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杖飞出三丈外,撞中一株树干,“砰”然跌落尘埃。
秋华看到一个穿黑披风的女人背影,一看便知是这位女人救了他,不由怒从心头起,恶
向胆边生,一声怒啸,咬牙切齿地飞扑青袍人,左手已拔出三把飞刀,他要下毒手了。
黑衣女人向侧转身,娇叱道:“大家住手,听我一言。”
但喝声未能阻止秋华含忿猛扑的身势,青袍人也来不及闪让,双方在喝声中接触,数声
剑鸣暴起,人影迅捷如电,最后“嘎”一声错剑暴响传来,人影乍分。
和尚也在这刹那间抢接住乌木杖,与终南木客同时扑上声援。
黑衣女郎却闪身截住,娇叱道:“你们如想以三打一,休怪本姑娘不留情。”
青袍人的剑,被削掉了尺余剑锋,前半段剑身,成了单刃的剑,飞退丈余,呼吸一阵
紧,左肩外侧有一道两寸长裂缝,有鲜血沁出。
秋华侧退两步,虎目中杀机怒涌。
这时,众人方看清这位猝然现身的黑衣女郎真面目。其实并不是真面目,而是她所带的
假面具。
只见她穿了一袭黑缎劲装,黑得发亮,外罩黑绸披风,身材修长而匀称,凹凸分明,高
胸丰臀,小腰一握。满头清丝光泽而柔和,披散而下长可及腰,前额的青丝像丝帘,半掩住
脸面。戴了苍白如纸的人皮面具,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光亮如午夜寒星。如果在半夜出
现,必定会吓破胆小朋友的胆。剑尖斜指,挡住了和尚和终南木客。
终南木客吸入一口凉气,脱口叫:“黑煞女魅白昼现身。”
和尚心中有所顾忌,刚才黑煞女魅在千钧一发之中,蹴开乌木杖,剑退青袍人,这份功
力委实令人心中惴惴,因此不敢贸然进击,冷冷地说:“女菩萨乃是武林的侠义女英雌,为
何维护这位黑道恶贼?”
“大师不许本姑娘过问今天的事?”黑煞女魅问。
“贫僧正是此意。”
“本姑娘如果硬是要管呢?”
“贫僧决不轻易放手,只好得罪了。”和尚的语气也很强硬。
“本姑娘先把话说明,是否动手,悉从尊便。”黑煞女魅木无表情地说,然后向秋华举
手相招。
秋华戒备着走近,剑隐肘后行礼道:“首先,多谢姑娘相救盛情。”
黑煞女魅轻笑一声,说:“吴壮士,你似乎有话要说呢。”
“不错,有事请教姑娘。”
“请明示。”
“宜禄镇梁公祠内,西海老前辈被人在窗外暗算,惨死梁公祠,这件事姑娘想必知道
了。”
“不错,妾身一切了然。”
“请教,姑娘与西海老前辈有何仇怨?”
“你与他有何交情?”
“这……”
“好,告诉你,我与他无仇无怨,到宜禄镇找他,是有事向他请教,问一位武林前代高
人的行踪。”
秋华冷哼一声,说:“只为了问一个人的行踪,他不告诉你,你便下毒手要他的性命?
你的心肠也未免太恶毒了些。姑娘出道江湖为期甚暂,难怪人家称你为黑煞女魅……”
“嘻嘻!你叫我什么绰号?”黑煞女魅抢着笑问。
“在你未曾杀害西海老前辈之前,在下对姑娘在江湖上的行事,相当敬佩,称你为修罗
姹女。”
“你怎能一口咬定是我杀害了西海怪客?”
“破窗外留有你的指痕,破窗也就是向室内发射毒暗器的地方,指痕的中指外缘,有一
道小小愈合疤痕。姑娘的中指如果有疤,那么,凶手一定是你,可否伸指让在下看看?”
“不必看了,破窗外的那道指痕,确是本姑娘不小心留下的。”黑煞女魅毫不犹豫地
答。
“那么,你承认你是凶手了?”秋华冷冷地问。
“你认为是不是呢?”
“在下心中不愿承认,但却不得不怀疑,由姑娘亲口说出,在下方敢置信,在下不是乱
入人罪不明是非的人。”
“如果本姑娘承认了,你打算……”
“在下早已决定入川事了之后,再找姑娘查问此事,目下不期而遇,正好解决。如果你
承认了,那么,在下必须替西海老前辈索回血债。”
“你要我偿命?”
“正是此意。”
黑煞女魅发出一阵银铃似的朗笑,笑完说:“你这人有点不识时务,也很愚蠢,而且不
自量力,行事有欠考虑,须知冲动往往无补于事的!”
“在下就是这种人。你承认了?”
“先不谈是否承认。你看看,你的事还未了,身在危境,应付他们三人已是性命难保。
我出面助你,你不但不知感恩,竟然追究以往的事,甘冒再树强敌的风险,岂不是太过愚蠢
么?”
秋华冷冷一笑,说:“大丈夫恩怨分明,别无抉择。在下此次入川,恐怕还得跑一趟云
南,吉凶难料,不知何日是归期。为了西海老前辈的事,在下一直耿耿于心,日后是否能有
找的机会,世事沧桑难以逆料。因此,也就顾不得什么风险,姑娘以为在下真怕他们三人
么?不!你错了,问问终南木客,昔日老槐冈前的恶斗,那天的情势,比今天凶险得多。终
南木客人倒不坏,只是太刚愎昏庸。那位大师和青袍仁兄,在下不知他们是谁,但眸正睛
清,一表非俗,不会是凶横恶毒的人。因此,在下不想和他们计较。人性尚贪,见财眼红,
在下不能因为他们贪心而置他们于死地,所以不想下杀手。如果你认为在下真怕他们,你就
大错而特错了。”
“咦!你骄傲得很呢!这么说加上本姑娘,以四对一,你也不在乎罗?”
“凡事尽力而为,在下不能因为你们人多,便置之不问,更不能因怕事畏事,卑鄙地隐
下梁公庙的血案,利用姑娘来对付他们。”
黑煞女魅目不转瞬地注视着他,久久方笑道:“听你的口气,大有英雄气概哩!”
“姑娘夸奖了。”
“在未解释梁公庙凶案之前,我想先领教你的艺业,看你是否言过其实,亮剑。”黑煞
女魅笑道。
秋华摇摇头,道:“在你未表明态度之前,在下不愿和你动手。”
黑煞女魅不理他,一声轻笑,剑动风雷骤发,光华一闪,已抢先进招,“穿针引线”趋
中宫点入,剑气直追三尺外。
和尚与青袍人心中兴奋,互相送过一道喜悦的目光。
终南木客往昔脾气火暴,从不理会别人对他的看法和态度,今天居然忍耐得住,秋华说
他刚愎昏庸,他居然受得了,不但没暴跳如雷,反而喃喃地自语道:“也许他有理。宜禄镇
惹事生非的人,恐怕不是他,而是我那两个不成材的师侄,我不该听信一面之词的。”
秋华见黑煞女魅抢先进招,也就不敢懈慢,剑出“排云荡雾”,架开来剑奋身抢入,接
招反击捷逾电光石火,反击对方的右胁。
黑煞女魅撇剑转身,披风飘飘,像是没有体重的幽灵,展开空前猛烈的快速进攻,在刹
那间连攻九剑之多。
第二十八章 神魁救妇孺
谷的另一端,展翅大鹏找到了右腿已废的乃兄翻天鹞子,咬牙切齿地向谷外走,口中不
住发出咒骂声,不但咒骂秋华,也咒骂千里旋风。
秋华奋起应战,发觉黑煞女魅的轻功比他要高明半分,因此,他不用以快打快术周旋,
接了九剑快攻,被迫退了五步,换了一次照面,立即改弦易辙,用上了以静制动术,先求自保,准备耗掉对方的真力,再乘机反击。
两人都珍惜自己的宝剑,避免剑锋相接,使用拍拨的招式时,尽可能用剑脊而不用剑
锋。
秋华改用守势,但寓守于攻,并非挨打的局面,一面应付对方快速绝伦的狂攻,一面也
找机会回敬三五招狠着。
“铮!铮铮!”剑脊相接的撞击声震耳,开始在比快速中拼内力了。
双方的内力相等,但黑煞女魅仍在快字上占了上风,秋华感到封架有点困难,稍一不留
神,对方的剑影便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直到攻近身侧方能闪开,危机一再光临,令他穷
于应付,险象横生。
但他稳住了,迎斗三十余招,有惊无险,终于打出了真火,绝招渐渐出现了。
秋华已额上见汗,接下了三招狂攻,对方最后一招“丹凤朝阳”行将使老,他一声低
叱,招出“指天划地”,架开来剑奋身抢入,急取下盘立还颜色,等黑煞女魅变招侧闪,跟
上再变“乱洒星罗”,抢制中宫突入。
黑煞女魅左闪,侧身欺近、进步闪招出招,“狂鹰展翼”拂向秋华的右胁背,迅捷无
匹。
秋华收招旋身,“铮”一声架开剑急步盘入,顺势挑出,近身相搏了。
黑煞女魅一声轻笑,挫退振剑反击。她不愿和秋华近身拼命,以免两败俱伤,这瞬间的后退反击,绝招“风生肘腋”出手,在剑虹射到的前一瞬间,神奇地从凝霜剑的光华下吐出剑尖,锲入光华下方的空隙,攻至秋华的肘腋下。
秋华一声低吼,向左倾倒,光华折向,“唰”一声反击黑煞女魅的腰胁,两人皆攻向对
方的要害。
剑气倏敛,人影乍分。
黑披风的一幅袂角,轻柔地飘然堕地。
秋华的右肘外侧,鲜血沁衣。
他站在丈外,扬了扬左手的飞刀,沉声说:“你比我轻灵,比我快捷,剑术也胜我一分,在下甘拜下风,但在下尚可和你一拼,以飞刀相辅,仍有三分胜算。你说吧,西海老前辈是不是你杀的?”
黑煞女魅呼吸有点不平静,急急地说:“你伤势怎样了?快先裹伤,我……我帮你……”
“不必了,些少皮肉之伤,在下受得了,仍有余力生死一决,我等你的答复。”他冷冷地说。
旁观的青袍人突向和尚低声说:“槎主,咱们难以胜他。”
“也不致于落败,他只仗宝剑利害而已。”和尚冷静地说。
“事急从权,此人不除,大祸将至,速用暗器偷袭,毙了他永除后患。”
“好,准备下手。”
两人尚未有所举动,终南木客突然叫:“咦!鹰犬来了。”
远远地,血雨剑的身影在树影中飘忽不定,箭衣大汉在后紧跟,以奇快的身法冉冉而来。
和尚脸色大变,懔然地说:“不好,咱们得走,不然便脱不了身,大祸临头。”
“这姓吴的呢?”青袍人问。
“先别管他。”
“如果他将名单交给血雨剑……”
“看样子不会的。出重赏的是紫云娘,四神各行其是,手段不同。紫云娘用的是双管齐下,血雨剑迷信自己的武力,不屑以重赏获取咱们的消息。”
“万一他……”
“先别管万一,咱们赶快入川,通知其他的人,设法阻止这见利忘义的小畜生和紫云娘见面,半途埋葬了他永绝后患。”
青袍人剑眉深锁,说:“听他和黑煞女魅的对话,似乎他不是杀西海怪客的人,咱们……”
“做贼的人,不会对捉贼的人自承是贼的。他和血雨剑走在一处,走的是四川道,还说要到云南。想想看,那多危险?紫云紫在四川,师兄在云南,这小狗的存心如何,不问可知。”
青袍人神色一懔,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凛然地说:“师兄去年几乎遭了毒手,毁了白龙庵,仅以身免,起因也是为了一个贪黩的贼和尚,和两个江湖败类。如不是能、贤两位师兄舍命相救,大事休矣!这次咱们决不可大意。走!鹰犬快到了,咱们星夜赶至四川,早日布置等他入川。”
两人举步便走,和尚向终南木客叫:“司徒施主,多谢施主襄助盛情,贫僧不克久留,即将离开,施主愿否同行?”
终南木客摇摇头,说:“老朽还有事,必须留下,问问吴小辈当日与舍侄结怨的经过。两位不等事情解决……”
“贫僧不愿与鹰犬们周旋,必须及时离开。告辞了,后会有期。”
声落,两人已远出三丈外,如飞而去。
秋华仍在和黑煞女魅打交道。黑煞女魅收了剑,用平静轻柔的声音说:“吴壮士,假使我说出当日的真实情形,你肯相信么?”
秋华淡淡一笑,也平静地说:“依目前的情形看来,胜负之算是三比七,你该是胜家,你的话倒还可信。只要合情合理,在下自然接受你的解释。”
“谢谢你的信任,一句话,西海老前辈不是我杀的。”
“这算是解释?”他变色问。
“你听我解释,先别冲动好不?首先,我得告诉你,我与西海老前辈无冤无仇,我找他
只为了向他打听一位前辈高人的消息。”
“你找谁?”
“痴僧法慈上人。”
“哦!那不是早年以一钵横渡岳州城陵矶口的法慈大师么?”
“正是他老人家。”
“他老人家已有三十年不见踪迹了,可能早已成佛啦!”
“不会的,论年岁,目下他老人家不过八十出头,以他老人家的修为来说,活至满寿并
非奇事。”
“他与姑娘……”
“这是我的私事,请勿过问。那天在梁公祠,我晚到一步,先听到室中传出一声长笑,
接着一声惊呼从后院传来,心知有异,赶忙到了后院,已是人去院空,便伸手拨开破窗板向
里瞧,只消看第一眼,便知西海老前辈已遭了毒手。”
“姑娘……”
“我立即循足迹追出,发觉一匹健马刚奔上官道,马上有一位青衣人,伏鞍狂奔脸目难
辨。你知道,马儿是不易追上的,追到停口镇,我只好放弃。恰好遇上了旱天雷经过,我便
打消了重回宜禄镇的念头。直至目前为止,我只知暗害西海怪客的人,是一个青衣人而已。
近来江湖上传说你和小白龙是杀害西海怪客的凶手,我知道你两人那时在昭仁寺藏身,因此
从未对你们两人怀疑,想不到你们反而怀疑我是凶手,真是从何说起?”
“这……这个……”秋华嗫嚅地说。
“我与西海老前辈素昧平生,只知他是老一辈的侠义名宿,行径怪异,除了少数几位武
林耆宿外,极少与人打交道,也不屑与人结交。他的朋友少之又少,法慈大师绰号痴僧,正
是他的好友之一,因此我向他打听消息。我在乾州听说他曾在那儿逗留,花了几天工夫遍寻
无着,猜想他可能己动身返回西海老家,因此跟踪西行,还没想到他真在宜禄镇逗留呢,我
一个女儿家,不能胡乱向人打听消息,西海怪客死了,我寻找法慈大师的线索又断了一根,
目前正……不必说了,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
“对不起,姑娘。”秋华苦笑着说。
“你信任我?”
“在下不能不信。”
“为什么?”
“在下深信姑娘决不至于使用化血迷香弹,那是一种极为歹毒的暗器,西海老前辈便是
死在该种暗器之上的。姑娘可知道旱天雷到宜禄镇,也是为了西海老前辈么?”
“真的?”黑煞女魅惊问。
“半点不假,在下曾与他照过面。”
终南木客突然接口道:“世间使用化血迷香弹的人,前后计有三人,最近的一个姓李名
权,绰号称天煞星,是汉阳府人氏,目前追随旱天雷在江湖出没,是旱天雷手下十大将之
一。”
“那么,这……”黑煞女魅迟疑地叫。
“我会去找他的。”秋华恨恨地说。
“怎么?你要和旱天雷结怨?”黑煞女魅关心地问。
“西海老前辈是家师的好友,一度他老人家要收我做记名弟子,他惨死梁公祠,我岂能
让天煞星消遥法外?”
终南木客突然说:“鹰犬快来了,你这些话最好别让他们听到。”
秋