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瞧,吕小哥安顿好翻天鹞子,再回到厨房张罗,暗笑乃妻走眼,客人已经入睡,如果是
坏人,怎会如此?
他重出堂前,展翅大鹏已有了九分酒意,看到吕小哥出堂,感到酒意上涌,将余酒一口
喝干,道:“吕小哥,令尊在凤翔卖酒,大概生意兴隆,赚了不少钱吧?”
吕小哥坐在横首,笑道:“舍下的老坊规模不大,赚些蝇头微利而已。家父开了三十年
酒坊,说来惭愧,除了买下这几亩山田之外,已是所剩无几了!”
“存个三五百两银子,该不会有困难吧?”
“大叔取笑了,哪有这许多?能存个一二百两,已是不错的了。”吕小哥毫无心机地
答。
“在下手头不便,小哥能否借助在下一些盘笔入川?”
“这……这个,小可做不得主,大叔可否等家父回来后商量?家父十分好客,轻财重
义。大叔如果有困难,家父不会令大叔失望的。”吕小哥坦诚地说。
展翅大鹏哈哈笑,说:“很好,很好。听小哥的口气如此豪爽,令尊必是轻财重义的
人。吕小哥,不是我夸奖你,你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小后生,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最后两句好自为之,一面说,一面伸手轻拍吕小哥的肩膊。这种举动极为平常,倚老卖
老的人,大多喜欢在夸赞小辈时,摸摸对方的脑袋拍拍肩背,平常得紧。
拍至第三下,他突然翻掌猛劈,“噗”一声劈在吕小哥的左耳门上,吕小哥应掌便倒。
他一把接住倒下的吕小哥,顺手塞在桌下,急急掩上大门。
掩门声惊动了厨下的小媳妇,在内叫:“大郎,门怎么啦?”
展翅大鹏一面向里走,一面答道:“吕小哥刚出门,说是到院子里看看,我来了。”
了字声落,他已跨入厨房门。
小媳妇大惊,看了他那酒意醺醺,目中邪火焕然的神情,已经料中了七分,猛地抓起一
把菜刀,惊叫道:“大叔,你怎么……”
“别叫别叫,我陪你来了,哈哈……”展翅大鹏怪笑着向前迫近,欲火升腾,脚下浮
动。
“站住!不然我要叫救命。”小媳妇娇叱。
“你如果叫救命,小命必定保不住,哈哈!”
“你把我的大郎怎样了?”她颤声问。
“只要你陪我到房中歇歇,他死不了,不然……”
声未落,他已急扑而上,双手前伸,桀桀狂笑。
小媳妇居然有两手,身躯急闪,避过一招“猛虎扑羊”菜刀急劈贼人的腰胁,一面咒
道:“人面兽心的畜生!”
展翅大鹏一扑落空,扭腰避过一刀,伸手急擒小媳妇持刀的肘臂。
小媳妇翻腕转刀,砍向抓来的手。
展翅大鹏收手大笑道:“哈哈!居然有两下子哩!”
两人拆了三五招,厨房太窄小,转动不灵,小媳妇心胆已寒,手脚不住发抖,手中菜刀
发挥不了作用。假使展翅大鹏不是醉得手脚虚浮,她决支持不了三招。
菜刀太短,等于是近身相搏,十分危险。第三次照面,她一刀砍向恶贼的右肩,恶贼身
躯一扭,左掌“叭”一声拍中她的右胯。
“哎……”她惊叫,“蓬”一声撞在菜案上,菜案向侧倒。
展翅大鹏跟上,一掌拍在菜刀侧面。她握不住菜刀,脱手抛出,“当”一声落在锅内。
汤水飞溅。
真巧,一些热汤溅在恶贼的手臂上,烫得恶贼一声怒吼,伸脚一勾。
小媳妇立脚不牢,向前冲,“噗”一声仆倒在灶前的柴草堆上。
“哈哈哈!小心肝,看你还敢野?”展翅大鹏狂笑,大踏步走近。
小媳妇翻转身,伸手急抓灶房的火叉。
展翅大鹏一脚踏住火叉头,狂叫道:“别撒野,等会儿管教你欲仙欲死。”
说完,俯身伸手去抓小媳妇。
一发千钧,小媳妇眼看生死两难,狂叫道:“大郎!大……”
刚俯下身躯的展翅大鹏,突然身躯反向上挺,手向后伸,“哎”一声厉叫。
小媳妇抓住机会,一脚踹出,踹中了恶贼的右脚迎面骨,恶贼连退三步,吃力地转过身
来。他身后左琶琵骨下方,一把一尺长的大型飞刀,端端正正插在那儿。
“你……你……”他颤抖着叫。
后面厨门口,站着目眦欲裂的吕大郎,手中扬着另一把飞刀作势掷出,咬牙切齿地说:
“你这畜生,小可拿你当贵宾看待,你却狠心狗肺如此待我,这一刀算是口敬你那一掌,还
有欺负我妻子的一刀你准备承受。”
展翅大鹏伸手拔剑,一面大叫:“大哥!大……”
电虹疾闪,飞刀到了。他剑拔不出,想躲闪双脚似是僵了。“嗤”一声轻响,飞刀贯入
他右肩窝。
“啊……”他狂叫,迎面便倒。
吕大郎飞扑而上,拔出他的剑。小媳妇也连忙上前帮忙,拔出两把飞刀递给吕大郎,
说:“快,收拾那一个。”
吕大郎挺剑奔向客房,刚好碰上翻天鹞子奔出房门。
“弟弟,怎……”翻天鹞子叫。
吕大郎手急眼快,一剑砍偏他的拐杖,飞起一脚,“扑”一声赐中他的左膝。
翻天鹞子禁得起一踢,退了一步,反杖便扫。
吕大郎奋勇运剑架开一杖,左手的飞刀飞似奔雷。
翻天鹞子的右脚失去作用,拐杖又必须用作兵刃,因此闪避不灵,房门口又太窄隘,百
忙中一掌斜拍飞刀,“叭”一声拍个正着,飞刀被震飞。
但吕大郎的剑已经乘机攻到,“嗤”一声划开他的右小臂,衣破肉绽。
翻天鹞子“哎”一声惊叫,顾不得手上疼痛,反手一杖劈出,“噗”一声击中吕大郎的
左上臂。
吕大郎退了三步,再次切齿前扑,两人就在房门口展开狠拼,双方皆抢不到优势。
小媳妇拉开了厨房的后门,大叫道:“有强盗,快来帮忙。”
山居人家,平时虽往来应酬不多,但有事时守望相助,极为团结,听到叫声,附近的人
纷纷放下工作,提着草叉扁担砍山刀,飞奔而来。
展翅大鹏竟然未死,挨了两飞刀倒下仍能爬起,踉跄地撞出后门,瞪大着市满血丝的怪
眼,一步步向小媳妇迫近,口中嘎声咆哮:“你……你们是练……练家子,杀……杀了
你……你们……”
小媳妇沉着地向后退,手中举着草叉戒备,看了恶贼创口流出的鲜血,她有点不忍心下
手,徐徐后退。
展翅大鹏知道完了,拼余力大吼一声,“饿虎扑羊”疯狂前扑,形如厉鬼。
远处有人大叫道:“大郎嫂,杀死她!”
小媳妇一咬牙,草叉奋力掷出。
展翅大鹏已失去闪避的能力,叉重重地贯入他的胸口,沉重的打击力道,将他前冲的身
躯震得反向后倒,一声惨叫,砰然倒地,在地下挣扎。声息渐止。一代巨寇,竟然死在无名
的山村中,送命在财色二字上。
“里面还有一个。”小媳妇向奔近的人群叫。
人群拥入吕家,翻天鹞子走了亥时运,这些山民不但平时练武,而且种山的人两臂本就
有数百斤蛮力,狩猎时敢和虎豹狼熊相搏,对付一个只有一条腿、而且受伤力竭的恶贼,足
以应付裕如,不片刻便被木棍击倒,像死狗般被拖出后院来。
要不是吕大郎说出恶贼腿伤入睡的事,翻天鹞子恐怕早就被打成烂泥了。吕大郎将款待
两贼的事一一说了,原来展翅大鹏小看了他,而且已有九分醉意,虽则一掌劈中耳门要害,
可是力道不够,未能将他完全击昏,他挨得起,在乃妻的生死关头苏醒过来,愤然用飞刀重
创了展翅大鹏,活该两恶贼受到恶报。
村人立即将翻天鹞子捆起,准备派人押送至大散关交官府处治。尚未启程,大奥谷恰好
派人前来通知,说是西安府斗门镇的两个大盗在附近出没,要附近的村民严加提防。
大奥谷的人见到了翻天鹞子,大喜过望,力劝村民切不可将恶贼解送官府,须防恶贼党
羽反牢劫狱将人救走,日后前来报仇,后果可怕。
村民心中暗惊,同时也畏事,对官府的保护能力存疑,便请来人回谷敦请鱼大爷前来计
议。
大奥谷派来的这位仁兄,是千里旋风的好兄弟,他知道千里旋风决不会对翻天鹞子报
复,鱼老夫人也不会准许儿子要恶贼的命,因此,他一力承当下来,命吕大郎会同村中的父
老,将展翅大鹏的尸体秘密埋掉了事,任何人切记不可泄露口风,他自己带走了翻天鹞子,
直奔丛山深处。
西南一带的丛山,百十里不见人迹,全是远古洪荒丛莽,虎豹熊狼出没其间。他将翻天
鹞子的一双脚掌砍掉,丢在丛莽中,任由其自生自灭。恶报之惨,可想而知。
从此,花家兄弟在江湖中神秘失踪,斗门镇两恶贼的党羽们,不久也作鸟兽散。
笑无常逃回鬼迷店,换了一家客栈,心中惴惴,担心血雨剑回来找他。
还好,第二天他躲在街口,看到了血雨剑一行四人,经过鬼迷店动身南下,并未在鬼迷
店停留,令他心中一宽。
接着,是一天漫长的等待,等待翻天鹞子兄弟和秋华的消息,不知他们是死是活。
他目送血雨剑走后,又迁回连升客栈,希望他们能平安返回。
但在他的想法中,血雨剑艺臻化境,剑下无敌,他们三人毫无希望,八成儿已经死在大
奥谷。因此暗中另作打算,盘算着该请些什么人到石家堡发横财,对那十八箱价值连城的珠
宝,始终念念不忘。
午间,秦家的主人匆匆由凤翔赶到,带来了三位朋友,一家子商量要事,禁止店伙前往
打扰。
由于笑无常已能行走,秦家的大小姐不再劳神,诊疗的责任全交由秋华处理,因此可说
已断绝了往来,李管家也极少前来走动。
唯一真正关心秋华的人,是店东夏东主。秋华说过当晚回来,但第二天还音讯全无,不
由他不担心。
两天来,秦家毫无动静。甚至秦家的主人从远道带回的朋友,入店之后也不见踪影。
笑无常虽能走动,但身子仍虚,大奥谷至鬼迷店的三十里路,他走了整整三个时辰,加
以担惊受伯,在这几天中想勉强动身到石家堡,事实也不可能。因此,他不能不呆在连升客
栈等奇迹出现。
入暮时分,要等的人没等到,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他正在店门口张望,等得心焦。镇口,突然出现一个健壮如牛、身穿劲装佩袋挂囊、背
了中型包袱风尘仆仆的青年人。这人生得巨目彪圆,狮鼻海口,虎须如戟,脸色黄中带黑,
剽悍之气毕露,神气地大踏步入镇,直向连升客栈走来。
笑无常眼前一亮,心中狂喜,举步迎上笑:“归海老弟,别来无恙。”
青年人戴了一顶奇形怪状的帽子,有点像是包头,直罩至鬓角。他旁若无人地瞥了笑无
常一眼,眼中有傲然不屑的神色,站住了,受理不理地问:“老兄,你认识我?”
“老弟,你真是贵人多忘事……”
“你到底是谁?少噜嗦好不好?”青年人不耐地说。
“不认识我笑无常尤武义了?”笑无常恼羞成怒,有点不悦地说,青年人的傲态和口
气,委实令他不快。
“你……你是笑无话尤老兄?见鬼!怎么变成了这副鬼样子?”青年人惊疑地说意似不
信。
“你老弟是青年后辈中的风云人物,谁不知五虎中的赤发虎归海光艺业超人,虎爪无
敌?你当然不耻与尤某结交罗!鬼样子自然不在你老弟眼下,只怪在下不知自爱,妄图高
攀,自讨没趣。”笑无常尖酸地说。
五虎中,赤发虎归海光,是排名第二的年轻高手。五虎除了四虎飞虎封彪和五虎紫鬓虎
李霆之外,其余三虎都是黑道亡命,虽不经常作案,但经常跟白道英雄捣蛋,有时劫镖,有
时盗取兵刃,有时登门生事以增身价,找那些成名人物较量,明枪暗箭齐施,名头愈混愈响
亮。赤发虎生了一头红发,幸而所生的虬须仍是黄黑色的,用帽子掩住头发,陌生人便不易
发现他的身份来历。
第三十章 机关鬼迷店
赤发虎听出笑无常的话中带了刺,便不再冷峻,收起拒人于千里外的傲慢神态,笑道:“尤老兄,谁叫你一年来见,相貌便变成了这副德行?兄弟没认出是你嘛!可怪不得我不睬你?怎样?天知道你遭了什么祸事,落得这般狼狈?”
笑无常看四下无人,叹口气说:“一言难尽,在石家堡碰了个大钉子,几乎送掉老命,是以落得这般狼狈。你来得正好,老弟,想不想发财?”
“笑话,谁不想发财?这些年来到处找油水,却很少碰上大户,白道朋友有钱的不多,
同道们有的是金山银山,但不好意思揩他们的油,因此都是一百二百破破烂烂的进账,左手
来右手去,几年来依然是两手空空,囊空如洗,穷得发慌。你老兄带携兄弟发财,兄弟欢迎
还来不及呢,岂敢拒绝?说啦!哪一位白道老兄在附近有钱?”
“你听说过连云栈盘龙坞石家堡么?”
“不错,那是北栈大名鼎鼎的药商,主人六爪龙石中玉,可力搏虎豹。老二电剑石中
兰,单人独剑连杀三头巨熊,很了不起。唔!你要打石家堡的主意?”
“正是……”
“老兄,免了。”赤发虎断然拒绝。
“怎么?你……”
“人家当年累月在山中采药,日夕与豺狼虎豹为伍,赚来几个血汗钱,我可不打这种人
的主意,你另找高明吧。”
“你听我说……”
“免了吧,还有什么可说的?只听说开药店的赚穷人的大钱,可曾听说过采药的人发大
财的?成年累月在山上餐风宿露,抛妻别子和猛兽拼老命,采的又不是千年人参百年首乌,
一担黄精蓬累子,卖不了三五两银子。石家堡的名贵药材有两种,一是麝香一是鹿茸,一年
所捉的麝不足三十条,鹿茸也不过百十来支。老兄,你知道他家里要养活多少采药师?打这
种血汗钱的主意,我赤发虎没兴趣,吃了这种钱心中不忍,会害肚子痛。老兄,你是不是穷
急了?”
“你这人真是半吊子,就不肯让别人将话说完吗?”
“好,你说,最好长话短说,以免有伤元气。”
“早些日子,不知从何处钻出一位大户,带了二十个人,十八箱金珠价值连城……”
“见鬼!哪来的这种大户。”
“兄弟还没摸清底细,盯了几天梢,没想到石家堡先下手为强……”
“见鬼!石家堡石家兄弟会做强盗?你少在我面前说鬼话,我可不听你这老狐狸的漫天
大谎。”
“你又来了,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好,你说。”
“大户因争路的事,行凶打伤了石家堡五个壮丁,石家兄弟一怒之下,留住了这群运宝
的人。兄弟一时情急,等不及便上前动手,几乎送掉老命。老弟,珠宝箱的金珠我曾经看
过,果真是价值连城,其中还有些无价之宝。石家兄弟辛苦一生,所为何来?说穿了还不是
为了发财?送上门的千百万金银,他不要鬼才相信。因此,咱也……”
“你的意思是……”
“别打岔。咱们去将金珠弄来,八辈子也不用奔波了。”
赤发虎沉吟片刻,慎重地说:“不行,咱们两个人成不了事,弄得不好……”
“咱们再找几个帮手,大家均分。”
“见鬼!这条路上怎会有咱们的朋友经过?”
“你认识斗门镇的花家兄弟不?”
“闻名而已。他们在这儿?”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