奉
还。
保宁之虎如果冲出夺路,必被剑鞘射中,不得不站住扭身躯挥剑拍击剑鞘。
“啪!”剑拍中剑鞘,剑鞘侧飞。
糟了,这瞬间,中年人以奇快的身法从剑侧切入,掌已伸到。
保宁之虎大骇,一剑挥向来掌,人向后急退。
棋差一着,缚手缚脚,他的艺业比中年人差得太远了,输定了。
中年人仰身避剑,右腿上挑,“噗”一声踢中他握剑的手腕部份。继之一闪而入,
“噗”一声一拳捣在他的丹田穴上,左手扣住了他的右肘,沉喝道:“丢剑!”
他“嗯”了一声,人向前俯,左掌猛地“叭”一声拍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头部应掌而
裂,浑身立软。
中年人丢手大骂道:“王八蛋!这家伙好狠。”
保宁之虎仆倒在地,手脚在抽搐,五官出血,剧烈地扭动身躯。
“怎么了?”纵来的披头鬼问。
“王八蛋!这小子自尽了。”中年人恨恨地咒骂。
“糟!问不出口供了。”披头鬼惋惜地叫。
“别着急,后面必定还有人跟来的,这些家伙决不只派一个人前来探道,咱们隐起身形
等候也。”中年人一面说,一面拖了保宁之虎的尸体入林。
披头鬼拾了保宁之虎留下的物件,也隐入林中。
飞仙岭古道附近血案丛生,互相残杀,笼罩在恐怖的气氛下,危机四伏。
雾起东南,渐渐移向飞仙岭。
秋华一无所知,正从岭北沿古道向上爬升。
“咦!飞仙阁到了,怎么起了雾啦?”他喃喃地自语,一面向上徐徐盘升。
他身后半里地,华山老人一群白道男女英雄,正展开脚程向上急赶。
他一无所知,仍徐徐上行,眼看薄雾涌近了飞仙阁,叹口气说:“赶到阁下,可能对面
不见人,失去观赏附近景色的机会了。”
飞仙阁刚大修完竣,是一座重檐入云的两层阁楼,附近只有两家山民,是观赏风景兼歇
脚的好所在,楼四周古木参天,楼前有一座停肩歇担的广场。那两家山民的房屋,建在阁的
东面。中间隔着道路广场,平时他们负责供应阁下茶亭中的茶水。
雾气渐浓,视界仅可及三丈左右。秋华恰在这时踏入飞仙阁的广场。
阁中供了神仙,他想进去看看,一面取下包裹提在手中,一面向阁楼走去。
身后脚步声入耳,衣袂飘风之声隐隐。
“咦!有人用轻功赶路?”他惑然地想,驻足扭头回望。
雾影中,首先出现了伏龙尊者达德禅师的身影,第二位是华山老人。
“怪!他们来做什么?”他心中暗叫。
伏龙尊者看到他了,喜悦地叫:“吴檀樾请留步。”
他站住了,感到万分困惑,显然,这些人皆是为他而来,什么事使得这些人不惜千里追
踪前来?
一群人在雾影中出现,在丈外形成半弧,老少男女约有二十名之多。这些人中,他认识
华山老人的几位门人、入云龙柯贤父子师徒、飞虎封彪和紫须虎李霆。
令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是,多臂熊向君宏父子也来了。一别五年,他已从少年步入青年,
相貌虽有些少改变,但他相信向君宏父子可能还认识他。比他年长五岁的向公子向国良,已
是成熟了的青年人,比往昔更为沉稳,更为老成,但相貌并未改变。
但从向君宏父子脸上的神色看来,父子俩似乎完全忘了他啦。向国良脸上毫无诧异的表
情,显然已不认识这位一度委身屈就画僮贱役的小重阳了。
他不认识的人也有好几个,其中三人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站在华山老人右侧的三个
人,年长的与华山老人伏龙尊者并肩而立,两个壮年人则站在他的身后,三人相貌堂堂,一
表非俗。
年长的年约古稀左右,方面大耳,留着五绺斑白长髯,剑眉虎目、不怒而威,虎目中焕
发着目空一切的锐利神光。穿一袭青袍,衣尾掖在腰带上,佩着一具短革囊,长度不足两
尺,有点像短剑,但却是圆形的。
壮年人的身材同样高大壮实,年约三十出头。左面那位的长相,有七分与年长的老人相
像,眼中同样有傲视苍穹的锐利神光,也佩着同样的怪兵刃,却多带了一具暗器革囊。
右后方的壮年人脸圆圆,古铜色的肌肤泛着健康的色彩。也佩了相同的兵刃,挂了百宝
囊。
所有的人中,年轻人都带了包裹。华山老人的五位弟子的脸上,都涌现着关心他的神
情,连暴躁的黑金刚杨霸,也不再对他敌视了。
他抱拳施礼,有点不悦地说:“诸位不远千里追踪而来,是不是孔公寨的事仍然未了?
为了孔公寨的事,小可白白断送了五百两敲诈得来的黄金,穷得连盘缠也须向人告贷。难道
说,大师以为小可取走了敖家的无价之宝,而不惜千里……”
华山老人不等他说完,抢着笑道:“老弟台请勿误会,孔公寨老弟台鼎力相助,大仁大
义侠骨柔肠敖老贼无数妇孺得以保全,老朽不少朋友得免血溅贼窟,皆出于老弟台之赐。老
弟台功成之后一走了之,老朽未获面谢的机会,入云龙更是深感遗憾,认为与老弟台失之交
臂,乃是平生一大憾事。”
“好说好说,晚辈深感惶恐。”秋华虚谦地说,目光扫过群雄,想找出对方话中有多少
诚意。
除了陌生的面孔之外,他所看到的全是友好而带有焦虑的情色,不由心中大惑,接着
说:“老前辈不像是专诚为道谢而来,不知诸位何以教我?尚请明示。”
“老朽先替老弟引见……”华山老人说。
国字脸庞,神色傲然而不友好的人,赫然是延安府华池河旁,五雷谷的追魂判官罗奇。
两个壮年人,左面是追魂判官的三子罗超,右首那位圆圆脸壮年人,是追魂判官的唯一
弟子柴骏。
秋华心中一跳,不免对追魂判官多看了一眼,这位飞电录的主人神情不友好,难道说,
已查出四海怪客偷了他的飞电录不成?
他心中有数,一猜就着。但他并不怕,西海怪客偷了飞电录,与他无关,追魂判官找
他,不合情理。对方如果客气,大家好商量,摆出这种冷傲不友好神色,他吴秋华可不吃这
一套。因此脸上也就涌起了同样不友好的神色,仅含着冷笑颔首招呼而已。
他的神情看在追魂判官眼中,老家伙心中更增加了三分不快。
大凡一个眼高于顶,自大自满目无余子的人,他会骄傲得将天下人踩在他的脚下,没有
人能在他眼中获得平等的地位。因此,除他以外的人,都活该低下三等,活该在他面前奴颜
婢膝,匍匐在他脚前讨好。谁要有反抗的意识,谁便是不自爱不自量,必须惩戒,必须加以
折辱,追魂判官就是这种人。
秋华脸上的反抗神色,立即引起了追魂判官的恨意。
华山老人一面替秋华引见,一面留意秋华的神情变化,不由心中暗暗叫苦。
客套毕,秋华开门见山地说:“老前辈,今日之会,老前辈并非为了道谢而来,必定另
有重要大事,不知能否明告?”
华山老人点点头,苦笑道:“老弟台是聪明人,想必已看出……”
“对不起,小可糊涂得紧,委实不知为了何事,更看不出任何端倪。”
“首先,老朽得申明,与老弟台毫无敌意,而是为了替老弟排解纠纷而来……”
“纠纷?怪事,小可有何不是?得罪了哪一位前辈不成?”
追魂判官大为不耐,向华山老人叫:“荃老,不必绕着圈子说话了,吴老弟是个爽直的
人,开门见山把事情说明白,岂不痛快?”
他的话,讽刺之情外溢。秋华也心中有气,冷笑道:“罗前辈的话说得不错,晚辈是胸
无城府的爽直人,三言两语交待清楚,彼此用不着顾忌。”
华山老人用目光向伏龙尊者示意,伏龙尊者合掌打问讯,跨出一步,念了声阿弥陀佛,
含笑道:“事因老衲而起,老衲只好先与檀樾商量好了。请问檀樾一声,天残丐是不是死在
檀樾手上的?”
秋华点点头,沉静地说:“正是,如果小可所料不差,阴手黄梁可能也活不成了。”
“据老衲所知,天残丐死在眉县城南的树林中。不是老衲对檀樾怀疑。事实是檀樾的修
为与艺业,皆不是两贼丐的敌手,想必是檀樾另有朋友相助,但不知贵友是何许人?尚请明
告。”
老和尚说得客气,登时引起追魂判官的不满,叫道:“大师似乎在替他开脱,暗示他找
人代罪呢?”
秋华登时火起,不客气地说:“姓罗的,你是一个前辈,说话应该有分寸,保持你前辈
的风度才是,什么叫开脱?什么叫代罪?你把吴某看成了什么人?吴某是不是犯了你追魂判
官的法?你闹直岂有此理。”
他的话锋锐利如刀,在场的人全被他的豪气惊呆了。追魂判官在江湖的声望和地位,与
武林五老相等,谁敢在这位目空一世自视极高的前辈面前无礼?想不到他竞敢如此放肆,居
然教训起老家伙来啦!
所有的人中,有三个人并未惊呆。一是黑金刚,他暗向秋华竖起大拇指。另两人是沈姑
娘和柯文远两人以手掩口,压住几乎冲口而出的笑声。由于他们站得远,神情并未落在追魂
判官的眼中。
追魂判官登时怒火三千丈,大喝道:“小畜生你好无礼!”
华山老人摇手叫:“奇老,请勿激动,有话……”
“荃老,你最好少管。”追魂判官怒形于色地叫。
伏龙尊者寿眉轩动,说:“罗施主,老衲有句不中听的话,不知施主是否肯听?”
“希望大师不必说袒护他的话。”追魂判官悻悻地说。
“不是老衲偏袒,事实是老衲必须慎重其事,以施主的情形看来,老衲与宗政施主皆左
右为难。”
“那么?大师何不脱身事外?”追魂判官冷冷地说。
“事因老衲而起,岂能脱身事外?”
“找到他之后,已与大师无干了。”
“施主岂不是有点激动么,这句话有欠思量。飞电录乃是老衲与柯施主从天残丐身上取
出的,老衲尊重与施主的交情,因此专程璧还。施主坚持追究,却又不允许老衲详加询问,
这不是……”
秋华恍然大悟,接口道:“大师不要说了,这件事希望大师置身事外,任由小可和他解
决。”
追魂判官哼了一声,沉声道:“你承认杀死天残丐的那枚飞电录,是你阁下之物了。”
“那是在下的暗器,不是什么飞电录。”秋华冷冷地答。
华山老人在向他打眼色,意思是要他否认,他却置之不理。
追魂判官取出银光闪闪的飞电录,沉声道:“阁下,是这一枚吗?”
“不错,正是这玩意。”
“你还有多少?”
“兵刃暗器,是使用人的秘密,恕难奉告。”
追魂判官取出一枚金光闪闪的飞电录,冷笑道:“阁下看看,这两枚暗器是不是一样
的?”
“色泽不同,一金一银。”
“色泽可任意变动,只要是形状一样便够了。”
“那是你的看法,在下却不作此想。”
“年前夜闹五雷谷的人,是不是阁下?”
“五雷谷在何处?”
追魂判官大怒,厉声道:“小辈,你少跟我胡扯。”
秋华冷哼一声,沉声道:“姓罗的,你少在我面前作威作福,在下可不吃你那一套。不
错,你追魂判官的五雷谷自以为是武林圣地,深以为傲,但在下不知五雷谷在何处,并不犯
杀头充军的死罪。吴某一不仗五雷谷成名,二不借五雷谷庇护,三不需用五雷谷的招牌招摇
撞骗,四无利害相关,为何非知道五雷谷不可,吴某顶天立地,不自命不凡,锗了便认错,
做了的事决不委过他人。你指吴某年前夜闹五雷谷,你这是血口喷人,存心侮辱吴某,你是
何居心?吴某出道以来,还没到过五雷谷,不知道五雷谷的谷口朝南还是朝北,凭什么你说
我胡扯。姓罗的,你说话客气些,即使你比我年长三四十岁,你一不是吴某的师门长辈,二
不是吴某的尊亲,何必摆出那份老前辈的架子来吓唬人?吴某如果胆小如鼠怕吓唬,便不会
闯荡江湖活现世了。”
“你这厮……”
“别骂人,发脾气会短寿,你若大年纪乱叫乱吼,弄不好会中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